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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尼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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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尼西林

杜洛夏夫人的胳膊被摔斷了, 她正躺在一旁,疼的嗚咽地叫。

安妮自己受了傷,還不忘記吩咐騎士拿兩塊木板給杜洛夏夫人將胳膊固定起來, 免得受二次傷害。

國王十分心疼杜洛夏夫人, 他急的左右張望,命人速速滅火,要把杜洛夏夫人送回宮醫治。

任何的刺殺,在半個小時內無法讓目標落網, 那麽就已經算得上失敗,刺客們紛紛逃走,有幾隊援軍追進東面的樹林裏。

剩下的,則是在滅火開出一條路, 將陛下接到安全的地方。

安妮為了救陛下身負重傷,她被安置在一處陰涼的地方等待馬車, 王儲和其他貴族勳爵們紛紛在國王身邊滑跪。

“陛下,我已經下令封鎖了六個城門, 港口禁止通行,搜捕可疑之人。騎兵團正趕過來,他們會從東面來, 那些刺客無處可躲,總有一個會落網。”

“背後的主使很快就能查出來。”

王儲受了點小傷, 他剛包紮完傷口,肅穆地向國王報告他的舉措。

受刺殺的不是哪個小貴族小騎士,這可是國王,刺殺國王等同叛國, 但凡查出來,都是全族人上絞刑架的下場。

國王沒有說話, 他的臉色看起來並沒有剛開始遇到刺殺時的那麽慍怒,蒼老的眼神中,反而閃爍飄忽,又深思起來,像是有懷疑的對象。

可他很快揮散了這個念頭。

“你去查吧,七天之內,必須給我一個確切的結果。”國王說罷,與杜洛夏夫人一同乘車離開森林。

......

安妮將自己的腦袋擱在柔軟潔白的鵝絨芯綢面枕頭上。

她趴在床榻上,中箭的右肩膀露了出來,可以看見,細膩潔白,有著薄薄肌肉痕跡的的皮膚血肉模糊,錐形箭頭紮的十分深,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倒吸涼氣。

她在半個小時之前被送到了公主的克拉諾斯宮,她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裏,跟隨她一起的,還有兩個戴著烏鴉面具的大夫,他們似乎打算給她硬生生把箭頭拔出來,再塗點什麽聖水之類的東西。

索菲麗達公主進屋後在一旁捂著嘴發楞,她沒想到安妮竟然會受這麽重的傷。

安妮還保持著清醒,她的忍痛能力很高,但聽那兩個戴烏鴉面罩的人說了一些顛三倒四的話,她開始有些煩躁:

“公主,讓他們走吧。麻煩幫我請斯特蘭奇過過來。”

眼下,公主嚇的腿都要軟了,神棍又靠不住,唯獨伯爵還算是個經歷過大事兒,可堪托付的人。

索菲麗達點點頭:“我這就派人去找他。”

只不過他現在在哪?

傷口裸露在外,因為安妮采取了包紮止血措施,箭頭又沒取出來,所以出血量不算很嚴重,她自己還算能應付的了。

兩t個神棍走後,女仆們聽安妮的吩咐,從廚房拿了剪刀和拔鴨毛的鑷子,還有一卷紗布。

這是她第一次給自己做手術。

公主前腳出門,後腳就跟騎馬趕來的斯特蘭奇在走廊迎面撞上。

“伯爵,你來的正好,安妮她要找你。”

斯特蘭奇是從宮外來的,他剛見過加姆維科侯爵,聽說了國王遇刺,安妮.米勒救駕受重傷的消息之後,就風塵仆仆的趕來。

“公主,請給我帶路。”他壓制著喉嚨裏的滯澀,額角凸起的神經跳動在平靜的面容上。

天知道,他告訴她這個消息,本意只是為了提醒小心註意,而不是為了讓她跑去救人。

充斥著血腥味的房間裏,窗戶緊閉著。

微弱的光線透過木質百葉簾的縫隙透進來,黯淡的燭光在床頭閃爍,為她的傷口照明。

木門被侍女推開,安妮躺在床上忍耐疼痛,她的耳畔傳來熟悉而又沈重的腳步聲,她認識這個腳步聲。

“除了伯爵之外,你們都可以出去了。”

她把臉埋在枕頭裏甕聲甕氣地說道。

侍女們離開了,索菲麗達猶豫著不想走,但她還是退出去,把門關上,將這個安靜的屋子留給他們兩個人。

門砰一聲合上。

斯特蘭奇走到床邊,他彎腰伸出手指拉開了傷口邊遮蓋的布料,蹙著眉查看紅腫並有幹血塊的傷口深度:“要我做什麽?”

“要做的很多。”安妮嘶了一聲。

她繼續說到:“衣櫥裏有個大木箱子,鑰匙在梳妝臺上,你去把它打開。”

無需催促,斯特蘭奇立刻找了她說的東西,打開箱子,抽出安妮說的機關,打開隔層,裏面全部都是瓶瓶罐罐。

他蹲在衣櫥裏,先是怔了一剎那,在懷疑安妮.米勒其實是個女巫的同時,他又擡頭朝外問:“然後呢?”

“把最大的那個玻璃瓶子拿出來,裏面是酒精。還有一個紅色的陶瓶子,裏面是止血草藥。用酒精把鑷子和傷口消毒之後,幫我把箭頭取出來,再敷上草藥,包紮起來。”

現在還沒有縫合的條件,單純止血包紮傷口長的沒那麽快,如果不發生感染的話,需要幾個月才能痊愈。

她思索著這些事情,耳朵裏聽見瓶瓶罐罐發出的碰撞,斯特蘭奇找了一會兒,然後箱子被合上,他將酒精和止血藥拿出來。

“在開始之前,我要註意什麽?”斯特蘭奇問道,他可從來沒處理過傷口,也從來沒受過什麽重傷。

如果是戰場上的士兵,中了箭幾乎就只能等血流幹,幾乎沒有別的辦法治療,所以他才會這麽著急的趕過來,最起碼,算得上是她在王都唯一的熟人。

安妮說道:“先用酒精擦手。”

斯特蘭奇取下手上的戒指,擦拭了一遍酒精,他修長而具有骨感的手指拿著鑷子消毒,收斂著呼吸將酒精往安妮的傷口上倒。

“靠......”

她的聲音從裏枕頭裏傳出來,斯特蘭奇的動作一頓,他擡眼憂慮地詢問:“你說什麽?”

不小心暴露了母語的安妮沒有繼續做聲,高度白酒帶來的刺痛感使人神經麻木。

她緩了半天,“沒事,你接著來,把箭頭取出來,如果開始出血,別害怕,用紗布堵一堵。”

枕頭被額上汗水浸透,她說話的聲音開始虛弱,這在斯特蘭奇的耳朵裏,明顯就能辨別出來。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叫他別害怕。

斯特蘭奇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屏息凝神地伸手,用鑷子觸碰血汙深處的金屬箭頭。

手是穩的,可以說紋絲不動,可這箭頭是錐形,還有倒刺,很不好取,總要拉扯她的皮肉。

有那麽一瞬間,斯特蘭奇甚至都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出現了幻痛。

他的嘴唇緊緊抿著,果斷地撥開倒刺將金屬箭頭拔了出來,金屬裹挾著濕潤的血落在地上,然後就是,止血,敷藥,包紮。

安妮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來,她生怕影響到拔箭頭,手裏的布帛都要攥碎了。

直到涼沁的止血草藥敷上來,一股濃重的植物味道覆蓋了血味兒,才徹底讓人放下心。

隨後,侍女們進屋,端來燒開過的涼水,為安妮擦拭身上的血跡,更換新的床單,清理屋子裏的血跡。

斯特蘭奇洗了手,他繃緊的神經徹底放松,隨意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胸口呼吸起伏。

索菲麗達和侍女進屋查看情況時,安妮讓斯特蘭奇從箱子裏拿出來的所有東西,都被他迅速的裝了回去,掩蓋了痕跡。

安妮已經睡過去了。

斯特蘭奇並沒有跟隨狩獵,他意外地缺席了,所以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此刻,正向公主詢問確切的情況。

索菲麗達沒有說安妮告訴她提前知道了刺殺的消息,她看起來還心有餘悸:“當時先是營地起火了,隊伍前方的守衛和幾個勳爵都去滅火了。”

她回憶著當時的情形,身處其中的時候,索菲麗達全程躲在車廂裏,倒沒覺得有多恐怖。

可現在細想想,可真是狠毒的殺局。

“隨後,刺客就從兩邊的樹林裏包圍上來,大約有幾十人左右。安妮讓我躲好之後就出去了。”

“她前腳剛走,後那些刺客就用塗了桐油的箭點燃了樹林,以及馬車上運送的器具,後方的守衛和騎兵也都被大火擋住了去路。”

“國王和王儲的馬車,正好就被包圍在其中,前後都是大火,兩旁是刺客。”

她低下頭:“我不知道安妮到底是怎麽把國王救出來的。”

在那種情形下,能把自己命保住就很不錯了。

斯特蘭奇聽了一會兒,神色凝固,百葉窗透出的光線照在他那張冷峻的臉上,分辨不出一點情緒上的波動,只有一雙眼眸,失去焦點的盯著房間裏空氣中的某個地方。

似乎他早就知曉了這一切會發生。

“我知道了。”他收回目光,低頭朝被子裏的安妮掃了一眼,“她今天不會醒了,我要留在這裏。”

索菲麗達沒有察覺伯爵的異樣的平靜,她點頭:“我讓侍女把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

斯特蘭奇跟公主道謝。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有婚約,在外人看來,這跟一家人沒什麽區別,理所當然是斯特蘭奇來照顧她。

他在戰場待過很長時間,多少知道一些,中箭的傷患即使止住血了,留下一口氣,也有可能會在後頭驚厥高熱,隨時都會一命嗚呼。

夜晚。

安妮清醒過來,她翻動了僵硬的身體,扯了扯枕頭,寂靜的黑夜中,只能聽見窗外風聲陣陣。

忽然,門被打開,有人舉著油燈進屋,漆黑的屋子裏有了依稀可辨認的光線,她睜開眼,感覺全身上下都是黏膩的冷汗。

“我醒了。”安妮嗓子沙啞,她發出細微的聲音。

隨後,斯特蘭奇將一盞盞的燭臺點燃,他答到:“我知道。”

隔著一堵墻,什麽動靜兒都能聽得見。

“箱子裏有個很小的,用布纏起來的玻璃瓶,如果我待會兒開始發熱的話,就請你就把那個東西拿來。”

“好。”在讓整個房間亮堂起來之後,他吹滅了手裏的油燈。

在聽到她的話時,斯特蘭奇並沒有對這個神秘藥品有任何質疑。

畢竟她不是一般人,會把自己利用到這個地步,這麽狠得下心,沒有點後手怎麽可能。

其實,安妮敢保證,在救駕之前,她都不會料到第一個試藥的人會是她自己。但要是沒有這個東西,傻子也不會去擋這一箭。

那可是亂世中比金子還值錢的神藥,盤尼西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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