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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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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

日夜兼程, 順著娜委河逆流而上的船只並不只使臣隊伍。

迦寧國商人精明強幹,是南陸諸國中間的翹楚,迦寧與莫爾蘭聯姻, 南方商人嗅到兩國交好的潛藏商機, 紛紛將最好的東西都擡上了船專程往西陸趕去。

在以往,他們的第一選擇其實是其他不繁榮的南陸國家,將貨物運到西陸去,既要擔憂路途安全, 又要操心時間成本。

跟隨使團一起,最起碼不用擔心遇到水上匪徒。

又經過了丹銳,高聳山脈上精細的白色雪頂日益增長,晦暗夜色下, 安妮站在船頭,她身上的衣角順風翻飛, 她知道深秋來臨了。

“再有十幾天就又到王都了。”安妮完成了一半的城建規劃圖,她抽空出來放風, 與身邊的侍女說著t。

“是啊,伯爵大人,王儲妃前日傳信來, 詢問了船隊的行程,她說要為您和賽巴斯蒂伯爵舉行接風洗塵的宴會。”

安妮臉上的神色一頓:“是不是王都出了什麽事兒?”

一般情況下, 這個王儲妃是不會過問使團的事情,她問使團什麽時候回去,也就是王儲遇到了事情,需要斯特蘭奇, 或者需要她回去出主意了。

“王儲妃在信上並沒有說。”侍女猶猶豫豫地答,其實她隱約的聽送信的騎士說了, 王都城裏這幾個月不太和平。

從公主出門,到使團回國,一共耗費了一整個季度的時間,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安妮沒有說話,她擡頭朝平靜的河面看去,月色倒影皎潔,寒風淩冽,似乎是山雨欲來。

抵達王都那日清晨,王都是一片烏雲籠罩,鉛灰色天幕中漂浮著厚重雲層,港口的路已經熟悉,幾百名壯勞力依次卸下船上貨物。

安妮與斯特蘭奇各乘一輛馬車朝城內王宮方向去,在迦寧坐慣了人力擡軟轎和騾子拉的車,強壯馬匹拉車顛簸的忽然讓人有些頭暈。

不知為何,平時熱鬧的街頭,如今只能瞧見依稀的人影,即使是從港口入城的必經之路,到城內的主幹道,也是不覆往日的盛況。

臨走時還是盛夏,回來就已經是蕭索的深秋了。

安妮深切的感覺到了不一樣,她朝簾外看著,似乎越往大教堂的方向,人群就漸漸聚集的多了起來。

直到馬車經過大教堂附近,烏央烏央的人群就像數不清的螞蟻圍著一塊蛋糕似的,他們緊緊集合在一起似乎在抗議什麽,人群中時不時傳出喊口號的高呼聲,看起來極富壓迫力,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哪個大人物推上斷頭臺一般決絕。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安妮沒走多遠,忽然看見瓦娜帶著一行守衛在附近的路邊等候,見到瓦娜的面,安妮立刻喚車停下。

瓦娜觀察了四周,立刻走過來:“我知道使團回宮要走這條路,專程在這裏等你,安妮。”說著,瓦娜扶著安妮的手踏上了車內。

瓦娜依舊是清瘦的身形,她穿了一件褐色披風,頭上戴著兜帽,手上戴了厚實的麂皮手套,她擡起手掀掉了帽子,露出比往日更鮮明的下頜線。

“怎麽回事?你在王都呆了這幾個月,怎麽瘦了怎麽多?”安妮實在摸不著頭腦,瓦娜要見她隨時都可以進宮去見,為什麽要帶著守衛在半道與她見面,搞得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樣。

“安妮,你聽我說。”瓦娜伸出手,她抓著安妮的襯衣袖子,眼瞳中流露出一絲緊張。

見狀,安妮揚起的唇角凝固了,她遲疑地問:“出什麽事了?”

瓦娜點頭,她又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緊張又稍縱即逝,變為了興奮。

“安妮,你知道我孩子的父親是誰嗎?”瓦娜隱忍著說道:“其實你應該猜得到,他的父親是一個位高權重的神甫。”

安妮試探著問道:“是不是大主教?”

瓦娜點頭,“當年他不止對我一個人下手,還有許多的人都經歷過他的折磨,現在他老了,權勢不再穩固,再加上陛下的默許,如今這位大主教所犯下的罪被許多人揭發,再沒有了權威做保護,民眾隨時都有可能因此爆發動亂。”

安妮沈默了半晌,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教廷還有少量的兵力,而王儲又一定會擁護大主教,如果大主教的名譽無存,信眾會憤怒,陛下也可以徹底不受大主教制約,想立誰做王後誰就能做王後,無論是不是奴隸的血脈。

“這件事,背後有你們的手筆吧。”安妮問。

瓦娜卻將她的手抓的更緊了,“你們?安妮,你是斯特蘭奇的未婚妻,若是大主教沒了,撒森就能競選下一任大主教,而我也必須報仇,我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所以,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民眾背後早已是各方勢力的影子,他們想制造輿論,統一口號傳播思想,就必須有一個可以糾集人群的地方,可能是地下酒館,賭場,王儲殿下遲早會派人滿城搜捕制造輿論的人。

“所以,我一定要入夥兒去推助這暴亂嗎?”安妮緩緩地問,實際上她現在大可以不管這些別人家的恩怨。

“我知道,不想做的事情,即使是陛下逼你,你也有許多手段能違抗。”瓦娜又道:“但我希望你能幫我,就當是我欠你的。”

安妮緩緩地靠上背後枕頭,她在瓦娜目光的籠罩下點頭:“我答應你就是了,這件事我不知情,如果王儲要出手,會盡量提前傳消息出來。”

“謝謝。”瓦娜松了一口氣,她知道安妮早已另尋靠山,不一定會插手這件事情,但她還是答應了,這說明多多少少,在安妮的心中還算有他們的一點位置。

在無人在意的角落中,瓦娜從馬車裏離開,車隊繼續加快速度往王宮方向趕去。

安妮閉目養神,她分析了一下當前局勢。

首先,陛下,杜洛夏夫人,王儲,斯特蘭奇,侯爵,大主教,他們之間各有恩怨目的,陛下想立杜洛夏夫人為新王後,這其實只是一個幌子,他未必不是為此借口清除大主教的勢力,所以王儲不一定能保得住大主教,況且王儲的心腹,斯特蘭奇也與大主教有不可調和的仇恨。

墻倒眾人推,這都是早晚的事情。

安妮現在雖然戒掉了當聖母的癮,也知道順應大勢才能永遠活下去,王儲殿下一直維護這麽一個作惡多端的大主教,遲早栽跟頭,看來她是時候將身上王儲黨的標簽摘掉了。

車隊緩緩地進入高地上的宮廷,美爾夏在夏季結束後氣氛忽變,在侯爵隨使臣團送嫁半路身亡的消息傳回王都,而陛下態度撲朔迷離後,常在這裏活動的貴族們嗅到不太平的氣息,也紛紛回了封地準備各自的狩獵聚會,佯裝一切如舊,打算偏安一隅。

所以,展現在安妮面前的,也是一座座毫無生機和人氣的冰冷宮殿。

安妮揉了揉眉心,可惡,一到這種時候,她就沒法好好的做生意了,什麽時候天下才能太平一些。

馬車在美爾夏宮停留,安妮與斯特蘭奇前後下車後,皆跟隨門口的侍從一路來到了美爾夏花園一側的宴會廳。

國王陛下,杜洛夏夫人,王儲一家子,皆上座在兩側,往下就是零星幾個大權在握的伯爵們,屋內與外界仿佛兩個世界,這裏依舊燈火璀璨,侍從侍女魚貫來回,安妮與斯特蘭奇互相保持沈默,他們穿過廳門,在國王陛下面前行禮,隨後入座。

雖然氣氛依舊難以言說,但上位的國王依舊面色如常,他沒有提起侯爵的那個意外:“賽巴斯蒂伯爵,索菲麗達在迦寧生活的習慣嗎?”

看似是作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心。

但斯特蘭奇知道陛下是在問什麽,他起身說道:“公主在迦寧十分受王太後的尊重,公主也十分習慣在那裏的生活,她已經學會了迦寧語。”

聽了這話,國王十分受用,看來這次政治聯姻十分順利,皆大歡喜,真是近日唯一的好消息。

“我聽說了,這很好,你們將這件婚事完成的很好。”

王儲在一旁的臉色相比起來就很低沈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不停地往杯子裏倒葡萄酒,消愁的十分明顯。

一旁的幾個伯爵又朝斯特蘭奇和安妮舉杯,假裝沒看見王儲的失態,在席間說了幾句好聽的話。

甚至就連季塔維夫伯爵也面帶笑意,揶揄的詢問:“賽巴斯蒂伯爵,你和米勒伯爵的婚禮準備在哪裏舉辦?如果是阿倫蓋郡,那我可就得早點騰出時間了。”

在他們看來,王儲早就想撮合他們結婚鞏固勢力,但現在後院著火,大主教那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王儲還能有心情去管這些嗎?

“當然了,到時候季塔維夫伯爵可以在那兒多居住一段時間,能趕得上冬季獵熊。”

斯特蘭奇端正坐著,若無其事地說道。

季塔維夫伯爵抽動了嘴角,訕訕地應了一聲坐下,他的臉騰一下就紅起來了,季塔維夫曾經在援助對付幹莫西公爵的戰線上因為獵熊受過腿傷,還稍微延誤了戰機,斯特蘭奇又提起來這t事,顯然是在羞辱他。

席上的其他人也不動聲色露出諷刺的笑容。

安妮並不知道背後的意思,她一邊往嘴裏塞新鮮的烤雞腿,一邊低聲疑惑道:“獵熊?冬季的熊不都在洞穴裏冬眠了嗎?恐怕沒有平時那麽兇悍了,那能有什麽玩頭。”

斯特蘭奇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宴會結束之後,他們二人受到了王儲侍從的邀請,王儲想要單獨見他們。

“抱歉,我在宴席上喝了酒,身體有些不適,不適合與王儲見面,希望你能替我轉達,等我好轉了,自然會去見王儲。”斯特蘭奇在人來人往的走道裏拒絕了那個侍從,抽身走掉,十分惹眼。

那名侍從的臉上顯然詫異了許久,他回過神來,又問安妮:“這......”

安妮解釋道:“伯爵確實喝多了,他不去我去吧,王儲那裏總要有個人交代。”

侍從只能應下,帶安妮一個人前往王儲所在等待他們的地方。

這是一間隱蔽的觀賞書屋,位於美爾夏北側,安妮抵達的時候,王儲正在空曠的房間裏來回轉圈。

“王儲殿下,您有什麽吩咐?”

安妮走過去,她帶上了門,恍若不知王儲在憂心什麽一樣問。

“斯特蘭奇人呢?”王儲見只有安妮來了,蹙起眉頭。

“他喝多了,不方便見您,有什麽事跟我說就好。”

王儲按捺住心緒,他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明明在幾年前斯特蘭奇對大主教還十分尊敬,可這兩年他們似乎是起了什麽嫌隙,自打戰爭平定後,斯特蘭奇再也沒有去拜訪過大主教。

可他即使詢問了彼此,也什麽都問不出來,不過眼下不是管這些的時候了,王儲懶得說他,也並沒起疑心。

“城裏最近有許多人都在有組織的汙蔑大主教的名譽,你聽說了吧?”

安妮點頭。

王儲又憤憤地說:“這是背後絕對是異教徒在作怪!”王儲的意思,顯然是把矛頭指向了杜洛夏夫人。

“王儲殿下,是希望我暗地裏去巡查異教徒的蹤跡嗎?”安妮反問。

王儲點了點頭:“陛下十分關註這件事情,我不好出手,你留人暗地去查,但凡抓到異端散播謠言汙蔑大主教的證人都統統抓起來,聖庭議會時押送到陛下和一眾貴族的面前,叫他們供出幕後黑手,只有這樣才能洗清大主教的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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