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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兗州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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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兗州內亂

除了和曹操出自於同宗的曹氏夏侯氏子弟,在曹操看來,最不可能背叛於他的便是陳宮!

若是沒有陳宮對他的支援,曹操入主兗州,甚至拿下兗州牧的位置,絕不能進展得如此順利。

何況陳宮一度替他往並州去見喬琰談過棉花生意,也曾經前往鄴城為曹操拖延過北上的時間,但凡他有一點人往高處走的想法,便應當早給自己選定好下家了。

但他並沒有。

兗州的陳留太守張邈,和曹操也得算是至交好友。

倘若真遇上了什麽危急情形,一人之間是能將家人都托付給對方的關系。

可時局易變,人心也易變啊。

曹操退兵至陳留境內,暫時放棄進攻虎牢關之時,作為他謀主的陳宮居然在此時和張邈完成了一出會面。

若是等閑時候的相見,或許還能將其解釋為,那是同屬兗州的士人偶爾碰面交涉些私事罷了,但偏偏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

這個意外且未曾知會於他的行動,在被有人匯報到了他面前的那一刻,曹操本就因為喬琰稱帝的消息而混亂的思緒裏,再度被投下了一塊掀起巨浪的石頭。

他是有些疑心的毛病,但身處這等爭鬥不休的局面之中,再如何疑心其實也不為過。

何況,曹操在此刻看得清楚,當他將陳宮和張邈的會面說出來的那一刻,在陳宮的臉上一閃而過了一縷異樣的神色。

那絕不是他心中無事的征兆。

在這個神情異變出現的那一刻,曹操的心當即就沈了下去。

他也忍不住一改方才平穩的語氣,開口問道:“公臺,為什麽?”

為什麽偏要是你呢?

前兩年旱災危機將至,陳宮還一度提出了要以各家孤本換糧,以防出現難以平穩度過災情的情況發生,甚至為此和壽張王氏這些本就不滿於曹操的兗州勢力發生了沖突。

彼時的陳宮是以一種何其堅決的姿態站在了曹操的這一面,讓他一度覺得,這兗州士人之中風骨與忠心並具之人,堪稱頭號的便是陳宮!

這世間也再無哪一個謀士能有這般處處為他謀劃的赤誠之心。

可也同樣是他問出這句為什麽的時候,陳宮因為突遭問詢的意外已徹底平息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他決斷已下的鎮定。

“因為你猶豫了,而在此時的局面裏,你不該猶豫!”

陳宮站定在曹操的面前,神情之間罕見地透出幾分銳利之色。

“去歲三月裏我還曾經在心中暗下了一個決定,以兗州方今條件,無論是袁本初還是喬燁舒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大約都不會是你曹孟德,但這無妨!我會助你成為一個合格的旁觀之人,讓我們在一個有利的立場上將兗州給盡可能地保存下來。”

“但如今不行,這個人不能是喬燁舒!”

曹操嘆了口氣,“因為她在長安登基為帝了?”

陳宮回道:“或許是,只因我陳宮世代食漢祿知漢恩明漢統,自知自己句句所說均為漢話,落筆成書俱為漢字,四百年大漢基業驟然易主,我心中有氣!”

“但也或許不是,若這大漢江山當真無力回天,便如你先前所問的問題一般,當真到了積重難返的那一步,真要有人登高一呼,便如當年大漢取代大秦全據天下,我陳宮也絕不會說出半個不字。”

“這個人是喬燁舒也好,是袁本初也罷,甚至是你曹孟德,只要能還這天下安泰,均無不可。”

“可自去年是十月裏我便已明白……喬燁舒大概已不在其列了。”

沒有等曹操給出一個猜測,陳宮已自己做出了解釋:“因為昌言。”

昌言一出,何止激化的是那關中地界上有些人對於喬琰的不滿,也讓陳宮陡然意識到,無論仲長統在那洛陽的一出辯駁中如何將試圖將他駁斥倒的與會之人逼下臺去,這出言論都未曾在本質上能夠說服他們。

而當喬琰登基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刻,陳宮更不必懷疑昌言推行出來的意義。

那正是在為她登臨天子位爭取到百姓支持鋪路,也是借著在她手中發展起來的印刷術,以一種何其蠻橫的手段對著世家掌握言論權力的局面發起了沖擊。

昌言之中的條條言論是不是真能在逐一的闡釋之中令人信服,在此時其實是沒有那麽重要的。

她所要的是暴風過境一般地將舊秩序給摧折,又隨著王業興替的驟變,讓人在無形之中接受了她重建新秩序的舉動!

陳宮不是經歷了洛陽重建的荀彧,也不是在權柄易位之時身在長安的盧植等人,所以他並非是背叛了自己所處階層的存在。

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在兗州地界上特殊的地位和他能支撐曹操走到如今的才學,都來自於他那兗州世家的出身,而這,正是一種不容爭辯的事實。

那麽一旦形似於昌言推行的方式,知識的傳播變成了一種不再由上層壟斷的東西,何止是在這兗州地界上,十三州境內的世家都必定要面對著一場從上到下的洗牌。

或許其中的有一些會因為早早站在了喬琰的那頭而得以保全,甚至憑借著那份從龍之功而暫時躋身高位,但隨著喬琰手中的權柄一日勝過一日,被她以一種另外的途徑栽培起來的人才在這強權統治之下成長起來,那些所謂的高位其實也不過是喬琰可以再不需有所顧忌便能打壓的存在,遠比當年漢靈帝所行的黨錮之禍還要讓人難以看到出頭機會。

就算有荀彧盧植等人都堅定地在這個大漢變大雍的過程中站在了喬琰的那一頭,他也無法讓自己相信,當喬琰成為最高掌權者後,世家和黔首之間的矛盾不會因為這種強勢的舉措而被強行激化——

那這分明是取禍之道!

他是為自己也好,為了他所處的階層也好,是為了他所認定的太平之路也罷,總之,縱然面對的是這九州對四州的懸殊對比,他也願意相信弱勢的這一方因為根深蒂固的大漢思想和一呼百應的世家脈絡,依然有這個翻身迎擊的機會。

所以曹操絕不能在此時猶豫,反而應當拿出他這統領兗豫一州雄主的氣度,將其麾下的兵將給盡數整頓妥當,與鄴城朝廷相互應和。

喬琰登基之處的時局動蕩,恰恰是他們能爭取到的最後機會!

曹操在此時對於陳宮的背叛很覺失望又如何?

陳宮也覺得自己對曹操的選擇很是失望。

喬琰登基之後,倘若曹操在此刻選擇投誠,甚至對著袁紹做出了一番反戈一擊,讓鄴城朝廷處在元氣大傷的狀態下,他何止是能和當年與喬琰在互訴志向的時候所說的那樣,成為這開疆拓土的征西將軍,只怕還能因為他在致力於天下一統大業上的功績而被放在更高的位置上。

曹操一度得到喬玄的賞識,這幾年間也始終和喬琰之間保持著的亦敵亦友關系,都會讓他在融入新朝之中並不會面臨何種難度。

但在兗州的未來面前,曹操的這份未來圖景絲毫也不能讓陳宮感到什麽喜悅之情,只有一種行將面對天翻地覆局面的悲憤。

即便他很可能只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感到抉擇上的猶豫,以陳宮敏銳的眼力實不難看出,曹操傾向的選擇到底是什麽。

在這時不我與的緊迫中,他果斷做出了一個決定——聯系張邈。

袁紹在數年間一直覺得,張邈雖然膽子不那麽大,可當他身處在兗州地界上的時候,實在應當算是個對曹操的威脅,這個判斷其實是沒有錯的。

倘若沒有曹操的話,要讓兗州士人推舉出一個能作為統領者的兗州牧,他們會選擇的一定是張邈。

就連那因曹操未能對王芬意圖行刺漢靈帝的舉動做出響應,故而對他懷恨在心的壽張王氏,對於張邈的態度都堪稱尊敬有加。

要知道,那位自己畏罪自殺的前冀州刺史王芬,和張邈以及其餘六人,組成了一個特殊的名號,叫做“八廚”。

何為廚?便是以財救人者!

這是對於方今名士的一種讚許,也讓張邈若要在兗州士人之中取得響應的支持,遠比曹操要容易上太多。

在陳宮看來,這是曹操那錯誤的選擇所造成的結果,讓他不得不選擇一個另外的上司來接替曹操的位置,而不是他這位謀主對著曹操做出了何種有違誓言的判斷。

所以他又在此時補充了一句,“孟德,我很不想和你為敵,我知道你是個天下少見的英雄,可兗州士人絕不允許你投降,這便是個不爭的事實。”

這是兗州士族,甚至是天下為數不少的士族所能發出的聲音。

置身在喬琰麾下的,或是因為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趨於同化,或是在至為強盛的兵權面前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又或者是家族之中的叛逆者早早被喬琰從中挑選出來,放在了一個統領者的位置上,以至於他們之中就算真有發出力圖一搏聲音的,也都被按捺在了洪流之下。

他們兗州作為還未曾被席卷到的存在,卻勢必要做出一番嘗試。

即便是先以內亂將曹操給拿下,甚至可能冒著被喬琰趁機入侵的危險,他們也必須做出這樣的嘗試。

曹操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太認識陳宮了。

那依然是一張自他早年聞名天下開始便有著性情剛直之氣的臉,但這張臉此刻卻無端給了曹操一種與他隔閡開來的錯覺。

他將手中的書卷擱置在了一旁,朝著陳宮回道:“可公臺,你的行動已經先一步被我發覺了,你依然要抱有這樣的想法嗎?”

陳宮搖了搖頭,“你錯了孟德,我此時暴露與否已經沒有任何的關系了,難道你以為這兗州境內不願朝著喬燁舒臣服,也希望你固守兗州的人只有我一個嗎?”

一度在中平年間出任過九江太守的邊讓,就曾經在徐州陶謙身死的時間裏和曹操發生過沖突。

這種沖突固然因為天災的降臨和曹操彼時與他們開誠布公的交談而暫時被壓滅了下去,卻只像是蟄伏在暗處的漩渦一般隨時有可能再度降臨!

今日曹操發覺的不過是陳宮的異常舉動,可這些決意要與喬琰相抗的兗州士人,難道在此刻都在安分等著曹操做出一個決斷嗎?

陳宮說道:“孟德,我也不怕告訴你——”

“你就算今日將我拿下,你也休想帶著兗州的一兵一卒投奔洛陽而去!”

這道兗州和司隸之間的邊界,此刻已隨著陳留太守張邈和其弟張超舉兵,不再能被曹操輕易掌控了!

不過,陳宮雖說得如此篤定,密謀之事總是沒那麽快傳播開的,此刻陳留地界上的驟變就還未曾傳遞到兗州的其餘各郡。

以那梁國為例,此刻的喬氏祖宅裏便是一片淒風楚雨的寂靜。

坐在最末的幾人更是將自己的頭垂得極低,只恨不得旁人不要將視線放在他們的身上。

但這大概只能是他們的奢望了。

在喬琰繼任大司馬位置前後前往長安去的正是這幾人。

倘若喬琰還只是個大司馬,又或者是鄴城朝廷在跟長安那頭的對峙之中占據了上風地位,他們至多也就是覺得失去了喬琰這個助力有些遺憾,在大權隨時可能旁落,就連生死都難料的情況下,他們沒有攀上這個關系雖有遺憾,卻還好歹有那麽三兩句說辭能安慰自己。

更是如同劉辯在身邊的金吾衛那裏所聽到的那樣,當他們給喬琰扣上了天生冷情的標簽後,他們便極力地將自己包裝成了受害者的樣子,以圖一個心理上的好受。

她不可能長久的。

這就是他們的想法。

在聽聞王允等人意圖鏟除喬琰的消息傳來之時,他們甚至有一瞬還覺得,他們沒能和喬琰牽扯上什麽關系,還得算是個明智的決定。

這樣一來,她就算是因為權柄淩迫天子而遭到清算,禍及的也不過是那樂平喬氏這人丁稀薄的一支而已,與他們這梁國喬氏沒有什麽瓜葛。

可當喬琰鎮壓住了這番驟變,甚至憑借這劉協獻上玉璽的契機取代大漢成就帝業的那一刻,他們此前的種種自我安慰都被頃刻間粉碎殆盡,只剩下了無盡的懊悔。

那可是天子啊!

一想到他們曾經應當是天子的家人,該當隨同天子登基而一並扶搖直上,成為人人所艷羨的皇族宗室,他們便只覺自己在半夜裏勉強入睡,都要在隨後被驚醒了。

而這位天子更是手握九州,懷揣著鯨吞山河的氣勢,宛然是要在數年間便將鄴城朝廷以鐵蹄征伐取下,哪裏只是什麽割據一方的存在。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例子更是清楚分明地展現在了他們的面前,讓他們此刻的心情甚至不能用悔不當初四字來形容。

看看今日的喬嵐喬亭是何種待遇吧。

“九卿!連一個年不滿一十的女子都可擔任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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