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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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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破

“朕以為母後會說, 天家無父子,更無手足。”

太後道:“皇上登基之後,性情真是變了很多。哀家實在想不明白, 內憂外患已經除盡, 皇上穩穩當當坐上這個位置,還有什麽不安的?世人都讚皇上是盛世明君, 你到底為何會冷情至此?”

“皇權何來的溫情?”皇上道:“平昭二十七年京城流過的血, 母後已經不記得了吧?”

太後沈默下來。

平昭二十七年時死了許多人, 那一年,先帝駕崩, 新帝登基。皇上少年時性子耿直赤誠, 朝中眾人都以為迎來是一位開明的仁君, 可不成想, 新皇繼位的第一件事, 就是誅手足,然後□□。

當時京中就有人私下言道, 早知如此, 還不如當初搏一搏扶毓王上位,至少毓王絕不會有如此殘暴行徑,大家的日子也都能好過一些。

“朕本以為當年的事已經結了, 沒想到卻錯放了許多漏網之魚。朕的心志不會因年月深久就有所改變,既然當初該死的人未死, 京城裏的血便還要繼續流。母後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在佛前多為兒子念幾句經,消幾分罪吧。”

入秋之後, 夜漸漸長了,宮裏女子無事時閑聚在一處, 或溫一壺酒,或摸幾個來回的牌,借此打發寂寂長夜。

皇上重養生,過了三十五歲之後,便不大愛夜裏胡鬧了。

皇後前幾天還探過皇上的口風,皇上說幾個兒子都已經長成,不好再要孩子了,免得將來生事端。

兄弟鬩墻是皇上心裏的一根刺,後妃們最明白皇上的逆鱗在何處,眼下三個皇子年紀大差不差,從小到大讀書騎射都在一處,情分非同尋常,眼看都要成家立室了,若再搞出一個小的來,容易讓孩子們心生不自在。

帝王心思難測,嬪妃們有時也看不明白,三年前,五皇子妃身邊人疏漏,令刺客混到了禦駕前,眾人都以為此事一出,五皇子兇多吉少,不料,皇上卻輕拿輕放,只處置了失責之人,並未追究其他人,逢年過節一應賞賜,依舊照常。

可在大家都認為皇上氣量寬宏之時,暗門中人卻悄無聲息的帶回了氐羌王的頭顱。

細思量,令人不寒而栗。

幾位宮妃正圍坐在皇後宮裏敲栗子吃。

皇後自持身份,不愛和她們胡鬧,端坐在一旁看書,燈燭偶爾爆出幾下輕響,除了一陣陣的笑鬧,多數是安靜的。

太黑下去,一個小監匆匆跑來,進門找準了沈婕妤,拜道:“沈娘娘,皇上已經到您宮裏去了,您還在這玩鬧呢,快回去伴駕吧。”

沈婕妤把栗子殼往桌上一掃,撲了撲手,道:“對不住了姐妹們,皇上召我聊天,先走一步啦。”

皇後看她怪煩的,恨不得讓她快走,只擺了擺手。

沈婕妤被宮人簇擁著,離開坤德殿。

皇後放下書,悠悠一聲嘆:“皇上每每遇到大事,總是更喜歡和沈婕妤商談。”

婉妃抱病多日,剛剛開始出門走動,她吹著茶沫,道:“沈婕妤陪了皇上二十幾年,不僅僅是宮妃,更是心腹。”

小荷花又養肥了一圈。

蘇錦書覺得這是圈在房裏養,少了活動的緣故,覺得這樣不行,便又把它放回了院子裏。

於是八哥又慘了,撲棱著翅膀,怒罵了她好幾天。蘇錦書把它歇腳的架子掛在了無從借力的高處,才讓兩個小東西消停了一些。

這兩個月裏,蘇錦書去了張家四回,和張府的表姊妹們也混的熟絡了。

今日張家長房的兩個女兒約了她去廟會。

一大清早,接她的車就站在了王府門前。

蘇錦書一上車,就覺香風撲面。

張家女兒用的香格外好聞,都是用暖香調的,還贈了她許多熏帳子,所以她們身上的香一點也不相沖。

張家長房的兩個女兒都生在冬日,乳名便與雪相關,一個叫碎瓊,一個叫銀砂。

蘇錦書回來翻了好久的書才知曉這兩個名字的來處,感慨書香人家果然雅致。

碎瓊十七了,要穩重些,銀砂才十五,更活潑些。

蘇錦書上車第一句話便問:“大舅舅最近可還好?”

銀砂道:“我爹啊,最近不怎麽回家,常宿在外面的書齋裏,問就是有事,娘也不管。”

張昀庭在蘇宅裏看顧著毓王妃的長明燈呢,說是要燃滿百日,還需一個月。

銀砂今日話多,一路上嘰嘰喳喳沒個消停,顯得碎瓊格外寡言,悶聲不語。

蘇錦書問碎瓊:“你好像有心事?在想什麽?”

銀砂搶話道:“姐姐在想她的親事,下個月就要出嫁了,今日廟會便是去求順遂的。”

女子出嫁,多半一生就這麽一次了,難免心中不安。

蘇錦書真誠道:“會順遂的。”

碎瓊按下了滿面的憂愁,笑了笑:“你也會順遂的……聽說,皇上會下旨賜婚給你的陸公子。”

蘇錦書t一楞,問道:“這是聽誰說的?”

碎瓊道:“是祖父,前幾日聽他與祖母聊起此事,說等你的冊封禮之後,皇上就要下旨了,你與陸公子兩心相許,也是一段佳話呢。”

這可當真是令人身心愉悅的消息。

蘇錦書從不遮掩真心,她回味了一番,笑道:“那今日我也求一帆順遂。”

碎瓊也笑著告訴她:“會順遂的。”

蘇錦書的車還未離開鴻禧街,她的行蹤便被報到了陸錫面前。

陸錫正想跟去廟會偶遇一番,卻被沈惻在門口攔下了:“又要往哪閑晃去?”

這可是在侯府,沈惻等閑不會輕易登門,陸錫防備起來:“幹嘛?”

沈惻傳音給他:“紫微道有眉目了,隨我進宮面聖。”

所有事都不及眼前這一樁事大。

陸錫當即隨他走了,進了宮門後,才問:“終於查到了?”

沈惻提起一個人:“記得劍蘭嗎?”

陸錫親手查辦過的人不會忘,他道:“霍彩珠的那個侍女。”

沈惻道:“盯了她快小半年,終於傳回有用的消息了。她一直在江南一帶游走,打聽霍彩珠那個女兒的下落,半月前,她去到了淮安,盤了一座宅子住下。”

“淮安。”陸錫道:“距離揚州不遠,她在那幹了什麽?”

沈惻道:“據淮安傳回來的消息,她近日走動頻繁,常常混跡在各大消金窟中,我懷疑她與紫微道的人聯系上了。”

陸錫:“你沒打草驚蛇吧?”

沈惻道:“當然,下一步該如何行動,須問過皇上的意思,你來活了。”

廟會上人出奇的多。

蘇錦書一下車,便看花了眼。

她們有仆從護著,沒挨到擠,也顧不上湊熱鬧,去廟裏尋清凈。

不過,廟裏上香祈福的人也不少。

蘇錦書觀察了一會兒來往的人,多是官家的女眷,年輕的小娘子尤其多。她已經上完了香,正等著裏頭的碎瓊和銀砂出來一起走,迎面又烏泱泱走來一群人,丫頭婆子擁著,一看就是貴人。

蘇錦書忙往旁讓了讓。

最中間是一位夫人,她身後的嬤嬤懷裏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往廟裏去了。

那位夫人經過她身邊時,目不斜視,仿佛從來不看這些塵下之人,倒是那抱孩子的嬤嬤一直盯著她瞧,把她瞧得渾身發毛。

等碎瓊和銀砂出來,蘇錦書悄悄問:“剛才那是誰家的夫人?”

銀砂往裏瞧了一眼:“瞧了,那是陸家的二夫人。”

蘇錦書來了精神:“陸家?”

銀砂也悄悄道:“陸家二老爺的夫人,你將來若是嫁過去,應喚她嬸娘。”

殿中,嬤嬤放下了孩子,湊到二夫人耳邊嘀咕了幾句,二夫人驀地睜大了眼,轉身看去,那三個姑娘已經往臺階下走去。她狠狠瞪了那嬤嬤一眼:“怎麽不早說,還不快去攔下。”

蘇錦書沒太在意這回事,雖說是陸家的親戚,但彼此不相識,偶遇而已。

可剛走出沒幾步,剛才那位嬤嬤便從殿中追了出來,高喊道:“郡主留步。”

蘇錦書停下來。

那嬤嬤臉上掛著笑:“我家夫人想請郡主嘗一嘗這廟中的素齋,還望郡主賞臉。”

蘇錦書不好回絕。

碎瓊道:“我們在山門下等你,到時一起回去。”

蘇錦書點了點頭。

她回頭看了看自己今日帶的人,只兩個沈默寡言的侍女,辦事最妥帖的汀芷不在,老辣的程嬤嬤也不在,難免有些生怯。

陸家二夫人出了大殿,一改方才的高傲,笑著沖她招手。

蘇錦書提著裙裾,一步步走了上去。

“郡主娘娘安好。”

“陸夫人多禮了。”

陸家二夫人笑得越發慈祥:“瞧我這白長了一雙眼,竟沒註意到郡主在此,方才怠慢了,莫怪莫怪。”說著,她拉了拉手裏牽著的小女孩,道:“快給郡主娘娘請安。”

小丫頭眼睛靈動清澈,脆生生道:“郡主娘娘安。”

蘇錦書瞧著這小女孩,問道:“這是?”

二夫人道:“是我的小女兒。”

蘇錦書也會奉承:“夫人好福氣。”

可她再會奉承也及不上身經百戰的夫人。

二夫人張嘴便天花亂墜的一頓誇,一會說她模樣長得好,一會說她性子嫻靜。

蘇錦書幾句話就招架不住了,任由二夫人攜著她的手,要去嘗一嘗素齋。

蘇錦書的手被她親親熱熱的攥住,她十分不適應這種親密,手心一蜷,強行忍住要掙開的沖動。

那小丫頭一會跑到前頭歪著頭看她,一會又跑到側面,圍著她轉來轉去。

二夫人斜了她一眼,道:“仔細絆著你,摔了再哭,找你奶嬤嬤抱著去。”

小姑娘用力搖頭,她忽然伸手指著蘇錦書,道:“郡主娘娘好眼熟啊,像是二哥畫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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