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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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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花

“呵?”嘉慎微微仰頭, 看著皇上,發出嗤笑,道:“皇兄您小小年紀就被放出宮了, 有那麽好的毓王兄教養, 還有張燦瑢那樣好的老師傾囊相授。皇兄,您的前程燦爛光明, 有沒有想過我和母後在宮裏苦苦捱著歲月。”

或許更年輕的時候, 皇上會因為這樣的言語而動容, 可龍椅上坐了十幾年,心腸也冷硬了, 七情六欲都被煉化了, 心軟和沖動這種情感再也不會輕易出現, 甚至連愛恨都淡淡的, 日漸不動聲色。

他面無表情道:“欲壑難填, 尤嫌不夠,殺了毓王兄, 你的日子就能變好嗎”

"當然。"嘉慎長公主振振有詞:“皇兄你做了皇上, 我與母後的境遇自然不同,我們便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受人欺負了。”

皇上低頭看了她好一會, 冷笑了一下,道:“原來你們是存的這個心思……廢太子謀逆犯上必死, 朝中已成年的皇子, 唯有毓王兄與朕,無論是政績還是才情, 毓王兄都遠在朕之上,若毓王兄活著, 這皇位必然輪不到朕。”

嘉慎長公主沒想到她不過幾句抱怨,就讓皇上摸到了她的真心,她慌道:“皇兄,我是為了你。”

皇上淡淡道:“你是為了你自己。”

嘉慎長公主冷冷笑:“皇上,臟手的事兒妹妹都替你做了,你手不沾血清清白白坐上這個位置,暗地裏偷著樂便好了,何必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來呢。”

皇上:“你想激怒朕?”

嘉慎長公主的意圖輕易被戳破,她心裏湧上一股深深地無力感。

皇上早已不是當年的性情了,她已無計可施。

皇上一嘆:“罷了,朕問你另一件事,你是什麽時候與紫微道勾結上的?”

“什麽紫微道?”嘉慎長公主問:“皇上在說什麽?”

皇上道:“你可以繼續瞞下去,但朕遲早會查出真相的。”

嘉慎長公主擡起頭:“皇兄,我不知道什麽紫微道的事。”

皇上盯著她瞧了許久,嘉慎長公主沒有一點心虛露怯的表情,皇上終於松了口:“也罷……你雖然自請出家,看著卻沒什麽悔過之心,既然你不自覺,朕只能幫你一把,以後,每日會有人盯著你誦經抄經,打掃居室,你也不必再擺出長公主的架子,別逼朕將廢黜的旨意昭告天下。”

眼看皇上轉身要走,嘉慎長公主再克制不住情緒,膝行了一步:“皇兄,毓王兄是你的手足,我也是啊!”

皇上腳步不停,輕飄飄道:“當然,你是,廢太子也是。”

他既然能面不改色的毒殺廢太子,便已經不再受手足之情的束縛。

嘉慎長公主聲漸淒厲:“……我們一母同胞,皇兄,你不能如此待我——”

寺外裏的鳥兒驚起了一群。

皇上走出寺廟大殿,侯在門外邊的陸錫跟了上去。

“你都聽見了?”皇上問。

陸錫說:“是。”

皇上:“嘉慎剛才說的話可有漏洞?”

陸錫道:“關於紫微道的事,嘉慎長公主不可能一無所知。”

皇上“嗯”了一聲:“她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沒有證據擺在面前,她是不會認的,讓清平司繼續查。”

陸錫瞄了一眼皇上陰沈的臉色,道:“皇上相信是長公主一手謀劃了毓王的死嗎?”

皇上聽了這話,慢慢放緩了腳步:“嘉慎本不該有這麽深的執念,她只是一個女兒家,甚少參與朝政,無論最後坐上皇位的是毓王兄還是朕,她都是欽定的長公主,榮華富貴一樣也不少,畢竟我們都是手足。唯獨……”皇上苦笑了一下,極為艱難的說出了猜測:“唯獨對於母後是不同的,只有朕當了皇上,她才是名副其實的太後。”

太妃與太後只一字之差,可實際卻是天上地下。

皇上道:“宣張燦瑢進宮,他該與朕坦誠相見了。”

當年舊事終於漸漸明了。

陸錫與皇上一度納悶至極,他們想不通,到底誰那麽大本事能讓位同宰輔的張燦瑢畏手畏腳,連愛女的遺骨都不敢接回京城,還放任親外孫女流落鄉野。

嘉慎長公主必然沒有這種分量。

也就是太後了。

——皇帝的生母。

夜裏落了一場雨,宸極殿中,君臣徹夜長談。

一場秋雨一場涼,蘇錦書換上了簇新的衣裳。

秋衣做得艷,銀紅牡丹紋。

小荷花在王府中適應的很快,已經能追著八哥滿院子上躥下跳了。

平陰侯府中,老太太催了沈氏三遍,要下帖子請蘇錦書過府賞菊。

可天不遂人願,平陰侯府的菊花不知何故,這幾日裏越長越蔫吧,老太太親自盯著澆水施肥也沒用,這一夜的秋雨之後,竟徹底敗了。

一園子名貴的品種都病懨懨的垂著,可把老太太給心疼壞了。

花都開成了這樣,自然也下不了賞花的帖子了,老太太只顧著為心愛的花傷神,請蘇錦書過府的事便也沒心思再提了。

平陰侯府上下十幾口子人,總有那麽幾個心眼子特別多的。

陸侯爺兄弟四個,因著母親還在世,一直沒分家,仍都住府中。

陸侯爺排行老大,承襲了爵位,下面三個弟弟,各自住在偏院中。二老爺的夫人今日往正房中走了一趟,瞧見那敗了滿地的菊花,回頭就跟丈夫嘀咕:“老太太那花敗的不正常。”

二老爺不懂:“花開花敗有什麽不正常的,更何況昨夜雨下得疾,下人一時疏忽顧不過來也是有的。”

二夫人道:“你一個大老爺們自然不懂花兒草兒的,那些菊花早就不太精神了,和昨夜那場雨關系不大。”

二老爺平白被嫌棄了,問:“那你什麽意思啊?”

二夫人壓低了嗓門:“咳咳,我聽說,陸錫那小子給老太太送了個水車,擱在院裏倒騰水呢?那小子二十多年了頭一回有這等孝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老爺覺得這簡直是無稽之談:“你你你……你真是婦人之見,陸錫他是閑出屁了,去對老太太的花動手,那花得罪他了?莫名其妙!”

夫妻二人不歡而散,二老爺拂袖出門,自去找朋友下棋了。

陸錫在宮裏伺候到天亮,打著哈欠回府,聽說老太太花敗了,繞道後院看了一眼,見這花今年是開不成了,貼著墻根悄沒聲的走了。

他回自己的小院子打算補一覺,一推門,見他老爹的小廝蹲在外頭,正仰臉沖著他笑,頓覺得頭大,轉身想走卻也遲了。

陸侯爺隔著門訓斥道:“進來。”

陸錫推門進去。

他爹又吩咐:“關門。”

陸錫回身將門掩上。

陸侯爺端坐太師椅中,一副升堂審問的架勢——“聽說你昨又宿在宮裏了?”

陸錫坐下,騙起老爹來不用打腹稿:“嗯,陪皇上下棋誤了時辰,宮門下鑰了出不來,只能將就一宿。”

陸侯爺拿扇子點著他:“你閑著沒事老往宮裏蹦跶什麽呀?皇上身邊有什麽好玩的?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不懂啊?”

陸錫起身:“那我還回紅拂館去。”

陸侯爺一聲呵斥:“站著。”

陸錫停住腳步,滿臉不耐又坐了回去。

只聽陸侯爺嘆了口氣,沈默了好久,老爺子才起身,走到陸錫面前,低頭俯視著這個兒子:“你做過五皇子的伴讀,皇上t也喜歡你,我都知道。但是兒啊,咱家有祖訓,你一輩子不能涉政,再多的不安分你也給我憋在心裏。”紙扇合上,點在了陸錫的心口處。陸侯爺道:“將來平陰侯的這個爵位多半是要到你手裏了,你閑著沒事喝喝酒逗逗鳥不成嗎?”

侯府裏所有人都在把陸錫往廢了養,包括他的親爹。

陸錫敲了敲他爹的扇子:“您別指著我心口,我害怕,總覺得這冷不丁要給我一刀……”

扇子從他胸口挪開,轉而在他腦門上展開來了一下。

聲音脆響,倒不是很疼。

陸錫揉著被敲過腦門,餘光見他爹收了手,轉身往外走去。

陸侯爺站在門口悠悠一聲嘆道:“做人啊不能太上進,累,你天生就是個富貴閑人的命,少折騰點吧。”

毓王府中,蘇錦書一推窗,八哥便一頭撲了進來,高高地立在櫃門上。

蘇錦書只來得及接住了一根鳥毛,看著它焉頭耷腦的模樣,是被小荷花欺負你了的不輕。

沒想到小荷花能這麽野,上房爬樹,把八哥攪的沒個好眠。

八哥的一雙眼珠哀怨的盯著蘇錦書,意思是你怎麽還不管管?

蘇錦書沒辦法,只能關上房門,把小荷花給拘在房間裏。

小荷花有兩幅面孔,在外對八哥又兇又狠,撓得人家掉一地的毛,在內對著蘇錦書,喵喵叫又軟又甜,還會撒嬌打滾。

蘇錦書點著她的鼻子訓斥:“就你心眼多。”

陸錫來找她從不走正門,也不派人通稟,他悄無聲息的就從某個墻頭飄下來了,可蘇錦書總能莫名其妙的發現他。

比如現在,她用小魚幹把越獄的小荷花抓到懷裏,正打算回屋,忽然腳步一頓,擡頭望著墻邊的大柳樹,下一瞬,一身白衣的陸錫就踩在了枝頭。

蘇錦書笑:“我又逮到你啦。”

陸錫被她衣裳的紅刺了一下眼睛,她甚少穿得這般明艷。

他太好奇了:“你怎麽知道我要從這走?”

蘇錦書指了指自己的雙眼:“我有一雙洞察將來的眼睛,下次我還能找到你。”

陸錫從樹上躍了下來,說:“行,你厲害,你猜猜我今天來做什麽的?”

蘇錦書想也不想,道:“我猜你是想我了!對不對?”

陸錫沒話說了。

他若是說不對,那就說明他並不想她,萬一這麽答了,那可有的鬧了。

陸錫只能點頭說是,不過他真正的來意是:“我帶你去見你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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