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版在晉江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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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菀這場風寒來的兇猛, 養了好幾天終於恢覆了大半。
這幾天都未見到李玄照來尋她，林菀終於能暗暗松口氣。
沒有他在眼前晃，腦海中的血腥畫面終於能強行壓抑住, 她的心緒平覆了些許。
她白日努力吃飯, 到時間便準時入眠, 這般修養了幾日, 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日子過的平淡而寧靜。
雖說住在簡陋的廊廡內，身邊內飾比北苑相比頗為簡陋, 但是林菀並沒有表達過任何不滿，反正整日一臉平靜。
綠柳曾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想說些寬慰的話，“娘子, 殿下他……”
她的話還沒說，林菀就一臉平靜的打斷她。
“我不想聽這些，日後不要再說。”
綠柳肚子裏有千言萬語，譬如, 禁宮婦人能指望的便是郎主的恩寵，林娘子怎能這般抗拒太子呢？林娘子犯下這般大錯，太子都未怪罪什麽, 並且夜夜前來陪伴, 明顯對林娘子心有眷顧，為何林娘子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以往林娘子犯了錯還知曉湊上前好生討好太子呢, 如今這是怎麽？如此這般，日後可怎麽才好……
只是瞧著林菀冷淡的臉色, 綠柳最終還是將話吞了回去，再沒有多言。
林菀知曉身旁婢女在想什麽, 只是如今她只想好生過完剩下的日子，別的都不想費心思去想了。
前生憋屈的忍了三年最終是個死，今生比前世還不如，折騰了不到一年就要去死了。
林菀如今只覺心好累，亦不想再折騰什麽，更不想再有任何憋屈。
她已經努力過了，還是落得如今這個結果，饒是她不信命，如今也不得不信了幾分。
既然如此，幹脆就破罐子破摔，隨便李玄照怎麽對她，林菀只想由著自己的性子過好接下來的日子。
叫她再去陪著笑臉討好李玄照，絕無可能。
左右是個死，林菀才懶得求他，最後死之前再別看見他，還能叫她這段時日過得輕松愉快一些。
懷揣著這個想法，又沒李玄照在眼前晃蕩，林菀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很快就能正常用膳，再不會因那些血腥畫面而幹嘔不已了。
如此養了幾日，林菀的身體越來越好，她都要習慣在廊廡的生活了，卻忽而聽到了李玄照要她重新搬回北苑的消息。
她不由得面色一怔，李玄照又抽什麽風？
綠柳笑著說完這個消息，覷林菀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娘子，殿下還是關心娘子的……”
林菀怔了片刻，笑了笑，沒有答話，平靜的接受這一決定。
她已經懶得再去揣摩李玄照到底什麽想法，有種隨便他怎麽搞的無所畏懼。
廊廡的內飾簡陋，床榻都堅硬無比，住起來確實沒有北苑舒服，搬回去也好，人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嘛。
只是她有些奇怪白日躺著有些硌人的床榻，怎麽夜間睡著會柔軟舒服很多？
林菀沒多想，只覺得是自己睡得太熟了，夜間沒有察覺。
愉快的又搬回舒適的北苑，林菀躺在窗邊的羅漢榻前，失神的看著窗外緩緩飄落的落葉。
如今依然入秋，天氣頗有些寒涼，只有午後的陽光照耀著，會帶給人一絲溫暖。
暖融融的陽光透過窗欞照耀在林菀臉上，不一會就覺得渾身都暖融融的，叫人昏昏欲睡。
真是一段靜謐祥和的時光啊，好似先前的刀光劍影血腥過往都不覆存在了。
林菀亦有些恍惚，那些是一場噩夢嗎？似乎是吧，她已經不願再多想了，只想過好當下。
腹中的孩兒似有所感，輕輕動了一下。
林菀內心觸動了一下，輕輕撫上小腹，感受著掌心下的動靜，面上緩緩帶著一絲笑意。
看開一切後，她終於能好好感受腹中孩兒，享受初為人母的喜悅。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在孕期都是惶恐不安，滿心都是對日後的擔憂，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只有滿心的苦澀。
如今結果已定，她懶得折騰了，反而能靜下心享受與孩兒在一起的平淡喜悅了。
日子怎麽過確實全看人的心境，林菀不由的笑出聲來，只覺得人生真是禍福相依，苦中作樂亦是一種福氣。
腹中孩兒是個堅強的，這般連日折騰，依舊乖乖的，叫林菀險些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想到這裏，林菀心頭不禁有些愧疚，是她這個做阿娘的不好，總是折騰，先前還險些棄了他，孩兒跟著她亦不安穩。
她與這個孩兒的相處的時光可能也就這幾個月了，日後亦不能補償什麽。
即使如此，她亦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好自己能做的。
思慮至此，林菀起身下榻，令婢女預備供奉與香案。
婢女們自然無有不從，很快就在庭院南側擺好了香案，其上擺滿了蔬果和香爐，再插上裊裊清香。
這是世人流傳的祈求生育端正子嗣之術，道是婦人有孕後，朝南方禮三拜，可使腹中子嗣健壯。①
綠柳心中欣慰，心道林娘子還牽掛著腹中孩兒，可見心中還是有些盼頭的。
這些日子，林菀雖說看著平靜，可是叫人看著卻有些不安，總覺得她有種心無可戀的淡然。
如今可算好了，婦人有了孩兒，怎麽會不心有牽掛呢？林娘子如今可算能放下往日心結，好好向前看了。
林菀不管周邊人怎麽想，兀自走到庭院，跪在香案前，手持三柱清香，朝著南方虔誠下拜，心中真誠祈願神靈庇佑。
即便她產子後果真身亡，惟願腹中孩兒身體健康，一生平安喜樂。
陽光傾瀉而下，照耀在林菀身上，將她白皙的肌膚照耀的仿若與陽光融為一體。
林菀虔誠三拜後，面色凝重的將清香插在案上的香爐中。
婢女們笑著捧場：“神明必會庇佑娘子腹中皇孫。”
說著，綠柳便要上前攙扶林菀起身。
林菀揮手拒絕，依舊跪在原地，拿起三柱清香點燃，再次虔誠下拜。
她前世亦產下一個孩兒，生子後她尚未看上一眼，便就此身亡。
如今她重回過去，竟有莊生蝴蝶之感，不知前世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一場夢境。
或許這一切都存在，只是在不同的世界中。
林菀記得佛經有雲，“一葉一菩提一花一世界”②，或許上輩子事只是另一世界發生的過的事，只是湊巧被此間世界的自己察覺到了。
既如此，她不能為前世的孩兒做什麽，惟願祈求神明，願他一切皆安。
這般想著，林菀手執清香，再次朝著南方禮三拜。
婢女們楞住，不明白林菀此舉何意。
瞧著林菀似乎在為兩個孩兒祈願康健，可是醫師明明說了，林娘子腹中乃是健壯的單胎，何來第二個孩兒呢？
過了半晌，綠柳笑了起來。
林娘子這是祈願日後再與太子生下第二個健康的孩兒呢。
林娘子之前不知怎麽了，竟百般抗拒太子靠近，眾人著實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如今可算好了，林娘子都祈願與太子生下第二個孩兒了，可見心裏已經轉過彎來了，怎能不叫眾人又驚又喜？
林菀如今的一舉一動都會立時傳到李玄照耳中，待聽聞她今日祈願之舉後，李玄照動作頓住。
過了半晌，他不由的勾唇微笑。
小娘子果真還是識時務，這便隱晦的向他低頭認錯了。
如此這般，她心中的心結可算消了吧t？
李玄照內心對林菀跟著裴炎出逃之事很是惱怒，然而經歷了林菀受驚病倒之事，他心頭的怒氣已經被磨得差不多了。
他既然無法狠心的懲處她，便只能將此事掀篇，勿要再提。
裴炎已死，小娘子沒了別的指望，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邊，天長地久的磨著，再生下幾個孩兒承歡膝下，亦是美滿。
她犯下這般大錯，他都舍不得責怪他，一切如以往一般，她依舊是東宮寵妾，她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小娘子心思狡黠，便是先前一時左了性子，如今幾日下來，想必也能明白怎麽做能對自己更好。
宮變之夜，林菀如何出逃，又是如何與裴炎會面的細節早已調查清楚，密報如今就安靜的擺在李玄照的書案前。
奈何李玄照看到便是一肚子火氣，遲遲沒有翻開看。
他如今既然已經決定將此事翻篇，自是勿要再提，省的看了又控制不住心頭的怒火，無端生出事端。
這般想著，那份密報便被壓在層層公文之中，李玄照果真沒有再打開看。
既然林菀如今想開了，已然有心情祈願腹中孩兒康健，還盼著跟他生第二個孩兒，他亦要有所回應。
這般想著，李玄照下令開倉所，為林菀送去玉制犀牛、大蟲等猛獸物件，再加上數箱珠寶綾羅、珍奇名香料、古籍詩書、古今箴誡，隱含安胎之意，盼著林菀淡忘往日心結，好生待在他身邊，平安誕下孩兒。③
太子的賞賜源源不斷的送來，北苑今日亦是喜氣洋洋。
眾婢女都笑著接過太子賜下的恩賞，深覺林娘子果真還是依舊受寵，便是歷經波折，依舊不影響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林菀眼見著眾人滿臉喜意，面上淡淡，只安靜看著琳瑯滿目的賞賜送進屋內。
雖說沒有便顯出喜悅，她亦沒有向以往那般，一聽到李玄照就百般不適滿臉抗拒了。
她如今已然想通了，李玄照還有一絲良心顧及腹中孩兒，實在是好事。
便是她日後身死，孩兒還得接著活。
天家親情淡薄，孩兒本就沒有阿娘，有阿耶顧念幾分，亦是一樁幸事。
這般想著，林菀便淡然接受了李玄照的賞賜，還饒有興趣的一一翻看，瞧著果真要將往事翻篇，日後要好好安胎的模樣。
侍奉的婢女瞧著，面上更加喜氣洋洋，只覺林娘子很快就要與太子和好如初。
如今聖人病倒，徹底不能理事，朝中逆黨已然一並鏟除，太子已然大權大握，只等時機一到便要登基。
林娘子若是生下太子長子，再重獲恩寵，日後少不得能撈個貴妃的位份。
北苑內一片喜氣洋洋，瞧著似是往日陰霾盡消，一切都恢覆如常了。
正巧今日乃是九月九重陽節，按照習俗是要前去樂游原登高遠望，佩戴茱萸以避瘟疫。
林菀不用問都知曉她如今正被軟禁中，李玄照是不可能放她出門的。
她也不自討沒趣，便是關在內帷亦可以自己找樂子。
婢女們備下茱萸、菊花酒、蓬餌，笑吟吟的與林菀一起過節。
綠柳在林菀烏雲疊鬢的發髻上插上茱萸，笑著道：“惟願娘子福運綿長，避惡益壽。”④
“插花向高髻，結子置長裾”⑤，林菀攬鏡自照，看到鏡中美人言笑晏晏，高.聳的雲鬢插著火紅的茱萸，更映襯的她面色嬌媚，人比花嬌。
那些不悅的記憶好像已經徹底飄散，她此刻笑意吟吟，似是與眾人一同沈浸在重陽佳節的喜悅中。
林菀有孕在身，自是不能飲酒，於是便將菊花酒、蓬餌分賞給眾人，自己笑著看旁人飲酒作樂。
往日的陰霾似是一掃而空，林菀滿面笑意，撫掌笑著在庭院中與婢女們閑談說笑，好像再無任何心結了。
眼看她越來越好，再不見往日的惶恐不安，婢女們心頭亦是高興不已，於是提議不如在庭院賜射。
射箭亦是重陽佳節的習俗，往年聖人都會宴請大臣，賜文武五品以上官員比拼騎射。
今年聖人纏.綿病榻，一切娛樂活動都免了，只是這等習俗卻是不禁的。
內帷婦人自然不能像郎君那般真的比拼射箭，但是在庭院設置草垛，再懸掛香囊，設個彩頭，用未開刃的銀箭比拼準頭，亦是一樁樂事。
今日難得開心，林菀不想掃興，自然拍手讚成。
庭院中很快便設置了數個遠近不一的草垛，其上懸掛著顏色不一的茱萸香囊。
林菀取出數個玲瓏珠釵放在玉盤上，又額外拿出一支精致的金框寶鈿花釵，笑吟吟的道：“射中香囊便可自己挑選盤中彩頭，誰能射中最遠處草垛上的香囊，金框寶鈿花釵便給誰。”
誰人不愛珠釵？
婢女們歡呼雀躍，紛紛躍躍欲試。
北苑中一片歡聲笑語，喜氣充斥在每一個人臉上。
林菀笑吟吟的坐在庭院中，杏眸亮晶晶的看著婢女們一個個爭著比試，見到偶爾有人果真射中，她亦是笑得開懷，撫掌稱嘆。
這般安樂，這般祥和，似是一切都已經過去，往日便是一片光明了。
北苑一團喜意，而在無人註意的一角，李玄照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他遙遙看著林菀笑意吟吟的模樣，面上亦浮出一絲笑意。
旁人再是歡呼雀躍不過是背景，李玄照眼中滿滿都是林菀的身影。
她頭戴鮮紅的茱萸，看著是這般的開心喜悅，往日那些困擾她的不悅記憶，想必已經淡忘了吧？
那麽，她的病癥好了嗎？他可以在她清醒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嗎？
以往的不愉快都該掀篇了，他已經不想再怪罪她犯下的大錯，只要小娘子識趣，他待她一如以往。
李玄照嘴角含笑，緩緩向前走進，一腳踏入喜氣洋洋的庭院。
林菀背對著庭院大門而坐，並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李玄照。
眼見近旁的草垛上的香囊陸陸續續都被婢女射中，盤中的釵環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那支金框寶鈿花釵。
婢女們試了又試，誰也沒能射中最遠處的香囊。
唉聲嘆氣聲此起彼伏，有人開始起哄讓林菀試一試。
林菀看了那麽久，心頭被層層喜悅感染，亦有些躍躍欲試。
她站起身，接過玲瓏小巧的弓箭，上前走了兩步，估摸了下距離，搭上銀箭，仔細瞄準。
彎弓如滿月，銀箭急射而出，險而又險的擦過香囊，將香囊帶的在空中晃蕩。
“呀，娘子險些就射中了。”
婢女們可惜的道：“娘子只差一點點了，不如再試一次。”
林菀亦覺得可惜，心中憋著股勁，於是再次搭上銀箭，暗暗瞄準。
她的註意力都在瞄準前方的香囊上，竟沒有發現李玄照已然悄然走近。
圍觀的婢女們見到李玄照來了，各個滿面惶恐，正要恭敬下拜，卻被李玄照揮手制止。
眾人只得恭敬低下頭，不敢再看，亦不敢再口出一言。
林菀毫無察覺，註意力都在面前的香囊上，她屏住呼吸瞄準，松手射箭。
銀箭急射而出，再次與香囊擦邊而過。
連續兩次不中，林菀心中亦有些怏怏不樂。
好勝心頓起，她沒有留意到四周忽而變得寂靜無聲，轉而再次搭上銀箭，彎弓瞄準，憋著口氣這次必要射中。
然而銀箭方才搭上弓弦，耳邊忽而傳來一聲輕笑，有人低聲在她耳邊道。
“菀菀這般可射不中。”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般在耳旁炸響，將她方才心頭的喜悅全部吹散。
李玄照！
他怎麽又來了！
林菀登時僵在原地，面色驟然變得煞白。
李玄照絲毫無察覺她的變化，他笑著從身後擁抱她，伸手握住她素白的柔荑，為她調整銀箭方向。
“看好了。”
李玄照握著她的手，帶著她拉滿弓弦。
銀箭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急射而出，下一刻正中香囊，在空中劇烈搖晃。
婢女們高興的歡呼，連聲恭賀：“恭喜娘子。”
這一幕，是多麽溫馨的畫面，眾人都在歡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吟吟笑意。
唯有林菀，她面色煞白，方才的喜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在這等歡樂的氛圍內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李玄照還是沒有察覺，他面帶笑意，依舊握著她的手不放。
小娘子方才這般高興，想必已經放下心結，一切皆安了吧。
然而林菀卻面色煞白的僵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李玄照依舊在身後抱著她，他身上的氣息陣陣向她湧來，叫她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負面情緒又在心頭翻滾。
周邊的歡聲t笑語方才還近在眼前，如今耳邊好似隔了一層水霧，叫她怎麽都聽不真切。
那些歡快的愉悅的好心情，伴隨著李玄照的到來，頓時煙消雲散。
他怎麽就是不肯放過她？
他是不是就是看不得她高興一點？
林菀手腳開始變得冰冷，渾身微顫，杏眸中隴上一層水霧，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一息之間，悲歡兩重天。
李玄照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心頭一沈。
他強行握住林菀的肩膀，將她轉過來面對他。
林菀真的不想再看見他那張臉，於是死死閉上眼睛不看他，唯有淚珠簌簌落下。
這般模樣，與方才開心快樂的模樣判若兩人，就因為他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她就這般不願見他？
李玄照心頭的怒火又要上湧，他強行壓抑住，耐著性子問。
“菀菀怎麽了？”
林菀只閉著眼睛簌簌落淚，不肯回應他，更不肯睜開眼睛看他。
她對他的抗拒這般明顯，著實叫李玄照的臉色越來越沈。
周邊婢女們見此情景，紛紛噤若寒蟬，再無人敢口出一言。
李玄照眼中的寒意開始堆積，握著林菀肩膀的手越發用力。
他都這般寬容的原諒她了，小娘子怎得還是放不下心結？
難道往日對她的恩寵真的不能抵消他那一日的沖動嗎？
小娘子怎得對他這般心狠！
怒火在心頭翻滾，李玄照渾身的氣勢陡然淩冽起來。
林菀立時便察覺到他氣勢的不對，心頭那些血腥回憶又在翻滾，周身顫抖的越發厲害。
她閉著眼，止不住的嗚咽，卻始終不肯睜開眼看他，仿若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眼看她臉色越來越白，恐怕又要發病。
李玄照驟然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陰沈著臉道：“侍奉好娘子。”
他說著便轉身大步離去。
婢女們慌忙上前擁簇住林菀，連聲安慰：“娘子，且放寬心，不要再想了，得為腹中孩兒考慮，萬不能再如此了……”
林菀閉著眼不說話，聽著李玄照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於消失不見。
他留下的氣息隨風飄散，林菀暗暗松了口氣，終於能壓抑住心頭的負面情緒，緩緩睜開眼。
目之所及，只有婢女們關切的眼神，庭院空蕩蕩，再無李玄照的身影。
方才仿若只是一場夢，唯有遠處香囊插著小銀箭在空中晃蕩，顯示著這不是一場夢。
李玄照就跟場噩夢一般，來的快去的快。
他一走，林菀立馬就好了。
只是方才的歡樂喜悅已然蕩然無存，今日便這樣草草收場。
她與旁人在一起都是開心快樂了，只不能看見他。
林菀內心感慨，李玄照果真克她，看來他們八字不合，合該生死再不相見。
婢女們還在擔憂的看著她，她笑了笑，安慰道：“我無事。”
眾人見她面色緩緩恢覆正常，心頭亦是松了口氣。
雖說都在暗暗可惜林娘子怎得還是未放下心結，但是此刻卻都不敢再說什麽。
今日的好心情著實難得，林菀不願再沈溺在不開心的情緒中，於是笑著跟婢女們討論晚膳吃什麽。
眾人自是不會掃興，皆笑吟吟跟她探討，到底晚膳到底可否用湯浴繡丸肉、升平炙、暖寒花釀驢、禦黃王母飯……
晦氣的事就該丟至腦後，林菀徹底將李玄照拋擲腦後，又能笑吟吟的跟眾人好生說笑了。
北苑一片笑意吟吟，似是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李玄照隱在暗處，看著林菀恢覆如初的笑臉，攏在袖中的手驟然握成拳。
她的病癥明明好了，卻還是不願見他。
她對著旁人笑得這般開心，怎得見了他便是這般？
他都已經不在意她犯下的大錯，她怎得還不滿足？
她到底，到底還要他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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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菀這場風寒來的兇猛, 養了好幾天終於恢覆了大半。
這幾天都未見到李玄照來尋她，林菀終於能暗暗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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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白日努力吃飯, 到時間便準時入眠, 這般修養了幾日, 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日子過的平淡而寧靜。
雖說住在簡陋的廊廡內，身邊內飾比北苑相比頗為簡陋, 但是林菀並沒有表達過任何不滿，反正整日一臉平靜。
綠柳曾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想說些寬慰的話，“娘子, 殿下他……”
她的話還沒說，林菀就一臉平靜的打斷她。
“我不想聽這些，日後不要再說。”
綠柳肚子裏有千言萬語，譬如, 禁宮婦人能指望的便是郎主的恩寵，林娘子怎能這般抗拒太子呢？林娘子犯下這般大錯，太子都未怪罪什麽, 並且夜夜前來陪伴, 明顯對林娘子心有眷顧，為何林娘子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以往林娘子犯了錯還知曉湊上前好生討好太子呢, 如今這是怎麽？如此這般，日後可怎麽才好……
只是瞧著林菀冷淡的臉色, 綠柳最終還是將話吞了回去，再沒有多言。
林菀知曉身旁婢女在想什麽, 只是如今她只想好生過完剩下的日子，別的都不想費心思去想了。
前生憋屈的忍了三年最終是個死，今生比前世還不如，折騰了不到一年就要去死了。
林菀如今只覺心好累，亦不想再折騰什麽，更不想再有任何憋屈。
她已經努力過了，還是落得如今這個結果，饒是她不信命，如今也不得不信了幾分。
既然如此，幹脆就破罐子破摔，隨便李玄照怎麽對她，林菀只想由著自己的性子過好接下來的日子。
叫她再去陪著笑臉討好李玄照，絕無可能。
左右是個死，林菀才懶得求他，最後死之前再別看見他，還能叫她這段時日過得輕松愉快一些。
懷揣著這個想法，又沒李玄照在眼前晃蕩，林菀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很快就能正常用膳，再不會因那些血腥畫面而幹嘔不已了。
如此養了幾日，林菀的身體越來越好，她都要習慣在廊廡的生活了，卻忽而聽到了李玄照要她重新搬回北苑的消息。
她不由得面色一怔，李玄照又抽什麽風？
綠柳笑著說完這個消息，覷林菀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娘子，殿下還是關心娘子的……”
林菀怔了片刻，笑了笑，沒有答話，平靜的接受這一決定。
她已經懶得再去揣摩李玄照到底什麽想法，有種隨便他怎麽搞的無所畏懼。
廊廡的內飾簡陋，床榻都堅硬無比，住起來確實沒有北苑舒服，搬回去也好，人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嘛。
只是她有些奇怪白日躺著有些硌人的床榻，怎麽夜間睡著會柔軟舒服很多？
林菀沒多想，只覺得是自己睡得太熟了，夜間沒有察覺。
愉快的又搬回舒適的北苑，林菀躺在窗邊的羅漢榻前，失神的看著窗外緩緩飄落的落葉。
如今依然入秋，天氣頗有些寒涼，只有午後的陽光照耀著，會帶給人一絲溫暖。
暖融融的陽光透過窗欞照耀在林菀臉上，不一會就覺得渾身都暖融融的，叫人昏昏欲睡。
真是一段靜謐祥和的時光啊，好似先前的刀光劍影血腥過往都不覆存在了。
林菀亦有些恍惚，那些是一場噩夢嗎？似乎是吧，她已經不願再多想了，只想過好當下。
腹中的孩兒似有所感，輕輕動了一下。
林菀內心觸動了一下，輕輕撫上小腹，感受著掌心下的動靜，面上緩緩帶著一絲笑意。
看開一切後，她終於能好好感受腹中孩兒，享受初為人母的喜悅。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在孕期都是惶恐不安，滿心都是對日後的擔憂，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只有滿心的苦澀。
如今結果已定，她懶得折騰了，反而能靜下心享受與孩兒在一起的平淡喜悅了。
日子怎麽過確實全看人的心境，林菀不由的笑出聲來，只覺得人生真是禍福相依，苦中作樂亦是一種福氣。
腹中孩兒是個堅強的，這般連日折騰，依舊乖乖的，叫林菀險些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想到這裏，林菀心頭不禁有些愧疚，是她這個做阿娘的不好，總是折騰，先前還險些棄了他，孩兒跟著她亦不安穩。
她與這個孩兒的相處的時光可能也就這幾個月了，日後亦不能補償什麽。
即使如此，她亦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好自己能做的。
思慮至此，林菀起身下榻，令婢女預備供奉與香案。
婢女們自然無有不從，很快就在庭院南側擺好了香案，其上擺滿了蔬果和香爐，再插上裊裊清香。
這是世人流傳的祈求生育端正子嗣之術，道是婦人有孕後，朝南方禮三拜，可使腹中子嗣健壯。①
綠柳心中欣慰，心道林娘子還牽掛著腹中孩兒，可見心中還是有些盼頭的。
這些日子，林菀雖說看著平靜，可是叫人看著卻有些不安，總覺得她有種心無可戀的淡然。
如今可算好了，婦人有了孩兒，怎麽會不心有牽掛呢？林娘子如今可算能放下往日心結，好好向前看了。
林菀不管周邊人怎麽想，兀自走到庭院，跪在香案前，手持三柱清香，朝著南方虔誠下拜，心中真誠祈願神靈庇佑。
即便她產子後果真身亡，惟願腹中孩兒身體健康，一生平安喜樂。
陽光傾瀉而下，照耀在林菀身上，將她白皙的肌膚照耀的仿若與陽光融為一體。
林菀虔誠三拜後，面色凝重的將清香插在案上的香爐中。
婢女們笑著捧場：“神明必會庇佑娘子腹中皇孫。”
說著，綠柳便要上前攙扶林菀起身。
林菀揮手拒絕，依舊跪在原地，拿起三柱清香點燃，再次虔誠下拜。
她前世亦產下一個孩兒，生子後她尚未看上一眼，便就此身亡。
如今她重回過去，竟有莊生蝴蝶之感，不知前世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一場夢境。
或許這一切都存在，只是在不同的世界中。
林菀記得佛經有雲，“一葉一菩提一花一世界”②，或許上輩子事只是另一世界發生的過的事，只是湊巧被此間世界的自己察覺到了。
既如此，她不能為前世的孩兒做什麽，惟願祈求神明，願他一切皆安。
這般想著，林菀手執清香，再次朝著南方禮三拜。
婢女們楞住，不明白林菀此舉何意。
瞧著林菀似乎在為兩個孩兒祈願康健，可是醫師明明說了，林娘子腹中乃是健壯的單胎，何來第二個孩兒呢？
過了半晌，綠柳笑了起來。
林娘子這是祈願日後再與太子生下第二個健康的孩兒呢。
林娘子之前不知怎麽了，竟百般抗拒太子靠近，眾人著實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如今可算好了，林娘子都祈願與太子生下第二個孩兒了，可見心裏已經轉過彎來了，怎能不叫眾人又驚又喜？
林菀如今的一舉一動都會立時傳到李玄照耳中，待聽聞她今日祈願之舉後，李玄照動作頓住。
過了半晌，他不由的勾唇微笑。
小娘子果真還是識時務，這便隱晦的向他低頭認錯了。
如此這般，她心中的心結可算消了吧t？
李玄照內心對林菀跟著裴炎出逃之事很是惱怒，然而經歷了林菀受驚病倒之事，他心頭的怒氣已經被磨得差不多了。
他既然無法狠心的懲處她，便只能將此事掀篇，勿要再提。
裴炎已死，小娘子沒了別的指望，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邊，天長地久的磨著，再生下幾個孩兒承歡膝下，亦是美滿。
她犯下這般大錯，他都舍不得責怪他，一切如以往一般，她依舊是東宮寵妾，她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小娘子心思狡黠，便是先前一時左了性子，如今幾日下來，想必也能明白怎麽做能對自己更好。
宮變之夜，林菀如何出逃，又是如何與裴炎會面的細節早已調查清楚，密報如今就安靜的擺在李玄照的書案前。
奈何李玄照看到便是一肚子火氣，遲遲沒有翻開看。
他如今既然已經決定將此事翻篇，自是勿要再提，省的看了又控制不住心頭的怒火，無端生出事端。
這般想著，那份密報便被壓在層層公文之中，李玄照果真沒有再打開看。
既然林菀如今想開了，已然有心情祈願腹中孩兒康健，還盼著跟他生第二個孩兒，他亦要有所回應。
這般想著，李玄照下令開倉所，為林菀送去玉制犀牛、大蟲等猛獸物件，再加上數箱珠寶綾羅、珍奇名香料、古籍詩書、古今箴誡，隱含安胎之意，盼著林菀淡忘往日心結，好生待在他身邊，平安誕下孩兒。③
太子的賞賜源源不斷的送來，北苑今日亦是喜氣洋洋。
眾婢女都笑著接過太子賜下的恩賞，深覺林娘子果真還是依舊受寵，便是歷經波折，依舊不影響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林菀眼見著眾人滿臉喜意，面上淡淡，只安靜看著琳瑯滿目的賞賜送進屋內。
雖說沒有便顯出喜悅，她亦沒有向以往那般，一聽到李玄照就百般不適滿臉抗拒了。
她如今已然想通了，李玄照還有一絲良心顧及腹中孩兒，實在是好事。
便是她日後身死，孩兒還得接著活。
天家親情淡薄，孩兒本就沒有阿娘，有阿耶顧念幾分，亦是一樁幸事。
這般想著，林菀便淡然接受了李玄照的賞賜，還饒有興趣的一一翻看，瞧著果真要將往事翻篇，日後要好好安胎的模樣。
侍奉的婢女瞧著，面上更加喜氣洋洋，只覺林娘子很快就要與太子和好如初。
如今聖人病倒，徹底不能理事，朝中逆黨已然一並鏟除，太子已然大權大握，只等時機一到便要登基。
林娘子若是生下太子長子，再重獲恩寵，日後少不得能撈個貴妃的位份。
北苑內一片喜氣洋洋，瞧著似是往日陰霾盡消，一切都恢覆如常了。
正巧今日乃是九月九重陽節，按照習俗是要前去樂游原登高遠望，佩戴茱萸以避瘟疫。
林菀不用問都知曉她如今正被軟禁中，李玄照是不可能放她出門的。
她也不自討沒趣，便是關在內帷亦可以自己找樂子。
婢女們備下茱萸、菊花酒、蓬餌，笑吟吟的與林菀一起過節。
綠柳在林菀烏雲疊鬢的發髻上插上茱萸，笑著道：“惟願娘子福運綿長，避惡益壽。”④
“插花向高髻，結子置長裾”⑤，林菀攬鏡自照，看到鏡中美人言笑晏晏，高.聳的雲鬢插著火紅的茱萸，更映襯的她面色嬌媚，人比花嬌。
那些不悅的記憶好像已經徹底飄散，她此刻笑意吟吟，似是與眾人一同沈浸在重陽佳節的喜悅中。
林菀有孕在身，自是不能飲酒，於是便將菊花酒、蓬餌分賞給眾人，自己笑著看旁人飲酒作樂。
往日的陰霾似是一掃而空，林菀滿面笑意，撫掌笑著在庭院中與婢女們閑談說笑，好像再無任何心結了。
眼看她越來越好，再不見往日的惶恐不安，婢女們心頭亦是高興不已，於是提議不如在庭院賜射。
射箭亦是重陽佳節的習俗，往年聖人都會宴請大臣，賜文武五品以上官員比拼騎射。
今年聖人纏.綿病榻，一切娛樂活動都免了，只是這等習俗卻是不禁的。
內帷婦人自然不能像郎君那般真的比拼射箭，但是在庭院設置草垛，再懸掛香囊，設個彩頭，用未開刃的銀箭比拼準頭，亦是一樁樂事。
今日難得開心，林菀不想掃興，自然拍手讚成。
庭院中很快便設置了數個遠近不一的草垛，其上懸掛著顏色不一的茱萸香囊。
林菀取出數個玲瓏珠釵放在玉盤上，又額外拿出一支精致的金框寶鈿花釵，笑吟吟的道：“射中香囊便可自己挑選盤中彩頭，誰能射中最遠處草垛上的香囊，金框寶鈿花釵便給誰。”
誰人不愛珠釵？
婢女們歡呼雀躍，紛紛躍躍欲試。
北苑中一片歡聲笑語，喜氣充斥在每一個人臉上。
林菀笑吟吟的坐在庭院中，杏眸亮晶晶的看著婢女們一個個爭著比試，見到偶爾有人果真射中，她亦是笑得開懷，撫掌稱嘆。
這般安樂，這般祥和，似是一切都已經過去，往日便是一片光明了。
北苑一團喜意，而在無人註意的一角，李玄照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他遙遙看著林菀笑意吟吟的模樣，面上亦浮出一絲笑意。
旁人再是歡呼雀躍不過是背景，李玄照眼中滿滿都是林菀的身影。
她頭戴鮮紅的茱萸，看著是這般的開心喜悅，往日那些困擾她的不悅記憶，想必已經淡忘了吧？
那麽，她的病癥好了嗎？他可以在她清醒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嗎？
以往的不愉快都該掀篇了，他已經不想再怪罪她犯下的大錯，只要小娘子識趣，他待她一如以往。
李玄照嘴角含笑，緩緩向前走進，一腳踏入喜氣洋洋的庭院。
林菀背對著庭院大門而坐，並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李玄照。
眼見近旁的草垛上的香囊陸陸續續都被婢女射中，盤中的釵環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那支金框寶鈿花釵。
婢女們試了又試，誰也沒能射中最遠處的香囊。
唉聲嘆氣聲此起彼伏，有人開始起哄讓林菀試一試。
林菀看了那麽久，心頭被層層喜悅感染，亦有些躍躍欲試。
她站起身，接過玲瓏小巧的弓箭，上前走了兩步，估摸了下距離，搭上銀箭，仔細瞄準。
彎弓如滿月，銀箭急射而出，險而又險的擦過香囊，將香囊帶的在空中晃蕩。
“呀，娘子險些就射中了。”
婢女們可惜的道：“娘子只差一點點了，不如再試一次。”
林菀亦覺得可惜，心中憋著股勁，於是再次搭上銀箭，暗暗瞄準。
她的註意力都在瞄準前方的香囊上，竟沒有發現李玄照已然悄然走近。
圍觀的婢女們見到李玄照來了，各個滿面惶恐，正要恭敬下拜，卻被李玄照揮手制止。
眾人只得恭敬低下頭，不敢再看，亦不敢再口出一言。
林菀毫無察覺，註意力都在面前的香囊上，她屏住呼吸瞄準，松手射箭。
銀箭急射而出，再次與香囊擦邊而過。
連續兩次不中，林菀心中亦有些怏怏不樂。
好勝心頓起，她沒有留意到四周忽而變得寂靜無聲，轉而再次搭上銀箭，彎弓瞄準，憋著口氣這次必要射中。
然而銀箭方才搭上弓弦，耳邊忽而傳來一聲輕笑，有人低聲在她耳邊道。
“菀菀這般可射不中。”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般在耳旁炸響，將她方才心頭的喜悅全部吹散。
李玄照！
他怎麽又來了！
林菀登時僵在原地，面色驟然變得煞白。
李玄照絲毫無察覺她的變化，他笑著從身後擁抱她，伸手握住她素白的柔荑，為她調整銀箭方向。
“看好了。”
李玄照握著她的手，帶著她拉滿弓弦。
銀箭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急射而出，下一刻正中香囊，在空中劇烈搖晃。
婢女們高興的歡呼，連聲恭賀：“恭喜娘子。”
這一幕，是多麽溫馨的畫面，眾人都在歡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吟吟笑意。
唯有林菀，她面色煞白，方才的喜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在這等歡樂的氛圍內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李玄照還是沒有察覺，他面帶笑意，依舊握著她的手不放。
小娘子方才這般高興，想必已經放下心結，一切皆安了吧。
然而林菀卻面色煞白的僵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李玄照依舊在身後抱著她，他身上的氣息陣陣向她湧來，叫她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負面情緒又在心頭翻滾。
周邊的歡聲t笑語方才還近在眼前，如今耳邊好似隔了一層水霧，叫她怎麽都聽不真切。
那些歡快的愉悅的好心情，伴隨著李玄照的到來，頓時煙消雲散。
他怎麽就是不肯放過她？
他是不是就是看不得她高興一點？
林菀手腳開始變得冰冷，渾身微顫，杏眸中隴上一層水霧，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一息之間，悲歡兩重天。
李玄照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心頭一沈。
他強行握住林菀的肩膀，將她轉過來面對他。
林菀真的不想再看見他那張臉，於是死死閉上眼睛不看他，唯有淚珠簌簌落下。
這般模樣，與方才開心快樂的模樣判若兩人，就因為他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她就這般不願見他？
李玄照心頭的怒火又要上湧，他強行壓抑住，耐著性子問。
“菀菀怎麽了？”
林菀只閉著眼睛簌簌落淚，不肯回應他，更不肯睜開眼睛看他。
她對他的抗拒這般明顯，著實叫李玄照的臉色越來越沈。
周邊婢女們見此情景，紛紛噤若寒蟬，再無人敢口出一言。
李玄照眼中的寒意開始堆積，握著林菀肩膀的手越發用力。
他都這般寬容的原諒她了，小娘子怎得還是放不下心結？
難道往日對她的恩寵真的不能抵消他那一日的沖動嗎？
小娘子怎得對他這般心狠！
怒火在心頭翻滾，李玄照渾身的氣勢陡然淩冽起來。
林菀立時便察覺到他氣勢的不對，心頭那些血腥回憶又在翻滾，周身顫抖的越發厲害。
她閉著眼，止不住的嗚咽，卻始終不肯睜開眼看他，仿若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眼看她臉色越來越白，恐怕又要發病。
李玄照驟然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陰沈著臉道：“侍奉好娘子。”
他說著便轉身大步離去。
婢女們慌忙上前擁簇住林菀，連聲安慰：“娘子，且放寬心，不要再想了，得為腹中孩兒考慮，萬不能再如此了……”
林菀閉著眼不說話，聽著李玄照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於消失不見。
他留下的氣息隨風飄散，林菀暗暗松了口氣，終於能壓抑住心頭的負面情緒，緩緩睜開眼。
目之所及，只有婢女們關切的眼神，庭院空蕩蕩，再無李玄照的身影。
方才仿若只是一場夢，唯有遠處香囊插著小銀箭在空中晃蕩，顯示著這不是一場夢。
李玄照就跟場噩夢一般，來的快去的快。
他一走，林菀立馬就好了。
只是方才的歡樂喜悅已然蕩然無存，今日便這樣草草收場。
她與旁人在一起都是開心快樂了，只不能看見他。
林菀內心感慨，李玄照果真克她，看來他們八字不合，合該生死再不相見。
婢女們還在擔憂的看著她，她笑了笑，安慰道：“我無事。”
眾人見她面色緩緩恢覆正常，心頭亦是松了口氣。
雖說都在暗暗可惜林娘子怎得還是未放下心結，但是此刻卻都不敢再說什麽。
今日的好心情著實難得，林菀不願再沈溺在不開心的情緒中，於是笑著跟婢女們討論晚膳吃什麽。
眾人自是不會掃興，皆笑吟吟跟她探討，到底晚膳到底可否用湯浴繡丸肉、升平炙、暖寒花釀驢、禦黃王母飯……
晦氣的事就該丟至腦後，林菀徹底將李玄照拋擲腦後，又能笑吟吟的跟眾人好生說笑了。
北苑一片笑意吟吟，似是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李玄照隱在暗處，看著林菀恢覆如初的笑臉，攏在袖中的手驟然握成拳。
她的病癥明明好了，卻還是不願見他。
她對著旁人笑得這般開心，怎得見了他便是這般？
他都已經不在意她犯下的大錯，她怎得還不滿足？
她到底，到底還要他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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