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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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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近日京中風寒盛行, 為免將風寒之毒帶入紫禁城,萬歲爺下旨,令所有皇子伴讀不得出宮, 伴讀們都被安排在皇子所居的外院暫居。”

“這幾日文正都在外院暫居。”

“哦哦哦,原來如此。”

年若薇才想起來蘇培盛前幾日念叨過要去整理外院給伴讀暫居。

外院位於四阿哥所居的前院東南角,她記得那附近的確有好些花開正盛的夾竹桃, 她許久沒去灑掃了。

“那明天不見不散,叨擾您了。”年若薇朝著陳文正行了漢人的禮儀。

“不必客氣, 明天文正定會備好筆墨紙硯, 靜候年姑娘前來。”

二人相視而笑,彼此雖是初見, 卻一見如故, 心中都莫名漾起別樣漣漪。

書房小軒窗前,蘇培盛冷汗涔涔看著小年糕眉目含春, 與陳文正言笑晏晏。

雖因距離較遠,他聽不見二人有說有笑在聊些什麽,但年糕嘴角的笑意漸濃。

他看的心驚肉跳, 趕忙壓低腦袋, 愈發不敢去看向坐在小軒窗邊看書的四阿哥。

此時四阿哥正雲淡風輕的翻閱兵書,可他手中的兵書,從頭到尾都是拿反的。

蘇培盛戰戰兢兢,走到四阿哥跟前,準備替小年糕說幾句好話。

“爺,陳公子昨兒就說要替小年糕遞家書, 許是他方才未找到奴才, 所以才著急行事,年家與海寧陳家乃世交, 二人打聲招呼也是人之常情。”

蘇培盛語氣頓了頓,本想將年遐齡早年間曾與陳家定下兒女姻親之事,稟告四阿哥,可看到四阿哥愈發陰戾的面色,為了小年糕的小命,他不敢再多言。

.......

年若薇目送陳文正離開之後,本想回大通鋪看書信,又擔心被同住的宮女打攪,於是躲到海棠花樹後,坐在花樹後的太湖石上歇息。

她迫不及待展開家書,頓時抑制不住歡欣笑意。

弟弟在信上說家裏一切安好,她那便宜爹爹年遐齡不知走了身邊狗屎運,入夏即將赴任從二品的工部右侍郎。

最讓她高興的是她娘親趙氏,被年遐齡扶為良妾,不再為奴為婢。

娘親和弟弟前幾日還去紅螺寺替她求了一卦,說是上上簽,年若薇不禁莞爾,今日還真是她來清朝之後最幸運的一日。

書信間,弟弟年羹堯嘮叨了許多日常瑣碎的趣事,年若薇時不時捂嘴偷笑。

待到看完家書後,她心情舒暢,打開仍是溫熱的油紙包。

但見油紙包裏,竟然是她愛吃的百果熏豬蹄,還有幾塊甜口的荷花酥。

她正要大快朵頤,忽而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完了完了,她偷吃被發現了,年若薇心裏默念阿彌陀佛,祈禱來者千萬別是活閻王四阿哥啊,她絕望閉眼,緩緩轉過臉。

“奴婢該死!”她苦著臉先認慫。

“嘻嘻嘻....小年糕!許久不見,你怎麽來四阿哥身邊伺候了,我前兩個月就從承德行宮回來了,還傻呵呵地在冷宮等了你大半個月。”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她頓時驚喜睜開眼睛。

“藍兒!你回來啦!”

年若薇心中感慨萬千,今日還真是諸事大吉,她竟然遇到了紫禁城裏唯一的閨中密友藍兒。

藍兒是榮妃馬佳氏宮裏伺候的宮女,年若薇在承乾宮之時,時常奉命到冷宮裏給廢妃施恩。

而藍兒則是榮妃派來冷宮施恩的奴婢,二人你來我往間,竟發現志趣相投,之後就開始時不時相約說體己話。

“哼,你差點嚇死我,我找了你許久,還以為你被打死了。”

年若薇說著,正要將手裏的美食分給藍兒一道享用,忽而瞧見藍兒身後竟站著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那少女的容貌竟與藍兒有幾分相似,但神情有些高傲,一看就知道才入宮沒多久,還沒被紫禁城內吃人的風水搓磨過。

“去歲冬,萬歲爺賜婚三公主榮憲,明年開春公主即將遠嫁科爾沁,這幾個月我都忙著準備公主出嫁的事,我也要隨公主離開紫禁城了。”

藍兒的神情有些落寞,年若薇以為藍兒是因被公主選為陪嫁而傷感,只能伸手撫著她的肩安慰。

“年糕兒,這是我親妹妹靜兒,家裏排行老六,她如今在郭絡羅貴人身邊伺候,我離開之後,你可與她多走動走動,互相也有個照料。”

“是鹹福宮裏的郭絡羅貴人嗎?那位還真是傳奇。”

年若薇好奇看向靜兒,說起這位郭絡羅貴人,簡直就是傳奇人物,她以寡婦之身入了紫禁城為嬪妃,且生下的六公主更是巾幗不讓須眉。

六公主在未來會嫁到蒙古,權傾漠南漠北。

“郭絡羅貴人不好?”靜兒的語氣有些不悅。

“自然是極好,若能到貴人身邊當差,我做夢都能笑醒。”年若薇低聲嘟囔道。

見靜兒的面色不再繃著,她將手裏的吃食,遞到靜兒面前:“靜兒妹妹,吃嗎?”

“是不是你也覺得郭絡羅貴人以寡婦之身成為後宮嬪妃不光彩?”

不待年若薇解釋,靜兒又開始義憤填膺侃侃而談。

“我們滿人沒漢人那麽多繁文縟節,即便是寡婦又如何?只要萬歲爺不嫌棄即可,大清先祖努爾哈赤和皇太極都娶過寡婦,還不是成就了一番霸業。”

年若薇連連點頭讚同,她沒敢說順治爺還搶了親弟弟的福晉董鄂氏入宮。

“連皇帝都不在意女子是否一定要是處子,更何況王公大臣!我們滿人的寡婦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靜兒語氣中帶著驕傲。

“我只是羨慕而已,你別誤會。”年若薇看著靜兒臉上灑脫的笑意,心中羨慕不已。

大清入關之初,滿人尚未完全被存天理滅人欲的程朱理學同化。

她羨慕滿人女子活的比漢女瀟灑不羈,不必為了那層膜而被人詬病指摘,不必纏足,更不必為了貞節牌坊斷送一生幸福。

“哎呦餓死我了,我先吃!”藍兒見氣氛有些劍拔弩張,於是故意岔開話題,她二話不說,抓起一塊荷花酥囫圇咽下。

而靜兒卻舉止嫻雅,撚起一塊荷花酥,吃的慢條斯理。

“今兒乾西四所還真熱鬧,張太廟是不是也來了?”藍兒朝著外院的方向探頭探腦。

“四阿哥的四位伴讀都來了,聽說這幾日都會住在外院。”年若薇將豬蹄撕下一半遞給藍兒。

藍兒口中所說的張太廟,就是張廷玉公子。

按照蘇培盛對張廷玉的評價,他是個端方君子,但也個活脫脫的書呆子,整個大清朝都知道張廷玉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配享太廟。

大清朝臣子死後的最大殊榮,就是配享太廟,太廟是歷代皇帝的宗廟,入了太廟的臣子,不僅能載入史冊,甚至還能接受歷代大清君臣的香火供奉,光耀滿門。

“藍兒,你是不是喜歡張太廟那書呆子啊~”靜兒冷不丁幽幽說道。

“咳咳咳咳....才沒有。”藍兒被口中荷花酥嗆得連連咳嗽,頓時面紅耳赤。

年若薇瞧見藍兒眼中難掩的慌亂神情,頓時驚得捂住嘴角,藍兒博文強識,是個心氣高的女子,沒想到竟喜歡個書呆子。

此時有小太監來尋年若薇,讓她到前院的春日宴上幫襯。

“年糕你快去吧,我們吃完就走,後日你是不是休沐?我們帶你去玩兒啊。”

藍兒朝著年若薇咧嘴笑著,年若薇取了衣襟上的帕子,仔細替她擦拭嘴角的油漬。

“好年糕,可否幫我一個忙?”藍兒倏然將小年糕拽到角落,低語哀求。

“這是怎麽了?你別著急,出什麽事了?你放心,我定不會袖手旁觀。”

“年糕,你可否給張太廟傳句話,就說明日酉時,三公子會在老地方等他。”

“啊?藍兒!該不會那三公子就是你吧,宮女與外男私會乃死罪,你不要命啦!”

“不是我,是三阿哥,張太廟從前是三阿哥的伴讀,三阿哥素來賞識張太廟,又怕四弟..怕他四弟誤會挖墻腳,所以讓我來傳話,你放心吧,三阿哥只是得了宋徽宗的真跡,想與張太廟切磋共賞而已。”

年若薇這才放下心來,他本想拒絕,但聽見藍兒說若完不成任務,回去要到慎刑司領罰,她頓時心疼地連連點頭應允。

“你放心,我現在就去前院尋機會,後日午時,我定會去冷宮找你們玩。”她說完,就著急轉身往前院花廳裏走去。

海棠花樹下,藍兒手裏的荷花酥,都因緊張被攥的稀碎。

“三姐,你這又是何必呢,汗阿瑪已下了賜婚詔書,你與那張太廟始終有緣無份。”

“我知道,可汗阿瑪只不過將我當成撫蒙的工具而已,我只想見見他,否則我怕自己熬不到大婚....”

........

年若薇心情忐忑難安,也不知道一會遇到四阿哥,又將會有什麽潑天災難等著她。

她端著托盤,與幾個小宮女一道入了略顯淒清的花廳內。

四阿哥是個悶葫蘆,設宴都不知尋南府的歌舞伎來助興,竟幹巴巴地尋來幾個琴師在撫琴,簡直是不解風情的小古板。

擡眸間,她竟然看見陳文正,他坐在四阿哥右邊下首處,而坐在陳文正身旁那位儒雅端方,面若冠玉的男子,應該就是張廷玉。

她朝著陳文正輕頷首,款款朝他走去,準備順勢跪坐在他與張廷玉之間的空位上。

漢白玉地面陰冷潮濕,她正要跪下,忽而見陳文正不著痕跡地甩了甩衣袖,地面上多出一件厚實的銀鼠皮裘,將她要跪的地方嚴嚴實實蓋著。

她正納悶,忽而見陳文正朝她微微頷首,年若薇心頭一暖,陳文正擔心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著涼,所以故意將皮裘甩在地上。

她施施然跪坐在他身側,開始給陳文正斟酒,又盡職盡責,替陳文正夾了好些她今日準備的望春花。

高臺之上,蘇培盛給四阿哥斟酒的手顫了顫,自從年糕踏入殿內開始,四阿哥雖面色如常,但開始卻一杯接一杯的豪飲。

年若薇始終都沒和陳文正說話,就怕引起旁人註意,她只安靜的在斟酒,直到四阿哥因不勝酒力,被奴才攙扶著離開,這場春日宴才謝幕。

緊接著,坐在對面的鄂爾泰和李榮寶也陸續離開,此時年若薇見張廷玉準備起身要走,急忙攔住他的去路。

“文正公子,可否容我與張廷玉公子單聊幾句。”

“好。”

陳文正有些微醺,他在年若薇和張廷玉臉上逡巡片刻,這才撩袍起身離開。

年若薇請張廷玉來到角落,不待他追問,就壓低嗓音率先開口道:“張公子,明日酉時,三公子會在老地方等您,奴婢話已帶到,奴婢先行告退。”

她轉身著急離開,並未看見此時張廷玉竟滿眼痛苦,眸中忍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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