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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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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

鋪天蓋地的、屬於他的檸檬味道,如同他此時的狀態一般,帶有極強的侵略性。

他的嗓音中帶著濃厚的郁悶:“那我以人形陪著你,便是可以了嗎?”

貓貓的腦回路,好像不太對勁。晏寧索性將話說得更清楚:“也不可以。”

她手下用了些勁道,竟然極其輕松地將玉澤推開了。

兩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僵持著走回大寢院。晏寧趕不走他,心中又較著一股勁,腳步加快了些。

她早知道自己有心軟的毛病,拿人手短,就不該去招惹對方。

如今這身修為多是沾了貓……他的光,姑且就當成是代價。

思來想去,她既找不到發作的由頭,又並未因此受實際損失,對於玉澤默默跟上來的行為,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入了這塊人多的地方,周遭便響起細細碎碎的議論聲。

飄到晏寧耳朵裏,大約能聽清是在議論兩人的關系。

憑心而論,玉澤的模樣生得極好。

長身玉立,勁瘦有力,行如流雲,面如冠玉。

白皙的皮膚在太陽底下近乎透光,滿頭銀發更是亮眼,引得眾人視線紛紛投往這處。

靠近院門處,兩名略有些眼熟的雜役背倚著墻,正是有過幾面之緣的瘦子老餘,以及他的胖子同伴。

感受到胖子肆無忌憚的視線投射過來,晏寧皺了皺眉。

“瞧瞧,正大光明地帶男寵進咱們院子,飛上枝頭了就是不一樣!”

“咱們怎好跟她比!”

疾風動,一桿長槍劃破空氣,直刺正喋喋不休的胖子——

停留在離胖子的眉心不過寸長的空氣中,嚇得對方面色煞白。

長槍是晏寧近來練得最趁手的武器。她冷眼看去:“再胡亂攀扯,這桿長槍便是要見血了。”

周遭的雜音瞬間消失,楞誰都沒想到往日裏最是溫和的晏寧,也動了真脾氣。

跨入金丹期,晏寧的修為境界有了質的飛躍。

為了提升實力,在長老的指點建議下,她選了長槍作為武器。

修煉雖苦,好處也頗多。諸如身體日漸強健,又如此時可以制服嘴碎之人。

這些人都是閑的,整些無稽之談。

她轉念一想,好端端地被扣上男寵的帽子,玉澤他該離開這處是非之地了罷?

抱著這種念頭,晏寧推開院門,狠狠心徑直往裏走,沒有回頭。

青瓦白墻,檐下飛鈴。

再回到寢舍時,往日種種與小貓相處的場景仿佛歷歷在目。

窗臺上的軟墊,藤木制的貓爬架,甚至地上桌椅上,都有些白色的貓毛。

晏寧試圖拋卻這些與貓相處的記憶,收拾著屋子。記憶卻如流水,爭先恐後地往她腦海裏鉆。

在莫名其妙被人表白後,她心中燃起的火焰驟然被雨打濕。

而面對著曾給予她幫助的人,是丁點火氣也升不起來了。

冷靜過後,現下想起玉澤說喜歡的模樣,眼神柔和,溫柔如水般將她裹住……

晏寧不免臉上發燙。

她住的是大套院,自個的寢舍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

套院中間的空地是公共區域,來往雜役不少,好在住一起的都是女雜役,大家相處也很平和。

進出的人多,木制的院門總被推得發出嘎吱響聲,多數時候都敞著。

晏寧立在屋檐下,不自覺地從大開著的院門處往外看。

玉澤正直楞楞地站在外頭。他似乎是知道不便進入寢舍,並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實在不明白,為何這樣了他還不走,上趕著熱臉貼冷面。

有那麽一瞬,晏寧將他幻視成了委屈巴巴跟她回家的小白貓。

旋即她搖搖頭,掐著掌心提醒自己心要硬些,最好硬得像石頭。

良久,她還是沒忍住,走到玉澤跟前:“你為何不離開?”

再要這般,她便要趕人了。

銀發青年這才動了動身:“你方才說過,要去祭拜異獸墓地,我能同你一起去嗎?”

晏寧微楞。她是有這種打算,但一時來不及準備祭拜的物品,正準備抽身下山采買。

念在他是對同為異獸的夥伴有情,晏寧自然不能把話說得太難聽。

左右他捏造分身的水平爐火純青,她也攔不住對方的去向:“你自個去便是了,與我無關。”

那便是可以。玉澤勾了勾唇,又壓下嘴角的弧度,露出些悲憫的神情。

他才不關心其他異獸是死是活。

無非是逢場做戲,迎合心裏有氣的晏寧,知她心軟,可換得個跟著她的機會。

既然順利地以人形身份跟在她身邊,玉澤就未曾想過要離開。

他舍不得貓薄荷,更……舍不得晏寧。

這種念頭方一出現,他便感到些異樣,很快又告訴自己:是習慣在作祟。

習慣了與她相伴,嗅她的氣味,目光隨著她而轉,僅此而已。

仿佛全然沒領會晏寧話中意思,玉澤垂眸:“我等你。”

兩人分明隔得不近,青年身上那種淡香又悄然纏上來,晏寧心中一跳。

顧不得多攀扯,她匆匆離開。

圍觀看好戲的人群烏鴉般地散了,從離開寢院到下山,晏寧都落得個耳根清凈。

她長舒一口氣,總算是甩開了。

……

日落西山,橘紅色的夕陽染透了半邊天,鳥雀歸林,樹枝亂顫。

采買好祭拜的必備品,順道還解決了靈器上新、異獸藥材購入等問題,收了一波賣靈器的靈石,晏寧渾身通暢。

清點靈石入庫,她遏制不住地想到會吐靈石的小貓。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將屬於貓貓的那份單獨分出來,盤算著改日物歸原主。

回了宗門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青骨山尋朱鶴的墓地。

此山說是就坐落在禦獸塔背後,實則兩處地方隔了些距離。小路年久失修,頗有些不好走。

晏寧沿路往裏走,甫一進山,便覺著背後發涼,蒼翠山體透露著詭異的氣息。

她手提滿滿一兜朱鶴生前喜愛的瓜果,走到半路上,卻止住了腳步。

概因她遇到了眼下不想見的人。玉澤真就等在必經之路上。

他怎麽就認定了自己是今天下午來,而不是其他時候?

短暫的疑惑一閃而過。

有意繞開玉澤走,可此路狹窄,晏寧只好擦著他的肩膀而過。

熟悉的青檸香襲面而來,只聽他開口:“我來提吧。”

好生自然的語氣,仿佛兩人已相伴多年。

“多謝,但不必。”

盡管手已經有些麻,晏寧仍沒松手,一步一步向前走。

因著提前用通靈寶聯系過宗悅的緣故,她清楚地知道朱鶴的墓地在何處。

到了才發現,說是墓地,其實是禦獸宗收異獸屍體的人給立的一塊小牌。

大多數異獸墓前並不會有人來祭奠,故也雜草叢生,亂糟糟的。

揮手清除掉雜草後,晏寧將新鮮帶水的瓜果一一擺盤,放置在朱鶴的木牌前。

她雙手合十,默默為朱鶴祈禱:若有來世,願你投個好胎。

做完這些,她餘光瞟到玉澤站在旁邊,不動不響。

正當她要讓出位置給對方祭拜的空間時,卻聽到宛如冰晶清澈冷冽的聲音:“這裏沒有朱鶴的屍體。”

晏寧猛然擡頭:“這是何意?”

她翻出通靈寶,對著那張地圖看來看去,確信自己沒找錯地方。

“靈力往下探,地裏是空的。”

聞言晏寧分出些靈力,滲過泥土往下蔓延,卻被一層隔閡阻擋住。

身旁的玉澤仿佛早有預料,緩步上前,向她伸出手。

“你修為不夠,我與你共感,便能看到了。”

下意識想要拒絕,不願再占他的便宜,可心中疑慮未解,晏寧怔了怔,遲遲沒動。

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她的手虛虛地搭在玉澤的手腕上,兩人的靈力交匯融合,不是單方面地從玉澤身上傳來,晏寧這才松了口氣。

不知對方用了什麽術法,總之這回她的感知能輕易沖破泥地裏的障礙,往更深處探去。

掃視過方圓一裏地,晏寧背冒冷汗。

何止是沒有朱鶴的屍體,這附近的墓地全是空墓!

許是有玉澤相助,靈力消耗並不多,可她卻如脫水的魚,心臟狂跳不安。

這塊巨大的異獸墳地,何其詭異。

此事蹊蹺十分,她反應過來時想要聯系張夫子,或是其他長老,卻被玉澤止住:“不可。”

晏寧連忙欲問為何不可。

偏過頭才發現他唇角溢出鮮血,心中不免去想他的傷要不要緊。

眸光落在他不甚在意地擦去血跡的手上,旋即挪開。

“一是容易打草驚蛇,二是這裏被下了禁制。此處的禁制可隔絕化神以下修為者的探視,且入侵者容易被禁制主人發現。”

化神期,是大多數修士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的高度。

雖然早已得知異獸天生修煉速度快,晏寧也略感吃驚:“那你……”

“我無妨,還不至於查到我頭上。”

好一個有恃無恐,晏寧思索一番,猶豫後還是決定回去後再做打算。

渾渾噩噩地出了青骨山,玉澤依舊像個小尾巴似地跟在她後頭。

晏寧想起什麽,拿出早就備好的囊袋:“你留在我這兒的靈石,還給你。”

小貓吐出的靈石,她基本用於買貓飯所需的食材,自己沒怎麽動。

在她心裏,發財貓相當於祥瑞,或是夥伴,可撫平她日常中的勞累。

再加上她的靈器生意發展得不錯,便沒動過小貓給的靈石。這本就是屬於玉澤的東西,是時候還給主人了。

嶄新又飽滿的芥子囊隔在兩人之間。玉澤垂眸看了眼,便知她早有準備,要同他劃清界限。

但那怎麽可能呢?如紫電鳥所說,他們的氣息確實交融。

長久受貓薄荷的潤澤,他們彼此身上的氣息早已互通了個遍,久久地糾纏在一起。

他能憑此感受到晏寧的位置,也總忍不住靠近她。

這又是一樁不可言說的秘密。玉澤接過裝有靈石的袋子,心中泛起些許苦澀,只道一聲“好”。

……

月上枝頭。

晏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堵得慌。

腦中疑雲團團,擾得她頭腦發脹。墓地裏為何會沒有朱鶴的屍體?

她既已查探過,礙於玉澤的告誡,束手束腳不知如何作好。

未關緊的窗戶忽地哐哐作響,勾回晏寧的思緒。她起身去探,驚覺狂風大作。

下一瞬,瓢潑大雨落下。

雨水砸在地面形成一灘灘水渦,雨幕厚重遮掩視線,黑夜中什麽都看不清。福至心靈般,晏寧想起了玉澤的那句話:“我等你。”

傍晚回來時,他便跟到了寢院外頭。什麽也不做,傻傻地站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多了座雕像。

此時雨下得這麽大,他總該回去了吧?待在地牢也好過在外頭亂晃。

思緒紛飛間,庭院裏響起些細細的談話聲,夾著雨聲斷斷續續地飄來。

晏寧側耳去聽,驀地捏緊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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