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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退兵華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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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退兵華陰

在劉虞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在心中想些什麽呢?

是在想這大漢因為這一出驚變後越發岌岌可危的尊嚴,還是在想,被他最是懷疑會有顛覆大漢之心的喬琰,起碼在明面上做的每一出舉動都是出於維護漢統所做,反倒是被他以為是忠實漢臣的王允劉備等人,就這般將長安城的風雲爭鬥盡數披露在了人前,讓這大漢王朝的臉面徹底被打落塵埃。

他無法限制喬琰一步步往前走的腳步,便已是一種做天子的無能。

他無法管住自己那兒子滋生的野心,是做父親的無能。

那麽他無法限制住王允這些人的舉動,甚至不能說是無能,而應當說是可悲了!

如此可悲無能之人,到底還有何等臉面成為天下之主,又有何臉面坐鎮長安,活在這個世上!

萬般悲涼的情緒在一瞬間激化了他的心病和體虛,讓他剛倒下去的那一刻,臉色便已如同金紙一般慘淡到了極致。

出於醫者的本能,在他身邊的張仲景當即撲了上去,快速地將他接了下來。

“快!趕緊將陛下安頓下來,再將我的診箱取來!”

別看劉虞前兩日裏還能算是精神抖擻,可今日的這一剎驚變,足以讓他被徹底打倒。

人體原本就是最覆雜的存在,病癥的激化會到何種程度,實在是難以估料。

只怕這一倒,比起他先前被劉揚給氣病了的情況,對他來說更是一種無法在短時間內彌補的損傷。

這倒下的,又何止是一位病重之中的大漢天子呢?

喬琰望著劉虞被擡離此地的身影,眼中不由閃過了幾分覆雜的情緒。

但在她放任劉揚等人成功聯手,在她以昌言作為反擊第一步的時候,她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憐憫劉虞在此刻的模樣無妨,可——

又有誰能對身處漢末大災之中、土地兼並發展到頂峰的環境之中的百姓做出一點憐憫呢?

喬琰開口說道:“勞駕仲景先生和皇甫將軍看顧好陛下,我先去收拾這長安城裏的亂局。”

別看王允是將這出伏擊放在宮墻之內,但先有喬琰令趙雲引華陰守軍前來,後有他這孤註一擲地將火藥引爆,現在又有士孫瑞領兵支援長安,意圖來和劉揚會合,長安城中的百姓就算在一開始並不能確定到底發生了何事,在此刻也必然知道了!

這是大司馬遭到了大漢皇子和臣子的聯手針對,意圖將其誅殺!

就算有先前那出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也絕沒有長安民眾會在此前想到,居然會出現這樣的一出戲碼。

那赤氣貫紫宮的流言,或許是因為極少數人對於大司馬地位的嫉妒,或許是那身在鄴城的袁紹和另一位皇帝在無法對大司馬的進攻做出什麽有效攔阻的情況下,不得不用出這樣的招數來自救。

可今日不同!

那是一出真正擺在他們面前的內訌!

大司馬做錯了什麽要遭到這樣的針對?

在這有若建安二年長安地震一般的震悚消息傳來的那一刻,絕大多數的人心中都閃過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若無大司馬,長安朝廷根本沒有建立起來的可能,數年間的天災人禍也早已經讓他們成為了時代的犧牲品。

最為直觀的便是,他們身邊所用來度過旱災的深井,還是在喬琰的安排之下落成的,這讓他們早將這位年少權臣視為了自己的衣食父母、救命恩人。

可瞧瞧他們現在都聽到了什麽!

他們說大司馬乃是逆臣,要將她以陛下之名騙到宮墻之內,將她趁勢殺害。

這又顯然不是什麽有心人傳出的風言風語。

距離長安宮城最近的那些人,都清楚地聽到了王允在長安宮城之上的垂死掙紮,見到了他將那火藥給點燃的動作,他們也看到了劉揚毫無皇子風度的狼狽姿態,和他在那等局面之下居然還不改對大司馬的控訴。

即便其他的畫面被攔截在了宮墻之內,他們也還不知道劉備等人也參與到了這出對大司馬的圍殺之中,可一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一個是地位僅次於大司馬的三公——

這樣的兩個人尚且做出了這樣的布局和計劃,其他人又是如何做的呢?

最重要的是,天子是如何想的呢?

尤其的後者,簡直是此刻驚聞消息的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那些百姓還只能是聽著這些在街巷間難以避免傳開的風聞,長安朝廷上的大臣卻是以更加驚愕難當的神情聽到了這樣的消息,隨後便一個個拔腿朝著宮城而來。

在聽聞劉虞直接吐血暈厥後,他們又只能按捺著自己的不安情緒,集中到了作為朝堂與會之地的桂宮紫宸殿。

“王司徒是如何想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當先說了一句。

對大多數人來說,王允做出這等舉動簡直就像是瘋了。

能在這朝野上下任職的,誰沒有一點眼力見?只要不是被豬油蒙了心,總該能夠看得出來,那劉揚到底是個何種水平的貨色,到底能否作為這長安朝廷的繼承人選。

也總應該看得出來,大司馬作為權勢在手的第一人,到底是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存在。

幫著劉揚也就算了,還用這等不成功便成仁的方法行刺大司馬,甚至將陛下都給禁錮了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將他的未來徹底砸進了深水之中,根本沒給自己留下一點求活的退路。

他這番舉動造成的影響更是讓人不由不心生惶恐。

這場近乎於宮變的大事到底會引發何種後果,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人都是有脾氣的,像是喬琰這等年輕人更不例外。

任是誰為了這個朝廷兢兢業業地辦事了四年,不,若是從她擔任並州牧的時候開始算,那就有八年半的時間,卻在此刻遭到了這樣的一出扣鍋和伏擊,只怕都要感到極度心寒了。

這若只是個文官,還有可能只是如同蔡邕一般,只能被放逐到邊地,又或者是將自己寄居在交好的世家門下,無力對這世道和朝政局勢做出何種還擊,最多就是寫上兩三篇文章辭賦。

可當這是喬琰的時候,便截然不同了!

且不說這四方被奪回來的州郡,駐守坐鎮的將領幾乎都出自喬琰的栽培,讓她的勢力廣步於九州,就說這長安城內外,除卻被王允和劉揚掌握住的兵馬,剩下的,可全是喬琰的人。

既然上一位天子都是她扶持起來的,也和對她有著知遇之恩的漢靈帝在血緣關系的親疏上已經不算太近,那麽她完全可以在曹操和袁紹對於他們這邊的動亂做出什麽反應之前,幹脆一點完成一出廢立天子之事。

昔日的霍光不就是這麽做的嗎?

海昏侯被征調入京城後密謀對霍光做出一番針對性的打擊,卻因為這等草率的還擊形式,而被廢黜了儲君位置,重新打回到他的封地。

這天下的大漢宗室也確實並不只有劉虞一個能堪配天子之位。

一想到這裏,甚至有人下意識地便將目光看向了太仆劉琦。

別的不說,劉琦的父親劉表好像就是個合適的人選。

他和繼任天子之前的劉虞一樣,都已處在了州牧的位置上。

以喬琰在進行徐揚之戰時候的表現看,劉表對喬琰有著足夠配合的態度。

交州張津進犯荊州之時,劉表雖然因為那大象兵而敗退了一陣,但他在隨後發起的絕地反擊,也絕對稱得上是可圈可點,起碼要比劉虞彼時只能依靠於喬琰的援助強得多了。

更重要的是……

劉表的其他兒子是何種樣子可以姑且不論,這劉琦卻顯然不像是那位謀逆的皇子揚一般拎不清啊!

但不論喬琰到底是否要做出這等廢立的舉動,以確保當她面對外敵的時候不會再被人從後頭捅一刀,有一件事卻是可以確定的——

今日的這出驚變絕不可能被輕易的糊弄過去,否則絕不只是喬琰的不存,更是漢室的臉面遭殃!

這長安城的風雲……終究還是要亂了。

他們的地位,也必定要面對一番激變。

三公之中唯一身在此地的黃琬並未在此刻多發一言,只是用沈靜的目光看向了前頭空缺的天子座位。

王允與他數年間相交甚厚,因光熹三年的長安變故,這種交情又被進一步加深。

就如同王允和劉揚在分析他們這一方優勢的時候所說的那樣,他黃琬原本是被列入其中的。

可或許是因為劉揚先一步對著鮮於輔動了手,讓王允不得不提前發起這出行動,以至於他在漏掉了說服皇甫嵩之餘,也先為了確保消息不被進一步外洩,將黃琬也先漏了過去。

於是此刻,這位黃司空還能站在這大殿之中,作為等待眼前局勢出現一個結果的存在,而不是被一並射殺在了長安城頭之上,又或者是被扣押在監牢之中。

黃琬在剛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有些不解,王允到底為何要做出這等犯傻的決定,可當他看著面前的天子位置的時候,他卻好像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王允、鮮於銀、淳於嘉等人,分明是都有著一套能夠自洽的邏輯,也有著一份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不得不爭的利益,在被人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同化,還是對著鍋邊之人做出進攻之間,他們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後者,也選擇了一條在他們所能拿出的條件裏最有可行性的路。

只是,或許並不是每一只青蛙都想要從這溫水之中跳出來的。

黃琬在光和七年的黃巾之亂後被楊賜舉薦,從原本被黨錮之禍所禁錮的困境中解脫出來,一路升遷到州牧的位置,又因董卓之亂而被遷調還朝,就算其手中並無兵權,在眼界上也要遠勝過絕大多數的官員。

以他看來,這時局動蕩或許並不會持續多少時間了。

在心中油然而生這個想法的那一刻,黃琬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在眼前僅有微光的黑暗中,他好像已經看到了一種難以抵擋的未來。

這到底是不是大漢有負於大司馬,在此刻都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或者說,對於民眾來說,這從不是他們需要再多深入考慮的事實。

他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他們跟著誰能活下來,或者說,足夠體面,像是個人一樣地活下來。

在這等勢不可擋的趨勢之中,選擇與喬琰抗衡的人或許還能稱作是上一個時代的擁躉者,但在他們選擇了一種何其草率且利己的方式來實現目的的那一刻,他們就只有身敗名裂,而後被遺棄在這接替夾縫之中一個結果了。

王允已身死於長安宮墻之下,淳於嘉和士孫瑞又能撐到何時呢?

大概不會有多久的。

他們在從右扶風的槐裏起兵之時,還只覺他們的前途一片大好。

雖說士孫瑞因接替右扶風位置的時間太短,是以調兵回長安巡練這樣的理由才將士卒發動的,但在他看來,按照他抵達長安的時間,劉揚必定已將喬琰給解決了,到了那個時候,這些士卒就算不聽從他的吩咐,也得聽從陛下和皇子的吩咐,投身到穩定長安局勢的行動之中。

這樣一來,哪怕他們沒有參與到對喬琰的圍剿,理所當然地無法拿到真正意義上的首功,次一籌的功勞總還是無妨的。

何況,再怎麽次一等,那也是從龍之功!

喬琰能因為將劉虞扶持上天子的位置,成為今日這等威風八面的樣子,他們又為何不能因為劉揚的本事不濟,在其中謀求到更多的利益?

漢統,他們確實是在維護漢統,卻也是一個能更有利於他們的大漢王朝。

可士孫瑞和淳於嘉還未曾抵達長安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遇到了被喬琰派出去的攔截軍隊。

華陰的守軍在趙雲的統轄之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刻,淳於嘉便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長安城裏的那出密謀必然已經失敗了!

喬琰甚至能在此時分出趙雲和一支人數可觀的隊伍前來攔截,分明就是已經將長安城中的所有敵人都給鏟除了個幹凈!

這是大勢已去的征兆!

淳於嘉曾經被禰衡給當街罵了個吐血,其實身體本就不能算太好,可在此時,求生的本能讓他翻身上馬意圖逃竄的舉動依然顯得極其靈活矯健。

但他也不想想,這些槐裏守軍見到趙雲的那一刻,因為數年間的訓練所留下的印象,和見到他們的上官也沒有什麽區別,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也便讓淳於嘉掉頭欲走的行動在這靜止的人群中顯得何其明顯!

身在趙雲隊伍中的呂令雎當即留意到了這個變化,在這兩軍相遇的距離拉近中,她毫不猶豫地朝著這個逃竄之人的馬匹射出了一箭。

她人雖年少,臂力卻著實不小。

多年間以武將身份要求自己的訓練,連帶著太史慈打從數年前就開始對她的訓練,讓她雖還不能像是喬琰和呂布那般輕易拉開二三石的重弓,所用的長弓卻也絕非尋常士卒所用的那等。

在這一刻的弓箭離弦而出,宛如一道流光霎時間貫穿了淳於嘉所騎乘的戰馬。

本就是疾行之中的馬匹當即翻倒在地,直接將坐在馬上的淳於嘉也給掀翻了出去。

但他又哪裏有當年同樣遭遇的李儒一般反應敏銳,在這猝不及防的跌墜之中,淳於嘉甚至沒能做出一點自救的手段,就已經聽到了一聲骨裂之聲,一口血悶在了胸口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士孫瑞被人隨即拿下,兩方的隊伍徹底歸於趙雲統轄的時候,這位光祿大夫早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呂令雎忍不住抓了抓腦袋,問道:“這個應該得算是拒不就捕發生的意外對吧?”

不能算是她擅自擊殺朝廷命官……吧?

“當然不算你做錯了。”趙雲看著面前的這些士卒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在此時被他的下屬一個個重新編入隊伍中,將他們重新往右扶風的方向調動,一向神情溫和的臉上都不由多出了幾分被激怒的神色。“是他們先有擅自調兵之舉,按照軍中的規則,這本就是死罪!”

倘若前來攔阻這支隊伍的人不是他,或者等到兵臨城下之時這些士卒已在這兩人的驅策之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舉動,到了那個時候,何止是士卒要面對交戰之中的生死之禍,在將他們拿下之後,誰又能說他們是無辜的?這些被當做工具的士卒是必定要遭到問責的。

士孫瑞和淳於嘉的舉動,分明是一點都沒拿這些士卒的生死當一回事,死了也活該如此!

倘若那位天子還要因此問責於擊殺了淳於嘉的呂令雎,那他們也更有了一份將這大漢江山掀翻的理由!

不過,他們還得守著一份理智,一份在當前的局勢之下不宜越權的理智。

趙雲已知喬琰的抱負,也知道她想要的不是倚仗於兵權的登高一呼,而是讓眼下的局勢雖因劉揚王允等人的舉動而矛盾激化,卻還是在朝著平穩過度的方向發展。

他們要的不是長安城內的腥風血雨,而是……

而是憑借著此刻長安城中的民聲日盛,一舉改天換日!

在將這支開赴長安的隊伍攔截下來後,他並未做出任何一點多餘的舉動,只將自己所統領的那支隊伍折停在了長安的城郊,而後與在長安城中壓制了一番輿論的喬琰會合於這長安郊野。

“君侯眼下打算如何做?”見喬琰回頭望向了那長安的城外流水和再遠處的城墻,似乎露出了幾分悵然之色,趙雲開口問道。

喬琰嘆了口氣,回道:“先退一步,等陛下醒轉吧。”

做的越多,錯的越多,所以——

她更相信眾望所歸的力量。

劉虞的這場昏厥幾乎持續了兩天的時間。

當他醒來的時候,只覺面前都是一片搖晃的重影,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時間,這才終於辨認出了自己面前之人的身份。

不是太尉皇甫嵩又是誰。

劉虞連忙開口問道:“燁舒呢?”

按說在他倒下去之前聽到的,乃是士孫瑞和淳於嘉從右扶風方向起兵的消息,喬琰此刻就算是去平叛了也並無什麽不妥,可當劉虞望見皇甫嵩此刻神情之時,他卻生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妙預感。

喬琰不在此地,不像是因為平叛的緣故。

皇甫嵩苦笑了一聲,說道:“燁舒帶兵退往華陰去了。”:,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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