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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張遼張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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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張遼張楊

並州腹心之地便在太原,太原郡治乃是晉陽,新上任的並州刺史選擇先抵達晉陽實屬順理成章。

喬琰若要見到這位張刺史,自然也得去晉陽。

不過她沒打算明著去。

並州的最高長官蒞臨,還是個上任的新官,必定會對並州局面造成影響,尤其是這晉陽城裏,光從城中的暗潮湧動就足以窺探出幾分端倪了。

且看看旁人在這位刺史的影響之下做出的到底是個什麽反應,再決定她以何種態度面對他便是。

故而她輕裝簡從地出了門。

這一趟,她帶上了徐福和戲志才。

在策馬漫行的時候,她朝著徐福看了眼,並未錯過對方眼中的緊張之色。“元直莫非是擔心路有流寇不能護衛我二人安全?”

此前趙雲在正式接任這樂平縣中縣尉一職的時候,回鄉有了子龍那個字,且不說褚燕這個想挑戰趙雲地位的家夥是如何想的,徐福畢竟也是在這個年紀出來做事的,便難免也有些意動。

以字相稱便意味著作為成年人在外做事,這無疑是一種對能力的認可。

他這種意動並未逃過秦俞的眼睛,第二日他前來縣衙做事的時候,便當眾宣布了自己有了字,往後可以以元直二字來稱呼他。

喬琰也覺得這個字來得恰是時候,否則她時常在糾結到底應當如何稱呼徐福。

樂平畢竟只有這一縣之地,所能給出的職位也有限,徐福如今還領著樂平侯府的家臣庶子位置,總不能以徐庶子這種方式來喊,如今叫元直怎麽想都要順口多了。

徐福苦笑道:“君侯懸系樂平一縣萬戶生死,實乃千金之體,戲先生多謀善斷,亦是樂平不可或缺的大才,福雖曾為游俠,但若真有盜寇前來……”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下意識地握緊了腰側的劍,很有自己身負重擔的自覺。

但直接說打不過,多少有些墮了君侯的威名,他又並未繼續說下去。

戲志才留意了一番徐福的神情,確認他這話中並非恭維之辭,而的的確確是他的心裏話。

聽聞在他最開始對喬琰的態度乃是敬重仰慕,加之有意效仿,故而說出了願為牽馬墜蹬這樣的話,但如今,大約是因為眼見喬琰在樂平的諸般舉措,這種認定對方為救世之人的心態也就越發明確,也越發像是主公與臣子。

他笑了笑,說道:“元直何必如此憂心,莫要忘了我們現下所走的路也是與唐氏之間交接那楮皮衣貨物的路乃是同一條,莫要真將唐氏當做是落難世家。”

這條商路上是有人定期巡查的,自然不可能讓山賊出沒於此地。

何況這一帶中原本在賊寇中位居魁首的黑山賊都被樂平給俘虜了,在並不清楚樂平到底是用了何種手段的情況下,尋常的盜賊自然不會貿然靠近此地。

至於不尋常的盜賊……

並州境內最不尋常的“盜賊”便是那雲中朔方幾郡以北的鮮卑和西河郡以外的北匈奴和胡人各族。

但他們可不會突如其來地跨越了太原郡這道屏障抵達到此地來。

“喬侯素來膽大卻心細,絕不會只是為了不帶上典護衛,避免暴露行蹤,就讓自己處在危險的環境裏。”戲志才又說道。

他話音剛落,便見喬琰朝著他拱了拱手,“先生懂我。”

“別了別了,這個時候就不必誇我了,若是我能真對得起君侯將我一並帶上去晉陽的目的,屆時再誇不遲。”戲志才擺了擺手,“君侯總不至於是因為我曾在晉陽待過一陣,想讓我幫著尋找城中便宜落腳處的,才將我帶上的。”

喬琰自然看中的還是他看似懶散的態度中頂尖的判斷力。

何況,既已去了晉陽,又哪裏還需要喬琰自己尋找住處。

王氏已給她安排了住處。

這住處倒不是在王氏的宅邸之中,而是在晉陽城中貼鄰主街的一座坊間街院落。

漢代的裏坊制度在洛陽城中如此,在晉陽城中雖在裏坊之間的街巷尺度上稍有變化,要更寬闊些,但也多少有些相似。

在這樣的環境下,她若要能在屋中也能看到街巷上的狀態,無疑便得選擇這樣的落腳處。

至於王氏,或者說王氏的家主王揚,為何對安排喬琰入住的事情如此盡心,歸根結底還是出於他自己的利益考慮。

士人和世家未必就是站在一頭的,所以他也亟需摸清楚張懿對並州的態度。

要知道先前的並州刺史,雖應該算是行政長官,但大多是勇武之將,這樣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容易相處的,要摸清楚門道也簡單。

但張懿這個人,非但沒有領軍的履歷,在從政的履歷上也不像其他幾位刺史一般有什麽驚人的表現。

看似平平而已,可將人先往覆雜了想總歸是防患於未然之舉。

而聽聞喬琰也想對張懿做出個評估,王揚顯然是樂見其成的。

喬琰已經用跟他談英雄酒價碼時候的表現,證明了她的目光從來不只是局限於樂平一縣之地,甚至看到了西河郡的南匈奴危機,也用楮皮衣一事證明了她還有厘清關系、洞察人心的本事,那麽她對張懿的評判也就自然具有參考價值。

何況,張懿不曾跟喬琰打過交道。這也意味著他有很大的可能會忽略掉這一雙盯住自己的眼睛。

負責將喬琰送到此地入住的王氏仆從朝著她躬身行了行禮後,安靜地退了下去。

喬琰旋即往院中一瞥,便見靠近外側大道的院墻方向,正有一座二層小樓。

她上得樓去,推開側邊的木窗,外頭的景象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這正是晉陽城內連通南北的那條路。

她目之所及的街道上,客商與旅人,以及晉陽城中本地的居民,因往來於城中各處之間多要經過此處,顯得要比城中其他街巷都要顯得繁華些。從這些來往行人的面貌上,喬琰不難窺探出他們大致的身份。

三月的晉陽又稍稍從先前的寒冬凜冽裏緩過來了一口氣,更顯這些過往之人的臉上多了幾分生機。

三月……

身在樂平匆匆忙碌的氛圍之中她還未曾意識到,現在卻突然反應過來——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到如今,居然已經過了一年了。

一年之前她還身在兗州的流民過境之地,幾乎要於食不果腹的狀態下餓死,一年之後她卻已為坐擁一縣食邑的縣侯,也可因世家堂上客的身份,在這晉陽城中閑見人流往來。

這無疑是一種讓她不免覺得時日恍然的對比。

但這種相隔一年的場景對比所造成的恍惚,也只不過維持了一瞬而已,快到了一直留意著她舉動的徐福和戲志才都不曾發覺她的神色有異,只見她收回了對外看去的目光後說道:“此前我們收到消息的時候,張懿剛入太行山屏障,自臨汾到晉陽的時間,應當要比我們的速度慢一些。”

“張懿入城,必定從南面而來,要抵太原太守府邸,自該經過此地,等上個一二日便是了。”

喬琰朝著徐福伸了伸手,他便將包裹中的書冊遞到了她的手裏。

的確是書冊而不是竹簡。

冬日的數月之間,在繼續生產楮皮衣經由唐氏之手銷售往並州各地之外,樂平在楮皮紙上的進展也頗為喜人。

有蔡倫改良造紙術的根基在,又有楮樹皮這個被喬琰選定的主材料,要研制出可書寫使用的楮皮紙,而非是先前的纖維厚實堆疊成衣物的狀態,僅僅是個時間問題。

雖然如今在紙張的平滑程度上還稍有不足,但起碼拿出去已經不是那種一旦取薄便是易於損毀的狀態了,也足以供給喬琰使用。

若非是因為楮樹的樹皮此前都要先緊著救命之物,以制作防寒衣物為重,絕不至於只有這點數量。

“君侯來考察張懿的情況,竟還隨身帶著賬冊?”戲志才見這眼熟的書冊楞了楞。

“誰同先生說這是我那幾本賬冊的?”喬琰搖頭失笑,“我如今坐在這臨街樓閣之上,賞玩鬧市春景之餘,也該當享受幾分閑暇,帶的也自然是閑書。先生可莫要將我當做是個此事都不忘庶務的,那是仲德先生會做的事。”

戲志才在喬琰的對面坐了下來,見她並未拒絕,他也順手拿起了其中一本,打開便見其中是蔡琰的筆跡。

“這是?”

喬琰回道:“伯喈先生藏書廣博,此前因倉促前來洛陽奔喪,並未帶在身邊,他並無長留樂平之意,也自然未將那些書典從泰山羊氏著人送來,但昭姬有過目不忘之能,將其中數十卷默背了下來,正好這楮皮紙書寫便捷,裝訂成冊後一卷書籍所占至多也不過兩本而已,不若以此種方式溫書,也豐富一番樂平的書典庫存。”

“……”

要不是喬琰自己年歲就小,戲志才簡直很想吐槽,她這舉動在壓榨孩童勞動力上,未免也過於離譜了。

但他轉念一想,這種等人的時候有書看就不錯了,哪來的這麽多心理包袱。

他說道:“也好,有此書籍打發時間,想來這等候刺史大駕不止難熬。”

不過令喬琰都沒想到的是,還未曾等來這並州刺史蒞臨,在臨近黃昏的時候倒是有另一道聲音因嗓門不小傳入了她的耳中,也因那耳熟的人名,讓喬琰翻動書頁動作微微一頓,當即打起了精神。

那人喊道:“張遼,你等等我!”

張遼?

喬琰狀似無意地從手中的書冊上挪開了目光,朝著正鋪了一層落日之色的晉陽街頭望去,正見兩個少年一前一後行來。

走在前頭的那個要年紀更輕些,乃是跟趙雲和徐福一般的十五六歲的年紀。

而走在後頭的那個倒是看起來已有二十,或許叫青年要更加合適些,只是因為他眉眼間頗有幾分飛揚跳脫的神色,看起來仍有些少年氣。

張遼的回話無疑是證明了喬琰的推斷。

她目力不差,看得見這少年面上略有幾分憋悶的神色,他頓住了腳步轉回頭去回道:“你跟著我作甚,那太守府說了不收未及冠的,你張稚叔的年紀已經夠了,為何不留下?”

因他這一停,後面的青年得以擡手架上了他的肩膀,與他一道並肩而行。

這兩人都是一副並州常見的武人打扮,衣著都瞧著平平,這會兒勾肩搭背的樣子著實有些像是兄弟。

喬琰又聽那被張遼稱為張稚叔的青年回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我一個在雲中一個在雁門,恰好在半道上遇見一見如故,又都看不慣那邊地幾郡太守的作風,想著既要來新刺史,不如幹脆賭一把大的,這便更有緣分了。若是你因年紀太小便進不得門,我一個人進去有什麽意思?”

他爽朗一笑,又道:“再說了,你我都是個張姓,難保幾百年前是不是一家之中分出來的,豈不也算半個親戚。”

這兩人邊走邊說,恰好在此時到了距離喬琰最近的樓下,也讓喬琰將張遼臉上頗有些無奈的表情看了個清楚。

這種似乎有話想說,又因為某些原因而說不出來的樣子,出現在這張頗為老成冷靜的面容上,著實有些好笑。

但若他真是喬琰所猜測的那個張遼的話,那他此刻的遲疑也確實是說得通的。

誰讓他的本姓並不是張,而是聶,乃是馬邑之謀中聶壹的後人,為了避禍這才合族將姓氏改為張的,還真跟身邊那位張姓青年不能算是同姓。

至於那另一位張稚叔……

喬琰原本對他的名字並不那麽熟悉,但若是加上他此時跟張遼在一處,想要在並州官府謀取個差事,將這範圍一縮小,倒是不難讓喬琰猜出他的身份了。

這是一度為並州武猛從事,後因護送漢獻帝劉協返回洛陽之功得封大司馬的張楊張稚叔!

這家夥顯然很合乎武將的常規表現,全然沒意識到張遼那微妙表情中的意思,又頗有照顧兄弟口吻地說道:“算起來,若是不能在晉陽任職倒也無妨,以張遼你的本事,大可以去拉起一支除賊的隊伍,先幹出點名堂來,總歸我們並州人靠拳頭說話。”

“若還不成,要不咱們往那樂平去,聽說那地方的縣侯年紀不大,縣尉年紀也不大,肯定不會在意年齡問題……”

這兩人已走過了窗下,聲音乃是從遠處傳來的。

喬琰卻將這句話給聽得清楚。

她眉頭動了動,當即將手中的書冊一合。

史書上記載張楊此人沒甚眼光,“據河山之郡而無雄才,卒墮匹夫之手,智不足稱也”,可要她看來——

這人的眼光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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