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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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
蘇錦書聽得心頭一跳, 她直覺應該就是為了那枚金鎖，她喃喃道：“怎會這樣？人還好嗎？”
表姐妹們以為她被嚇著了，紛紛寬解。
“人沒事的, 祖父有分寸的, 怎可能下死手要人命。”
“你別怕，祖父很疼惜晚輩的, 只是長得威嚴了一些。”
“祖父不太愛跟我們這些小孩子講朝廷大事, 嫌我們不懂事嘴上沒個把門的, 所以我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哎，到了, 葳蕤庭。”
這就是她的母親張芝華出嫁前的閨閣了。
蘇錦書一擡頭, 瞧見院門上蒼勁有力的題字。
張昀庭的女兒道：“聽說這院子原本叫花滿園, 姑姑嫌棄脂粉氣太重, 改了如今這個名字, 這字，是我爹爹題的。爹爹常說可惜姑姑嫁的太早, 十幾歲都還沒長大呢, 就去給別人做了妻子，再也不能時時見面。”
蘇錦書問：“他們兄妹感情很好嗎？”
表姐說：“聽說很好，可我記事的時候, 姑姑已經過世了。”
蘇錦書推開了院門。
園子裏郁郁蔥蔥的草木，不見有花, 確實葳蕤庭要更合適一些。
踩著卵石的小路, 走進屋裏，桌椅家具一塵不染, 必然是有人時時打掃。
東暖閣陽光正好，琴案上有兩張琵琶, 靠窗的竹架子上，貼了一張絹畫。
曾在王府見過毓王遺作的蘇錦書認出來，畫中人正是她的生母，張芝華。
作此畫的人幾乎將所有的筆力能凝在了畫中人的眉眼氣韻上。
蘇錦書彎身辨認角落裏的一行小字——丙辰年春張昀庭作。
表姐妹們咯咯笑著，說：“真像。”
蘇錦書本不覺得像，可說的人多了，她也動t搖了。
像嗎？
似乎是有點。
她們在毓王妃的故居裏小心翼翼轉了一圈，又小心翼翼的關上門，很愛惜園子裏的一草一木，生怕碰壞了。
臨出門的最後一刻，蘇錦書回頭環顧了一眼，瞥見西側屋下站著一個人影。
那人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一直不聲不響的，也沒人發現，看第一眼時，有點悚然，看第二眼時，蘇錦書才認出來，是宣婆。
好久不見了，原來她回了張家。
老太婆還是那副刻薄瘦削的面相，但穿著打扮比蓮沼鎮時好了不少。
張家的表姐妹們似是不認得宣婆，向蘇錦書解釋道：“那是看園子的婆子，剛入府才幾個月，我們也不熟，她性格有些古怪，不愛與人說話，我們還是走罷。”
宣婆扯著唇角笑了一下，轉身回了屋子後面。
故人相見，卻沒有敘舊，不過細想，也沒什麽好說的，蘇錦書還是不喜歡她。
一個人的惡意是藏不住的，就算閉上嘴不說，也會從眼睛裏流露出來。
蘇錦書很肯定，宣婆討厭她。
回到設宴的亭中，蘇錦書遠遠就聞到了一股鮮香。
是螃蟹。
正是應時應景的新鮮東西。
開席前，張家男子們也都到了，蘇錦書如願見到了小舅舅，還有兩個表兄。她發現張家到了孫子輩有點陰盛陽衰的意思，女孩兒三五成群，兩個男孩扔在其中，十分稀罕。
張燦瑢沒有到。
前院的小廝來回了一聲，說老爺公務實在抽不開身。
老夫人嘆了口氣，便招呼大家開席。
蘇錦書怕這場席和那天的宮宴一樣令人煩悶，兀自拘謹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想多了。
席上很有意思，男子們端正規矩，執起器具，優雅地將蟹肉剝下。
而老夫人領著女孩們直接上手。
今日一聚，也算是賓主盡歡了。
席間，蘇錦書還隨著主人家喝了幾杯熱酒。
張家人喝酒是實打實的，不弄別個花酒甜釀，是正宗的黃酒，醇厚醉人，喝下之後身上便開始生熱。
張老夫人飲了酒之後，拉著她念叨了好幾遍“常來往”。
蘇錦書每一次都乖巧應了。
臨走時，她帶上了一蒸籠的桂花糕點，還被塞了好幾樣璀璨光滑的小東西，兜了滿滿一荷包。
蘇錦書上了車，仰頭靠在車壁上，緩緩松了一口。
馬車搖晃著開始走，車前的簾子一動，馬車不見搖晃，蘇錦書身邊卻多了一個人。
她睜開眼，看著陸錫，並不意外，笑了笑：“你來啦。”
她終於肯對他笑了，陸錫略松了一口氣。
他道：“你今日怎麽忽然就沖到書房去了？”
蘇錦書懶懶的一側頭，枕著自己的手，道：“我看見清平司的人了，昨天剛出了金鎖的事，今日你們便出入張府，我猜一定是去問罪的，對不對？”
她伏在小幾上，眼睛被酒洗出了幾分迷離。
陸錫道：“你在人心算計上，真是出人意料的敏銳。”
蘇錦書：“這聽著不像好話。”
陸錫道：“是誇你聰明呢，你若是生在一個烏煙瘴氣的後宅院裏，一定能把自己養成一個高手。”
蘇錦書道：“那幸好我生在鄉野間。”
陸錫嘆了一聲：“是啊……幸好。”
正說著話，蘇錦書註意到他的寬袖中鼓動了一下。
這是藏了個什麽東西？
蘇錦書探手去摸，隔著光滑的錦緞，她摸到了一團柔軟，一個毛茸茸的雪白腦袋彈出袖口，嬌滴滴的沖她喵了一聲。蘇錦書猛地坐直了，一把將它撈在懷裏：“小荷花！”
小貓毛發蓬松幹凈，長了點肉，臉也圓圓的了，只是性子野了不少，不愛讓人抱了，一個勁的想要掙脫。
陸錫道：“如今你既出了宮，小荷花抱回來給你養，也好跟你做個伴。”
蘇錦書眉眼都笑開了，這是真的開心。
“小東西越養越好看了，替我謝謝你娘親。”她說。
陸錫替他娘謙道：“多一張吃飯的嘴罷了，廢不了多少心思。”
眼看著她心情大好，陸錫才提張家的事：“張昀庭……”
他才說了一個字，蘇錦書就凝住了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陸錫頓了頓，繼續道：“昨夜我將那枚金鎖帶來了張家，張昀庭才知是當年你家的禍事是他引過去的，他一時受不住，當場就嘔了一口血。”
蘇錦書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個起落，她道：“我聽說他受罰了。”
陸錫一笑：“果然內宅藏不住事兒。”
蘇錦書垂下眼，道：“昨日你也說了，不是他的錯。”
陸錫道：“不是他的錯，卻有他的緣故在其中，其實把這件事告訴他之後，他這輩子恐怕都要留著一道過不去的坎了。”
蘇錦書淡淡道：“是啊，他又不是有意，心裏該有多難過。”
陸錫說：“他日後一想起此事就會反覆質問自己，如若當初他不往衡州捎那把金鎖，蘇家夫婦和你現在會不會是一家和樂，無憂無慮。”
這個可能性令蘇錦書也心向往之。
會嗎？
陸錫道：“不過大家都是讀過書明事理的人，道理各自心裏明白，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已介入到了這件事情中，成了因果的一環，便難以抽身了。”
蘇錦書沈默了許久，道：“我能去見見他嗎？”
陸錫道：“自然可以，你想什麽時候去。”
蘇錦書道：“等……方便的時候吧。我還想與他多聊聊，問問我母親以前的事。”
回到毓王府，蘇錦書下車時身形有些搖晃，想來是酒勁上了頭。
她很少喝那樣醇烈的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是個什麽程度，下車風一吹，頭更暈了，她扶了一下門，緩了片刻？
陸錫嗅了嗅她身上的酒氣，道：“醉了？”
蘇錦書臉色都因酒的潤澤而透出了明顯的血色。
她瞪了陸錫一眼，道：“沒醉。”
陸錫一點頭：“你說了算。”
她還能知人事，說話條理分明，自然不能算是醉。
可就是走路不太穩當了。
毓王府的門在身後合上。
蘇錦書對他道：“使不上力氣，你扶一下我。”
陸錫扶了她幾步，她踩了他好幾下，陸錫怕天黑都走不回屋，把人攔腰一抱……
像是抱了個絹人娃娃在懷中，軟綿綿的一團，枕在他手臂上。
小宮娥們臉上發熱，不敢再跟了。
程嬤嬤停在他身後，一臉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陸錫一路把她送回閨閣的榻上，八風不動的放下了帳幔，把她遮在床榻裏頭。
蘇錦書翻了個身爬起來，撥開了帳幔，四處找人：“汀芷呢，我要沐浴。”
陸錫把她按回帳子裏，說：“你喝了酒，不能泡水。”
蘇錦書沒再掙紮著要出來，她悶在裏面，道：“難受。”
陸錫莫名想起了在揚州時，她因藥失態時的模樣，倒是與現在相差無幾。
他推後幾步，問：“讓人給你端一碗醒酒湯，喝下就不難受了。”
門外候著的人都是有眼色的，一聽這話立刻就去辦了。
蘇錦書在帳子裏安靜了下來。
可這份安靜持續的時間一久，反讓陸錫覺得心中不安了，他手指一勾，撥開了床榻上的輕紗帷幔。
蜀錦團繡牡丹的錦繡被衾上，蘇錦書平躺著，雙手扣在胸前，霧鬢已經亂了，她睜著眼，斜眸一瞧他，轉盼流光：“你偷看什麽”
這一眼，陸錫只覺得自己腦子裏的一灘水都沸了，拼了命的在沖擊他的理智。
陸錫尚能強自按捺住：“我瞧瞧你睡了沒有。”
蘇錦書問：“睡了怎麽樣？不睡又怎麽樣？”
陸錫道：“你睡了，我就走了，你不睡，我就再留一會兒。”
其實他不該這樣站著，居高臨下的看她，一個正熱血方剛的男子，和一個醉酒嬌憨的少女，這樣上下有別，太容易失控了。
陸錫手指一甩，把帳幔密不透風的合在一起。
偏這個時候，裏面她明顯有了動作，跪坐了起來，來扯這帳幔。
於是，她胡亂握住了他的手。
隔著一層礙事的帳幔，她用滾熱的體溫，貼緊他身上的涼意。
陸錫沒有躲。
他在蘇錦書面前一直都躲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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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不太愛跟我們這些小孩子講朝廷大事, 嫌我們不懂事嘴上沒個把門的, 所以我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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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暖閣陽光正好，琴案上有兩張琵琶, 靠窗的竹架子上，貼了一張絹畫。
曾在王府見過毓王遺作的蘇錦書認出來，畫中人正是她的生母，張芝華。
作此畫的人幾乎將所有的筆力能凝在了畫中人的眉眼氣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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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妹們咯咯笑著，說：“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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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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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毓王妃的故居裏小心翼翼轉了一圈，又小心翼翼的關上門，很愛惜園子裏的一草一木，生怕碰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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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一直不聲不響的，也沒人發現，看第一眼時，有點悚然，看第二眼時，蘇錦書才認出來，是宣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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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相見，卻沒有敘舊，不過細想，也沒什麽好說的，蘇錦書還是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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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書怕這場席和那天的宮宴一樣令人煩悶，兀自拘謹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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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錫道：“你在人心算計上，真是出人意料的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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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錫道：“是誇你聰明呢，你若是生在一個烏煙瘴氣的後宅院裏，一定能把自己養成一個高手。”
蘇錦書道：“那幸好我生在鄉野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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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書探手去摸，隔著光滑的錦緞，她摸到了一團柔軟，一個毛茸茸的雪白腦袋彈出袖口，嬌滴滴的沖她喵了一聲。蘇錦書猛地坐直了，一把將它撈在懷裏：“小荷花！”
小貓毛發蓬松幹凈，長了點肉，臉也圓圓的了，只是性子野了不少，不愛讓人抱了，一個勁的想要掙脫。
陸錫道：“如今你既出了宮，小荷花抱回來給你養，也好跟你做個伴。”
蘇錦書眉眼都笑開了，這是真的開心。
“小東西越養越好看了，替我謝謝你娘親。”她說。
陸錫替他娘謙道：“多一張吃飯的嘴罷了，廢不了多少心思。”
眼看著她心情大好，陸錫才提張家的事：“張昀庭……”
他才說了一個字，蘇錦書就凝住了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陸錫頓了頓，繼續道：“昨夜我將那枚金鎖帶來了張家，張昀庭才知是當年你家的禍事是他引過去的，他一時受不住，當場就嘔了一口血。”
蘇錦書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個起落，她道：“我聽說他受罰了。”
陸錫一笑：“果然內宅藏不住事兒。”
蘇錦書垂下眼，道：“昨日你也說了，不是他的錯。”
陸錫道：“不是他的錯，卻有他的緣故在其中，其實把這件事告訴他之後，他這輩子恐怕都要留著一道過不去的坎了。”
蘇錦書淡淡道：“是啊，他又不是有意，心裏該有多難過。”
陸錫說：“他日後一想起此事就會反覆質問自己，如若當初他不往衡州捎那把金鎖，蘇家夫婦和你現在會不會是一家和樂，無憂無慮。”
這個可能性令蘇錦書也心向往之。
會嗎？
陸錫道：“不過大家都是讀過書明事理的人，道理各自心裏明白，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已介入到了這件事情中，成了因果的一環，便難以抽身了。”
蘇錦書沈默了許久，道：“我能去見見他嗎？”
陸錫道：“自然可以，你想什麽時候去。”
蘇錦書道：“等……方便的時候吧。我還想與他多聊聊，問問我母親以前的事。”
回到毓王府，蘇錦書下車時身形有些搖晃，想來是酒勁上了頭。
她很少喝那樣醇烈的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是個什麽程度，下車風一吹，頭更暈了，她扶了一下門，緩了片刻？
陸錫嗅了嗅她身上的酒氣，道：“醉了？”
蘇錦書臉色都因酒的潤澤而透出了明顯的血色。
她瞪了陸錫一眼，道：“沒醉。”
陸錫一點頭：“你說了算。”
她還能知人事，說話條理分明，自然不能算是醉。
可就是走路不太穩當了。
毓王府的門在身後合上。
蘇錦書對他道：“使不上力氣，你扶一下我。”
陸錫扶了她幾步，她踩了他好幾下，陸錫怕天黑都走不回屋，把人攔腰一抱……
像是抱了個絹人娃娃在懷中，軟綿綿的一團，枕在他手臂上。
小宮娥們臉上發熱，不敢再跟了。
程嬤嬤停在他身後，一臉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陸錫一路把她送回閨閣的榻上，八風不動的放下了帳幔，把她遮在床榻裏頭。
蘇錦書翻了個身爬起來，撥開了帳幔，四處找人：“汀芷呢，我要沐浴。”
陸錫把她按回帳子裏，說：“你喝了酒，不能泡水。”
蘇錦書沒再掙紮著要出來，她悶在裏面，道：“難受。”
陸錫莫名想起了在揚州時，她因藥失態時的模樣，倒是與現在相差無幾。
他推後幾步，問：“讓人給你端一碗醒酒湯，喝下就不難受了。”
門外候著的人都是有眼色的，一聽這話立刻就去辦了。
蘇錦書在帳子裏安靜了下來。
可這份安靜持續的時間一久，反讓陸錫覺得心中不安了，他手指一勾，撥開了床榻上的輕紗帷幔。
蜀錦團繡牡丹的錦繡被衾上，蘇錦書平躺著，雙手扣在胸前，霧鬢已經亂了，她睜著眼，斜眸一瞧他，轉盼流光：“你偷看什麽”
這一眼，陸錫只覺得自己腦子裏的一灘水都沸了，拼了命的在沖擊他的理智。
陸錫尚能強自按捺住：“我瞧瞧你睡了沒有。”
蘇錦書問：“睡了怎麽樣？不睡又怎麽樣？”
陸錫道：“你睡了，我就走了，你不睡，我就再留一會兒。”
其實他不該這樣站著，居高臨下的看她，一個正熱血方剛的男子，和一個醉酒嬌憨的少女，這樣上下有別，太容易失控了。
陸錫手指一甩，把帳幔密不透風的合在一起。
偏這個時候，裏面她明顯有了動作，跪坐了起來，來扯這帳幔。
於是，她胡亂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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