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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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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豆大的雨珠密密砸在瓦爍上, 順著屋脊溝沿流淌下來,在地上又砸出水坑,往低窪處流淌。

小小的一道雲紋軒窗, 顧修在窗外, 珍珠在窗內, 四只手, 交錯的捏著窗,珍珠個子矮,仰著腦袋, 他低垂著眉眼,一豆燭火的暗光映在他的臉上,墨發濕透,濕冷的水汽迷漫, 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勾勒出胸膛震顫的抖動線條。

一雙眼睛,深邃無垠,有一種特別的, 從未體驗過的磁力吸著人的眼球。

心臟似一朵花開的過程,緩緩綻放,這是一種珍珠從未體驗過的, 陌生情緒。

這種情愫愉悅, 快樂,很難用一種句子表達, 美好的像是清晨的第一束陽光,雨後荷葉上滾過的露珠, 雲海邊粉色的雲朵。

沒等到少女的回答,顧修又問了一次:“你願意同我訂婚嗎?”

玉質的聲音, 像水珠滾在耳廓,珍珠聽見自己心臟砰砰直跳。

“你答應我三個條件,我才願意同你訂婚。”

顧修的眼中緩慢的暈染上笑意,又漸漸加深,他拔在窗沿的手,這個時候才發現,已經僵硬的沒有知覺了:“你說,只要是你”

一只手捂在嘴上,溫柔的觸感,軟的不像話,是一種尾調是橘子的香料,顧修看見,珍珠對他搖搖頭,他遲鈍的發現,婢子的腳步聲已經很近了。

“姑娘,水和花瓣都放好了……”

珍珠修長的睫毛眨了眨,對他搖了搖頭,用氣音的嘴型:“你走。”

顧修才舍不得走,他想立刻知道那三個條件!

用最快的速度完成!

嘴巴被捂著,他目光轉了轉,看一眼窗旁,那意思是說:“我在這等你。”

珍珠現在才不好意思見他。

瞪他一眼,收了手,用氣音說:“你不聽我的話,我就不跟你訂婚了。”

唇上柔軟如雲的觸感似乎還在,顧修不敢再耽誤,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姑娘,你看什麽呢?”

“今天的雨很漂亮。”

珍珠目光從雨霧中移開,蹦跳著去了浴室,一骨碌直接跳進浴桶中,連腦袋也鉆進去。

“姑娘,您衣裳還沒脫呢。”

“姑娘,您跑水底做什麽呀?”

珍珠從水底冒出來,水幕從頭頂流下來,漂亮稚嫩的面上染上一層花瓣一般的笑顏,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開心。

婢子感到困惑:“姑娘,您什麽事這麽開心啊?”

珍珠雙手捧起水灑向天空:“像不像雨水落下來,澆在身上?”

婢子:“……”幼稚!

沐浴完,身上擦上香膏子,換上寢衣,珍珠抱著木偶,閉上眼睛,顧修扶著軒窗站在雨夜的一幕又浮現在腦海,不自覺咬著手指,嘿嘿笑起來。

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成了個粽子。

翌日清晨,難得起了個大早,星語來催她起床,床上鋪滿了衣服,每個婢子手中都拿著衣服。

珍珠小跑著到她面前:“姐姐,你快來幫我選選,我不知道要選哪件衣服了。”

星語:“……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

珍珠摸摸自己額頭,“大約是的。”

星語:“……”

挑選了半天的華麗衣衫,珍珠最終選了一條十分樸素的流仙裙,顏色也是最清淡的月白色,同平日裏的華麗明艷大相徑庭,進教室的時候,腦袋一直低垂著,連看向顧修方向的勇氣都沒有。

擱了書箱,剛坐到座位上,屏風下面塞過來一本線裝本子,她臉不可抑制的熱了一下,看了本子一瞬,這才拿起來,展開。

【什麽條件?】

珍珠:“!”

其實她也不知道別人是怎樣考驗自己想要嫁的男子的,想著還有三個條件可以提,不想留個隨意找借口的印象,心慌意亂寫了一個對付:【想看一場皮影戲。】

顧修攥著本子,就這?

又在下面寫上,“還有呢?”

好一會,珍珠回過來,【先做到這個。】

珍珠以為顧修不會再回過來,本子很快又傳了過來,【課間,書院後院見】

珍珠一張臉忽然熱起來,書院後院一般沒什麽人,他們有事的時候,經常會約見在那裏。

還是那個地方,同一個人,做著同一件事,珍珠忽然覺得,別扭,不好意思,血液隱隱燒起來的感覺。

【不去。】

顧修:【為什麽?】

珍珠選擇無視,顧修又塞過來紙條,【有事和你說。】

本子和紙條石沈大海,顧修看著屏風一側影影綽綽的影子,支著下巴,用食指在上面輕輕畫珍珠的名字。

這一節課異常漫長,下課鈴聲響起,顧修又塞過來一張紙條:【我去那等你。】

夫子夾了書本離開,珍珠聽見薄薄的屏風上,手指彈在上面的聲音,擡眸看過去,一處似是被手指頂凸出來一點,極小幅度的震了兩下,一屏風之隔的影子似是起了身,腳步聲響起,人朝教室外離去。

珍珠目光動了動,扶著書案,手撐在幾上朝前頭傾身:“姐姐,我要出恭,我們一道唄。”

星語好脾氣的擱了手上的書:“好。”

從茅房出來,珍珠看了看後院的方向,勾了勾唇,又挽上星語的胳膊,“快上了課了,快點走。”

珍珠以為顧修已經回去了,走過轉角,顧修忽然冒出來,高大的身高矗在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深邃的眼睛悠悠註視著她:

“為什麽不回我?”

星語疑惑的看向顧修,又看向自己妹妹。

珍珠朝她解釋:“修哥哥最近忽然想養花,說的是花上的事,姐姐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就來。”

星語只囑咐她別遲道,擡腳離開。

“為什麽要騙你姐姐?”顧修問道。

珍珠:“……哪有騙,我只是覺得現在還不是讓她知道的時候。”

顧修:“遲早都要知道。”

珍珠:“……”她好像還沒完全答應吧!

她目光不自然的移開,看向空中,“你找我什麽事?”

顧修灼灼看著她:“就是想看看你,同你說話。”

註視在臉上的目光燙的驚人,珍珠一張臉倏然燒起來,“孟浪!”

珍珠提了裙擺跑了兩步,上課鈴聲響起,她又頓住腳,剁了兩下,有點兇巴巴的:“你不許一道進來。”

顧修看著小姑娘跑起來的身影,難道他這麽拿不出手?

珍珠跑的飛快,幸好趕在夫子進教室之前跑了進來,坐到位置上,心臟還噗通噗通快跳出嗓子眼。

這邊坐定,夫子夾著書本進來,顧修卻還不見蹤影。

他不會是生氣了吧,還是以為自己不讓他進來?

珍珠目光盯在門口好一會,夫子都教了前幾句,顧修才姍姍來遲。

夫子氣的胡子一歪,“做什麽去了,上課遲道這麽久?”

顧修眉眼間溢著歡快的笑意:“找藥去了。”

“夫子,我這堂課在廊下站著上吧。”

夫子:“……”

起初他懷疑顧修騙自己,這會子,他懷疑顧修真的生病了。

可能是腦子得病了!

珍珠眉頭蹙了蹙,這人,什麽時候成了傻的?

她只是不想同他一道進教室,被人發現,沒讓他不許同自己上課啊?

在大慶,除了京戲,第二受人歡迎的便是皮影戲,以皮影戲為生的伶人很多,光是天橋上就有挺多唱皮影戲的,雖然不見得多正宗,名氣多大,珍珠以為晚上,顧修就會約自己去看皮影戲,奈何,一連三天都沒有動靜。

她有點郁悶,還有點生氣。

這人說是想同他訂婚,到底是真的,還是隨口說的!

晚膳,雖然泊瀾住進國子監已經有一段時日,白妧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尤其是每次泊瀾休沐結束,去國子監的前三天,幾本屬於沒什麽胃口的牽腸掛肚,匆匆撩了筷子,說起了這樁婚事的後續,道:“今日方家那邊托了媒人過來,要了你的庚帖過去合,合了庚帖之後,這幾日便納怔了。”

星語擱了筷子平靜道:“我知道了。”

珍珠眨巴眼睛:“這麽快的嗎?”

白妧笑:“女兒家的婚事,只要說起來就很快了,好在目前只是訂婚,真的成婚,還要準備兩年呢,沒這麽倉促。”

又看向二女兒:“你這性子,也是該收收了,你姐姐之後就輪到你了,以後少出去鬼混,有點姑娘樣子,文靜姑娘好說親事。”

珍珠努努嘴:“誰說姑娘只能文靜,有人就喜歡像我這樣,活潑調皮一點的。”

白妧拖長了音調:“誰啊?”

她阿娘的眼睛能看穿人心,珍珠眼珠子轉了轉,“我說著玩的。”

擱了筷子:“我吃飽了。”

白妧對著她背影數落,“穩重,穩重一點,別跳。”

珍珠聞言直接蹦跳著往前走,白妧拿她沒辦法的揉揉額角,看她碗裏還剩一半的米飯,更是頭痛:“你妹妹現在都是什麽貓食量,一會你給她端一碗銀耳羹過去,務必讓她吃下去。”

星語道好。

珍珠想到今日白天完全沒收到顧修的約定,生著悶氣,決定再給他三日的機會,若是還沒有下文,她就不理他了!

星語端了一碗的銀耳羹進來,“阿娘讓我看著你,一定要吃光。”

珍珠撅撅嘴巴,不情不願的接過銀耳羹,用勺子攪著道:“對了姐姐,你和泠霜哥哥,你們一般都玩什麽呀?”

星語搖搖頭:“方公子是正人君子,不是孟浪之人,我們私下裏並無接觸,皆守著規矩。”

珍珠:“……”

“你們在佛寺裏那天,不會是頭一次私下見面吧?”

星語:“有何不好?”

珍珠困惑:“可是我覺得,要在一起成婚的兩個人,也不能只有規矩,應該也有沖動。”

“難道你們晚上沒有想偷偷見彼此的沖動嗎?”

“一次都沒有嗎?”

星語戳戳她腦門:“瞎想什麽呢,你這歪理,總是這樣多。”

珍珠:“我才不是歪理,我說的是道理。”

星語:“方公子這樣很好,我沒什麽不滿意的。”

珍珠捧著臉,仔細看向星語,眼中皆是困惑:“你真的喜歡泠霜哥哥嗎?”

喜歡一個人,怎麽能用“皆守著規矩”來形容對方?

她和顧修就挺沒規矩的。

這邊剛喝了銀耳湯,婢子來報,曹夫人來了,白妧讓他們兩去客廳。

珍珠沒有多想,整理了鬢發一道同星語去垂花廳。

行至廊廡下,就聽見曹氏含笑的聲音:“……最正宗的華陰老腔,從你老家閩州過來的班子,知道你們是那的人,人最喜歡的不就是鄉音嗎,那情緒拉的極好,紙人也精致,是吳家班子呢。”

珍珠心頭隱約浮起一點猜想,進了垂花廳,聽曹氏又覆述了一遍來意,說是請到了好的皮影班子在府上,要她們一道去觀看。

自十幾年前離開家鄉,白妧再沒回去過,吳家班,是他們那最有名的皮影戲班,沒想到還能廳上,白妧可太想聽了,帶上兩個女兒一道去國公府。

鎮國公府有一幢專門給伶人唱戲的暢音樓,家中大的慶宴一般都擺在這裏,珍珠慢吞吞跟在白妧身側,一進入暢音樓,顧家同宗的許多同輩都在這裏,很熱鬧。

顧修站在角落,逆著光,籠在一片昏暗裏,珍珠還是一眼便看見他。

珍珠並沒有立即走向他,見到他註視著自己,目光轉開,同顧湘他們說話。

燭火忽然一下子全部熄滅,院中陷入一片濃濃的昏暗,昏暗中,人的感官被放大,珍珠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籠入絲滑的絲綢質感袖中,鼻尖是熟悉的潔凈質感的香料。

她意識到時誰,心臟倏然一緊,恰此時,漁鼓驟然撕裂空氣,炸響一聲,桑皮紙驟然亮起一道刺目的光,光幕背後,兩只小人出現在視線中,敘述,常喝,附和的聲音逐漸響起。

一束極淡的昏暗光暈映過來,珍珠偏過身子,仰起腦袋,對上他幽深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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