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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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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味

沈聽芷緊握著手中的金色腰牌, 浮凸的紋理在掌心烙下深深的紅痕。

她的心臟跳得很快,渾身都很是緊繃。

車夫駕著車輦,行駛在上京城的官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熙攘, 沖擊在沈聽芷的神經上, 讓她有些焦躁。

好在擁堵並沒有持續太久, 車夫嫻熟地驅使著馬兒,將沒有掛家徽的車輦駛出了鬧市, 穩穩停在了刑部府衙門口。

沈聽芷略呼一口氣。

車夫撩起簾幕, 洩露出一線天光。

沈聽芷彎下腰神,俯身鉆出了車輦。

踏過矮凳, 在刑部府衙前站穩,沈聽芷擡起芙蓉面頰, 看向府邸。

刑部的大門敞開著,像一只幽深的巨口,將一切光亮吞吃殆盡。

身著鎧甲的兵衛守在兩側,一言不發。

沈聽芷定了定心神, 緊緊握住手中金牌, 邁步走上府門前的臺階。

青蘭跟在沈聽芷身側,冷不防被門口面容猙獰兇惡的石獅嚇了一跳,險些摔倒。

沈聽芷回手扶住青蘭, 叮囑道:“小心了。”

青蘭瞟眼看向門口的兵衛,見他們並無異樣, 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青蘭點了點頭, 垂下眼眸, 不敢再亂看,緊緊跟在沈聽芷身旁。

沈聽芷擡起眼眸, 面色鎮定地走到府邸前。

兵衛立刻將她攔住道:“做什麽的?”

沈聽芷拿出令牌,對兵衛亮出,“奉永和公主之命,前來探視謝家二公子。”

兵衛神色錯愕,將令牌拿在手裏好生看了一遭,這才還給了沈聽芷,“在這兒等著,我去向大人稟告。”

沈聽芷靜靜侯在門前,望著刑部府衙的正堂,“明鏡高懸”的牌匾懸掛在正堂之上,丹紅色的排杖帶著一股肅穆之氣。

兵衛進去不久,便有一個身著四品官服的人跟著出來了。

看起來不過弱冠之年,面容清雋,倒是很有幾分儒雅之氣。

他對沈聽芷拱了拱手,“永和公主?”

沈聽芷搖頭道:“妾身乃是永和公主的閨中密友。”

周才瑾謹慎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沈聽芷簡單道:“妾身單姓一個沈。”

周才瑾點了點頭,“原來是沈家姑娘,怪不得這時候還要來看謝家二郎。”

沈聽芷疑惑道:“你知道我?”

周才瑾引著沈聽芷往正堂走,“外面人多眼雜,姑娘這邊來,周某帶您過去。”

沈聽芷略微頷首,“多謝周大人。”

周才瑾引著沈聽芷穿過正堂,來到一處游廊,轉了兩轉,漸漸便能看到後面用狂草書著的“刑部大牢”四字牌匾。

周才瑾頓住腳步,對沈聽芷拱手道:“沈姑娘,周某只能送您到這兒了,正堂那邊,謝世子來了刑部查案,周某要回去奉陪了。”

冷不防聽到謝時宴的名字,沈聽芷心中一驚,“世子也來了?”

周才瑾應聲道:“謝將軍的案子交給了謝世子,咱們刑部的案卷宗冊,全都翻出來查了呢。”

沈聽芷心中微凝,點了點頭道:“多謝周大人。”

周才瑾叮囑道:“回頭千萬不要說是周某帶您進來的。”

沈聽芷點了點頭,“妾身明白了,決不會連累周大人。”

周才瑾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游廊。

沈聽芷看向不遠處的大門,微微捏緊了手指,繃直脊背,氣度自若地走了上前。

看守的兵衛擡手將她們二人攔下,“站住!”

沈聽芷帶著幕籬,面不斜視地亮出令牌,“奉永和公主之令,前來查探謝家公子。”

兵衛凝重地看了看令牌,這才引著沈聽芷往內走去,“跟我來吧。”

雖是青天白日,但一邁步走進大牢內部,光線便黑壓壓地黯淡下來。

陰冷的潮濕之氣直往透露出來的肌膚上鉆,常年不見陽光的腐爛與血腥味渾濁地交雜在空氣中。

沈聽芷提著心往裏面走著,兩邊的鐵欄裏面,關押著受過刑的犯人,面目全非,渾身血汙,有氣無力地癱靠在黑暗陰冷的地面上。

沈聽芷的心越看越緊,青蘭已經害怕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渾身簌簌地發著抖。

沈聽芷緊蹙眉頭,還不忘拍手寬慰青蘭。

越往牢房裏面走,勉強還能照明的光亮漸漸也被幽深的長道吞滅。

墻壁上掛起了青銅燈盞,昏黃的油燈鬼火般跳躍著,陰濕的冷風四面八方灌來,帶來濃濃的血腥氣。

兩側的牢房中關押的犯人,身上的傷也越來越重。

沈聽芷已經不敢再扭頭去看,甚至害怕眼角餘光掃到的任何場面。

她忍不住問道:“還有多久?”

兵衛毫不客氣地厲聲道:“受不了就回去,你們這些世家小姐,平日裏錦衣玉食慣了,到了這裏還想著能有外面的尊貴待遇嗎?”

青蘭聞言,憤憤地就要理論。

沈聽芷攔住青蘭,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沈聽芷雖然算不上世家貴女,可父親也是個知府,朝廷命官,能進刑部大牢審理的案子,非富即貴。

曾經她聽父親與程氏提到過刑部,她覺著好奇,便問了兩句。雖忘了程氏是如何說的,但卻記住了一件事,將來父親若是落罪,被關押的地方,大抵也是刑部。

沈聽芷對青蘭小聲說道:“他們都是見慣了世家子弟淪落在此的,不必與他們相爭。”

況且,如今她們也是偷溜進來的,不能多生事端。

好容易到了大牢盡頭,兵衛終於停下了腳步。

一道用磚石堆砌的黑色門框將外面與裏面隔絕開來,沒有設門,但裏面陰冷黑暗,一點光亮都沒有,與外頭相比,像是走進了更深的地獄。

看守在門前的獄卒見到兵衛,盤問道:“帶的什麽人進來?”

兵衛通傳道:“永和公主的人,來探視謝將軍。”

獄卒看了看帶著幕籬的女郎,身形纖弱,衣著不凡,一看便知,準是哪家的小姐姑娘,借著這個機會來給謝家二郎表心意的。

不過短短半日,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不過能進來是一回事,能不能在裏面見到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獄卒頷首道:“進去吧,不過只有一盞茶的功夫,貴人可要註意了。”

沈聽芷頷首道:“多謝獄卒大哥。”

沈聽芷邁步走過小門,眼前立刻被黑暗所籠罩。

青蘭也想要跟著沈聽芷進去,卻被獄卒擡手攔下,“站住。”

青蘭不服道:“你憑什麽攔我?”

獄卒嗤笑道:“主子進去了便是了,你一個丫鬟跟著進去做什麽?在外面等著吧!”

青蘭狠狠瞪了獄卒一眼,擔憂地看了看裏面,想到什麽辦法也沒有,便只能郁悶地侯在了一旁。

沈聽芷見狀,轉頭對青蘭說道:“我很快變會回來,你便在外面等著吧。”

青蘭應聲道:“是。”

沈聽芷等在原地,漸漸適應了面前的昏暗,隱約能看到些許模糊的輪廓,便擡起手,輕輕扶著旁側的欄桿,往裏面走著。

陰冷的氣息無時無刻不在奪走肌膚上的熱度,沈聽芷不多時便覺著牙齒有些打顫。

往裏面走得深了,還能隱約聽到鎖鏈碰撞的聲響和密切急促的拍水聲。

沈聽芷渾身緊繃,仔細地看著旁側的牢房。

裏面的牢房悉數空棄著,沈聽芷越走越心悸,漸漸開始想要往回走。

正猶豫著,繡鞋被突如其來的活物猛地一撞,吱吱聲喑啞大起。

沈聽芷忍不住尖叫道:“啊!”

驚魂未定之際,扶在欄桿上的素手也被一只大手緊緊覆上。

沈聽芷如遭雷擊,條件反射地就要抽手,可這只手的力氣極大,將她的手腕牢牢扣住。

低沈微冷的聲音在寂靜的黑暗中溫瑯而起,“遙遙。”

沈聽芷的驚呼卡在喉間,瀲灩秋水眸中閃過明亮的喜色,“夫君?”

她雙手抓上欄桿,急切地詢問道:“夫君,是你嗎?”

一道吹氣聲響起,昏黃如豆的火星在二人之間苒苒亮起。

暖色的光暈染在玄黑的欄桿上,也照亮了少女噙著淚光的雙眸。

光影映襯下,少年的面頰更加瘦削,深邃t的眉眼間,濃而密的睫羽在眼底撲扇下淺淺的陰影。

他的面色很白,看著她的眼眸也冷淡一片。

沈聽芷擔憂地擡起手,撫上他的面頰,有些心疼道:“疼嗎?”

謝時宴擡起眼睫,唇角揚起若有若無的輕笑,有些打趣地問道:“遙遙是說哪裏?”

沈聽芷有些急切,她疑惑道:“他們對你……外面那些人,受了很重的傷。”

她有些語無倫次,她甚至不敢直接問他,身上有沒有受傷,因為好像一那樣說,她的心臟也在跟著抽疼。

謝時宴輕笑道:“疼。”

沈聽芷焦急道:“哪裏疼?”

謝時宴擡起手,將少女柔軟的素手抓起來,放在自己堅實緊硬的胸膛上,按在穩健有力的跳動上,恬不知恥地一本正經道:“這裏疼。”

沈聽芷楞了楞,旋即回過神來。少年的手掌寬厚炙熱,手指間的薄繭讓異物感格外顯著。

淡淡的緋色紅霞般爬上面頰,沈聽芷狼狽地想要抽手,“你騙我。”

在少年的面前,她這點力氣哪裏能夠得逞。少年將她的手牢牢捉住,轉過話頭,關切道:“遙遙到這裏來做什麽?”

沈聽芷囁嚅了片刻,垂著面頰,輕聲道:“我想來見見你。”

謝時宴輕哦一聲,“見我做什麽?”

沈聽芷偏過面頰,“沒什麽,既然見到了,我便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謝時宴拉住她的手,有些好笑地問道:“這才說了幾句話便要走了?人家旁的女郎進來,可是掏空了心思要將話說給本王聽。”

沈聽芷渾身一震,她扭過頭,驚愕道:“旁的女郎?哪家女郎?為何見你?”

謝時宴挑了挑眉,揚著下頜,悠然道:“遙遙已經見到本王了,還要問旁的女郎說了什麽作甚?左右遙遙對本王是多一句話也沒有了。”

沈聽芷看著他,心中有些酸澀,她抿緊了嘴唇,轉過面頰道:“夫君說得對,聽芷不過是從揚州來的小門小戶,遠比不上上京城的女郎熱烈直率,有勇有謀,聽芷沒什麽好說的了,夫君便聽芷走吧。”

謝時宴松開她的手腕,在她轉身之際,擡起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

看著少女面上隱忍的委屈,謝時宴垂下面頰,微涼的薄唇輕輕點在她嫣紅的唇.瓣上。

輕挑地一點後,少年微揚唇角,調笑道:“這般容易便吃味了?來讓本王嘗嘗,是什麽味?”

沈聽芷又羞又惱,奮力掙紮,“你放開我,登徒子!”

見她掙紮得如此厲害,謝時宴悄無聲息的松了松指尖力道。

沈聽芷不知怎地,竟然第一次從他手下掙脫出來。

她急沖沖往後退開,警惕地看著謝時宴,胸.脯氣得微微起伏,“你!”

謝時宴別開視線,將手中一直舉著的火折子引燃墻壁上嵌著的油燈,幽藍的火焰羸弱地燃起,幾次險些被牢房四面灌進來的冷風熄滅。

等火焰徹底燃燒起來,謝時宴將火折子收回袖中,偏過面頰看向沈聽芷,“遙遙這麽費盡心思來一趟,當真就要走了?”

沈聽芷擡起瀲灩秋水眸,有些幽怨地看向他。

她的性子軟,被他放緩語調這麽一問,心中已經快要松下那股生氣了。

可想到他的可惡,也不敢松下心神,帶著些刺道:“總不能,耽擱了其他女郎來與夫君說貼心話不是?”

謝時宴挑眉輕笑,“遙遙不走,她們便來不了,為夫便只聽遙遙說的貼心話。”

沈聽芷狠狠唾他一口,“誰要與你說貼心話?”

謝時宴對少女伸出手,輕聲道:“來。”

沈聽芷有些疑惑地盯著他寬大的手掌,警惕道:“做什麽?”

謝時宴挑了挑眉,“來這大牢中以來,總覺心中郁結,遙遙幫為夫看看,可是被他們下了什麽暗毒。”

沈聽芷心中一驚,忙上前將素手搭在他的腕間。

纖軟的手指方觸碰到他手腕上青紫色的脈搏,便被他反手扣住了手腕,順勢拉到了欄桿上。

沈聽芷忙伸出手,這才免得撞在了冰冷的鐵欄上。

她惱羞成怒地擡起面頰,“你……”

謝時宴面不改色地輕聲道:“外面太遠,遙遙不如進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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