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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仇◎

碧紗廚, 沈星語和褚三娘閨秀三人的這棕比賽吸引了所有閨秀的註意力,盯著棋盤兩頭的人。

星羅玉棋盤在中間,倆人分坐在兩端, 爭鳴的暗流在倆人之間湧動,兩人面容都肅穆凝重,兩人下的都很快,白子黑子依次噠噠落下,圍棋的路數繁雜多變,外人一般看不出路數, 此刻倆人的棋路都是一盤散沙,一時倒也看不出誰高誰低。

都是頂級的世家貴女,最好的資源一直都朝她們傾斜,蘇映雪的棋藝當初是太子少保親自指點的,在一眾閨秀中屬於頂尖,隊友們自然對她有信心,但沈星語的表情太過驕傲篤定,她剛剛能倒著將晦澀的《女馴》背出來,顯然她也不是平庸之輩。

趙瑤華扯了扯盛如玥的衣袖:“你嫂子的棋藝到底如何?”

盛如玥目光在沈星語繃著的面皮上轉一圈, 思忖了一下才, 選了折中的回答道:“嫂嫂才嫁過來不久, 我不太清楚。”

如果要是真的特別厲害,應該會像旁人炫耀吧,想到這一層,趙瑤華底氣足了一些:“我們映雪的棋藝可是帝師指點過的,肯定是她贏。”

“我也覺得是映雪贏。”

“加我一個。”

“本公主賭世子妃贏!”十一公主美眸剜過來, “敢不敢下賭註?”

趙瑤華訕訕, 十一公主卻是不理她, 直接掏出來一百兩銀票子,“我賭這些。”

趙瑤華被架上去,只好也順著往下賭:“那我下五十兩吧,壓映雪贏。”

後面又有一些閨秀陸續跟著下賭註。

周圍這些人的小聲嘀咕並沒有入倆個下棋之人的耳中,棋如戰場,變化多端,沈浸在棋局中的人就如執著茅·幾在戰場中指揮士兵打仗的將軍,眼觀四路,觀察對方的棋路,調整自己的隊形同時,也要故布疑陣,隱藏自己真實的意圖,將對方騙入自己的包圍圈,再一舉擊殺,若是戰敗,和打了一場敗仗是一樣的心情。

蘇映雪一直雲山霧繞的布著疑陣,掩藏著自己的要塞之地,目光盯著沈星語的指節落在左二十九,心中微微籲一口氣,看來,沈星語也沒她想的那麽高深,似乎並未看出自己真正的意圖。

自己執著白子落在右九,沈星語勾唇:“蘇姑娘,你輸了。”

蘇映雪眉頭蹙起來,只見沈星語修長的指節從棋笸中拿出一枚黑子,在她的心腹之地上繞一圈,定在左十九的方向。

這是蘇映雪掩藏的真實盤活棋局的地方,蘇映雪心中雖然緊了緊,但也就是像打馬球,球擦著球桿險險而過,這裏被識破,頂多是麻煩一些,也不至於就當場輸的徹底,還有搬回來的可能

“世子妃現在下結論似乎太早了。”

沈星語指尖一翻轉,卻轉了方向,落在了棋盤正中,瞬間,她零散棋子串成如攻城略地的猛獸,白子盡數在虎口之中。

蘇映雪眼睛瞪圓,原來沈星語一直走的都是強攻路線,她早就識破了自己的暗線,她走包圍路線,她就走強攻路線。

蘇映雪腦子空了好一會才接受自己輸了這個結局,心裏很難受:“我輸了。”

十一公主狠狠抱住沈星語:“世子妃你太厲害了!是我見過最最厲害的人。”

趙瑤華:“我跟你比畫。”

沈星語分別看向趙瑤華和孫茹:“你們兩一起來吧。”

孫茹:“……”

趙瑤華:“……”

畫畫和跳舞怎麽一起?

連十一公主的美眸也瞪圓了,“這是什麽比法?”

沈星語漫不經心卷著衣袖:“給我準備一套水袖,四架落地純布屏風,一些墨就行。”

十一公主都要好奇死了,親自帶著宮娥準備這些東西,跑去梨花廚隔間,將靠在榻上的太子妃拉起來:“碧紗廚,世子妃有好玩法,快走看看。”

世子妃哭笑不得,“慢點,容我整理衣裳。”

十一公主見她步伐慢吞吞,一彎腰,直接打橫將太子妃抱了起來。

太子妃輕松被十一公主抱在懷裏,被逗的笑的喘,“玉華,你也一道來。”

玉華郡主不想去:“你們去吧,我有些渴,在這喝杯茶。”

世子妃只得作罷。

十一公主將太子妃安置在最上頭的貴妃榻上,讓她枕著靠枕,這樣可以看的舒服。

太子妃:“咱們十一是長大了,越發會照顧人了。”

十一公主:“就屬太子妃娘娘最喜誇我,父皇昨日裏還嫌棄我沒閨閣儀態,說我像只猴呢。”

太子妃和十一公主說笑,另一邊沈星語去了內室,換下自己身上的這套外衫,不想沾上一點墨汁,換上一套修身的純白水袖。

換好衣衫,再回到碧紗廚,趙瑤華面前擺了一張書案,孫茹亦換上了一套顯身段的柔美舞裝,褚三娘端坐在琴前。

褚三娘:“聽說你要同時和瑤華孫茹比試,絲竹管樂那便猶我來彈奏吧,一會我們再比試曲目。”

一縷私發垂下來貼在唇邊,沈星語一身純白水袖舞衣站在白色屏風中,氣質出塵:“可以,你彈什麽曲目?”

褚三娘:“《白纻舞》”

白纻舞是始·皇帝最寵愛的明妃所創,節奏明快,樂聲密集如鼓點,對速度要求很快,需要舞者的腕足快速點動,舞出那種恢宏的氣勢感。

沈星語走到放了墨的缽面前,看著純白的水袖墨進黑色的濃墨中,“好。”

十一公主發號施令:“那便開始吧。”

墨汁淋漓從水袖上滴落,戴骨撥動琴弦,“銘心”古樸渾厚的恢宏音質響在大殿上,沈星語長袖一甩,同時,纖細如柳的腰肢向側邊一轉,身體呈現出優美的弧線,空手在空中翻了一個圈,水袖上的墨汁如雨點,呈規律的落在屏風上。

樂聲如鼓點,足尖隨著密集的節奏靈動的輕點,水袖如游龍飛舞,白色的屏風上墨汁層層疊加,畫的輪廓一點點呈現在眾人面前。

從沒有人見過這樣作畫的,也沒有人是這樣作舞的,將畫和舞蹈的所有動作融合到一起,普通人,兩只手捧著畫筆都打不好一副簡單的畫草圖,何況是用水袖淋甩墨汁?

這力道差一點點,一幅畫就毀了!

一眾閨秀眼珠子四處亂轉,就看著水袖翻飛,畫越來越清晰,連呼吸都忘了!

曲子尾音落,她水袖如白雲拂過四面屏風,山河壯闊,她亦足尖落地,娉婷穩穩落在地上,仙子落凡塵。

世子妃眼中有明亮羨慕的光,這樣光華奪目的年輕身體,可真好呀。

十一公主手掌都拍掌了,一蹦一跳蹦到沈星語面前:“世子妃,你也太厲害了吧!”

“怎麽跳舞還能作畫呢?好玩又漂亮!”

舞和畫這個東西,本來很難評出誰的更好,如果沈星語沒有露出這一首,即便她的舞姿和畫更優美,褚三娘她們也可以說瞎話。

此刻不一樣,高下之分立見,趙瑤華和孫茹連要人評判的勇氣都沒有了。

沈星語心中慶幸,還好,以前一時好奇跟啞婆學了這種奇怪的東西。

盡管面上褚三娘不願意承認沈星語,但她也沒法否認,沈星語的確很厲害,厲害到她沒辦法指鹿為馬。

還好,還有琴。

“世子妃,該我們比試琴了。”

坐在上首的太子妃掃了眼褚三娘面前的銘心,吩咐身邊宮娥:“去將我那支‘長佩’拿過來給世子妃使用。”

沈星語道了謝,起身去內室換了水袖,又換回了之前同顧修同款的白色外裳。

再回來,一架原木色的古琴已經擺好了。

剛才,褚三娘彈的琴是上好古琴,沈星語自然聽出來了,她目光在琴上掃一眼,是紅木羊腸絲的,也是價值不菲的名琴。

太子妃這人,心底道也真是極好的。

褚三娘:“我們來彈《十面埋伏》,到時候讓太子妃娘娘評判。”

《十面埋伏》是作·戰曲目,以樂曲的形式描繪出鏗鏘激昂的決鬥戰·事場面,①劍弩聲,刀劍聲,人馬辟易聲密集,聲天動地,這些場景,都需要琴者通過一張一弛的琴弦表現出這樣的意境。

褚三娘手裏那只鵾雞筋質地的古董琴音質更醇厚曠遠,在這種激烈樂曲中,她那支琴的音色很占便宜。

沈星語猜測,她剛剛就是去找絕世名琴去了,將每個指節帶上戴骨,冷硬厚重的戴骨一撥,羊腸絲琴弦偏悠揚的曲調如細雨傾盆。

果然,在空靈上,比褚三娘那支低了一個曲調的音色,倆人一起彈奏,若是她直取,褚三娘的琴音便會蓋過她的。

沈星語心裏有了計較。

太子妃這會子也知道褚三娘耍的手段了,剛剛她不說比賽,只說要彈琴,原來是想在琴的材質上勝一頭。

她對沈星語的印象很好,覺得這小姑娘很坦率,一直在吃虧卻沒有抱怨一句,便道:“世子妃,你這邊可有什麽問題?”

褚三娘這個人,顯然心胸狹窄,沈星語不想將體弱的太子妃扯進事非中來,褚三娘玩的這些花頭,誰又能看不出裏頭的不公。

她就是要在不公平的條件下,還要戰勝她。

搖搖頭:“多謝太子妃娘娘關懷,我這邊沒有問題。”

太子妃之所以那樣子問,是想給沈星語提出來質疑這琴的機會,這樣的劣勢,太子妃以為沈星語一定會提出來,她卻沒有提,這姑娘顯然是個心有城府的,世子妃便不再說這件事,“那你們開始吧。”

兩人比琴,相對而坐,褚三娘目光掃一眼沈星語,勾唇一笑,戴骨撥動琴弦,醇厚的琴音立刻響在大殿之中。

沈星語則是降了兩個音調,在對方震耳的樂聲中,她的琴音則走是柔軟如水流傾瀉,褚三娘是硬氣鏗鏘的音調,她這邊就是溫柔如水,水無形柔軟,卻是能孕育包裹一切的萬物之源。

褚三娘的琴音高亢,沈星語的琴音就是托住她琴音的後盾,這種一剛一柔的搭配,就像是經歷過激烈廝殺的人,需要一種溫柔堅定的力量撫慰心靈,不算明亮的琴音,並沒有喧賓奪主,而是托住軒昂大屋的基石,托住蛟龍的水,是點睛的眼睛,從而成了更高級的存在!

太子妃自認自己的琴技是極為出色的,卻從沒想過,比琴還可以這樣合音。

放在膝頭的指節不自覺隨著音律跳動。

忽的,弦音似銀瓶炸破水漿迸,拉到頂的琴弦斷裂,彈力打在指尖,雪白的指尖,霎時滲出血紅,整個手指都是麻的。

若不是沈星語反應快,端口就要深入到手筋了。

“大膽!”

褚三娘跳起來:“這琴是太子妃娘娘用了十餘年的古琴,你公然損壞太子妃娘娘的古琴,還不快下跪認錯?”

沈星語知道她為什麽剛剛要親自去準備琴了。

褚三娘從最開始就沒想讓這場琴賽比下去,她怕再一次輸在自己手上。

如今琴弦斷裂,她指尖受傷,那麽這場比賽就會終止,而之前,她已經談過一曲《白纻》,這樣,即便這樣比賽終止了,其實贏家還是她。

“我正在同你比琴,為何要損壞古琴,是為了讓我自己輸?”

“三娘子,你要誣陷我,是不是也該找個合理些的理由?”

褚三娘:“你不是為了讓自己輸,而是為了讓自己不輸。你知道自己的琴音比不上我,所以故意彈壞琴音,弄破了手指,避免自己輸給我。”

倒打一爬的邏輯還挺縝密。

沈星語:“就算這琴只剩一根琴弦,我也能勝過你,弄斷琴弦,傷了自己,也會惹怒太子妃,我是腦子得壞成什麽樣,才做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

褚三娘就沒想到,沈星語嘴巴這麽厲害,跺一腳看向上首的太子妃:“太子妃娘娘,世子妃損壞了您的琴還狡辯,您真該好好治她一個不敬之罪,否則,皇家威嚴何在?”

沈星語:“太子妃娘娘,我都是在眾人的註視下彈的琴,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我並未故意損壞琴,我通一些修琴巧計,定然將您這琴修補好,眼下,我給你彈一曲《十面埋伏》贖罪過可好?”

對褚三娘這樣高傲的人來說,連著兩次輸在自己手上,怕是嘔死的心都有了,她不想輸在自己手上,沈星語就偏要她輸在自己手上。

兩次。

太子妃:“這琴擱置了好久,興許是下人忘記修繕維護也是有的,不怪你,你的手受傷了,可還能彈?”

沈星語揉著有點發麻的手心:“可以的,我挑戰一只琴玄彈《十面埋伏》。”

太子妃還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可以這樣明媚自信的,“好,若你能單弦彈奏出《十面埋伏》,那本宮就判定你勝。”

褚三娘不滿控訴:“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若褚三姑娘也能單弦彈奏出《十面埋伏》,我判你們平手也是可以的。”

褚三娘被賭的說不出話,只好在心裏祈禱沈星語是吹牛,彈的很差才好!

只要發現她有一個音節錯漏,她就要指出來。

太子妃忽的想起來,“你用‘銘心’彈。”

褚三娘:“……”咬斷了銀牙!

沈星語用帕子包裹了受傷的那一寸骨節,重新擡起手腕,撥動琴弦。

這一次,有了音質醇厚的‘銘心’,她不再壓著音色,戴骨撥出最厚重的力量,音節潺潺傾瀉,如碧風陣陣,夜幕四籠,列營,吹打,點將,排陣,布兵,埋伏,小戰,激戰,挺括軒昂的浩蕩軍隊似乎就在這眼前,山風盡霸,屋瓦飛墜,刀·戟交接,廝殺之勢壯烈奔騰,蕩氣回腸,這場曠世名戰似乎就眼前,腦海。

氣吞山河的壯烈樂章穿過窗欞,猶如穿堂燕飛進男賓宴席上,這裏絲竹管弦悅耳,舞姬們在冰面上妖嬈作舞,朝臣們交響接耳,賞著舞姬,喝著美酒,只有顧修一人端坐酒杯坐在角落裏,神情淡漠,游離在這靡靡之外。

這宮宴上的舞姬,是番邦新進貢來的絕色佳麗,紮染綢的小衣,包裹出玲瓏的身段,圓潤的薄間,輕盈的腰肢裸著,輕盈的長裙色彩艷麗,金色的花紋錯落有致,腦袋上一頂金色花帽,垂著一塊色彩明亮的絲巾到腰部,長發編成無數根細小的辮子,起舞時細辮裹斜著絲巾如雲霞蒸騰,明亮的色彩,大膽的著裝,深邃的異域五官,惹的一眾朝臣目不轉睛。

太子端著酒盞,目光掃向顧修:“顧大人,聽說你府上別說舞姬,如今連書房用的都是婆子,這日子啟不無趣,這絕美的異域舞姬送與你如何?”

顧修:“多謝殿下美意,只是臣速來不會賞這等風月之事,肅王殿下素愛收集舞姬,臣就不奪肅王喜好了。”

太子:“你呀你呀。”

“這等美姬,舞姿如此妖嬈,竟也沒興致。”

顧修轉著拇指上的扳指:“見過更好的,自然瞧不上這些。”

肅王來了興致:“哦,哪裏還有舞姬比這異域舞姿還美的?”

肅王很想見識見識,顧修卻轉動著手上的扳指,不欲再多言,不僅肅王,連太子都好奇了,顧修府上又沒有舞姬,他是擱哪見過比這更有滋味的舞姿的。

顧修不願意說,肅王也不願意勉強,便轉了話題:“李大人,聽聞你後日要新納一房妾室,先恭喜你再得佳人。”

男人們,只要去給人做妾的不是自己女兒和老婆,都是與有榮焉的。

“聽說李大人的新妾室是出了名的美人兒,李大人這艷福可真是不淺啊,這都第六房了吧。”

“說是才十七?”

被點名的李大人被調侃的紅光滿面。

顧修擱了酒盞,問邊上一臉好奇的肅王:“王爺有沒有聽見琴音?”

聽他這麽一說,肅王也擱了酒盞,“好像是有。”

燃炸的殺伐曲子,混在靡麗的樂曲中,聽的不甚分明,但只這一點,竟也有一種站在海邊,看浪潮奔騰之感,肅王瞪圓了眼睛,吩咐樂人:“快停下。”

舞姬如花的裙擺停下,絲竹管弦停下,琴音就更清晰,一時間,眾人都被這琴音所吸引,豎著耳朵,跟著弦音,走進了那戰場。

直到琴聲徹底結束,肅王帶頭問了一句:“是女賓宴席上傳來的吧?宮中竟有這樣水平的樂人了?”

掌教樂人太樂令自是清楚,道:“宮中沒有這樣的樂人,應該是哪位貴女所奏。”

儲大人摸摸胡須:“那便是我家三娘了,她琴藝向來不錯。”

京都的閨秀中,琴藝名聲最好的就是儲三娘了,肅王不疑有他,“三娘這琴藝精進很大,這個年紀,可以稱的上大家了。”

儲大人眼睛都笑彎了:“早些年得慈念安堂靜雲師太指點。”

一眾官員都對儲大人表達養出了一只鳳的恭喜之聲,喜好音律的睿貝子直接跑到褚大人面前,問起了褚三娘的婚事有沒有著落,完全當褚大人是未來岳丈伺候!

褚大人對睿貝子的家世和背景也相當滿意。

儲三娘面色很難堪,三個人裏,她輸的最難堪,腸子都要毀青了,早知道如此,她絕對不和沈星語比賽,很快,京都所有人都會知道,京都裏,現在不是她琴藝最好,而是沈星語!

她不僅琴藝好,舞蹈,畫畫,棋藝都是拔尖,無疑,今晚過後,她將是京都名聲最有才藝的女子。

“名琴當配名家,世子妃,這支銘心便賞你吧。”

沈星語:“太子妃娘娘,這琴太過貴重,使不得。”

“本宮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太子妃道:“如今我身子不行,這琴放在我這也是一種浪費,你拿著,這才是不辜負了這把琴。”

樂者,以琴會友,沈星語讀出太子妃是真的希望將這把琴送給她,便收下。

儲三娘一口銀牙都要咬斷了,太子妃平日將這把琴看護的很緊,論姻親關系,她算是自己還沒出兩服的堂姐,這個家裏只會種地的沈星語算個什麽東西!

種地得來的爵位,和內閣的分量能一樣嗎!

太子妃招呼大家入座,十一公主熱熱鬧鬧的拉著沈星語胳膊:“來,坐本公主邊上。”

褚三娘看著倆人攙扶的背影,心中怨氣沖天,她不痛快,也想有人同她一道不痛快,快速邁兩步走到盛如玥身邊,附耳過去,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盛姑娘,如今你這京都第一才女的名聲可是保不住了,你看,十一公主也遇見沈星語就將你忘了。”

“以前,那可是你的專坐,心中有何感想?”

壓低的聲音裏,盛如玥都聽出了她的幸災樂禍,以及,嘲笑。

盛如玥脖頸轉過去,唇邊含著得體的笑:“嫂子有本事,能得十一公主和太子妃賞識,這是好事,我們是一家人,她有榮耀就是我有榮耀。”

她看著並沒有不開心的地方,很為沈星語高興的樣子,褚三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怒氣更甚。

她冷笑:“都說盛姑娘是大聖人,長了一副菩薩心腸,只是,自己的心疼不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褚三娘甩了袖子離開,挑了個席位坐下,今晚,她註定是沒什麽好胃口了。

盛如玥瑉瑉唇瓣,去了沈星語邊上的位置坐下。

在坐的這些閨秀,就只有十一公主是最開心的,她今日看了好大的樂子,一開心,飲了好幾杯酒。

沈星語不想在外頭醉酒,並不怎麽喝,十一公主就發現,她用餐的禮儀也很好,小口吞咽,非常雅觀。

她始終垂眸,安安靜靜用餐,規矩特別好,如果不是剛剛見識過她的張揚,十一公主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有那樣氣血高調的一面。

“奇怪,原本我聽說鎮國公新娶的世子妃是個善妒的,為了不讓自己的夫君用婢子,竟然大雪天裏三叩九拜爬了三千級的臺階,我以為你是個極沒有規矩的人。”

她嘖一聲:“現在看來,世子妃你規矩學識樣樣都好,人也聰慧,不會料不到那樣做會給自己帶來的麻煩,為何要去做這樣出格的事,讓自己陷在這輿論漩渦裏?”

在十一公主的印象裏,好學生都是很乖,從不犯錯的,只有像她這種一事無成的人才會犯大錯。

人總是排除異類的,不合群的人會活在別人口水中。

人人都要守著女子的三從四德,不妒不鬧,沈星語卻可以不守這個規矩,排斥的背後,很難說不是另一種嫉妒。

如果沒有這件事,今日的沈星語,不會在還未同人見面時就被當成異類,排斥。

沈星語苦澀一笑,她確實之前有料到會被人不喜歡,但她對貴女的理解中,這些事也不會放到明面上來說,最多看她的眼光異樣,疏離冷待她。

她是做好了今晚會被冷待的準備的。

她預判了結果,確實沒料到,會有褚三娘這樣跋扈的人直接當眾整她,要她出醜。

“想過,覺得自己能承受,只是和我想的程度有些出入。”

十一公主反應了一下才消化掉這句話的意思:“褚三娘這個人,她父親是閣老,朝中她父親的門生很多,她家世好,一向都是這樣,誰同她不合,她就排擠誰,欺負誰,她整人又狠,貴女們只敢捧著她,沒人敢同她做對,不然你以為為什麽她玩雙陸從來沒敗過,琴藝獨樹一幟。”

“她還真以為自己是天賦異稟。”

“其實是因為沒人敢真贏她啊。”

沈星語明白了,為什麽褚三娘敢這麽跋扈了,她認為自己就是一言九鼎的規矩,誰也不能違逆她。

十一公主又道:“就算沒有褚三娘,被排斥的滋味也不好受,你何苦要這樣?”

沈星語:‘因為我嫁的人,我很喜歡。’

粟聖公俯的沈姑娘,從小學各種規矩禮儀,賢惠大度刻進骨子裏,一遇見顧修,所有的體統規矩全部崩塌。

她不願意再去做那個賢妻。

因為愛他,她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以對抗整這個世界。

十一公主:“你……很勇敢。”卻也有些愚蠢。

但,很讓人敬佩。

這席面大概是東宮辦的最沈默的一場宴席,褚三娘臉上的寒氣有三尺厚冰來的深,沒人想觸她眉頭,幾乎全是低頭用膳,這導致,這次幾上的美食消耗的特別快,宮人不停的穿梭期間上菜。

這宴席沈默的可怕,堪堪過半,不少人都擱了筷著選擇出去透氣,寧願去外面吹風,也不在這裏。

沈星語擱亦擱了筷著,到露臺吹風,露臺這邊是背風處,比前院更寒冷,沒有人願意過來,沈星語在這邊倒是很自在。

“世子妃!”

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沈星語唇角快速勾起一點弧度,在調整好才轉過身子,看向來人。

褚三娘以目光做箭射的沈星語全身都是窟窿。

“你閨名是叫沈星語是吧?”

“你琴棋書畫樣樣出色又怎樣,父母不過一個破種地的,我父親是當朝閣老六元之一的褚閣老,不是你們這種靠育種侍弄禦田得來的爵位能比的。”

“哦,他們還死了!”

“你也就空有個粟聖公女兒的頭銜。”

“你現在高攀上了鎮國公府,是世子妃又怎麽樣,你沒有父母撐腰,又不得世子歡心,你根子裏還是個空有世子妃頭銜的卑賤之人,比如我現在就是給你一巴掌,你也只能受著,沒人會為你出頭。”

她態度十分高傲:“本姑娘來這是為了告訴你,我非常不喜歡你,以後凡是我出現的地方,你都不許出現,否則,你出現一次,我欺負你一次!”

“你最好給我識相點,要是不想我爹找世子的麻煩,成為政敵,以後就給我夾著尾巴做人!”

褚三娘罵完這一頓,心裏痛快多了,高高在上,像暼螻蟻一樣暼了一眼沈星語,準備揚長而去。

胳膊卻是被人向後拽住,她人也跟著往後轉過來,對上沈星語在她面前放大的臉。

沈星語的唇瓣勾起:“褚三娘,除了忍你,其實我還有第二條路,比如--”

“毀了你。”

她目光掃過她護甲的尖齒,只猶豫了一瞬,反手對著她臉的方向。

魔鬼一樣的聲音落下,褚三娘只看見她鋒利的護甲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線,時間好像被凝固,她清楚的看見,護甲刮開皮肉,凝滯般的雪白側臉,霎時湧出細密的血珠,三道鮮紅的血痕刺目。

作者有話說:

①摘自《湯琵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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