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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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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蕭清堯剛剛躍下懸崖, 忽然半空中浮現出一只金光燦燦的巨大的手,很快便將他托上地面。

是聖手佛陀來了!

蕭清堯滿心焦急,連師尊親臨都顧不上拜謁, 連忙騰身而起, 又向那懸崖裂谷沖去。

一道耀眼的金光閃過,他再次被那只巨手抓回來, 牢牢定在原地。

“禛堯, 不可放縱恣睢。”

聖手佛陀從半空落下, 一襲褐衣目光悲憫,施無畏印, 莊嚴的寶相聖光普照。

沒想到竟然能見到這位早已隱世千年的得道大能, 天族眾神仙激動不已, 連忙上前拜謁見禮。

“師父, 放開我!”蕭清堯眼眸赤紅, 心急如焚,從額角到脖頸青筋暴突, 奮力掙紮著想要掙脫桎梏。

在他體內, 魔王的魄也同樣拼命掙紮著,妄圖沖破他的封印。洶湧的魔氣在他體內撕扯吞噬,將他的筋脈肺腑都侵蝕殆盡。只是因著聖神的不死之身, 所有傷處都能自然愈合,於是便一次又一次被魔氣吞噬, 然後又再次長出新的血肉。

他可以不死, 但不是不疼,只是體內那些撕疼, 怎麽都比不上此時此刻的焦灼和心痛。

“幸好佛陀來了!聖神差點墜落深淵,當真驚險!”

“深淵之下便是地獄惡鬼都不敢往那裏去, 聖神實在不該如此妄為!”

“那狐妖禍亂天罡,作惡多端,如今墜落深淵也不過是咎由自取,聖神難不成還想救她回來?”

“荒蕪之淵深不知幾千萬丈,地獄之火從不熄滅,能把一切都燒成飛灰,那狐妖必死無疑,絕不可能生還!聖神就別再做無謂的冒險了!”

……

時間宛如刻骨的刀,一絲絲從他身上滑過,蕭清堯心急如野火燎原,怒聲質問:“就算她能操縱昆侖奴又如何?她可曾主動挑起過事端?她究竟為了什麽禍,又做過多少惡?你們竟這般容不下她!”

雙手結印拼盡全身靈力,他猛地將困住自己的那只巨大的金光聖手沖成千萬碎片,轉身便朝那t懸崖奔去。

“禛堯!”

聖手佛陀語氣沈如千鈞,再次將他困在原地,肅聲責備:“你怎可如此執迷不悟!”

“師父。”蕭清堯背對著他,聲音悲痛而沈郁,啞聲道,“我愛她。”

這話一出,天族眾人齊齊色變,怎麽都未想到那般冰冷無情、孤傲而強大的禛堯聖神,竟然會當眾承認自己愛一只妖。

慕容舒驀地攥緊掌心,尖利的指甲齊根折斷,高高仰起的下巴極力忍住眼中淚意,咬到泛白的嘴唇緊抿著刻骨的恨意。

慈善悲憫的眉目間顯出幾分擔憂和沈重,聖手佛陀沈聲道:“荒蕪之淵是這世間極惡絕境,一旦落入斷無生還之可能。她已經死了,你便試著放下吧。”

狹長的眼尾殷紅到潮濕,烏發白衣在風中烈烈飛舞,蕭清堯聲音蒼涼而沈郁,啞聲道:“師父上次也說她不在了,可她不還是回來了?就算她真的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屍體。就算她化成飛灰,我也要親自尋過才行。”

堆著皺紋的眼角劇烈抽動了幾下,聖手佛陀想到百年以前的東海仙島上,從他眼中看到這位天之驕子道心破碎,鮮血橫流,於無望的深淵之中踽踽獨行,與整個天族神域作對的癲狂模樣。

知道這一劫應驗在今日,聖手佛陀急忙趕來,勢必要阻止這一切發生。

他緩緩走到蕭清堯面前,面色凝重道:“你知道天帝為何讓你自省,為何不讓你重掌紫極?因為你的情劫尚未結束,如今方是最後始終。若你還不覺醒,歷不成這一劫,便會身死道消,泯滅神格,徹底淪為凡身,永墮輪回。你,難道甘心成為這樣?”

“我……不甘心。”清冷俊逸的面龐因為體內劇烈的噬痛而繃緊,蕭清堯眼眸赤紅,薄唇緊抿,“不甘心放棄她。”

“師父,莫要再攔我。”

“孽障!”

聖手佛陀嘴角劇烈顫動著,忍不住擡聲呵斥:“你可知這一去便是死路一條?你若死在荒蕪之淵,你可知會發生何事?魔族會揮兵進犯,侵奪領地,將戰火燃燒至整個三界!難道你要棄置天下蒼生於不顧,眼睜睜看著他們無辜受戮,生靈塗炭?”

漆黑的鳳眸洶潮暗湧,痛烈掙紮,蕭清堯緊緊攥起雙手,一字字咬牙道:“天下蒼生,自有諸神去救,可她只有我。她亦是我的蒼生,所以我必須救她。”

一向慈悲為懷、滿心悲憫的佛陀,竟被他氣得揚起手掌,差點將巴掌甩到他臉上,顫著手怒道:“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成器的東西!”

蕭清堯擡眼看向他,狹長的眼眸幽沈如化不開的墨色:“父親終於肯認我了?”

“所以當初,你就是為了天下蒼生,舍棄了我的母親?”

“你若甘心,無憾無悔,為何要轉修佛道,幾千年來從不肯認我?”

後方的天族眾神仙驚駭萬分,怎麽都沒想到其間竟還有如此秘辛。

傳言說蕭清堯的母親前月神,是被奸人算計才會有孕,前月神舍不得孩子便把他生下來,後來在神魔大戰中為救眾生而死,只留下蕭清堯孤身一人。

千百年來,對於蕭清堯的身世頗多猜測,因為天帝對他極為看重,早逝的天後亦曾將他帶在膝下親自撫養,再加上他自己天縱奇才、風姿卓絕,走到哪裏都難掩光芒,所以從沒有人膽敢輕視他。只是沒想到,原來他的父親竟然是當世修為第一強者,幾千年前自化境之後便仙隱於海外,不再理會塵事的聖手佛陀。

揚在半空中的手掌,默默顫動了許久,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了。

聖手佛陀眼眸如海,神色歸於平靜,開口道:“我從不後悔。”

一顆淚滴從臉旁滑落,蕭清堯定定看著他的眼睛:“那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請師父讓開。”

“不管是你的父親,還是你的師父,我都不能這般放任你走入歧途,執迷不悟。”

聖手佛陀結起轉法.輪印,面容肅穆,沈聲道:“今日我便抹掉你的記憶,讓你忘了她,穩你道心,助你渡劫。”

心臟仿佛被驟然攥緊,蕭清堯面色驚變,急聲道:“不可!”

他連忙掙紮著想要逃脫,可是聖手佛陀已經飛上半空,布下轉輪法陣,金色聖光籠罩著繁覆龐大的圖騰,將他牢牢覆壓在其中,悠遠的聲音斷喝道:“諸神速來助我結陣!”

天族眾神仙回過神來,連忙飛上半空,入陣施法,凝結圖騰。

蕭清堯被困在陣法之中,身上仿佛壓著一座山般沈重,就在他拼盡全力想要掙脫之時,漫天風雲巨變,忽然一道通明熾烈的雷電從天劈裂而下,瞬間貫入他體內,震得他渾身驚顫,嘴角滲出殷紅的鮮血。

聖手佛陀閉眼闔目,滿臉慈悲,結著手印默念咒語,金色圖騰在空中圍繞,勁風肆虐,驚雷炸響,一道道雷劫劈在蕭清堯身上,將他的神魂斬得支離破碎,又將他的記憶一寸寸抽絲剝離。

狹長的眼眸紅得近乎要滴血,蕭清堯牙根緊咬,拼命去抓取那些記憶,卻還是扛不住天降雷罰,待那九九八十一道雷悉數落下,他便會徹底忘了她。

殷紅的血淚自眼角流下,他望著漫天諸神,緩緩拔出斬魄劍。

如果連他心愛之人都護不住,那他修道是為了什麽?

蒼生不幸,她又何辜?

蒼生有幸,她便該死?

那他願意和她一起死。

漫天雷電轟鳴作響,龍蛇游走,在他向天斬出那一劍時,蕭清堯聽到自己道心破碎的聲音。

他為了她,違背了自己修道的初心。

磅礴森冷的劍意卷天坼地,不可抵擋,驟亮如白夜一般的極光閃過,瞬間便將整個金色陣法斬成碎片。

半空中諸神被陣法反噬,轟然倒飛出幾十丈遠,鮮血橫飛,重傷不已,連聖手佛陀都被震得氣息逆流,面如金紙,按住心口露出痛色。

而那一襲雪色身影,已經義無反顧地向懸崖沖去。

“快攔住他!”聖手佛陀急聲大喊,連忙施法阻攔。

天族眾神亦連忙出招,撐著滿身重傷極力想攔住蕭清堯。

漫天法術縱橫,將蕭清堯衣袍都染上血色,攔成一道網阻住他的去路。他握緊雪亮鋒利的斬魄劍,再次揮向同戈,將全身靈力催發到極致,冰冷的威壓鋪天蓋地,淩厲如刀,轟然將所有阻撓全部斬斷。

雪色身影奔向懸崖,極速墜落。

漫天風聲呼嘯作響,蕭清堯急墜不停,那深淵之下怕不是真有千萬丈,怎麽都落不到底。

被雷劫所傷的身體疼如刀削斧鑿,體內還要壓制魔氣侵蝕,劇烈的疼痛像是要將他吞沒了一樣,可他只能極力忍耐著,拼盡最後一絲餘力放出神識,去四周探查她的蹤跡。

不知道墜落有多久,感覺到四周空氣都變得灼燙起來,下方一片耀眼赤紅,宛如地獄的巖漿在爭流湧動,似乎已經到底了。

看著四周景象,蕭清堯心下驟沈,不敢去想她落下來會怎樣,連忙揮劍刺入崖壁,劃出一溜刺眼的火星,慢慢減緩下落的速度。

灼燙的空氣幹燥到冒煙,仿佛連發絲都要燃燒起來,蕭清堯不得不撐起護身結界,將那些滾燙的熱意隔絕在外面。

一直滑落好幾盞茶功夫,他終於落到實處,腳下地面黢黑如炭,滾燙如灼,到處都是烈火焚燒、巖漿燎灼的痕跡。

想著赤火狐應該不怕火,蕭清堯抱著一絲希望,快步四處尋找著。

四下黢黑一片,仰頭甚至連一線天都望不到,只有這一條長長的大裂谷,寬幾十丈,遍地焦熱滾燙的巖石,隔不遠便有一渠灼紅的巖漿湧動,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噴發。

蕭清堯拖著痛楚不堪的身軀,快要將附近這一片崖底找遍了。他們從上方墜落下來,總不至於落到別處,但是不管他如何尋找,始終找不到她的蹤跡。

難道她就那麽倒黴,恰好落入巖漿之中,已經化成了飛灰?

雪白的衣袍沾滿烏黑的灰塵,從來分毫不亂的發冠也散落下來,淩亂不堪,蕭清堯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滿心焦灼,越找越惶恐,怎麽找都找不到,卻又怎麽都不肯甘心。

一定是他找的還不夠遠,也許是風太大,將她吹向別處,也許是他還不夠仔細,一定還有他沒找到的地方。

薄削的唇角緊抿著,蕭清堯正要重新再找一遍,不留神撞到一塊巖石,觸覺竟然十分綿軟,並未感覺到碰撞的疼痛。

他低下頭,仔細打量那塊焦黑的巖石,形狀看起來有些奇怪。

心跳不由加快起來,他俯下身,用手觸碰那黑色焦石,一碰t便簌簌地落下黑灰。狹長的眼眸緊盯著露出的縫隙,他試探著伸出手,用力將那焦石剝開,然後便看到那是一扇巨大的骨翼,只是外面皮肉被燒得焦黑,裏面包裹著一顆巨大的腦袋,還有蜷縮的腳爪。

那是雷鵬。

翻開雷鵬蜷縮的身體,蕭清堯眼眶一熱。

他要找的人就在那裏,迎著他的目光,慢慢睜開眼睛。

她的衣裙沾滿鮮血,裸露的皮膚上俱是被法陣割裂的傷口,筋脈斷裂的身軀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裏,被同樣摔得筋骨寸斷、茍延殘喘的雷鵬包裹在翅膀之下,像被暴風驟雨摧折的花朵,楚楚又可憐。

蕭清堯直起身,居高臨下打量著她,忽然間想不起第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了。

他終究受到那陣法和雷刑影響,關於她的記憶,正在一點點消失。

突如其來的心驚,逼紅了他的眼睛。

他靜靜凝視著她,低啞出聲:“怎麽,在這裏看到我,不高興嗎?”

荼茉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周身筋脈盡斷,連呼吸都痛到不敢喘息。

她想起自己被天族圍殺,又被魔王擄走,最後又被丟進這萬丈深淵之下。若不是她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召喚出雷鵬,只怕她早已經摔成一灘爛泥。

看清眼前之人是蕭清堯,沒想到他竟然又陰魂不散地跟上來,她厭煩地移開視線,想要查看四周情況,可卻被雷鵬的翅膀擋住,什麽都看不見。

“這裏形同地獄,危險重重,只有我才能救你。”蕭清堯垂眸看著她,忍著眼底的酸澀,輕聲問,“你要不要求求我?”

荼茉已經感覺到四周的灼燙熱意,仿佛能將人烤幹一般,連面頰都皴裂到發疼。像她這般筋脈盡斷,連動都動不了,一直這麽躺在這裏,只怕要不多久就會被烤成肉幹。

所以蕭清堯便以此威脅,要她求他?

雖然她不想死,但也沒那麽想活。

畢竟連小狼都不在了,她已經沒什麽牽掛,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若是落入蕭清堯手中,指不定會被他怎麽侮辱,倒不如死了幹凈。

荼茉閉上眼睛,再不想看他一眼。

似乎看出她不想活了,她在他面前,竟然想去死?

她的冷漠像刀,一寸寸劃在他心上,竟似比魔氣吞噬血肉還要疼痛。

蕭清堯眼眸泛紅,心口窒悶,仿佛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刮骨的鈍痛。他擡手將結界擴大,將她納入自己的防護之下,然後俯下身,單膝跪在她面前。

“不想求也可以。”他的眼底壓著洶湧的潮意,拉起她的手,輕輕握在掌中,聲音低啞道,“那你說說,第一次見我是什麽時候?答對了,我便救你。”

荼茉擡眸看向他,一字字,冷漠道:“我寧願從未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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