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新的線索？

我……們？

我一擡頭，註意到身邊還有幾個人：一個約十六歲的亞裔少女、一個非常高挑顯瘦，長著藍紫異瞳的姑娘和一個拉美裔男孩，他的眼睛裏面閃著狡猾的光。

“這是克洛芙·賀。”菲利克斯指著華裔女孩說。她長得相當普通，眉眼裏竟然有幾分溫柔，除此之外幾乎沒什麽存在感。

“我有中文名字，一點也不難念。”她嘆了口氣，然後像教三歲小孩一樣，拖慢語速：“賀——椿——”

“得了吧，我發不準中文的聲調，你說我叫你‘蠢’。”菲利克斯辯解道。

賀椿不語，只是掏出一把刀，擦了擦。

我打了個哆嗦。天哪，她可和看上去一點也不一樣！菲利克斯卻毫不在意，指向長著異瞳的第二個女孩：“亞麗杭德拉·伊莎貝爾·托雷斯-克魯茲。”

“呵，她的名字你就記得清楚。”賀椿的聲音有些無可奈何。想必這樣的事情應該發生過很多遍了，不過我也理解菲利克斯，畢竟中文的聲調沒那麽好學。

“哇哇哇，椿，別那麽激動，菲利克斯只是對學習語言沒啥經驗，要求不要那麽高嘛。”第三個男孩友好地沖我微笑了下。“嘿，我聽馬修講，去年赫爾墨斯小屋來了個什麽‘尼克·德·安吉洛’，你猜菲利克斯把他的名字看什麽了？‘耐克·德·盎格魯’（Nike de Anglo）！怎麽樣，他厲害吧，把‘天使尼克’寫成了‘盎格魯人的耐克’。相信我。盎格魯人做的耐克，絕對沒有中國制造的新百倫好！”他自顧自地笑起來，但我沒有笑。我知道有讀寫障礙是什麽感覺。

男孩眨眨眼睛，伸出手：”我是克裏斯·羅德裏格斯。別理這倆姑娘！克洛芙可不好惹，她只是看上去溫柔罷了！”克裏斯擺擺手，做了個鬼臉，“想當初，誰知道她會加入我們呢？！至於亞麗杭德拉，她可是我們的船花……只可惜一天泡在實驗室裏當冰美人咧！”

亞麗杭德拉好像沒聽見似的，而賀椿搖搖頭。

“夠了夠了！”菲利克斯打斷議。”盧克呢？我需要讓戈登見見他！”

“喲！我好嫉妒！”克裏斯陰陽道：“你竟然比我還喜歡我哥哥！要不你和他拜個把子吧！”

所有人是一陣哄笑。這回，就連亞麗杭德拉也冷笑一聲，可菲利克斯完全沒有在意他們，他一扭頭，傲氣地回應道：“怎麽了，和自己哥哥關系沒有外人好，怪我了？”

“哦——”大家開始起哄。遠處一個女孩高喊著：“打一架！打一架！”

眼看事情就要沒法收場，一個高大的金發藍眼男孩從遠處小跑過來。他看上去二十多歲，長得相當帥氣，像是一個電影明星。要是不是臉上一道嚇人的疤痕，他絕對比布拉德·皮特還火。接著，一個稍矮些的黑發男孩也跑來。

“盧克——”菲利克斯像看見了糖的小孩一樣，擠開人群湊了過去，瞬間笑得燦爛極了。如此快速的變臉，讓我懷疑他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嘿，菲，聽說你這次帶回來了……”盧克看見了我，楞住了。”哦……我還以為是弗蘭西絲。不過沒事，這個孩子是誰？”

我一個激靈。弗蘭西絲？會是我遇見的弗蘭嗎？

菲利克斯搖搖頭，“我見過弗蘭西絲了，她沒希望了，所以我放棄了，但是我帶來這個。”他指了指我，“也是得墨忒耳的孩子。”

“餵，哥哥。”我小心翼翼地問，“弗蘭西絲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菲利克斯和盧克異口同聲地回答，前者因為這個巧合而格外開心。

“他的爸爸，被得墨忒耳派來的狼抓走了。”菲利克斯低下昂起的頭，“盧克，現在，他只有我們了。”

盧克冷靜地有些可怕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不少。他抓住我的手臂，摸摸我的頭，那手出乎意料地溫暖，還帶著一點點汗，手上的繭讓我想到了爸爸。一瞬間，他的疤痕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他的笑特別溫暖，就像聖誕老人一樣，或許年輕點，但你懂我意思。

就在那一刻，我意識到，無論我願不願意，在泰坦軍的成員眼裏，我已經是他們的一員了。我受到了龍女的攻擊，接著我的父親又被女神母親帶走，起碼我沒有理由站在奧林匹斯那邊。

盧克張開雙臂，坐在我旁邊。“小老弟，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大家庭。”

菲利克斯把我往前推了一把。“走吧，跟著盧克，他會教導你。”

我拿起從家裏帶來的劍，識趣地跟了上去。

盧克很高，肩膀也很寬，跟在他後面的時候，會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我忽然有些理解菲利克斯了。

從樓梯下到了船艙裏時，我最後回望了菲利克斯一眼，可他根本沒有盯著我，而是一直遠遠地望著盧克，就好像朝著太陽的向日葵。

我撇撇嘴。菲利克斯到底在幹嘛？

船的內部格外寬敞。水晶燈……哇這些是真的水晶……把金色和銀色的光灑滿走廊。地上鋪著紅毯，柔軟得恰到好處，不至於讓人走路困難。盧克聽見了我的驚嘆，他回頭微微一笑：“非常不錯的船，我們的讚助商十分的慷慨呢！”

“讚助商？”

“哦對，要是他們知道菲利克斯也在這艘船上……”盧克旁邊被叫做阿拉巴斯特的男孩露出一個有些奇怪的笑容。

“菲利克斯？他和讚助商有什麽關系？”

“哦！”盧克把頭轉了回去，“沒什麽，他已經離開了那個家了。”

“為什麽？”

盧克嘆了口氣，聽上去十分真誠。“戈登，想象一下從你還是嬰兒開始，你的父親就指望你有一天可以成為大英雄，並把超負荷的訓練強加給你，如果你達不到他的期望，他就會拋棄你。”

我楞住了。我並不特別喜歡菲利克斯，但是這麽說來……我似乎有點理解他為什麽對盧克一副諂媚的表情了，畢竟都說長兄如父，而菲利克斯的父親不要他了。

“你的爸爸一定不是這樣吧。”盧克的語氣非常溫和。

“啊，對！”我趕忙回答。畢竟，不是每個人的爸爸都像菲利克斯的父親一樣令人抓狂。

然後我又想起了那頭狼，情緒頓時失控。我意識到自己正在瘋狂地甩手，企圖緩解焦慮。ADHD真的太討厭了！

“但是他……被帶走了……”絕望湧上心頭，我差點說不出話。

阿拉巴斯特陰沈地說，每一個字都像落在心臟上的巨石，“他拒絕聽從你母親的命令，讓你為奧林匹斯賣命，所以奧林匹斯抓走了他。”

盧克和阿拉巴斯特對視了一眼。“戈登，相信我，這裏每個人都有著相似的經歷。從小被魔獸追殺，被同學厭惡，被老師嫌棄。神靈們利用我們去威脅我們的凡人父母：我的母親被逼瘋了。”盧克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歲，但他的表情卻如同老人一般滄桑，就好像他經歷了無數苦難和折磨。

“我們只能靠自己。集結朋友，找到同類。”阿拉巴斯特苦澀地加了一句，”然後覆仇，推翻奧林匹斯。”

“眾神存在一天，我們就會痛苦一天，他們不在意我們，不關心我們。戈登，你有見過你的母親嗎？”

我沈默了。我從未見過媽媽，從未聽她說過一句話，從未收到過任何東西，她甚至都不願意親自出馬奪走我的父親，但推翻她的奧林匹斯？在這之前，我沒想過。我不是一個叛逆的人，即使別人對我不好我也不傾向於反抗，尤其是我打架失敗了之後。

說得好聽點，這叫愛好和平。說得不好聽，這叫膽小懦弱。

“可是爸爸說，她很愛我，她只是無法關心我，其實一直惦記著我！只是因為神不能對孩子展現關心，否則魔獸就會發現我，所以她從未出現。”我看著盧克藍色的眼睛，心臟幾乎要被糾結的情緒擰成麻花。我期待盧克反駁我，否則我會為自己的憤恨感到愧疚，但我也想要他讚成我……起碼這樣……我不會覺得自己那麽一無是處……而我已經一無是處了很多年。

盧克俯下身子，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盧克撫摸我的感覺不像菲利克斯和我的接觸那樣生硬，反而充滿了關切。我忽然意識到菲利克斯的語言和行為都是在模仿盧克，只是他拙劣的技術著實讓人害怕。

“戈登，她不關心你。你和她是不同的存在，半神對神靈來說，至多是寵物，如果待遇不好，你就是跑腿的苦力。”

我沒有說話。

“你的爸爸才是真正關心你的人，他愛你，為你編制了美麗的謊言，以為可以這樣保護你一輩子，但是沒有，他被得墨忒耳抓走了。”

臉上有一陣溫熱的觸感，我又流淚了，這樣軟弱的行為讓我羞愧地低下頭，但在盧克面前，我好像不需要逞強，他理應就是更強大的，就是我們的保護者。

“戈登，我當時不在現場，你有註意到什麽嗎？”

“谷神之子，使我覺醒；

或是毀滅，或建和平；

心之所想，守在狼宮；

真相浮現，我將斬紅。”

我將當時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盧克，他耐心聽完。“是的……我聽說了那些狼，我想知道他們是誰——狼王呂卡昂的手下。”

走廊裏安靜了一秒，而我的內心掀起萬丈波濤，天旋地轉的感覺掐住我的脖子，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就因為拳頭握得太緊，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紅印。

盧克扶住不停發抖的我，“我知道呂卡昂！他是一個希臘國王，為了挑釁諸神，煮了自己的孩子，然後被宙斯變成了一頭狼？”

“不錯。”阿拉巴斯特點點頭，”很聰明，很博學，你的父親一定教給你了很多知識。”

“可是，為什麽得墨忒耳會想要我的爸爸呢？”

“讓他繼續為奧林匹斯賣命！”盧克的眼睛乍現兇光，“就像他們對我的母親那樣，逼他為阿波羅服務，直到她瘋掉！你知道我每天遭受的都是什麽嗎？一個精神失常的母親的虐待……”

“砰——”他一拳打在墻上，我和阿拉巴斯特被嚇得一怔。

“戈登，你也希望你的爸爸那樣嗎？”

空氣裏有種詭異的香氣，阿拉巴斯特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我。天花板的水晶燈明晃晃的，讓我頭暈目眩，腳底地毯上的花紋也開始模糊。我感覺阿拉巴斯特的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似乎是在鼓勵我。

“我不！”我的聲音尖利到自己都辨認不出來，“呂卡昂在哪裏？我要把爸爸帶回來！”

盧克雙手覆上我的肩膀，“戈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出發前，我們需要一個計劃。你說的那些韻文，我們管那叫做預言。每一個英雄的行動都需要預言來指引，雖然語焉不詳，但我們需要盡量先弄懂它的意思。”

“谷神之子就是我，狼宮就是呂卡昂的老巢，不管那在哪裏。其他的……”我咬緊嘴唇，“真相？還有，什麽是‘我將斬紅’？紅是指血液嗎？”

“我很抱歉。”盧克垂下眼簾，“對不起，戈登，我無法回答這些問題，泰坦軍的圖書館有不少古籍，或許你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你能——”

“戈登。”他註視著我的眼睛，“線索固然重要，但作為半神你必須學會戰鬥，否則出了安德洛莫達公主號也只是送死。”

“我會——”

阿拉巴斯特伸手指向我從家裏帶來的劍，“當然，武器的作用也不可小覷，可以讓我看看它嗎？”

“哦，是我爺爺的收藏，他曾經在仙臺經營一家武館。“我握緊了這把劍。在用它和狼戰鬥之後，我發現自己已經有點喜歡上它。

他沈思了片刻。“有趣，不是仙銅，但能傷到得墨忒耳的狼？這到底是什麽材質？”我忽然緊張起來，要是他們覺得這東西有什麽問題，會沒收我的劍嗎？

但這或許是爸爸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了。他們不能這樣做。

幸好，阿拉巴斯特沒有這個想法，“只要你確認能用就行。既然你有劍了，那還是先去學劍術吧！初級班的老師就是你哥哥。”

“成！”盧克大笑道，”要不你直接和菲利克斯住在一起吧，我讓他從馬修的房間裏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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