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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離開之後, 第二日，昭明郡主來了。
蘇錦書沒有提前收到拜帖，人來的時候她還很驚訝。
公主出宮原是沒這麽容易的。
蘇錦書迎了她, 問道：“你現在出宮可方便了？”
不料, 她道：“我已經遷出宮了。”
蘇錦書一楞：“啊？”
公主道：“其實我的公主府早就備好了，前幾日我求了父皇, 想出宮獨住, 其實父皇早就有這個意思了, 只是母後她們不允，而今我自己願意出宮, 父皇痛痛快快就允了……”說著, 她小聲抱怨道：“不過你怎麽不回京城, 反倒在京郊裏窩著了, 有什麽意思？”
蘇錦書笑了笑：“且這樣吧, 這裏挺好的，我很喜歡。”
公主在別院裏逛了小一會兒, 便和蘇錦書一起去了園子裏。
蘇錦書把那些喝不完的山楂茶收了起來, 換成了梅釀的甜酒。
兩人在燒著地龍的小暖閣裏對飲了一回，門窗都開著，外面的樹枝光禿禿的, 唯獨遠處墻角那幾株紅梅還有點生機。
算算時候，也它們開花了。
公主道：“我以為你們要等過完年才回來。”
蘇錦書搖頭：“倒是想, 可惜……”
可惜她等不了。
公主又問：“極北好玩嗎？”
蘇錦書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說：“我此生應該不會再去了。”
公主了然：“那應當是不太好玩了。”
蘇錦書面前浮現出那冰雪之地裏的夜夜溫存，簡直是刻骨難忘的回憶, 緊接著，又是一張張當地人或樸實, 或滿含怨憤的臉。
原不該去的。
“你怎麽了？”公主察覺到她情緒低落，猜測道：“你心情看起來不太好，是因為陸錫沒有陪在你身邊嗎？”
不等蘇錦書回答，公主又道：“聽說他被父皇派出去辦事了，父皇平常很疼愛小輩的，論理，你剛大婚不久，他不會這個時候把你們拆了，估計是真的事關重大，不能耽擱，就連沈惻也去了。”
公主與沈惻之間經過婉妃的爭取，基本是定了，可惜皇太後駕崩的太是時候了，按禮制，一年之內禁嫁娶，公主是皇女，尤其要守制，兩人的事便就此耽擱了下來。
提到這一茬，公主語氣也低落了不少，道：“你呆在京郊也挺好的，城裏現在不太好，一整個死氣沈沈，我那幾個兄弟現在都不敢大聲說話，進宮都貼著墻根溜……”
蘇錦書覺得奇怪，道：“你剛還說皇上平常很疼愛小輩的，那這又是怎麽了？”
公主嘆了口氣，道：“皇祖母駕崩那日你也在宮裏，她是被叛賊的流矢傷到心脈，不治身亡。”
……
蘇錦書一陣恍惚。
她不怎麽愛管閑事，也不愛打聽熱鬧，今日才知曉，原來皇太後的死對外說法是這樣的。
公主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但是——那叛賊是祖母本家戚承彥豢養的屬下，他們逼宮的目的，據說是想迫父皇立儲，立六皇子為太子。這樣一來，皇後一家又被拱了出來，前些日子，謝大人上書請辭，皇上允了，如今謝氏全族都遷回了老家，守著祖上的祭田過活，母後一病不起，也算是印證了傳聞。”
皇上沒有治謝家的罪。
那一場宮變中，謝家是唯一保持了體面，平安退場的。
熟悉皇上雷霆手段的人都覺得這簡直是個奇跡。
也許是看在皇後的面子上吧。
皇後貴為一國之母，也該有這樣的體面。
不過這樣一來，幾個皇子幾乎每人都不清白了，身上多少都沾了點說不明白的事。
不過……皇上是疼愛小輩的人，他知道誰無辜，誰有罪，不會亂處置人的。
公主呆到了傍晚，也走了。
再過一日，又有人來，不過這次不是客人，是晚香別院真正的主人，平陰侯夫人，沈氏。
蘇錦書管她叫：“母親。”
沈氏拉了她的手，打量了片刻，眼睛一熱，道：“怎麽消瘦了不少，果然極北苦寒，不好熬吧。”
蘇錦書道：“我沒什麽不好熬的，又不是真的去受罪，陸錫把一切都安排的很細致。”
沈氏沈默了一會。
蘇錦書其實明白她的來意：“母親是想問陸錫去哪了吧？”
沈氏命人把帶來的東西擡進別院，足足十幾擡箱子，都是冬日裏能用得上的器具，還有一些難得的新鮮瓜果。
下人們都在各自忙碌，沈氏與蘇錦書單獨在暖閣裏聊，身邊連伺候的人都遣退了。
沈氏這才說了幾句心裏話：“不是我想問，是他爹想問。”
蘇錦書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這個“他爹”指的就是陸錫父親，平陰侯。
她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當然是沒什麽好印象的。
沈氏淺笑了一下，說：“老東西上了年紀，疑神疑鬼的，總懷疑我兒子背著他在外面興風作浪，他自己又不敢問，指使我來打聽。”
蘇錦書也笑了：“他出去辦事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我一向不管他在外面的事。”
沈氏嘆了口氣，沈默了許久，才幽幽開口，道：“他很小的時候就被皇上召進宮了，說是給五皇子做個伴，家裏沒幾個人在乎，只有我，哭了兩個晚上，才千般不舍的坐車把他送進宮了。”
蘇錦書安靜的聽著。
這些陸錫小時候的瑣碎，是她從未聽說過的。
沈氏娓娓道：“他這個伴讀比較特殊，不怎麽回家，活像嫁進去了似的，我心裏奇怪，卻又不敢問，宮裏沒半年允我去看望他一次，一年能見兩次，小孩子的光陰才幾年，每次我見他，他都一個大變樣。直到他十四歲那年，有一回我意外求得了皇後允準，提前幾天去看他——那是個大白天，是孩子們上課的時辰，我以為他不在房裏，徑直推門而入，然後我看到了他慌慌張張從床榻上爬起來，他來不及穿衣裳，背上入骨的一道傷痕血肉外翻……”
蘇錦書聽得驚心動魄，整個人呼吸都輕了。
可陸錫身上沒有傷痕，她看過，摸過，他那張皮光潔無瑕，連胎記都找不出來。
沒有任何過往的痕跡，都掩蓋住了。
她在沈氏溫柔細膩還帶著一點顫抖的嗓音中，體會到了漫長的想念。
這才幾天不見，這種想念的感覺就好像已經積t成一條河了。
沈氏道：“我什麽都知道，可我攔不住他，他就當著我的面，一步步滾下深淵，像是在嘲笑我這個當娘的無能。多虧有你……身為她的母親，我很謝謝你。”
蘇錦書看著她，鄭重道：“你不無能，做娘的是這世上最偉大的人了。”
沈氏坐了半日也走了，該見的人都見完了，再也沒什麽人來。
蘇錦書一個人呆在別院裏，安安靜靜的等到了十六，沒有點香，沒有服藥。
也沒有毒發。
一夜好眠，她睜開眼時，程嬤嬤和汀芷都站在床頭對著她笑。
蘇錦書也笑了。
一切陰霾都已經過去，臘梅也悄悄長出了花苞，在灰白的冬日裏報春來。
可陸錫一直沒有消息，甚至連信也沒有。
蘇錦書等著等著就習慣了，她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強求。
春來河水化凍的時候，她在河邊瞧見了一片晶瑩的美景，於是，她把目光瞄準了瀟湘水榭，搬到了水榭中住。
原先打理水榭的丫鬟自然而然開始跟著照顧她的起居。
等到湖水徹底化開，那片晶瑩的美景也消失不見，岸邊的翠柳開始抽芽。
蘇錦書在嫩綠的草地上牽著風箏跑時，外面傳來了消息——皇上下旨出兵，直指高麗。
大燕與高麗開戰了。
蘇錦書停下來，坐下軟綿綿的草地上，看著蝴蝶風箏越飛越高，心想，看來事情進展的不順利。
他還好嗎？
怎麽一直沒有消息傳回家，連封信都沒有？
會不會……
有時午夜夢回，她會驚醒，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寒涼的月色發一會呆，然後轉身，屏風上掛著一幅畫，是當年陸錫的妙手丹青，畫得是他的夢中人。
衣櫃上嵌著一方華麗的琉璃鏡，蘇錦書看著鏡子裏自己的倒影，已經與那畫上的人沒什麽不同了。
果然是宿命。
她蹲坐下來，抱著雙膝，單薄的影子投在地上，落下一小塊陰影。
我已經變成你夢中的樣子，可你什麽時候來見我呢？
與高麗開戰不久之後，民間四處忽然起了叛亂。
蘇錦書聽著下人們在議論那些傳言，說是一個名叫紫微道的組織從江北一帶開始作亂。
聽著就很危險。
後幾日，蘇錦書從來找她玩的公主口中探知了這件事。果然，紫微道內部不和，有派系之爭，戚承彥帶走了一支去了高麗，現已投入了高麗王的帳下，為他們出謀劃策。另一支其實就是曾經廢太子的心腹，他們被戚承彥壓制多年，終於把他熬走了，趁著兩國開戰，開始在其中攪局。
“不成氣候。”這是公主說的話，她說：“瘤子就是要暴露出來才好下刀割掉，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需要點時間而已。”
京城照樣一片繁華平和。
蘇錦書蹲在湖邊玩石頭，打了幾個蹩腳的水漂，忽然道：“這麽大的一片湖，其實適合種荷花。”
說完這句話，第二天清晨，府中就來了一群佃農，開始給湖中植荷花。
蘇錦書目瞪口呆，找來了下人問：“這這這……怎麽回事？”
從前一直打理瀟湘水榭的丫鬟直楞楞道：“我們家爺曾交代，郡主說什麽是什麽，您昨個說種荷花好看，咱就馬上種上，別耽誤夏天賞花。”
蘇錦書一陣默然。
原本一望無際的碧湖變成了荷田。
六月時分，冒出了粉色的荷尖。
蘇錦書站在木橋上，覺得恍如夢中，這一切景太熟悉了，像從前的蓮沼鎮，也像極了夢中的荒誕。
她開始期盼著蓮子成熟。
六月中旬，夏至剛到，粉荷綻開了第一朵花時，蘇錦書在木橋上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心口傳來絞痛，整個人直直的跌進了水裏，下人們大呼小叫的擁了上來。
冷冰冰的河水灌入了口鼻，她連嗆了幾口水，手腳拘急，沈重，連掙紮的力氣都使不上，猝然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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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 她道：“我已經遷出宮了。”
蘇錦書一楞：“啊？”
公主道：“其實我的公主府早就備好了，前幾日我求了父皇, 想出宮獨住, 其實父皇早就有這個意思了, 只是母後她們不允，而今我自己願意出宮, 父皇痛痛快快就允了……”說著, 她小聲抱怨道：“不過你怎麽不回京城, 反倒在京郊裏窩著了, 有什麽意思？”
蘇錦書笑了笑：“且這樣吧, 這裏挺好的，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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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書把那些喝不完的山楂茶收了起來, 換成了梅釀的甜酒。
兩人在燒著地龍的小暖閣裏對飲了一回，門窗都開著，外面的樹枝光禿禿的, 唯獨遠處墻角那幾株紅梅還有點生機。
算算時候，也它們開花了。
公主道：“我以為你們要等過完年才回來。”
蘇錦書搖頭：“倒是想, 可惜……”
可惜她等不了。
公主又問：“極北好玩嗎？”
蘇錦書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說：“我此生應該不會再去了。”
公主了然：“那應當是不太好玩了。”
蘇錦書面前浮現出那冰雪之地裏的夜夜溫存，簡直是刻骨難忘的回憶, 緊接著，又是一張張當地人或樸實, 或滿含怨憤的臉。
原不該去的。
“你怎麽了？”公主察覺到她情緒低落，猜測道：“你心情看起來不太好，是因為陸錫沒有陪在你身邊嗎？”
不等蘇錦書回答，公主又道：“聽說他被父皇派出去辦事了，父皇平常很疼愛小輩的，論理，你剛大婚不久，他不會這個時候把你們拆了，估計是真的事關重大，不能耽擱，就連沈惻也去了。”
公主與沈惻之間經過婉妃的爭取，基本是定了，可惜皇太後駕崩的太是時候了，按禮制，一年之內禁嫁娶，公主是皇女，尤其要守制，兩人的事便就此耽擱了下來。
提到這一茬，公主語氣也低落了不少，道：“你呆在京郊也挺好的，城裏現在不太好，一整個死氣沈沈，我那幾個兄弟現在都不敢大聲說話，進宮都貼著墻根溜……”
蘇錦書覺得奇怪，道：“你剛還說皇上平常很疼愛小輩的，那這又是怎麽了？”
公主嘆了口氣，道：“皇祖母駕崩那日你也在宮裏，她是被叛賊的流矢傷到心脈，不治身亡。”
……
蘇錦書一陣恍惚。
她不怎麽愛管閑事，也不愛打聽熱鬧，今日才知曉，原來皇太後的死對外說法是這樣的。
公主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但是——那叛賊是祖母本家戚承彥豢養的屬下，他們逼宮的目的，據說是想迫父皇立儲，立六皇子為太子。這樣一來，皇後一家又被拱了出來，前些日子，謝大人上書請辭，皇上允了，如今謝氏全族都遷回了老家，守著祖上的祭田過活，母後一病不起，也算是印證了傳聞。”
皇上沒有治謝家的罪。
那一場宮變中，謝家是唯一保持了體面，平安退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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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看在皇後的面子上吧。
皇後貴為一國之母，也該有這樣的體面。
不過這樣一來，幾個皇子幾乎每人都不清白了，身上多少都沾了點說不明白的事。
不過……皇上是疼愛小輩的人，他知道誰無辜，誰有罪，不會亂處置人的。
公主呆到了傍晚，也走了。
再過一日，又有人來，不過這次不是客人，是晚香別院真正的主人，平陰侯夫人，沈氏。
蘇錦書管她叫：“母親。”
沈氏拉了她的手，打量了片刻，眼睛一熱，道：“怎麽消瘦了不少，果然極北苦寒，不好熬吧。”
蘇錦書道：“我沒什麽不好熬的，又不是真的去受罪，陸錫把一切都安排的很細致。”
沈氏沈默了一會。
蘇錦書其實明白她的來意：“母親是想問陸錫去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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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都在各自忙碌，沈氏與蘇錦書單獨在暖閣裏聊，身邊連伺候的人都遣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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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淺笑了一下，說：“老東西上了年紀，疑神疑鬼的，總懷疑我兒子背著他在外面興風作浪，他自己又不敢問，指使我來打聽。”
蘇錦書也笑了：“他出去辦事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我一向不管他在外面的事。”
沈氏嘆了口氣，沈默了許久，才幽幽開口，道：“他很小的時候就被皇上召進宮了，說是給五皇子做個伴，家裏沒幾個人在乎，只有我，哭了兩個晚上，才千般不舍的坐車把他送進宮了。”
蘇錦書安靜的聽著。
這些陸錫小時候的瑣碎，是她從未聽說過的。
沈氏娓娓道：“他這個伴讀比較特殊，不怎麽回家，活像嫁進去了似的，我心裏奇怪，卻又不敢問，宮裏沒半年允我去看望他一次，一年能見兩次，小孩子的光陰才幾年，每次我見他，他都一個大變樣。直到他十四歲那年，有一回我意外求得了皇後允準，提前幾天去看他——那是個大白天，是孩子們上課的時辰，我以為他不在房裏，徑直推門而入，然後我看到了他慌慌張張從床榻上爬起來，他來不及穿衣裳，背上入骨的一道傷痕血肉外翻……”
蘇錦書聽得驚心動魄，整個人呼吸都輕了。
可陸錫身上沒有傷痕，她看過，摸過，他那張皮光潔無瑕，連胎記都找不出來。
沒有任何過往的痕跡，都掩蓋住了。
她在沈氏溫柔細膩還帶著一點顫抖的嗓音中，體會到了漫長的想念。
這才幾天不見，這種想念的感覺就好像已經積t成一條河了。
沈氏道：“我什麽都知道，可我攔不住他，他就當著我的面，一步步滾下深淵，像是在嘲笑我這個當娘的無能。多虧有你……身為她的母親，我很謝謝你。”
蘇錦書看著她，鄭重道：“你不無能，做娘的是這世上最偉大的人了。”
沈氏坐了半日也走了，該見的人都見完了，再也沒什麽人來。
蘇錦書一個人呆在別院裏，安安靜靜的等到了十六，沒有點香，沒有服藥。
也沒有毒發。
一夜好眠，她睜開眼時，程嬤嬤和汀芷都站在床頭對著她笑。
蘇錦書也笑了。
一切陰霾都已經過去，臘梅也悄悄長出了花苞，在灰白的冬日裏報春來。
可陸錫一直沒有消息，甚至連信也沒有。
蘇錦書等著等著就習慣了，她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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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湖水徹底化開，那片晶瑩的美景也消失不見，岸邊的翠柳開始抽芽。
蘇錦書在嫩綠的草地上牽著風箏跑時，外面傳來了消息——皇上下旨出兵，直指高麗。
大燕與高麗開戰了。
蘇錦書停下來，坐下軟綿綿的草地上，看著蝴蝶風箏越飛越高，心想，看來事情進展的不順利。
他還好嗎？
怎麽一直沒有消息傳回家，連封信都沒有？
會不會……
有時午夜夢回，她會驚醒，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寒涼的月色發一會呆，然後轉身，屏風上掛著一幅畫，是當年陸錫的妙手丹青，畫得是他的夢中人。
衣櫃上嵌著一方華麗的琉璃鏡，蘇錦書看著鏡子裏自己的倒影，已經與那畫上的人沒什麽不同了。
果然是宿命。
她蹲坐下來，抱著雙膝，單薄的影子投在地上，落下一小塊陰影。
我已經變成你夢中的樣子，可你什麽時候來見我呢？
與高麗開戰不久之後，民間四處忽然起了叛亂。
蘇錦書聽著下人們在議論那些傳言，說是一個名叫紫微道的組織從江北一帶開始作亂。
聽著就很危險。
後幾日，蘇錦書從來找她玩的公主口中探知了這件事。果然，紫微道內部不和，有派系之爭，戚承彥帶走了一支去了高麗，現已投入了高麗王的帳下，為他們出謀劃策。另一支其實就是曾經廢太子的心腹，他們被戚承彥壓制多年，終於把他熬走了，趁著兩國開戰，開始在其中攪局。
“不成氣候。”這是公主說的話，她說：“瘤子就是要暴露出來才好下刀割掉，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需要點時間而已。”
京城照樣一片繁華平和。
蘇錦書蹲在湖邊玩石頭，打了幾個蹩腳的水漂，忽然道：“這麽大的一片湖，其實適合種荷花。”
說完這句話，第二天清晨，府中就來了一群佃農，開始給湖中植荷花。
蘇錦書目瞪口呆，找來了下人問：“這這這……怎麽回事？”
從前一直打理瀟湘水榭的丫鬟直楞楞道：“我們家爺曾交代，郡主說什麽是什麽，您昨個說種荷花好看，咱就馬上種上，別耽誤夏天賞花。”
蘇錦書一陣默然。
原本一望無際的碧湖變成了荷田。
六月時分，冒出了粉色的荷尖。
蘇錦書站在木橋上，覺得恍如夢中，這一切景太熟悉了，像從前的蓮沼鎮，也像極了夢中的荒誕。
她開始期盼著蓮子成熟。
六月中旬，夏至剛到，粉荷綻開了第一朵花時，蘇錦書在木橋上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心口傳來絞痛，整個人直直的跌進了水裏，下人們大呼小叫的擁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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