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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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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芷蝶翼般的睫羽劇烈地顫,氣息微微,纖白柔軟的手指緊緊拽著被褥。

夢中的景致愈來愈深,厚重的錦綢車簾隨著馬車顛簸,簾幕晃蕩,微寒冷風鉆進內室,拂起裏間低垂的輕紗流雲帳。

燦然春.光於眼前乍現,晃白的天光裏,細碎的碎金色漏進車內。

沈聽芷秀白如枝的頸揚起一道弧度,她尋不到身後之人的表情,無助地被吊在半空,只知他始終沒有說話,一身玄色衣袍穩穩穿在身上。

沈聽芷便咬緊唇瓣,只能緊緊揪住他一角衣袖,將惶恐與驚懼深深吞入腹中。

景至最深之處,沈聽芷卸了力道,終是沒有忍住,啜泣著叫道:“二公子……”

沈聽芷哭著醒來,又沾染了滿身的汗。

微涼月色自十字海棠花窗外的繁茂蔥綠間墜.落,沖淡了些許攢海棠花圍拔步床內的熱氣。

沈聽芷有些無力地睜開眼,緋紅的面上染了層酡熱,汗水順著纖白的脖頸濕漉漉往下滑,沾濕了垂在身前的烏發。

汗濕的輕薄春衫貼在身上,峰巒掩翠,輕紗半掩。

沈聽芷楞了片刻,便闔上雙目,沈沈睡了過去。

再睜眼之時,天邊已吐露魚鱗狀的赤金色霞光。

沈聽芷坐起身,掀開帳幕問道:“什麽時辰了,我睡了這樣久?”

趙嬤嬤聽到聲響,走進來寬慰道:“您昨日受了驚嚇,老夫人那邊老奴已與您回過了,老夫人說您昨日受了驚,這兩日好生歇息。姑娘若是乏了,不若再睡會兒?”

沈聽芷微怔,揪著被褥的手指覆又收緊。

謝老夫人知曉了?

昨日她心神未定,未來得及細想。

上京城人多眼雜,官宦盤踞,世家覆雜。

大業男女之防並不過分森嚴,昨日之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

相府在朝中深受聖上器重,左相之女在宮中位至貴妃,裴世子在上京城橫行霸道,搶占民女的事情屢見不鮮,朝中多有彈劾,卻大多小懲大誡。

她的身份本就尷尬,裴家若是以此要挾,謝老夫人全然可以謝家表小姐的名義將她推出去。

嫁不嫁國公府嫡子對沈聽芷而言倒並非什麽要緊的,左右她還能回到揚州,有爹娘庇佑,她日後找個家風清正、心思純良的郎君也極好。不必擔憂家業被外戚瓜分,家中自己做主,也不必受婆母磋磨。

可若是被京中貴胄看上,那便當真是無處可退,處處艱難了。

沈聽芷擦了擦汗濕的額角,心事重重地低聲道:“再睡也睡不著了。”

沈聽芷伸出軟玉白脂般的素手,撩起軟紗帳簾,趿鞋下了榻。

趙嬤嬤見她又是一身汗,哎呦一聲,忙給她披上外裳,又回頭吩咐下等仆役去備水。

沈聽芷靠著窗邊小坐了會兒,青蘭便過來請她去浴房。

沈聽芷神色懨懨,攙著趙嬤嬤的手來到浴房,解了衣裳踏入水中。

春日清寒未散,浴房中燒了地龍,裊裊熏香霧蒙蒙縈繞。

青蘭拂起清水,舀在少女白凈如瓷的後背上。

騰騰的水汽將少女的白瓷般的面頰蒸出些許殷紅,如海棠花開,艷色灼人。

沈聽芷微垂眼睫靠在浴桶上,手臂上無意識抓出的紫紅瘢痕依舊如水蛇一般,纏在臂彎上。

青蘭輕碰到,惹得少女微蹙眉頭。

青蘭不由擡起袖子拭起淚來,自己姑娘在家中一向嬌慣,被老爺夫人捧在手中,唯恐有了閃失。

如今到了上京,一向天真無憂的少女卻需得處處小心謹慎,擔驚受怕。

趙嬤嬤取來一個細頸白瓷瓶,挽起少女烏黑如綢的長發,勻了幾滴,用紫檀木梳慢慢梳理。

沈聽芷靠了一會兒,掀起濃密卷翹的眼睫,輕聲問道:“嬤嬤,老夫人可還有說什麽?”

趙嬤嬤勻著發,寬慰道:“老夫人只叫姑娘好生休息,姑娘放寬心,等大公子回來,這婚事定下來,屆時姑娘有了國公府世子的靠山,誰也不敢拿姑娘怎麽樣。”

見少女眉頭仍舊未展,趙嬤嬤以為她是少女愁思,便溫聲哄道:“咱們大公子啊,五歲啟蒙便入了太子府做太子伴讀,十三歲入大理寺,十五歲便升至寺丞,如今不過十七歲,等這次從青州回來,大抵也能升到大理寺少卿了。十七歲的大理寺少卿,可是從未有過的。”

沈聽芷自小由父親親自教導,耳濡目染了些官場上的事情。

上京城官宦人家有家族庇蔭,封官入仕比之寒門子弟更為容易些。

謝大公子身為國公府嫡子雍王嫡孫,身份顯赫,祖家庇蔭,仕途較之尋常世家子弟便更為順遂。

如此驚才艷艷家世顯赫之人,可不是光靠皮囊樣貌便能配得上的。

也難怪國公府雖對她禮待有佳,也並未過於熱絡,只當府上多了個客人。

沈聽芷輕應了聲,“我曉得了。”

她想了想,覆又問道:“那……二公子呢?”

趙嬤嬤忙勸道:“姑娘,您可千萬別想二公子了!”

見她像是踩到蛇蠍般避之唯恐不及,沈聽芷輕擡蝶翼般的睫羽,微疑道:“為何?”

趙嬤嬤眼中滿是忌憚,“二公子,二公子心狠無情。郡主也並非對他這般無情,曾分了個婢子與二公子做暖床丫頭,可誰知那婢子當夜便從暖香閣擡了出來,七竅流血,眼睛都沒闔上。”

沈聽芷心下一驚,趙嬤嬤沒留神,手下重了些,引得沈聽芷輕聲嘶氣。

趙嬤嬤慌忙告罪,沈聽芷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礙事。”

趙嬤嬤誒聲道謝,不好多留,將勻好精油的長發盤至發頂,又調好水溫,下去吩咐丫鬟準備早膳。

沈聽芷泡了會兒,身上漸漸恢覆了些氣力,才從水中起來。

珠露順著雪肌滾落,漫過殷紅山景,墜入清波。

水面花瓣晃蕩,少女離水出浴,換了身水色繡海棠曳地裙,上身配藕色掐牙鑲邊折枝披帛,烏發斜梳成髻,在鬢邊單墜一支海棠纏花水青簪,清淩溫軟。

用過早膳,已接近晌午,日頭漸漸升起,赤目的光暈琉璃瓦上暈開,隱隱已有灼人的熱浪襲來。

日頭漸長,初夏將至。

從青竹漸略過的風仍舊清涼,沈聽芷靠坐在合窗邊,借著日光理從庫房找出來的絲線。

魏國公謝巍常年領兵在外,謝家長房只永泰郡主一人,與其他房並不親近。

沈聽芷來到府中多日,只與其他房打了幾個照面,每次都是客客氣氣行禮示意,也並不熟絡。

婚事未定,他們也只當她是謝家某個遠房親戚。

沈聽芷待在院子裏樂得清閑,讓趙嬤嬤請了繡娘為她尋些京中女子的衣料款式。

趙嬤嬤是在老夫人面前伺候多時的老人了,這點事情辦起來倒也利索,很快便將繡娘請了過來。

慧娘候在隔扇外,等著趙嬤嬤進屋通傳,不多時,一個梳著雙髻的青碧衫侍女便出來,引她進去。

只見一閨閣小姐坐在牡丹雕花紋窗前,細碎的陽光透過樹影,透過合窗的青碧紗,在少女面頰上映了層絨絨的光暈。

少女雪膚殷唇,一雙瀲灩秋水瞳清淩淩地看了過來,清麗淑艷。

沈聽芷轉過面頰,彎了彎眉眼,頰邊露出兩個笑窩,“這麽大的日頭,勞煩慧娘了。”

溫軟的笑意,叫人生出一股親近之意。

慧娘心生歡喜,她福身回禮,“姑娘可是想做些時興的衣裙?”

沈聽芷搖了搖頭,“只是想問問慧娘,上京城中時興什麽衣裳款式。”

慧娘的手藝是宮中司t正都打過心思的,她立刻頭頭是道說起來:“這上京城中的貴女,大抵喜歡華貴艷麗的布料顏色,形制也繁覆層疊,多搭配翡翠瑪瑙等重色頭面。”

沈聽芷心下有了了然。

形制繁覆,便不適宜過於覆雜的絡子,但若是太過單薄,便會襯不上。

多用艷色,若再用過鮮過研的顏色便顯得臃腫,不若便選些素凈的顏色,反倒相襯。

沈聽芷指尖輕挑,勾出一條煙青色絲線。

她垂了垂眼睫,思慮片刻。

可若是只選煙青,於皇家貴族來說,便有上不得臺面的小家之嫌。

她這般想著,又從絲線中選了條正色的,如此便適宜了。

素手纖展,沈聽芷開始打起絡子。

慧娘看著她的手法,驚嘆道:“姑娘這手藝,一看就是極好的,宮中掌司怕也比的。”

沈聽芷笑了笑。

爹娘從小便對她極盡寵愛,她喜歡的,都要給她請來做好的。她學來學去,也就繡工手藝這一項,還算不錯。

沈聽芷將絡子打了個大概,給慧娘過了目,慧娘連連點頭。

言笑間,外面日頭漸漸西斜。

趙嬤嬤招呼著丫鬟婢子布膳,慧娘起身告退,“天色已晚,奴婢先行告退。”

沈聽芷點了點頭,讓青蘭拿了體己去送慧娘。

沈聽芷放下絡子,凈了手來到桌前。

面前的白瓷碗中盛著一道芙蓉雞絲粥,沈聽芷的瀲灩秋水眸楞了楞。

昨夜她在夜色孤涼的月門前,回身對少年說的話猶在耳畔,沈聽芷的耳根驀然爬上些嫣紅。

她說過會再去看他。

可三番兩次背著旁人過去,怎麽想都不是閨秀所為。

沈聽芷心中赧然,舀粥的白瓷勺在碗中轉了又轉。

了無滋味地吃了幾口,沈聽芷便擱下筷子,拭了拭唇角。

青蘭見幾未動筷的菜肴,驚道:“姑娘用的這般少?”

沈聽芷躲閃著瞥過視線,起身說道:“大抵有些困乏了,撤下吧,我現在不想用了。”

青蘭應聲道:“那奴婢讓小廚房溫著,姑娘晚些若是餓了,便再用些。”

沈聽芷點了點頭,面色漸漸紅透。

日頭漸落,沈聽芷坐在桌前,就著燈花繼續打絡子。

戌時剛過,趙嬤嬤便吩咐青蘭問問沈聽芷可還需用些宵夜。

青蘭撩起簾子進屋問道:“姑娘,時辰不早了,仔細對眼睛不好。”

沈聽芷擡起眼來,“今夜不是趙嬤嬤當差?”

青蘭笑道:“趙嬤嬤說老夫人那邊有事,叫我照看好姑娘。”

沈聽芷也跟著輕笑了笑。

謝老夫人將她支給知春園,又怎會突然叫她回去幫襯,指不定是約了其他婆子吃酒,慌著出去。

內院的事情沈聽芷向來任由母親做主,母親良善,家中婆子也不是懶惡之人。

沈聽芷便對這些也看的過去,“罷了,且由她去吧。”

青蘭將溫好的芙蓉雞絲粥端來,問沈聽芷道:“姑娘,可現在用?”

沈聽芷站起身,輕聲道:“你去吩咐小廚房再做一份,再用我們帶來的桂花做一碟桂花糕。”

青蘭有些不解,但仍嗳聲出去。

老夫人分過來的廚子都是些辦事妥帖地,不過兩盞茶功夫,青蘭便端著瓷盅並一碟尚冒著熱氣的桂花糕回來。

沈聽芷起身,提了琉璃花燈,往外間走去,“走吧,我們去暖香院一趟。”

青蘭將檀木案擱置在桌上,提步要去剪去內屋燈火。

沈聽芷叫住她道:“左右一個時辰便回來了,留盞小燈吧。”

青蘭應聲,留了內間燭臺上一盞燈火微弱的蠟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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