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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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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

蘇錦書摸得到他, 卻看不到他,想要把帳幔拉開,亂七八糟的撕扯的一陣子, 刺啦一聲, 輕紗緩緩落下。

陸錫一雙腿定在原地根本舍不得走,盡管他知道再相處下去並不合適。

“你想做什麽?”他問。

他洞察人心, 卻猜不透蘇錦書這般鬧騰是想要什麽。

蘇錦書道:“我頭暈t想睡一會兒。”

陸錫溫聲道:“睡吧。”

蘇錦書搖頭:“我怕我睡了, 你就走了。”

陸錫道:“我不走, 等你睡醒,還會看到我的。”

蘇錦書望著他, 慢慢的躺了下來, 把被子都攏在懷裏抱著。她還特意往裏挪了挪, 空出一大片地方, 拍了拍軟枕, 意思是讓他也躺躺。

陸錫只是靠著床頭坐下,他清醒了許多, 道:“同床共枕是成了婚的夫妻才能做的事, 我們現在不可以。”

蘇錦書困倦著卻不肯睡,軟著嗓問:“成了婚的夫妻同床共枕後,還要幹點什麽?”

陸錫意識到, 她不懂。

他腦子裏又浮現出了不太好的畫面。

他閉上眼:“你以為要幹點什麽?”

蘇錦書手指在被衾上劃拉著,道:“話本裏都說同床共雲雨, 娃娃就成形了。”

陸錫道:“書上都是胡說八道的, 你不能當真。”

蘇錦書仍舊不解:“也不全然是胡說八道吧。”

她分不清話本裏的對錯真假,也不知道什麽能看, 什麽不能看。

幸好她沒有門路去搞到那些不能見光的禁書。

陸錫道:“就是胡說八道,你把眼睛閉上。”

蘇錦書不明所以卻聽話, 她閉上眼,感覺到臉上覆了一層冰涼,是陸錫拿了塊綢緞把她的眼睛蒙上了。

蓋上這雙眼,省的她再惑人心智。

可不料,他這一搭,蘇錦書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臉只露了個下巴尖,唇色殷紅潤澤。

蘇錦書道:“陸錫,我看不見了。”

陸錫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她的唇上,口感欲裂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蘇錦書伸手要扯掉蒙眼的布。

陸錫說道:“你乖乖睡覺,我給你彈琴聽。”

蘇錦書一下子就不動了。

她想到了一件有點久遠的事。

當時還在蓮沼鎮,他帶著她去光顧了衡州府的賭坊,在那到處都烏煙瘴氣的地方,他也曾撫琴一曲,安她的心神。

只是那時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表哥賭沒了理智要把她押了,緊接著,她又被告知蘇家失火另有隱情。

此時回想起來,她竟錯過了好多細節。

毓王府中當然有琴,往下頭交代一聲,馬上就送來了。

蘇錦書眼睛處在一片黑暗中,聽著琴聲清越,慢慢困意席上心頭,呼吸漸漸均勻。

她入睡之後,很快又入了夢。

軟煙羅帳,昏色動人,朦朧間前方一片盛開的荷塘,粉白的荷花沾著雨露,隨風輕輕晃動,嫩的要掐出水似的。

蘇錦書看著那荷塘裏有個地方不太對勁,荷花搖動得格外厲害。

她好奇的走近,撥開荷葉,想要一探究竟。

藕花深處藏著一只采蓮船。

船上有兩個人正彼此親昵的靠在一起。

蘇錦書腦子裏立馬就想到了話本中說的同枕共雲雨。

她頓時來了興致,想要觀摩一下,於是她悄悄的摸了過去,還知道要站遠一點,免得被發現了雙方都不好意思。

可她才剛一伏下,便覺得那男子的身形格外熟悉,似乎是……

她心裏大驚,也顧不上體面了,幾步走過去,大喊一聲:“你們再做什麽?”

船上兩人停止了動作。

男子回頭望向她,果然真真切切就是陸錫的臉。

蘇錦書要氣死了,再去看那女子的模樣。

那女子柔弱無骨的歪在船裏,將滑落到肩下的衣裳扶好。

蘇錦書一下子楞在了原地。

這女子……竟然是她自己。

船上的她推開陸錫,沖她一笑,滿是邪氣。

蘇錦書又立即否認——不,這不是她。

她略一瞇眼,只見那女子雪白的肩下爬著一個艷紅的紋路。

只可惜天色太昏,看不清楚。

陸錫笑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女子,輕輕道:“怪了,你們長得一樣呢!”

說罷,他又欺身壓了下去,竟完全無視的蘇錦書的存在。

蘇錦書呆楞了,對上的那女子似笑非笑的目光。

確實像,像急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蘇錦書摸遍了自己的全身,莫名其妙握住了一把匕首,她氣勢洶洶的靠近,站在陸錫的身後,高舉匕首。

卻遲遲落不下手。

而那女子卻伸出藕臂,越過陸錫的肩頭,握住了她持刀的手,輕言細語道:“下不了手是嗎,我來幫你。”

蘇錦書驚得想要掙脫,可那女子力氣大得很。

她就這麽攥住她的手腕,一刀狠狠地紮進了陸錫的後頸中。

鮮血噴薄而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都濺上了血,她看著她,像是照鏡子一般。

蘇錦書目光下移,終於看清了她左肩下的圖案,那是一朵紅蓮,線條張狂,妖到了極致。

那女子塗著蔻丹的指甲劃過蘇錦書單薄的紗衣,點著她身上相同的位置,道:“你也有,我們一模一樣。”

蘇錦書低下頭,自己身上的薄裳在那一瞬間盡數剝落。

羊脂玉一般的膚色上,一朵紅蓮正緩緩透出來。

“不……”

蘇錦書這個時候被驚醒,她劇烈地咳著,坐起身來,第一反應就是低頭扒拉自己的衣裳。

陸錫一聽這動靜不對,疾步上前,撥開帳幔:“做噩夢了。”

蘇錦書肩上的布料滑落,露出大片的雪膚。

陸錫目光驟然一緊,松了帳幔。

紅紗帳早就被扯爛了,成絲成縷根本遮不住什麽。

蘇錦書低頭怔怔地望著自己光潔一片的心口,喃喃道:“是夢……原來是個夢。”

陸錫餘光瞥見她撫摸的位置,心頭一跳,問:“你夢到了什麽。”

蘇錦書道:“我夢到一個女人,跟我長得一樣,她的這個地方……”她比劃了一下:“有、有紋身。”

陸錫靜靜的凝視了他很久,表面強自鎮定的他,心裏已掀起了驚濤。

她也夢到了。

她已經能夢到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那夢中的未來已註定不能更改。

蘇錦書又從枕頭下摸出了那枚八棱鏡,照了照臉,沒有血。

她又看向陸錫:“我還夢見——我殺了你。”她指著自己的後頸:“刀就從這裏透進去,全都是血。”

陸錫嘴唇一動:“如果你能殺得了我,只有一個可能……”

他沒有躲。

他一向躲不開的。

陸錫背過身去:“噩夢而已,都是假的,你是因為喝多了酒。”

喝了再多的酒,現在也已醒了。

蘇錦書冷靜了片刻,感受到了身上的涼意,才註意到自己亂七八糟的衣裳。

她面色一窘,慢騰騰的穿好,她踩著軟底鞋,下了榻,瞧見卓案上的琴和香爐,檀香的味道撲入鼻中,明明是安神的好香,怎會驚的人做噩夢呢。

陸錫已經推門出去了,他就站在門外,沒走遠。

蘇錦書一出門,見日已偏西。

馬上就要到昏時了。

蘇錦書一瞧見他的背影,就想到了夢中自己握刀的情景,她現在有點見不得這樣的場面。

她說:“你不要背對我好不好?”

陸錫轉過身,再次道:“夢都是假的,不要怕。”

他是在告訴她,也是在告訴自己。

蘇錦書道:“我知道,都怪那酒太擾人心神了,以後再也不喝了。”

天色不早,陸錫不宜多留。

見蘇錦書人已經清醒,他便要走。

蘇錦書送他到了門口。

她不愛看他的背影,卻不得不看,目送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昏色中。

他趁夜進了宮。

皇上命人把剛批過的奏折端走,道:“昨夜的事朕已經知道了,方才張燦瑢替他兒子告了假,朕讓他寬心,這不是他的罪過。”

陸錫道:“就算不是他的錯,他此生也難心安了。”他說起了長公主的事:“皇上還不打算問罪真正的奸人嗎?”

皇上道:“今日,就在方才,長公主向朕自請出家。”

陸錫:“佛偈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是覺得出家就能抵消一切罪過嗎?”

皇上道:“朕已經允了,先讓她在佛堂裏等一段時日吧,該清算的,早晚要清算。”

長公主出家,自然選在皇家寺廟,就在皇城邊上的法禪寺。

而且長公主身份尊貴,身體發膚不得有損,只是暫居寺中清修,帶發修行。

嘉慎跪坐在正殿中,望著蓮臺上的菩薩,一身的綾羅綢緞寶石珠玉都還沒退下來。

主持上前勸了三回,她充耳不聞。

殿外第四次傳來腳步聲時,公主冷聲道:“別再來打擾本宮,本宮的好脾性是有限度的。”

可那腳步聲停在她的身後,既沒有告罪,也沒有退下。

嘉慎長公主轉頭望去,瞥見了一片明黃的衣角,她垂下了頭:“皇兄。”

皇上凝視著菩薩,道:“不知道佛祖的慈悲有沒有限度,是否真的能渡世間一切罪惡。”

長公主低眉順眼的模樣甚是順從。

皇上t道:“既然已經到了菩薩面前,也不必再裝模作樣了,嘉慎,你騙了朕十幾年。”

長公主緩緩道:“皇上這是查到了?”

皇上道:“當年是你騙了善喜,她冒著丟命的危險,將原本的毒酒調換出來,卻萬萬沒想到你給她準備的另一杯,根本不是事先商定好的清酒,而是一模一樣的毒酒。事後,你殺了她,順勢將她的死嫁禍給了廢太子,當年時局那麽亂,你渾水摸魚沒有任何人疑心。”

長公主問:“時隔經年,皇上是怎麽查到的?”

皇上道:“只要肯查,總是有破綻的,只怪朕當年一點都沒有疑心你。”他低頭看著跪在蒲團上的女子,道:“記得小時候,後宮由中宮皇後把持,你與母妃並不好過,有一回,你不小心把毽子踢到了皇後面前,便被罰跪了一整日,傷了膝蓋,卻沒有藥用,此事被毓王兄知曉,他在宮外替你搜羅了許多名貴藥材。你就算不記恩,也不該恩將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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