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版在晉江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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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版在晉江49
夜深人靜時, 再無旁的暄暄鬧鬧。
昨日的血腥廝殺似乎只是一場噩夢，一切都翻過新篇章。
幽靜的月光中，李玄照心頭的暴戾終於緩緩平覆, 此刻心緒恢覆平穩, 勉強心平氣和的靠在簡陋的架子床上, 緊緊擁著林菀。
林菀這場風寒來的又急又兇, 一時高熱不退，瞧著便叫人膽戰心驚。
她自己沈浸在夢魘之中，夜間總是抽泣著喊“阿娘”, 小臉通紅的模樣，瞧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李玄照抱著她，低眸看她這般難過的模樣，從一開始滿心憤懣, 到最終的悵然喟嘆。
他胸口的衣衫已經洇濕了一大團，小娘子卻依舊在時不時的抽泣。
到底夢到了什麽？怎就叫她害怕成這樣？
她嘴裏只不停的呼喊“阿娘”，似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誰給她委屈了呢？
她犯下這般大錯，他亦沒有怎麽樣她, 只是當著她的面斬殺了裴炎罷了，她怎就這般難過？竟病成這樣？
小娘子將他對她的一腔情意都踩在腳下，該難過的不是他嗎？
裴炎那個廢物, 自己做不成事, 又照顧不好她，害的她風寒侵體, 到底哪裏比他好？
這麽一想，李玄照心頭的怒火又要上湧。
然而懷中的林菀依舊身子滾燙, 叫他看著心頭郁郁。
他強自平覆半晌，終於還是忍下了。
好歹這次她夢中並沒有呼喚裴炎, 只是不停的喊阿娘罷了。
月光爬過窗欞，照耀進簡陋的廊廡內。
李玄照俊美的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中晦暗難明，低眸定定的看著林菀，心中一時覆雜難言。
半夜時分，藥效終於起了作用，林菀開始發汗，額間冷汗涔涔，喊著要喝水。
李玄照想起身，叫婢女近前服侍，然而林菀卻靠在他懷中，緊緊握著他的衣袖，不叫他離去。
婢女們在一旁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徑直上前服侍。
李玄照黑眸幽深，揮手叫她們退下，親自拿著巾帕將林菀額間冷汗一一擦拭。
他何時伺候過人，做事不知輕重，竟將林菀白皙的皮膚搓的通紅。
林菀低聲嚶嚀一聲，難受的柳眉輕皺。
李玄照動作微頓，胡亂的擦了兩下，將巾帕扔回水盆，又端起茶盞餵她喝水。
婢女們制止不及，眼看著李玄照端著茶盞直直的往林菀嘴裏倒。
果不其然，溫水灑出大半，灑在小娘子的臉頰脖頸上，將她的衣衫都浸濕了。
林菀再次難受的嚶嚀。
婢女們紛紛低下頭，已然不敢再看。
李玄照劍眉微皺，心中亦是憋著氣。
小娘子犯下這般大錯，不僅沒有任何懲處，他還在一旁巴巴的侍奉她，這到底是何道理？！
他心頭惱火翻湧，一時僵在原地，久久未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t學城
過了好半晌，眼見林菀眼角又沁出淚珠，難受的輕哼，李玄照沈默了半晌，心中無奈，只得往一旁挪了挪，揮手令婢女上前收拾。
太子高大健壯的身形就這般靠在床榻前，著實給人太大的壓迫感。
婢女們屏住呼吸，快速上前，將打濕的被褥換上新的，又解開林菀的衣衫，仔細擦拭一番後，這才給她換上幹凈清爽的寢衣。
跳動的燭火中，林菀的褪.去衣衫後的景色便這般毫無遮擋的顯露在李玄照面前。
她自然是極美的，他們帳中歡悅了這麽多次，李玄照早已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看遍了她每一分媚態。
而此時，林菀白皙的肌膚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原本平坦的小腹此刻已經微微突起，瞧著格外顯眼。
李玄照低眸看著，黑眸逐漸幽深，心中一時覆雜難言。
先前的怒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叫他一時不管不顧，竟險些忘了她還懷著身孕。
她已經有了他的骨肉，這個孩兒是個堅強的，這般折騰依舊無甚大礙，想來亦是幸事。
孩兒……
李玄照心頭微微觸動，伸手撫上林菀的小腹，細細感受。
溫熱的觸感襲來，李玄照細細撫摸，忽而感到掌心一動。
他頓時僵在原地，好似被踹了一下，叫他心頭酥麻。
過了好半晌，他眼中隱藏的冷意終於消融，只暗暗撫著林菀的小腹，內心期盼著孩兒再動一下。
孩兒沒動，林菀反而動了，趴在李玄照胸口低聲呢喃著要喝水。
婢女端著茶盞要上前，卻被李玄照制止。
他低眸看著林菀，眼眸中終於出現一抹疼惜。
緊接著，他一手攬著林菀，一手端著茶盞，飲了一大口，似方才餵藥一般將溫水一點點渡給林菀。
一盞溫水喝完了，林菀這才松開微皺的柳眉，溫順的趴在李玄照胸口，沈沈的睡去。
李玄照低眸看著她的睡顏，心頭亦有一絲安心。
可是緊接著，他覺得自己瘋了。
小娘子這般欺騙他背叛他，如今還因為旁的男人傷心病倒，這對他來說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他不僅沒給她絲毫懲處，還這般抱著她哄著她，生怕她哪裏有一絲不舒服，他簡直不可救藥了。
小娘子以往對他的情意都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愛他，是他強行要留她在身邊。
心頭的嫉恨一直在翻湧著不停歇，李玄照閉了閉眼，抱緊了林菀，強行壓抑。
裴炎已死，多說無益。
這兩日發生這麽多大事，李玄照忙的整日不停歇，至今未能安眠。
眼下小娘子的病情終於得以控制，李玄照幾不可聞的松了口氣，就這樣抱著林菀，靠在榻前，閉上眼睛歇息。
宮變之夜剛過，聖人徹底躺倒在榻，漠北戰事又起，內憂剛剛解決，外患又再次來臨，後續事宜千頭萬緒，統統都需要李玄照一一處理。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李玄照便已經睜開眼睛。
他眼中帶著一絲血絲，下巴冒出胡茬，瞧著便是沒有久久未有休息好的模樣。
只是事情太多，他並沒有太多時間耽誤在內帷。
就著熹微的晨光，李玄照低眸看向懷中的林菀，見她似乎還在沈睡，心中不由的有些焦急。
小娘子已然睡了一天一.夜，怎得還未醒？
李玄照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高熱已經退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林菀放下，起身去尋藥藏郎。
藥藏郎仔細診斷了半晌，斟酌道：“娘子高熱已退，按理再養兩日便可恢覆，只是驚懼過甚，似是自己不願醒來……”
李玄照面色一沈，問：“只是驚懼過甚？不是因為傷心？”
藥藏郎點點頭，確定道：“娘子這般癥狀，確實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這才陷入夢魘不願清醒……”
“可否是昨夜娘子見到了甚麽血腥場景，這才因此受驚……”
昨夜那場廝殺混亂著實叫人心驚，一般閨閣婦孺見到這般場景確實容易受到驚嚇，林娘子若果真是如此，倒也是說得通的。
李玄照聞言，不由得下巴緊繃，薄唇緊抿。
他誤解了林菀，她竟不是因裴炎之死而傷心病倒？
小娘子昨日確實看見了實在血腥的畫面，還近距離看了……
李玄照忽然意識到，林菀雖出身低微，但自幼長在國公府第，亦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女郎，昨夜那等兵荒馬亂的廝殺景象，她見了確實會心生恐懼。
更何況，他當著林菀的面斬殺了裴炎，將頭顱扔在她面前，還強迫她仔細看……
這等場景，對一個長在閨閣的女郎而言，確實難以接受。
李玄照十五六歲時曾親赴漠北，在漠北軍營中生死歷練了一番，至今猶記得第一次見到斷肢殘臂的戰場時心中的緊張與顫栗。
他亦曾聽聞，軍營中有新兵首次見到血腥戰場，會渾身顫抖一蹶不振。
堂堂兒郎都會因看到這等血腥場景而驚懼不已，何況一介閨閣女郎？
林菀果真是因為他昨日之舉嚇到了？
李玄照後知後覺的感到一絲懊悔，若是林菀如今這病果真是因受到了驚嚇引起的，那多半因他昨日的舉動。
他楞在原地，心中一時覆雜難言，沈聲道：“娘子昨日確實受到了驚嚇，如今該如何醫治？好叫她快些醒來。”
藥藏郎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卻帶著絲難色，道：“殿下，這是心病，某只能施針一試，能不能快些醒來要看娘子的意志……”
李玄照心頭有絲擔憂，想要陪在林菀身邊等她醒來，奈何事情太多不好久留。
藥藏郎已經拿出銀針，將林菀紮得宛若刺猬。
李玄照看著林菀蒼白的臉頰，心頭又是一陣郁郁。
時辰不早了，李玄照不得不走了，他深深看了林菀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
林菀在晌午時分才悠悠醒來，一睜眼便看到綠柳淚眼盈盈的臉。
她頭腦一時還有些發懵，杏眸中的迷茫久久未散，一時竟不知到底身處現實還是夢境。
綠柳見她醒了，慌忙撲上前，邊哭邊笑：“娘子可算醒了，該餓了吧，先吃一些……”
林菀迷迷糊糊的被扶了起來，一口肉羹餵在口中。
鮮美的肉香襲來，本該是叫人食欲大開的時刻，然而她心頭忽而想起暈倒前的炸裂畫面，血腥味似乎又在鼻腔彌漫，面色驟然一變。
她立時扭頭嘔吐，將嘴裏的肉羹吐出來還不夠，依舊在俯身不停的幹嘔。
綠柳焦急的上前拍她的後背，“怎得又吐了，娘子一天一.夜未進食，這可怎麽好……”
林菀幹嘔了半天，直到吐無可吐，這才回過神來。
暈倒前的顫栗驚懼似乎又要席卷而來，林菀閉了閉眼，強行壓抑。
她在心頭不停的安慰自己，都過去了，她現在還好好的。
過了好半晌，她終於勉強恢覆了平靜的心緒，擡頭環顧了下裝飾簡單的廊廡，發現這不是別院亦不是東宮北苑。
林菀面上一怔，問：“這是哪裏？”
李玄照該是恨極了她，如今竟沒有將她打入東獄？
綠柳覷著林菀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娘子，這是東宮邊角廊廡，娘子先前為何跟著他人離去，殿下怕是生氣了……”
林菀恍然大悟，心道李玄照到底還是厭了她，但是尚存一絲良心，顧及她腹中孩兒才沒殺了她。
如今李玄照覺得她已經不配住在北苑，於是就將她安排在偏僻的廊廡中自生自滅，就等孩兒一降生便立時處置了她。
到那時，她怕是跟裴炎一樣，求個速死都難。
想到這，林菀腦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現與頭顱四目對視的場景，渾身又開始止不住的顫栗。
綠柳瞧她這般，立時焦急的湊上前，急聲問：“娘子，娘子怎麽了？”
腦海中的畫面不停的翻滾，叫她又沈浸在先前的恐懼顫栗之中，禁不住的嗚咽出聲，杏眸中又湧出一層水霧，心中是怎麽也止不住的委屈。
前世今生，她都未曾經歷過這等炸裂的情景，如今實在驚懼，一時竟難以平覆。
她環抱住自己，哭的傷心極了。
綠柳無法，只得去喊藥藏郎。
藥藏郎把完脈，嘆息道：“娘子是受驚過甚了，此病還需自己看得開，時日長了，想必就好了。”
林菀咬唇，強行壓抑心中的驚懼，只是腦海中不斷的回放暈倒前的血腥畫面，叫她怎麽都無法恢覆平靜。
她何嘗不知事情都過去了，只是一想到日後，難免又是一陣心灰意冷。
哪裏還有甚麽日後呢？
百般籌謀，依舊落得如今的下場，如今李玄照留她活著，就是等著她生下孩兒再好生折磨她吧。
孩兒t……
林菀忽而想到了什麽，趕忙撫上小腹，擡眸緊張的問：“腹中孩兒還好嗎？”
藥藏郎語帶勸誡：“如今尚好，娘子再這般驚懼下去，日後可就危險了……”
林菀怔住，撫上小腹，低眸不語。
藥藏郎嘆息著離去，屋內立時又是一片寂靜。
綠柳面帶焦急的湊過來，連聲道：“娘子，快快放寬心吧，如今能有什麽事比腹中皇孫更重要呢……”
林菀低眸不語，沈默了好一會，忽而擡起頭。
她似是終於平息了起伏的心緒，顫聲道：“我餓了，用膳吧。”
綠柳一怔，立時高興起來，高興的點頭。
不過片刻，屋內的食案便擺滿了美味菜肴，香味混合在一起，勾的人食指大動。
林菀深呼吸幾息，緩緩起身下榻，向食案走去。
不過幾步的距離，她竟走的氣喘籲籲，額間又沁出汗珠。
綠柳慌忙扶住她，嘆息道：“娘子病了一場，身子更弱了，可得好好補補。”
林菀也這樣覺得，她方才哭了一場，心頭的郁氣稍加發洩出去，如今已然好多了。
人怎麽能真的一直活在驚恐之中呢，她得自己開解自己，就算最後依舊是個死，也不能自己將自己嚇死。
這般想著，林菀坐在食案前，執起銀箸，忽略那些看了就倒胃口的葷菜，夾起一塊玉露團，細細咬了一口。
胸口的惡心之感尚在，她強行忽略，努力的吃下每一口能吃的菜肴。
日後是日後，現在是現在，她才不要因對日後的驚恐而過不好如今的生活。
便是這幾個月是她此生生命的盡頭，她也要努力過好每一天，方不負此生。
更何況，她如今還有孩兒……
即便生下孩兒她就要死了，她也要好好吃飯，留給孩兒一個健壯的身體，這是她這個做阿娘的唯一能未孩兒做的事了……
林菀的一舉一動不過片刻便傳到李玄照耳中。
聽聞她終於醒來，晌午胃口還挺好，李玄照心中松了口氣。
自從知曉林菀是因驚嚇過度才一病不起，他心頭便一直懊惱，自覺昨日的舉動確實太過沖動。
然而這一切都是小娘子咎由自取！
一想到林菀棄了他轉投裴炎，李玄照心頭的怒火又開始燃燒。
只是裴炎死都死了，他亦舍不得如何懲處林菀，只得自己憋著氣暗自神傷。
到了晚間，他還是有些惦記林菀，於是匆匆推了一些政事，立時往東宮趕。
來的正巧，林菀正在用晚膳。
李玄照在屋外停頓了片刻，英挺的下巴緊繃，緩緩走進室內。
廊廡內內飾簡陋，毫無遮擋，倆人在跳動的燭火中四目相對。
林菀手執銀箸，立時僵在原地，面色重新變得慘白。
李玄照面色一沈，心中不悅，她如何見了他是這幅見了鬼的模樣，她就這麽不想看見他？
她以往犯了錯，還知道陪著笑臉湊上來哄他呢！如今裴炎死了，是徹底裝都不想裝了？
李玄照心頭惱恨又起，擡腳就要向她走來。
林菀眼看著他步步逼近，面色越來越蒼白，心中給自己做的開解驟然崩塌，腦海中又在不停的回想昨日那血腥的一幕……
那些好不容易被強行壓抑的顫栗又開始翻滾，她好像又回到了昨日，回到李玄照滿身血汙拎著頭顱向她扔來的那一刻。
驚懼在心頭翻湧，輕而易舉的將她的自我安慰戳破，又拉著她回到那血腥的場面。
她滿面驚恐的看著李玄照，似是看到了向她追魂索命的厲鬼。
單薄身軀又開始止不住的顫栗，林菀杏眸又湧起一層水霧，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李玄照見她這般模樣，面色越來越陰沈，眼中的冷意又開始聚集。
怎麽？她如今見都不想見他了？！
他緊繃著臉，加快步伐，眼看就要走到林菀身邊，卻見小娘子面色驟然一變，扭頭“哇”一聲開始嘔吐。
李玄照怔住，趕忙上前要扶住她，急聲道。
“菀菀，怎麽了？”
哪知林菀見他湊近，掙紮的越發厲害了，瑟縮著就要往後躲，一邊躲一邊吐的更厲害了。
直到將剛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出，林菀還在不停的幹嘔。
她面色慘白，已然滿面淚痕，還在不停的掙紮著，拒絕李玄照的靠近。
李玄照見她這般，心中又急又氣。
他不顧林菀的掙紮，將她強行抱起，快步將她放在床榻上。
誰料林菀立時便要往床角縮，緊緊貼在墻壁上，扭頭不願看他，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渾身還止不住的輕顫。
她竟這般抗拒自己靠近！
李玄照面帶寒意，只覺心頭的惱火又險些克制不住。
就因為他當著她的面殺了裴炎，就這樣令她難以接受嗎？
他閉了閉眼，強行將又要出籠的暴戾強行壓抑。
緩了好一會，眼見林菀還是瑟縮在一邊，已然又哭成了淚人，瞧著甚是可憐。
她面色越發蒼白了，一臉病容叫人看著越發揪心。
李玄照一時又是心疼又是惱火，看她實在抗拒的厲害，只得強行壓抑住心頭的不悅，起身去尋藥藏郎。
藥藏郎仔細診斷後，躊躇了好半晌，才緩緩道：“殿下，娘子似是看見了什麽，又想到了昨夜令她驚懼的場景……”
李玄照：……
是了，昨日是他強迫林菀看那等可怖的畫面，她驟然受驚，如今是一見到他又全都想起來了？
昨夜她還抱著他安然入眠呢！怎得一睜開眼，便全然不認賬了？
李玄照閉了閉眼，強行將心頭的惱怒壓抑下去，問：“可否根治？”
藥藏郎無奈的道：“殿下，此乃心病，藥石無醫，全靠娘子自己排解，興許過一段時日就好了……”
李玄照接著問：“多久能好？”
他總不能一直不出現在林菀面前吧！
藥藏郎模棱兩可的道：“不好說，或許幾日，或許幾個月，更有些人一輩子亦不能走出，古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便是這個道理……“
李玄照越聽越惱火，這跟沒說有什麽兩樣？
若是林菀一直無法想明白，他還真能十年不見她了？
藥藏郎臨走前語重心長的勸誡：“殿下，娘子未好之前，萬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則腹中孩兒亦受不了了……”
李玄照只得將內心的惱火強行壓制下去，黑著臉點頭。
這樣一來，他是不能再進屋叫林菀瞧見了。
李玄照站在屋外向室內看了良久，細細聽著屋內的婢女在溫聲安慰林菀。
過了良久，室內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終於停住了，似是他不出現在林菀面前，她終於能安心了。
微涼的秋風吹拂而來，卻絲毫沒有吹散李玄照心頭的惱火。
小娘子真是甚好！
犯下這等大錯，他還沒如何，她竟就得了這等病癥，似是要一輩子與他不覆相見。
她這般傷他的心不夠，還想與他就此生離？
怎就走到了如今這一境地！
想到有再不相見這個可能，李玄照心中一窒，萬般難以接受。
心頭的懊惱時不時翻湧，確實是他昨日太過沖動，以致今日的惡果。
可是小娘子就沒錯嗎？她做出這等事，叫他還怎麽保持冷靜！
然而結果已經擺在眼前，再去論是誰的對錯，似乎毫無意義。
忍了又忍，李玄照終於將內心的憤懣惱火重新壓抑下去，只靜靜的站在原地，久久沒有離去。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接受再不能與林菀相見，此事只要一想，便是一陣窒息。
秋風吹拂，時間一點點流逝，李玄照高大的身影始終挺拔的站著，在皎潔的月光下拖出長長的陰影。
他站在屋外看了室內很久，聽著林菀似乎又恢覆了正常，重新用膳了，似乎去梳洗了，再然後，就是燈火熄滅了。
終於，她就寢了。
過了沒一會，綠柳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恭敬道：“殿下，娘子睡著了。”
李玄照寒著臉，揮退眾人，終於再次踏進室內。
廊廡內裝飾簡陋，亦無甚紗幔，就著皎潔的月光，李玄照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雙目緊閉已然入睡的林菀。
他情不自禁的放輕動作，生怕吵醒了她，輕手輕腳的走到榻前，俯下身仔細看她。
不過一兩日，她便消瘦了那麽多，病容憔悴，似是真的大傷元氣。
李玄照輕撫她的臉頰，低眸定定的看她。
忽而間，她柳眉微蹙，似是夢魘了，眼角沁出淚珠，又在夢中流淚。
淚珠落在李玄照掌心，將他燙的心頭一跳。
小娘子抽泣的越發厲害了，就跟昨夜一般，忽而攥緊他的衣袖，往他掌心蹭。
李玄照心中一悸，又不可抑制的生出疼惜，只得無奈的看著她。
小t娘子真是太磨人了，清醒的時候見不得他，睡夢中反而無所顧忌了。
怎麽就怕成這樣？
真的就那麽可怕嗎？
懊惱在心頭回蕩，李玄照無奈，只得像昨日一般靠在榻前，將林菀緊緊抱在懷中。
林菀自發的往他懷中鉆，攥緊他的衣袖不讓他走，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口，猶在啜泣，將他的衣衫又洇濕了一團。
李玄照無法，只得擁她入懷，就這般別扭的坐了一整夜，然後在林菀清醒前悄悄離去。
如此這般好幾日，李玄照都只能趁夜間林菀睡著了再去找她，靠在榻前坐著，抱著她入睡。
林菀如今所居的廊廡內飾簡陋，架子床亦是堅硬無比，遠不如北苑的床榻柔軟舒適。
李玄照這般連著幾夜靠在榻前，著實腰酸背痛，險些支撐不住。
他一開始將林菀放在此處，原想給她個教訓。
哪知這教訓全被自己受了！
林菀安然躺在他懷中，睡得正香，再沒有白日見到他的惶恐了。
李玄照靠在硌人的榻前，一坐一整夜，猶在強自硬撐。
明日，明日他一定叫林菀重新搬回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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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照抱著她，低眸看她這般難過的模樣，從一開始滿心憤懣, 到最終的悵然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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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夢到了什麽？怎就叫她害怕成這樣？
她嘴裏只不停的呼喊“阿娘”，似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誰給她委屈了呢？
她犯下這般大錯，他亦沒有怎麽樣她, 只是當著她的面斬殺了裴炎罷了，她怎就這般難過？竟病成這樣？
小娘子將他對她的一腔情意都踩在腳下，該難過的不是他嗎？
裴炎那個廢物, 自己做不成事, 又照顧不好她，害的她風寒侵體, 到底哪裏比他好？
這麽一想，李玄照心頭的怒火又要上湧。
然而懷中的林菀依舊身子滾燙, 叫他看著心頭郁郁。
他強自平覆半晌，終於還是忍下了。
好歹這次她夢中並沒有呼喚裴炎, 只是不停的喊阿娘罷了。
月光爬過窗欞，照耀進簡陋的廊廡內。
李玄照俊美的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中晦暗難明，低眸定定的看著林菀，心中一時覆雜難言。
半夜時分，藥效終於起了作用，林菀開始發汗，額間冷汗涔涔，喊著要喝水。
李玄照想起身，叫婢女近前服侍，然而林菀卻靠在他懷中，緊緊握著他的衣袖，不叫他離去。
婢女們在一旁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徑直上前服侍。
李玄照黑眸幽深，揮手叫她們退下，親自拿著巾帕將林菀額間冷汗一一擦拭。
他何時伺候過人，做事不知輕重，竟將林菀白皙的皮膚搓的通紅。
林菀低聲嚶嚀一聲，難受的柳眉輕皺。
李玄照動作微頓，胡亂的擦了兩下，將巾帕扔回水盆，又端起茶盞餵她喝水。
婢女們制止不及，眼看著李玄照端著茶盞直直的往林菀嘴裏倒。
果不其然，溫水灑出大半，灑在小娘子的臉頰脖頸上，將她的衣衫都浸濕了。
林菀再次難受的嚶嚀。
婢女們紛紛低下頭，已然不敢再看。
李玄照劍眉微皺，心中亦是憋著氣。
小娘子犯下這般大錯，不僅沒有任何懲處，他還在一旁巴巴的侍奉她，這到底是何道理？！
他心頭惱火翻湧，一時僵在原地，久久未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t學城
過了好半晌，眼見林菀眼角又沁出淚珠，難受的輕哼，李玄照沈默了半晌，心中無奈，只得往一旁挪了挪，揮手令婢女上前收拾。
太子高大健壯的身形就這般靠在床榻前，著實給人太大的壓迫感。
婢女們屏住呼吸，快速上前，將打濕的被褥換上新的，又解開林菀的衣衫，仔細擦拭一番後，這才給她換上幹凈清爽的寢衣。
跳動的燭火中，林菀的褪.去衣衫後的景色便這般毫無遮擋的顯露在李玄照面前。
她自然是極美的，他們帳中歡悅了這麽多次，李玄照早已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看遍了她每一分媚態。
而此時，林菀白皙的肌膚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原本平坦的小腹此刻已經微微突起，瞧著格外顯眼。
李玄照低眸看著，黑眸逐漸幽深，心中一時覆雜難言。
先前的怒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叫他一時不管不顧，竟險些忘了她還懷著身孕。
她已經有了他的骨肉，這個孩兒是個堅強的，這般折騰依舊無甚大礙，想來亦是幸事。
孩兒……
李玄照心頭微微觸動，伸手撫上林菀的小腹，細細感受。
溫熱的觸感襲來，李玄照細細撫摸，忽而感到掌心一動。
他頓時僵在原地，好似被踹了一下，叫他心頭酥麻。
過了好半晌，他眼中隱藏的冷意終於消融，只暗暗撫著林菀的小腹，內心期盼著孩兒再動一下。
孩兒沒動，林菀反而動了，趴在李玄照胸口低聲呢喃著要喝水。
婢女端著茶盞要上前，卻被李玄照制止。
他低眸看著林菀，眼眸中終於出現一抹疼惜。
緊接著，他一手攬著林菀，一手端著茶盞，飲了一大口，似方才餵藥一般將溫水一點點渡給林菀。
一盞溫水喝完了，林菀這才松開微皺的柳眉，溫順的趴在李玄照胸口，沈沈的睡去。
李玄照低眸看著她的睡顏，心頭亦有一絲安心。
可是緊接著，他覺得自己瘋了。
小娘子這般欺騙他背叛他，如今還因為旁的男人傷心病倒，這對他來說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他不僅沒給她絲毫懲處，還這般抱著她哄著她，生怕她哪裏有一絲不舒服，他簡直不可救藥了。
小娘子以往對他的情意都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愛他，是他強行要留她在身邊。
心頭的嫉恨一直在翻湧著不停歇，李玄照閉了閉眼，抱緊了林菀，強行壓抑。
裴炎已死，多說無益。
這兩日發生這麽多大事，李玄照忙的整日不停歇，至今未能安眠。
眼下小娘子的病情終於得以控制，李玄照幾不可聞的松了口氣，就這樣抱著林菀，靠在榻前，閉上眼睛歇息。
宮變之夜剛過，聖人徹底躺倒在榻，漠北戰事又起，內憂剛剛解決，外患又再次來臨，後續事宜千頭萬緒，統統都需要李玄照一一處理。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李玄照便已經睜開眼睛。
他眼中帶著一絲血絲，下巴冒出胡茬，瞧著便是沒有久久未有休息好的模樣。
只是事情太多，他並沒有太多時間耽誤在內帷。
就著熹微的晨光，李玄照低眸看向懷中的林菀，見她似乎還在沈睡，心中不由的有些焦急。
小娘子已然睡了一天一.夜，怎得還未醒？
李玄照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高熱已經退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林菀放下，起身去尋藥藏郎。
藥藏郎仔細診斷了半晌，斟酌道：“娘子高熱已退，按理再養兩日便可恢覆，只是驚懼過甚，似是自己不願醒來……”
李玄照面色一沈，問：“只是驚懼過甚？不是因為傷心？”
藥藏郎點點頭，確定道：“娘子這般癥狀，確實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這才陷入夢魘不願清醒……”
“可否是昨夜娘子見到了甚麽血腥場景，這才因此受驚……”
昨夜那場廝殺混亂著實叫人心驚，一般閨閣婦孺見到這般場景確實容易受到驚嚇，林娘子若果真是如此，倒也是說得通的。
李玄照聞言，不由得下巴緊繃，薄唇緊抿。
他誤解了林菀，她竟不是因裴炎之死而傷心病倒？
小娘子昨日確實看見了實在血腥的畫面，還近距離看了……
李玄照忽然意識到，林菀雖出身低微，但自幼長在國公府第，亦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女郎，昨夜那等兵荒馬亂的廝殺景象，她見了確實會心生恐懼。
更何況，他當著林菀的面斬殺了裴炎，將頭顱扔在她面前，還強迫她仔細看……
這等場景，對一個長在閨閣的女郎而言，確實難以接受。
李玄照十五六歲時曾親赴漠北，在漠北軍營中生死歷練了一番，至今猶記得第一次見到斷肢殘臂的戰場時心中的緊張與顫栗。
他亦曾聽聞，軍營中有新兵首次見到血腥戰場，會渾身顫抖一蹶不振。
堂堂兒郎都會因看到這等血腥場景而驚懼不已，何況一介閨閣女郎？
林菀果真是因為他昨日之舉嚇到了？
李玄照後知後覺的感到一絲懊悔，若是林菀如今這病果真是因受到了驚嚇引起的，那多半因他昨日的舉動。
他楞在原地，心中一時覆雜難言，沈聲道：“娘子昨日確實受到了驚嚇，如今該如何醫治？好叫她快些醒來。”
藥藏郎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卻帶著絲難色，道：“殿下，這是心病，某只能施針一試，能不能快些醒來要看娘子的意志……”
李玄照心頭有絲擔憂，想要陪在林菀身邊等她醒來，奈何事情太多不好久留。
藥藏郎已經拿出銀針，將林菀紮得宛若刺猬。
李玄照看著林菀蒼白的臉頰，心頭又是一陣郁郁。
時辰不早了，李玄照不得不走了，他深深看了林菀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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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菀在晌午時分才悠悠醒來，一睜眼便看到綠柳淚眼盈盈的臉。
她頭腦一時還有些發懵，杏眸中的迷茫久久未散，一時竟不知到底身處現實還是夢境。
綠柳見她醒了，慌忙撲上前，邊哭邊笑：“娘子可算醒了，該餓了吧，先吃一些……”
林菀迷迷糊糊的被扶了起來，一口肉羹餵在口中。
鮮美的肉香襲來，本該是叫人食欲大開的時刻，然而她心頭忽而想起暈倒前的炸裂畫面，血腥味似乎又在鼻腔彌漫，面色驟然一變。
她立時扭頭嘔吐，將嘴裏的肉羹吐出來還不夠，依舊在俯身不停的幹嘔。
綠柳焦急的上前拍她的後背，“怎得又吐了，娘子一天一.夜未進食，這可怎麽好……”
林菀幹嘔了半天，直到吐無可吐，這才回過神來。
暈倒前的顫栗驚懼似乎又要席卷而來，林菀閉了閉眼，強行壓抑。
她在心頭不停的安慰自己，都過去了，她現在還好好的。
過了好半晌，她終於勉強恢覆了平靜的心緒，擡頭環顧了下裝飾簡單的廊廡，發現這不是別院亦不是東宮北苑。
林菀面上一怔，問：“這是哪裏？”
李玄照該是恨極了她，如今竟沒有將她打入東獄？
綠柳覷著林菀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娘子，這是東宮邊角廊廡，娘子先前為何跟著他人離去，殿下怕是生氣了……”
林菀恍然大悟，心道李玄照到底還是厭了她，但是尚存一絲良心，顧及她腹中孩兒才沒殺了她。
如今李玄照覺得她已經不配住在北苑，於是就將她安排在偏僻的廊廡中自生自滅，就等孩兒一降生便立時處置了她。
到那時，她怕是跟裴炎一樣，求個速死都難。
想到這，林菀腦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現與頭顱四目對視的場景，渾身又開始止不住的顫栗。
綠柳瞧她這般，立時焦急的湊上前，急聲問：“娘子，娘子怎麽了？”
腦海中的畫面不停的翻滾，叫她又沈浸在先前的恐懼顫栗之中，禁不住的嗚咽出聲，杏眸中又湧出一層水霧，心中是怎麽也止不住的委屈。
前世今生，她都未曾經歷過這等炸裂的情景，如今實在驚懼，一時竟難以平覆。
她環抱住自己，哭的傷心極了。
綠柳無法，只得去喊藥藏郎。
藥藏郎把完脈，嘆息道：“娘子是受驚過甚了，此病還需自己看得開，時日長了，想必就好了。”
林菀咬唇，強行壓抑心中的驚懼，只是腦海中不斷的回放暈倒前的血腥畫面，叫她怎麽都無法恢覆平靜。
她何嘗不知事情都過去了，只是一想到日後，難免又是一陣心灰意冷。
哪裏還有甚麽日後呢？
百般籌謀，依舊落得如今的下場，如今李玄照留她活著，就是等著她生下孩兒再好生折磨她吧。
孩兒t……
林菀忽而想到了什麽，趕忙撫上小腹，擡眸緊張的問：“腹中孩兒還好嗎？”
藥藏郎語帶勸誡：“如今尚好，娘子再這般驚懼下去，日後可就危險了……”
林菀怔住，撫上小腹，低眸不語。
藥藏郎嘆息著離去，屋內立時又是一片寂靜。
綠柳面帶焦急的湊過來，連聲道：“娘子，快快放寬心吧，如今能有什麽事比腹中皇孫更重要呢……”
林菀低眸不語，沈默了好一會，忽而擡起頭。
她似是終於平息了起伏的心緒，顫聲道：“我餓了，用膳吧。”
綠柳一怔，立時高興起來，高興的點頭。
不過片刻，屋內的食案便擺滿了美味菜肴，香味混合在一起，勾的人食指大動。
林菀深呼吸幾息，緩緩起身下榻，向食案走去。
不過幾步的距離，她竟走的氣喘籲籲，額間又沁出汗珠。
綠柳慌忙扶住她，嘆息道：“娘子病了一場，身子更弱了，可得好好補補。”
林菀也這樣覺得，她方才哭了一場，心頭的郁氣稍加發洩出去，如今已然好多了。
人怎麽能真的一直活在驚恐之中呢，她得自己開解自己，就算最後依舊是個死，也不能自己將自己嚇死。
這般想著，林菀坐在食案前，執起銀箸，忽略那些看了就倒胃口的葷菜，夾起一塊玉露團，細細咬了一口。
胸口的惡心之感尚在，她強行忽略，努力的吃下每一口能吃的菜肴。
日後是日後，現在是現在，她才不要因對日後的驚恐而過不好如今的生活。
便是這幾個月是她此生生命的盡頭，她也要努力過好每一天，方不負此生。
更何況，她如今還有孩兒……
即便生下孩兒她就要死了，她也要好好吃飯，留給孩兒一個健壯的身體，這是她這個做阿娘的唯一能未孩兒做的事了……
林菀的一舉一動不過片刻便傳到李玄照耳中。
聽聞她終於醒來，晌午胃口還挺好，李玄照心中松了口氣。
自從知曉林菀是因驚嚇過度才一病不起，他心頭便一直懊惱，自覺昨日的舉動確實太過沖動。
然而這一切都是小娘子咎由自取！
一想到林菀棄了他轉投裴炎，李玄照心頭的怒火又開始燃燒。
只是裴炎死都死了，他亦舍不得如何懲處林菀，只得自己憋著氣暗自神傷。
到了晚間，他還是有些惦記林菀，於是匆匆推了一些政事，立時往東宮趕。
來的正巧，林菀正在用晚膳。
李玄照在屋外停頓了片刻，英挺的下巴緊繃，緩緩走進室內。
廊廡內內飾簡陋，毫無遮擋，倆人在跳動的燭火中四目相對。
林菀手執銀箸，立時僵在原地，面色重新變得慘白。
李玄照面色一沈，心中不悅，她如何見了他是這幅見了鬼的模樣，她就這麽不想看見他？
她以往犯了錯，還知道陪著笑臉湊上來哄他呢！如今裴炎死了，是徹底裝都不想裝了？
李玄照心頭惱恨又起，擡腳就要向她走來。
林菀眼看著他步步逼近，面色越來越蒼白，心中給自己做的開解驟然崩塌，腦海中又在不停的回想昨日那血腥的一幕……
那些好不容易被強行壓抑的顫栗又開始翻滾，她好像又回到了昨日，回到李玄照滿身血汙拎著頭顱向她扔來的那一刻。
驚懼在心頭翻湧，輕而易舉的將她的自我安慰戳破，又拉著她回到那血腥的場面。
她滿面驚恐的看著李玄照，似是看到了向她追魂索命的厲鬼。
單薄身軀又開始止不住的顫栗，林菀杏眸又湧起一層水霧，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李玄照見她這般模樣，面色越來越陰沈，眼中的冷意又開始聚集。
怎麽？她如今見都不想見他了？！
他緊繃著臉，加快步伐，眼看就要走到林菀身邊，卻見小娘子面色驟然一變，扭頭“哇”一聲開始嘔吐。
李玄照怔住，趕忙上前要扶住她，急聲道。
“菀菀，怎麽了？”
哪知林菀見他湊近，掙紮的越發厲害了，瑟縮著就要往後躲，一邊躲一邊吐的更厲害了。
直到將剛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出，林菀還在不停的幹嘔。
她面色慘白，已然滿面淚痕，還在不停的掙紮著，拒絕李玄照的靠近。
李玄照見她這般，心中又急又氣。
他不顧林菀的掙紮，將她強行抱起，快步將她放在床榻上。
誰料林菀立時便要往床角縮，緊緊貼在墻壁上，扭頭不願看他，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渾身還止不住的輕顫。
她竟這般抗拒自己靠近！
李玄照面帶寒意，只覺心頭的惱火又險些克制不住。
就因為他當著她的面殺了裴炎，就這樣令她難以接受嗎？
他閉了閉眼，強行將又要出籠的暴戾強行壓抑。
緩了好一會，眼見林菀還是瑟縮在一邊，已然又哭成了淚人，瞧著甚是可憐。
她面色越發蒼白了，一臉病容叫人看著越發揪心。
李玄照一時又是心疼又是惱火，看她實在抗拒的厲害，只得強行壓抑住心頭的不悅，起身去尋藥藏郎。
藥藏郎仔細診斷後，躊躇了好半晌，才緩緩道：“殿下，娘子似是看見了什麽，又想到了昨夜令她驚懼的場景……”
李玄照：……
是了，昨日是他強迫林菀看那等可怖的畫面，她驟然受驚，如今是一見到他又全都想起來了？
昨夜她還抱著他安然入眠呢！怎得一睜開眼，便全然不認賬了？
李玄照閉了閉眼，強行將心頭的惱怒壓抑下去，問：“可否根治？”
藥藏郎無奈的道：“殿下，此乃心病，藥石無醫，全靠娘子自己排解，興許過一段時日就好了……”
李玄照接著問：“多久能好？”
他總不能一直不出現在林菀面前吧！
藥藏郎模棱兩可的道：“不好說，或許幾日，或許幾個月，更有些人一輩子亦不能走出，古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便是這個道理……“
李玄照越聽越惱火，這跟沒說有什麽兩樣？
若是林菀一直無法想明白，他還真能十年不見她了？
藥藏郎臨走前語重心長的勸誡：“殿下，娘子未好之前，萬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則腹中孩兒亦受不了了……”
李玄照只得將內心的惱火強行壓制下去，黑著臉點頭。
這樣一來，他是不能再進屋叫林菀瞧見了。
李玄照站在屋外向室內看了良久，細細聽著屋內的婢女在溫聲安慰林菀。
過了良久，室內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終於停住了，似是他不出現在林菀面前，她終於能安心了。
微涼的秋風吹拂而來，卻絲毫沒有吹散李玄照心頭的惱火。
小娘子真是甚好！
犯下這等大錯，他還沒如何，她竟就得了這等病癥，似是要一輩子與他不覆相見。
她這般傷他的心不夠，還想與他就此生離？
怎就走到了如今這一境地！
想到有再不相見這個可能，李玄照心中一窒，萬般難以接受。
心頭的懊惱時不時翻湧，確實是他昨日太過沖動，以致今日的惡果。
可是小娘子就沒錯嗎？她做出這等事，叫他還怎麽保持冷靜！
然而結果已經擺在眼前，再去論是誰的對錯，似乎毫無意義。
忍了又忍，李玄照終於將內心的憤懣惱火重新壓抑下去，只靜靜的站在原地，久久沒有離去。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接受再不能與林菀相見，此事只要一想，便是一陣窒息。
秋風吹拂，時間一點點流逝，李玄照高大的身影始終挺拔的站著，在皎潔的月光下拖出長長的陰影。
他站在屋外看了室內很久，聽著林菀似乎又恢覆了正常，重新用膳了，似乎去梳洗了，再然後，就是燈火熄滅了。
終於，她就寢了。
過了沒一會，綠柳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恭敬道：“殿下，娘子睡著了。”
李玄照寒著臉，揮退眾人，終於再次踏進室內。
廊廡內裝飾簡陋，亦無甚紗幔，就著皎潔的月光，李玄照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雙目緊閉已然入睡的林菀。
他情不自禁的放輕動作，生怕吵醒了她，輕手輕腳的走到榻前，俯下身仔細看她。
不過一兩日，她便消瘦了那麽多，病容憔悴，似是真的大傷元氣。
李玄照輕撫她的臉頰，低眸定定的看她。
忽而間，她柳眉微蹙，似是夢魘了，眼角沁出淚珠，又在夢中流淚。
淚珠落在李玄照掌心，將他燙的心頭一跳。
小娘子抽泣的越發厲害了，就跟昨夜一般，忽而攥緊他的衣袖，往他掌心蹭。
李玄照心中一悸，又不可抑制的生出疼惜，只得無奈的看著她。
小t娘子真是太磨人了，清醒的時候見不得他，睡夢中反而無所顧忌了。
怎麽就怕成這樣？
真的就那麽可怕嗎？
懊惱在心頭回蕩，李玄照無奈，只得像昨日一般靠在榻前，將林菀緊緊抱在懷中。
林菀自發的往他懷中鉆，攥緊他的衣袖不讓他走，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口，猶在啜泣，將他的衣衫又洇濕了一團。
李玄照無法，只得擁她入懷，就這般別扭的坐了一整夜，然後在林菀清醒前悄悄離去。
如此這般好幾日，李玄照都只能趁夜間林菀睡著了再去找她，靠在榻前坐著，抱著她入睡。
林菀如今所居的廊廡內飾簡陋，架子床亦是堅硬無比，遠不如北苑的床榻柔軟舒適。
李玄照這般連著幾夜靠在榻前，著實腰酸背痛，險些支撐不住。
他一開始將林菀放在此處，原想給她個教訓。
哪知這教訓全被自己受了！
林菀安然躺在他懷中，睡得正香，再沒有白日見到他的惶恐了。
李玄照靠在硌人的榻前，一坐一整夜，猶在強自硬撐。
明日，明日他一定叫林菀重新搬回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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