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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子上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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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子上考場

“女兒為何不能去?”柳桑寧發問。

柳青行橫眉冷對:“你還問我為何?你如今正在議親,跑去考官算怎麽回事?稍有些臉面的家族,誰樂意要一個拋頭露面的女官做兒媳?”

這下連溫氏也勸:“是啊,阿寧。如今你與徐家的婚事八九不離十了,咱們就安心待嫁吧。”

唯有崔氏跪在一旁,只是低著頭卻不發一言。

“恕女兒不能從命。”柳桑寧拒絕,她看向柳青行,“父親有所不知,我這次是由鴻臚寺卿王大人親自破格允諾我報名。臨別前,他還特意囑咐過莫忘了七日後的考試,若我失約那就是打他的臉。”

“什麽?王硯辭親自為你破格?”柳青行很是震驚。

柳桑寧面不改色:“我已留下姓名籍貫,屆時他定能很快查到我是父親的女兒。聽聞王大人深得聖心,若是下了他的臉面,豈不是將人得罪了?父親當真不在乎?”

柳青行只覺得眼前都氣得發黑,腳下往後踉蹌兩下,扶額坐在椅子上。他手指著柳桑寧,卻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溫氏與崔氏見柳青行這是氣狠了,連忙都到他身旁,一個給他端茶喝下去,一個替他順氣。

崔氏罵道:“孽障,看把你阿耶氣成什麽樣了?”罵完又轉頭看向柳青行,勸慰道,“郎主,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咱們……可不好得罪王大人吶。”

溫氏也有些擔憂:“是啊,王大人是天子近臣,萬一他去聖人那兒說了什麽,可如何是好?”

柳青行本就不願意開罪王硯辭,再加上溫氏崔氏這麽一勸,他心中的天平就已經有了偏向。他重重哼了一聲,瞪向柳桑寧,發話道:“既如此,你便去應考。我就不信,你能考得上!”

這話也不是柳青行全然為了打擊柳桑寧,而是他知曉這官場規則。女子要為官萬分艱難,更何況還是這種要應考的官?郎君們都擠破腦袋要考官,考官們不會放著兒郎不選,去選一個女子的。

柳桑寧心中大喜,她立即將手交疊貼在額頭,對著柳青行伏拜:“多謝父親!”

“雖應允,但你背著家裏做出此等事也當罰。家法免了,你現在便去祠堂跪著,在祖宗靈位前好好反省。”

柳青行放下話,拂袖而去。溫氏連忙跟上去,在一旁溫言軟語地勸慰著。

崔氏心中大松,她揉了揉太陽穴,上前將女兒一把拉起來,小聲道:“郎主今日氣狠了,他罰你去跪祠堂卻不說跪多久,只怕是要看他的心情。你放心,我會去向夫人求情,讓夫人想辦法令郎主松口,讓你早些回屋子裏。”

說到這兒,她拉著女兒出了明思堂,往祠堂方向走,邊走邊交代:“祠堂的蒲團都是厚厚的軟蒲,我再叫春濃給你送一副護膝,拿個厚披風。這會兒天還涼著,且不能跪壞了腿。你就老實在祠堂裏跪著,切莫再節外生枝。”

柳桑寧點頭:“阿娘放心,我心中有數。”

崔氏又道:“靜安寺你就別想著去了,郎主不想你考中,定不會允你去找摩羅大師,這會兒能去應試比什麽都強。”

柳桑寧腳步一頓,她看向自己的母親,伸手握住崔氏的手,輕聲問她:“阿娘,你願意我去考?”

“當然。你從小聰慧,小時候念書比這條街上所有兒郎都強。你若是男子,早就出仕了。”崔氏說這話時眼眶濕潤起來,“郎主總說你離經叛道頑劣不堪,可我知曉,你不是。是我將你養成了今日的模樣,若郎主有朝一日真要怪罪,那也應當來怪我。”

說到這兒,崔氏不免有些哽咽:“當初我懷了你,郎中說一定是男胎,所有人都信了,你父親更是翹首以盼。可你呱呱墜地之日,他發現你是女兒,氣昏了頭,覺得是你擠走了他兒子,何等荒謬!這些年若不是家中主母寬厚,善待我們,咱們娘倆還不知會落得個什麽地步。”

柳桑寧自然是知道父親重男輕女,渴望生兒子到了極點。當初就因為崔氏沒有生下兒子,他就徹底厭棄了她們母女。

“阿寧,郎主對你如此是阿娘沒用,是阿娘後來沒有再為他生下兒子。這一切都怪我,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柳桑寧握緊崔氏的手,“阿娘,你從小就告訴我,我不比男子差,甚至還可以比他們更好。我也一直是這麽認為的。你放心,這次我定全力以赴,考進鴻臚寺當女官。”

父親不看好她,她偏要做出一番事業來!

柳桑寧在祠堂跪了整整兩日,才被柳青行允許回屋子。

她是被丫鬟背回去的,只是一進屋將她放在床上,她便立馬將膝蓋上厚厚的護膝摘了,又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這都是春濃悄悄給她送去的。

“還好這些年咱們經驗十足,不然這一趟跪下來我腿都斷了,我還能走進考場嗎?”柳桑寧一邊說一邊示意映紅給她倒茶水喝。

她咕嚕嚕大口將茶飲盡,看著手中的冊子笑出聲:“幸好我從前學番邦語時,將總是記錯的字詞都記錄在冊,以便加強記憶。如今這錯字集拿來覆習一番,倒也能再鞏固一下。”

春濃在一旁拍馬屁:“姑娘英明!”

主仆三人便笑作一團。

七日的時間轉瞬即逝,眼瞧著就到了應試當日。

得知妹妹要去考官,已經出嫁的嫡姐柳含章一大早就從夫家趕來,與溫氏崔氏一起在府門口送柳桑寧上馬車。

唯有去點卯的柳青行見著,冷不丁陰陽怪氣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柳家有兒郎要去參加科舉呢。”

幾人不敢辯駁,只齊齊向柳青行行禮。柳青行見無人回應,冷哼兩聲騎馬而去。

“我竟不知阿寧有如此志向。”柳含章說著將手中一個包袱遞給柳桑寧,“也不知鴻臚寺這破例開的考試與科考是否相同,我就照著你姐夫科考時用到的東西給備了一份,你拿著。”

柳桑寧感激不已,她連連道謝,與家人道別後上了馬車,往鴻臚寺而去。

柳含章看著馬車遠去,忍不住感慨:“我這心裏頭總有些不安。我既盼著阿寧能考中,好叫父親知道這世間並不是只有兒郎才能光宗耀祖;又怕阿寧真的考中,會誤了她的婚事,後悔一生。”

一旁溫氏與崔氏也看著遠去的馬車,心緒覆雜。

鴻臚寺今日門前有衙役把守,將門前劃出好大一片空地不許過人。過車的道路也劃出一條道不許閑雜人等通車,只供給來應試的考生。

可這範圍之外,卻依舊站滿了來看熱鬧的人。單個官部開設選拔官員的考試,這可是大雍朝首例,百姓們自然也不想錯過。

等柳桑寧遞交報考條與隨身之物檢驗時,許多並不知情的百姓們都驚呼了一聲。

“竟還有小娘子來考官?!”

當即就有知情人立馬給那人講述了柳桑寧報考的過程。柳桑寧隱約聽到自己的名字,但她都不曾放在心上,等負責檢驗的衙役表示可以進去時,她立馬拔腿就走。

進到考試的院落時,便有人叫柳桑寧去抽簽。

柳桑寧一看,發現鴻臚寺是將每四種番邦語做成簽放置在不同竹筒裏,然後又根據考生報名時寫下的擅長的番邦語來劃分考生抽哪個竹筒的簽。每個竹筒裏,至少保證有一門番邦語是考生所擅長的。

柳桑寧心頭一跳,覺得這鴻臚寺卿還挺精明的,她猜測考生報名時應當無人填寫番邦語超過四種。

當初她報名時,因為不知考試時究竟會如何出題。於是在填寫擅長的番邦語時只填了新濟語。她想著,萬一是根據自己所填來出試題,那她就只用考新濟語了。可眼下,每四種番邦語放置在竹筒裏讓人任意抽取,抽到什麽便考什麽。這樣一來,考生便可能會抽到自己根本不會的番邦語,那就等於直接被淘汰。

一旁在抽別的竹筒的考生不滿:“這不純粹就是碰運氣嗎?!”

“王大人說了,運氣也是為官者很重要的一部分。”負責看管竹筒的吏員瞥了那人一眼,毫無感情地回答。

考生雖氣惱,卻也沒法子,只好氣鼓鼓地隨手指了一根簽,由吏員抽出來遞給他,這就算抽完了。

柳桑寧也伸手指了自己面前的竹筒:“我要這根。”

吏員擡眼掃了她一眼,擡手便去拿簽。可就在碰到柳桑寧相中的那根竹簽時,吏員四指擋在簽前,拇指往旁一勾,竟是將旁邊一根簽與選中的簽在瞬間調換了位置。隨後他將簽拿出來,遞到了柳桑寧跟前。

柳桑寧看得額角直跳,她壓下心中愕然,淡定地接過了吏員遞來的簽。翻過面來一看,不是新濟語,而是婆娑語。

這時她身後又有一考生走來抽簽,相中的便是她方才指的簽。考生接過簽翻面一看,面露喜色:“太好了,是新濟語!”

柳桑寧垂眸,大步朝著已經抽完簽的考生堆走去。她只覺得心跳都加快了兩分,剛才那吏員只怕是知曉她抽中的簽是新濟語,所以才故意換了她的簽。這分明是不想讓她抽中她填寫的擅長番邦語。

這鴻臚寺裏的人,恐怕是並不想讓她考中。他們看她填報的番邦語是新濟語,所以只要確保她抽不中新濟語,那就能讓她自然而然地淘汰了。

“可惜。”柳桑寧看著手中的婆娑語諷刺地扯出一抹笑。

一旁有考生聽到她的話,看了眼她手中的竹簽,小聲問:“小娘子抽中了自己不會的?”

柳桑寧笑了笑,沒有出聲回答。考生以為被他說中了,露出同情的神色。

時辰到,主考官王硯辭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掃視了在坪地站著的一眾考生,烏泱泱有百來號人。這人數對於科舉來說算不上什麽,可對於像胥這樣有些特殊的職位來說,能來這麽多人應考,也有些出乎鴻臚寺各位官員的意外。

王硯辭卻覺得是件好事,說明近些年國泰民安,大雍與附屬國之間聯系越發緊密,商貿來往也越發頻繁,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態。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靠後的柳桑寧身上。或許是為了考試莊重些,她今日穿得素凈,頭發依舊是在腦後綁一個高馬尾,與別的小娘子打扮很是不同。見她氣定神閑地抓著手中的竹簽,瞧著絲毫不慌,王硯辭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他瞥了眼負責竹筒的吏員,吏員沖他點了下頭。既然事情辦妥,那她手中必然不是新濟語,竟還能如此鎮定,倒也難得。

“諸位考生,請認準竹簽上寫的房間,去你們對應的房間考試。考試時長為四個時辰,切記恪守考規,若發現舞弊者,永世不得應考!”

底下考生們被他說得後背發涼,紛紛應「是」。

王硯辭目送著諸位考生入房內,柳桑寧與他擦肩而過時,朝他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將王硯辭看得一楞。

等人進了房間,王硯辭偏頭問身邊主簿:“她方才那笑是什麽意思?”

主簿滿臉迷茫:“屬下不知,約莫……是和大人打招呼?”

王硯辭瞥了他一眼,一臉「你怎麽什麽都不懂」的模樣,看得主簿心中發涼,開始思考他今年的考核會不會因此得個次等了。

官部單獨的考試自然與科舉不同,它無需像科舉那般一人待在一間連窗戶都沒有的小屋子裏。而是在一間寬敞的房間裏,分開擺放了數張桌幾,考生們席地而坐,隨身攜帶的物品便放在身旁。

考試時長頗長,這期間無論是餓了渴了,都允許吃喝。只不過不能發出大的聲響,且只能從自己帶的包袱裏拿取,考場是不提供任何東西的。

柳桑寧先是數了數共有三張考題卷,然後又將考題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隨即沒有猶豫,提筆開始答題。

在其他人還在對著第一張考卷冥思苦想仔細斟酌時,柳桑寧仿佛一個人時間加速了一般,竟奮筆疾書答到了第二張考卷。房間裏監考的鴻臚寺官員見狀都不由微微張嘴,顯然很是驚訝。

考場共有兩位監考,其中一位任職於像胥科,也是一名像胥。他著實好奇,沒忍住駐足在了柳桑寧身旁,多看了幾眼。他本以為柳桑寧或許是一竅不通所以幹脆亂答,可他一看,柳桑寧字跡工整美觀,看著也不像是在亂答的樣子。只可惜他並不會婆娑語,無法判斷她的答案是否正確。

但柳桑寧如此泰然自若又流暢地答題,還是令他側目。

他走到另一位監考身邊,小聲嘀咕:“那小娘子瞧著像是真懂,不似亂寫。”

同僚將目光挪向他處,低聲回道:“無論她會不會,都進不了咱們鴻臚寺。如此,她倒不如不會,心中也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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