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月色被打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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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月色被打撈起
他來這兒只為找她。
就像上次聚餐, 他臨時過去，也只是為了看看她。
那天不敢承認，現在他可以講了。
“雲瓷，”他開口, 嗓音溫沈, “那晚在你樓下, 是我沖動了, 抱歉。”
聽到她依舊要和他劃清界限, 他沒控制住情緒。
“當年辜負你的心意, 是我不對，”他凝視斂著睫毛一言不發的雲瓷，低聲，“我自知, 你怎麽疏遠我都不為過，是我有私心，還想從你這兒得到一次機會。”
“重逢這段時日以來, 我花很多時間去思考我們之間的關系，但不管如何斟酌克制，本意難違, ”他喉結淺淺滑動，眸光微動, “雲瓷，是我放不下, 不能忍受日後與你毫無瓜葛。”
雲瓷鴉羽般的睫毛微顫。
“我想以新的身份，和你重新開始。”
“可以嗎？”
暗沈磁性的男聲鉆進耳膜, 又通過血液循環抵達她的心臟，四年前被挖空的那部分突然被彌補性地盈滿。
心臟不受控制地縮緊, 泛起陣陣酸澀。
雲瓷眨了眨眼，將不甚明顯的濕潤逼回去。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她偏頭，盯著墻角，手藏在身後，一只掐著另一只的手掌，“你想拒絕就拒絕，想回頭就回頭，憑什麽我要被你的決定牽著鼻子走？”
蔣嶼渡註意到她眼尾微紅，心冷不丁被揪了下。
“只是給個機會，”他啞著嗓子，溫聲，“接觸著試一試，有任何不滿意都和我說，好不好？”
雲瓷擡眸，水潤的杏眼盯了他一會兒，慢慢移開目光，櫻唇吐出兩個字，“不好。”
她心裏壑溝難消，“我為什麽要給你機會。”
他都沒曾給過她。
時隔四年，蔣嶼渡嘗到了澀果的滋味。
果是他自己種下的。
他心底升起少有的無措，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兩個男生，無措中又摻雜幾味躁意與危機感。
“那為什麽給其他人機會？他們好在哪裏？”
雲瓷擡頭，“我沒有。”
“你有，”他看著她，緩聲，“你朝他們每個人笑。”
纏著她就算了，還曲解她，雲瓷微惱，“那只是基本社交禮貌！我離開時就拒絕他們的意思了！”
同時跟兩個男人談笑風生，她是那麽隨便的人嗎？
蔣嶼渡聽到後面半句，半晌，輕輕勾唇，“都拒絕了？”
他抓住雲瓷去開門把的手，低聲問，“理由”
雲瓷背靠著墻，懶得看他，沒好氣，“跟他們不熟。”
“如果這是你拒絕追求者的理由，”他說，“雲瓷，這對我而言不成立。”
雲瓷這才反應過來，“不是，除了這個...”
“不管除了這之外還有多少條件，”蔣嶼渡說，“至少我比他們少一個被拒絕的理由。”
“我是不是該拿一張優先劵？”
沒想到他竟然也會說這樣的話，雲瓷張了張口，憋出一句，“你胡攪蠻纏。”
“是你自己說的，”蔣嶼渡微微俯身，盯住她躲避的眼神，“雲瓷，既然你現在是單身，又沒給其他人機會——我總要爭取一下不是嗎。”
暗沈的磁性嗓音磨得她耳朵微癢。
怎麽回事，明明一開始他是來跟她道歉的，怎麽說著說著，又是一副主動權在握的樣子。
理不清這其中的邏輯，雲瓷覺得自己該靜下來好好捋捋，她推他的胸膛，“你起開，我要出去了。”
蔣嶼渡順著她的動作，往後退兩步。
胳膊卻擡起來，握住她白皙的小手，不顧她掙紮，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那裏是男人沈穩有力的心跳。
雲瓷楞住。
他灼熱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遞到掌心，有種不真實的真實感。
“讓我試一試，行嗎，”他嗓音軟下來，微啞，“別再躲我了好不好。”
雲瓷一時竟忘了要說什麽。
曲裊裊的一通電話讓她如夢初醒。
“雲瓷你去哪兒了怎麽還沒回來？要合影了，組長在問你呢。”
她平覆呼吸，開了門後一路小跑，“知道了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
結束了與森爾團隊的合作後，工作強度減了下來。雲瓷每天正常上下班打卡，處理一些零散瑣碎的事。
“連續三天睡足飽覺了，”曲裊裊端著杯子從茶水間回到工位上，滿足地喝了口拿鐵，“這放在前段時間想都不敢想，那時候做夢都在翻譯密密麻麻的文件...哎呀，真希望現在這樣的日子可以久一點，下了班沒什麽事，正好去看看新上映的電影...雲瓷，你想去嗎？”
雲瓷扭頭，她晚上還沒有安排，“什麽電影啊？”
“吶，我新晉老公演的歷史題材，預告片放了好幾版我早就心癢癢了，”曲裊裊點開界面正打算給雲瓷瞅瞅，餘光忽然註意到什麽，猛然轉過身正對桌面，手忙腳亂拿出份文件，低咳一聲提醒雲瓷，“組長，組長。”
雲瓷轉過頭，果然看見他們組長走了過來。
“雲瓷，”他走近後，輕敲她的桌面，“過來一下，我有點事跟你說。”
曲裊裊用文件遮住半張臉，只露一雙驚恐的眼望著雲瓷：不是吧？講點小話都要被訓嗎？！
事實上，曲裊裊的擔心多餘了。
組長找雲瓷沒別的，是有個單獨的活兒想要交給她。
“蔣總的助理方才聯系我，蔣總今晚要和愛爾蘭來的一位企業家共進晚餐，商榷生意上的事，”組長說，“基於上次的合作，蔣氏對我們瑞斯團隊的專業能力十分滿意，所以這次晚餐想借用一位優秀的翻譯人員。”
“雲瓷，即時翻譯這塊兒你很出色，把這個任務交給你，我比較放心。”
怎麽又是蔣氏，雲瓷面色有些猶豫。
她委婉地表示今晚自己已經有安排了，能否換一個人。
組長駁回：“你說的安排是和曲裊裊看電影？電影什麽時候都可以看，但像今天這樣的機會難得。好多人擠破腦袋都得不來的機遇，你怎麽能這麽不珍惜？努力把握住啊小雲！”
“好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他擺擺手，“今晚工作的報酬會按加班費計入的你本月薪水，趁現在還剩點兒時間，回去準備準備吧。”
雲瓷懷疑這一切就是蔣嶼渡故意安排的。
從他在餐廳看見她時的一臉平靜，她就十分篤定了。
這人真是詭計多端。
她算是悟明白了，做生意成功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善於耍心機。
即便心裏再不滿，面上也不能顯露出來。她站在他身後側，同愛爾蘭來的那位伊克先生微笑問好。
包間裏，圓桌上擺好剛上的琳瑯佳肴，雲瓷落座於蔣嶼渡身旁。
伊克先生是位很和善的英國佬，對於蔣嶼渡他早有耳聞，交談間，絲毫不掩蓋對這位年輕掌權人的欣賞。
雲瓷履行自己的任務，盡職翻譯。
一道道菜緩慢旋轉著，伊克邊談邊品嘗，對中國美食讚不絕口。
蔣嶼渡註意到雲瓷甚至都沒拾筷。
對他和伊克而言，這是閑談，而對雲瓷來說，她必須全神貫註，因為她是交流中很重要的一環。
蔣嶼渡不動聲色拾起她碗邊的筷子，替她夾了幾道清淡的菜。
“先吃，墊點肚子。”
雲瓷微微忪怔，她見蔣嶼渡轉而與伊克說話，低沈磁性的嗓音講出流利的英語，遲鈍地緩過神來。
他從小在國外長大，怎麽可能還需要翻譯。
她真傻，被他耍得團團轉。
雲瓷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她憋著氣，等兩個男人談完一段，對蔣嶼渡說，“你要沒什麽事我就走了。”
“先吃飯，”蔣嶼渡看看她碗裏什麽都沒動，“有什麽的喜歡再點，吃完了我送你走。”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吃飯？”雲瓷看了眼伊克，壓著聲調，“我要是早知道你故意騙我，鐵定不來！”
“抱歉，”他垂眼，看著她，“想約你，只能用這種迂回的方式。”
但凡直接一點她都不會來。
雲瓷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果然是，詭計多端。
伊克看著他倆用中文竊竊私語，攤了下手，問If there's any question？
“噢，沒事，”雲瓷朝他笑笑，開玩笑道：“情況有變，方才和蔣總重新商量了下薪資。”
聊笑幾句，談話正常繼續。
飯後，伊克聽說餐廳頂樓有個空中花園，很漂亮，許多外地游客都喜歡去那兒打卡，他興致滿滿，想去看看。
於是三人坐電梯往樓上去。
露天花園面積寬敞，鵝卵小道兩旁是新綠色的草地，花叢遍布其中，芬香撲鼻。
伊克很開心，站到護欄邊，望著京市的繁華夜景，請雲瓷幫他拍一張照片留念。
雲瓷欣然答應，她舉著手機，看屏幕裏的老人將兩只手放在圓滾滾的肚子上憨憨笑，覺得他有幾分可愛。
拍了幾張後，她讓伊克看看效果。
雲瓷突然聽見有人在叫她。
周圍有不少人，雲瓷望了好一會兒，才註意到幾米開外的李斯。
“李先生？”她詫異，然後朝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啊。”
“是很久沒見了，”李斯雙手抱臂，笑得漫不經心，“一晃好幾年，小姑娘長大了。”
當初李斯是幫過她忙的，雲瓷對他印象不錯，聊了幾句近況。
“誒，蔣總也在這兒，”李老師註意到走過來的蔣嶼渡，微詫，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意味深長，“蔣總這次又帶小侄女一起玩兒了？”
李斯這人哪裏都好，就是愛打趣人。
雲瓷剛開口想岔開話題，突然又有一個男聲逼近，“李斯，正找你人呢，跑這兒來幹嘛...喲，蔣總，幸會。”
來人是顧州。
看樣子，李斯是和他一塊兒來吃飯的。
“雲小姐今兒也來了？”顧州看著她，挑了下眉，“看你平時工作挺忙的，今天怎麽有時間來這兒了？”
雲瓷禮貌回，“我來這兒就是為了工作的。”
顧州看了看蔣嶼渡，還有旁邊的一個英國佬，了然。
“不錯啊，在蔣總手下工作，薪水這方面肯定不用擔心，”他這人說話做事隨心所欲，指了指另外一邊幾個金發碧眼的男生，“那些是我朋友，一起來玩玩？我學習不好，半吊子英語說著累，你也來給我當當翻譯唄？放心，蔣總給你多少時薪，我照付。”
他說著招手讓雲瓷過去。
雲瓷後退一步的同時，蔣嶼渡牽住她，護在身後。
“我帶她是來放松的，”蔣嶼渡笑意很淡，“她今天已經工作很久，就不接私活了。”
“敢情人家雲瓷就只接你的私活？”李斯這時候插話，指尖輕點彈了彈煙灰，笑得不懷好意，“蔣總，您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雲瓷現在長大了，其實您也可以讓她多鍛煉鍛煉，老是把人家當小孩子照顧著算怎麽回事啊？”
這幾人話說個不停，句句話題不離她。
雲瓷略微不自在，想找個借口跟他們告辭。
蔣嶼渡感覺到她在往後退，握在她腕間的手收緊幾分。
“她當然不是小孩子了，”他淡淡笑著，對李斯說，“女孩子長大了，身邊男生紛紛紮堆，我得隨時提防著。”
雲瓷一怔。
比起長輩，這話更像是從異性角度說出來的。
這是第一次。
從前每一次，他都是一臉平靜，沈聲讓旁人不要胡亂開玩笑。
她盯著被他牽住的手，漸漸出了神。
李斯的反射弧被蔣嶼渡這話拉長，反應過來後，眼裏幾分不可思議。
他一直以為蔣嶼渡面冷心冷，對待感情疏淡，雲瓷喜歡這樣一個人肯定是要吃苦頭的。
沒想到表面占據高位的人竟然先低頭。
“蔣總這是，”他說了幾個字停頓，驚訝得笑了聲，“您這是，出爾反爾了？”
反什麽爾，不知情的旁人一頭霧水，而他們心知肚明。
李斯緩過神來，看見他倆交握的手，眼神逐漸玩味。
蔣嶼渡對李斯視若無睹。
只是牽她更緊。
-
從空中花園出來，雲瓷同伊克並肩交流著，有點心不在焉。
“Miss Yun，”伊克喚她，瞅了眼一邊的蔣嶼渡，小聲問，“你和蔣總是情侶對不對？”
雲瓷沒想到他這樣問，忙擺手，“不是，我們只是...”
“不用和我解釋”，伊克笑瞇瞇，“屬於你們的故事，怎樣書寫在於你們，我只是一個旁觀者，一個過客。”
“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愛意騙不了人，你和他的一舉一動裏都訴說這一點。”
伊克離開了。
蔣嶼渡的司機在路上堵著了，要等一會兒。
雲瓷本來說可以自己打車，但被蔣嶼渡回絕了。
“太晚了，不安全。”
又是這個話術。
雲瓷今天累了，不想跟他爭論，反正爭論了也不一定會贏。
身後有十幾級臺階，雲瓷走過去，用剛才路邊一小女孩發的傳單墊著，坐著歇會兒。
蔣嶼渡跟過去，從她手裏抽出多餘的一張，在旁邊坐下。
雲瓷手肘撐著腿，托腮偏頭看他。
穿著一身昂貴的定制西裝，墊著廣告單跟她一塊兒坐在街邊臺階上。
有點格格不入。
她啟唇，想說什麽，想想又作罷。
算了，他愛怎樣怎樣。
望著來往的車輛，等了十來分鐘，雲瓷看到紅綠燈前的一輛熟悉的車型。
她起身，到路邊張望。
車牌不一樣。
略微失望，她轉身回去。
狀態困怠，上臺階的時候，腳擡低了點兒，眼看著要往前栽。
蔣嶼渡攬住細腰，把人帶到懷裏。
雲瓷因為驚嚇，心跳怦怦的，等緩過勁兒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坐在蔣嶼渡身上。
她忙要起來。
“別動，”蔣嶼渡低低出聲，“雲瓷，先等一會兒。”
雲瓷聽得雲裏霧裏，在他膝上繼續使力想起來。
不知怎麽回事，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沒經歷過，但不是不懂。
“你...”她臉燙起來，“你幹什麽啊，這樣，這樣都能...”
他輕咳一聲，面色看著倒是平靜，“抱歉，我也沒辦法控制。”
這弄得雲瓷不敢亂動，她又氣又羞，拿手戳他胸膛，想罵什麽，但因為從小就沒有說臟話的習慣，吞吞吐吐半天什麽也罵不出來，臉反而更紅了。
蔣嶼渡握住她戳自己胸膛的手，聲線微啞，“別動，乖一點好不好，我今晚喝酒了。”
喝酒？
喝酒怎麽了？
“我知道你根本沒醉，嚇唬誰呢，”她從他掌心裏抽回手，“拿這個理由讓我同情你啊？”
坐到他這個位置，喝酒全看自己心意，又不像旁人那樣被勸。
拿這副快要喝出胃病的模樣騙誰呢。
不過她的確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酒香混雜著清冽的沈木香，這氣息喚起了雲瓷久遠的回憶。
那時候她趁他小寐，還偷看來著。
記憶的閥門一旦被打開，其他片段紛紛湧來。
雲瓷想起了當年在老宅，葡萄藤下，她也是不小心撲進他的胸膛。
心跳得猛烈，腦袋暈乎乎的還要堅持跟他說那些隱晦的心意，頭埋在他懷裏，貪婪感受他的體溫呼吸，唯恐下一秒這個夢境就會碎掉。
那時候他甚至都沒擡手抱抱她。
想著這些，雲瓷不知不覺安靜了。
蔣嶼渡察覺到，眉心微折。
他望著她的眼，好像同她想到了一塊兒。
“上次...”
“沒有上次，”雲瓷別過頭，揉揉眼睛，不想跟他談論從前，“你不是喝醉了嗎，別說話了，等司機來就...”
話還沒說完，她被他按著腦袋揉進懷裏。
酒香，還有沈木，愈發濃烈，催化她腦海裏加速拼湊回憶。
她埋在他脖頸處，負隅頑抗地動了動，想起來什麽又立馬安靜得像個木頭人。
頭上的手掌輕輕揉撫，而後觸感消失。
下一秒，兩只沈穩的手臂環住她，緊緊把纖細的身子摟在懷裏。
在背上輕柔拍拍的感覺，像是安慰，又像是愧歉。
雲瓷心臟微顫。
方才微微塌陷的失落，意料之外地，被緩慢盈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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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這兒只為找她。
就像上次聚餐, 他臨時過去，也只是為了看看她。
那天不敢承認，現在他可以講了。
“雲瓷，”他開口, 嗓音溫沈, “那晚在你樓下, 是我沖動了, 抱歉。”
聽到她依舊要和他劃清界限, 他沒控制住情緒。
“當年辜負你的心意, 是我不對，”他凝視斂著睫毛一言不發的雲瓷，低聲，“我自知, 你怎麽疏遠我都不為過，是我有私心，還想從你這兒得到一次機會。”
“重逢這段時日以來, 我花很多時間去思考我們之間的關系，但不管如何斟酌克制，本意難違, ”他喉結淺淺滑動，眸光微動, “雲瓷，是我放不下, 不能忍受日後與你毫無瓜葛。”
雲瓷鴉羽般的睫毛微顫。
“我想以新的身份，和你重新開始。”
“可以嗎？”
暗沈磁性的男聲鉆進耳膜, 又通過血液循環抵達她的心臟，四年前被挖空的那部分突然被彌補性地盈滿。
心臟不受控制地縮緊, 泛起陣陣酸澀。
雲瓷眨了眨眼，將不甚明顯的濕潤逼回去。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她偏頭，盯著墻角，手藏在身後，一只掐著另一只的手掌，“你想拒絕就拒絕，想回頭就回頭，憑什麽我要被你的決定牽著鼻子走？”
蔣嶼渡註意到她眼尾微紅，心冷不丁被揪了下。
“只是給個機會，”他啞著嗓子，溫聲，“接觸著試一試，有任何不滿意都和我說，好不好？”
雲瓷擡眸，水潤的杏眼盯了他一會兒，慢慢移開目光，櫻唇吐出兩個字，“不好。”
她心裏壑溝難消，“我為什麽要給你機會。”
他都沒曾給過她。
時隔四年，蔣嶼渡嘗到了澀果的滋味。
果是他自己種下的。
他心底升起少有的無措，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兩個男生，無措中又摻雜幾味躁意與危機感。
“那為什麽給其他人機會？他們好在哪裏？”
雲瓷擡頭，“我沒有。”
“你有，”他看著她，緩聲，“你朝他們每個人笑。”
纏著她就算了，還曲解她，雲瓷微惱，“那只是基本社交禮貌！我離開時就拒絕他們的意思了！”
同時跟兩個男人談笑風生，她是那麽隨便的人嗎？
蔣嶼渡聽到後面半句，半晌，輕輕勾唇，“都拒絕了？”
他抓住雲瓷去開門把的手，低聲問，“理由”
雲瓷背靠著墻，懶得看他，沒好氣，“跟他們不熟。”
“如果這是你拒絕追求者的理由，”他說，“雲瓷，這對我而言不成立。”
雲瓷這才反應過來，“不是，除了這個...”
“不管除了這之外還有多少條件，”蔣嶼渡說，“至少我比他們少一個被拒絕的理由。”
“我是不是該拿一張優先劵？”
沒想到他竟然也會說這樣的話，雲瓷張了張口，憋出一句，“你胡攪蠻纏。”
“是你自己說的，”蔣嶼渡微微俯身，盯住她躲避的眼神，“雲瓷，既然你現在是單身，又沒給其他人機會——我總要爭取一下不是嗎。”
暗沈的磁性嗓音磨得她耳朵微癢。
怎麽回事，明明一開始他是來跟她道歉的，怎麽說著說著，又是一副主動權在握的樣子。
理不清這其中的邏輯，雲瓷覺得自己該靜下來好好捋捋，她推他的胸膛，“你起開，我要出去了。”
蔣嶼渡順著她的動作，往後退兩步。
胳膊卻擡起來，握住她白皙的小手，不顧她掙紮，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那裏是男人沈穩有力的心跳。
雲瓷楞住。
他灼熱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遞到掌心，有種不真實的真實感。
“讓我試一試，行嗎，”他嗓音軟下來，微啞，“別再躲我了好不好。”
雲瓷一時竟忘了要說什麽。
曲裊裊的一通電話讓她如夢初醒。
“雲瓷你去哪兒了怎麽還沒回來？要合影了，組長在問你呢。”
她平覆呼吸，開了門後一路小跑，“知道了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
結束了與森爾團隊的合作後，工作強度減了下來。雲瓷每天正常上下班打卡，處理一些零散瑣碎的事。
“連續三天睡足飽覺了，”曲裊裊端著杯子從茶水間回到工位上，滿足地喝了口拿鐵，“這放在前段時間想都不敢想，那時候做夢都在翻譯密密麻麻的文件...哎呀，真希望現在這樣的日子可以久一點，下了班沒什麽事，正好去看看新上映的電影...雲瓷，你想去嗎？”
雲瓷扭頭，她晚上還沒有安排，“什麽電影啊？”
“吶，我新晉老公演的歷史題材，預告片放了好幾版我早就心癢癢了，”曲裊裊點開界面正打算給雲瓷瞅瞅，餘光忽然註意到什麽，猛然轉過身正對桌面，手忙腳亂拿出份文件，低咳一聲提醒雲瓷，“組長，組長。”
雲瓷轉過頭，果然看見他們組長走了過來。
“雲瓷，”他走近後，輕敲她的桌面，“過來一下，我有點事跟你說。”
曲裊裊用文件遮住半張臉，只露一雙驚恐的眼望著雲瓷：不是吧？講點小話都要被訓嗎？！
事實上，曲裊裊的擔心多餘了。
組長找雲瓷沒別的，是有個單獨的活兒想要交給她。
“蔣總的助理方才聯系我，蔣總今晚要和愛爾蘭來的一位企業家共進晚餐，商榷生意上的事，”組長說，“基於上次的合作，蔣氏對我們瑞斯團隊的專業能力十分滿意，所以這次晚餐想借用一位優秀的翻譯人員。”
“雲瓷，即時翻譯這塊兒你很出色，把這個任務交給你，我比較放心。”
怎麽又是蔣氏，雲瓷面色有些猶豫。
她委婉地表示今晚自己已經有安排了，能否換一個人。
組長駁回：“你說的安排是和曲裊裊看電影？電影什麽時候都可以看，但像今天這樣的機會難得。好多人擠破腦袋都得不來的機遇，你怎麽能這麽不珍惜？努力把握住啊小雲！”
“好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他擺擺手，“今晚工作的報酬會按加班費計入的你本月薪水，趁現在還剩點兒時間，回去準備準備吧。”
雲瓷懷疑這一切就是蔣嶼渡故意安排的。
從他在餐廳看見她時的一臉平靜，她就十分篤定了。
這人真是詭計多端。
她算是悟明白了，做生意成功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善於耍心機。
即便心裏再不滿，面上也不能顯露出來。她站在他身後側，同愛爾蘭來的那位伊克先生微笑問好。
包間裏，圓桌上擺好剛上的琳瑯佳肴，雲瓷落座於蔣嶼渡身旁。
伊克先生是位很和善的英國佬，對於蔣嶼渡他早有耳聞，交談間，絲毫不掩蓋對這位年輕掌權人的欣賞。
雲瓷履行自己的任務，盡職翻譯。
一道道菜緩慢旋轉著，伊克邊談邊品嘗，對中國美食讚不絕口。
蔣嶼渡註意到雲瓷甚至都沒拾筷。
對他和伊克而言，這是閑談，而對雲瓷來說，她必須全神貫註，因為她是交流中很重要的一環。
蔣嶼渡不動聲色拾起她碗邊的筷子，替她夾了幾道清淡的菜。
“先吃，墊點肚子。”
雲瓷微微忪怔，她見蔣嶼渡轉而與伊克說話，低沈磁性的嗓音講出流利的英語，遲鈍地緩過神來。
他從小在國外長大，怎麽可能還需要翻譯。
她真傻，被他耍得團團轉。
雲瓷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她憋著氣，等兩個男人談完一段，對蔣嶼渡說，“你要沒什麽事我就走了。”
“先吃飯，”蔣嶼渡看看她碗裏什麽都沒動，“有什麽的喜歡再點，吃完了我送你走。”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吃飯？”雲瓷看了眼伊克，壓著聲調，“我要是早知道你故意騙我，鐵定不來！”
“抱歉，”他垂眼，看著她，“想約你，只能用這種迂回的方式。”
但凡直接一點她都不會來。
雲瓷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果然是，詭計多端。
伊克看著他倆用中文竊竊私語，攤了下手，問If there's any question？
“噢，沒事，”雲瓷朝他笑笑，開玩笑道：“情況有變，方才和蔣總重新商量了下薪資。”
聊笑幾句，談話正常繼續。
飯後，伊克聽說餐廳頂樓有個空中花園，很漂亮，許多外地游客都喜歡去那兒打卡，他興致滿滿，想去看看。
於是三人坐電梯往樓上去。
露天花園面積寬敞，鵝卵小道兩旁是新綠色的草地，花叢遍布其中，芬香撲鼻。
伊克很開心，站到護欄邊，望著京市的繁華夜景，請雲瓷幫他拍一張照片留念。
雲瓷欣然答應，她舉著手機，看屏幕裏的老人將兩只手放在圓滾滾的肚子上憨憨笑，覺得他有幾分可愛。
拍了幾張後，她讓伊克看看效果。
雲瓷突然聽見有人在叫她。
周圍有不少人，雲瓷望了好一會兒，才註意到幾米開外的李斯。
“李先生？”她詫異，然後朝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啊。”
“是很久沒見了，”李斯雙手抱臂，笑得漫不經心，“一晃好幾年，小姑娘長大了。”
當初李斯是幫過她忙的，雲瓷對他印象不錯，聊了幾句近況。
“誒，蔣總也在這兒，”李老師註意到走過來的蔣嶼渡，微詫，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意味深長，“蔣總這次又帶小侄女一起玩兒了？”
李斯這人哪裏都好，就是愛打趣人。
雲瓷剛開口想岔開話題，突然又有一個男聲逼近，“李斯，正找你人呢，跑這兒來幹嘛...喲，蔣總，幸會。”
來人是顧州。
看樣子，李斯是和他一塊兒來吃飯的。
“雲小姐今兒也來了？”顧州看著她，挑了下眉，“看你平時工作挺忙的，今天怎麽有時間來這兒了？”
雲瓷禮貌回，“我來這兒就是為了工作的。”
顧州看了看蔣嶼渡，還有旁邊的一個英國佬，了然。
“不錯啊，在蔣總手下工作，薪水這方面肯定不用擔心，”他這人說話做事隨心所欲，指了指另外一邊幾個金發碧眼的男生，“那些是我朋友，一起來玩玩？我學習不好，半吊子英語說著累，你也來給我當當翻譯唄？放心，蔣總給你多少時薪，我照付。”
他說著招手讓雲瓷過去。
雲瓷後退一步的同時，蔣嶼渡牽住她，護在身後。
“我帶她是來放松的，”蔣嶼渡笑意很淡，“她今天已經工作很久，就不接私活了。”
“敢情人家雲瓷就只接你的私活？”李斯這時候插話，指尖輕點彈了彈煙灰，笑得不懷好意，“蔣總，您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雲瓷現在長大了，其實您也可以讓她多鍛煉鍛煉，老是把人家當小孩子照顧著算怎麽回事啊？”
這幾人話說個不停，句句話題不離她。
雲瓷略微不自在，想找個借口跟他們告辭。
蔣嶼渡感覺到她在往後退，握在她腕間的手收緊幾分。
“她當然不是小孩子了，”他淡淡笑著，對李斯說，“女孩子長大了，身邊男生紛紛紮堆，我得隨時提防著。”
雲瓷一怔。
比起長輩，這話更像是從異性角度說出來的。
這是第一次。
從前每一次，他都是一臉平靜，沈聲讓旁人不要胡亂開玩笑。
她盯著被他牽住的手，漸漸出了神。
李斯的反射弧被蔣嶼渡這話拉長，反應過來後，眼裏幾分不可思議。
他一直以為蔣嶼渡面冷心冷，對待感情疏淡，雲瓷喜歡這樣一個人肯定是要吃苦頭的。
沒想到表面占據高位的人竟然先低頭。
“蔣總這是，”他說了幾個字停頓，驚訝得笑了聲，“您這是，出爾反爾了？”
反什麽爾，不知情的旁人一頭霧水，而他們心知肚明。
李斯緩過神來，看見他倆交握的手，眼神逐漸玩味。
蔣嶼渡對李斯視若無睹。
只是牽她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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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空中花園出來，雲瓷同伊克並肩交流著，有點心不在焉。
“Miss Yun，”伊克喚她，瞅了眼一邊的蔣嶼渡，小聲問，“你和蔣總是情侶對不對？”
雲瓷沒想到他這樣問，忙擺手，“不是，我們只是...”
“不用和我解釋”，伊克笑瞇瞇，“屬於你們的故事，怎樣書寫在於你們，我只是一個旁觀者，一個過客。”
“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們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愛意騙不了人，你和他的一舉一動裏都訴說這一點。”
伊克離開了。
蔣嶼渡的司機在路上堵著了，要等一會兒。
雲瓷本來說可以自己打車，但被蔣嶼渡回絕了。
“太晚了，不安全。”
又是這個話術。
雲瓷今天累了，不想跟他爭論，反正爭論了也不一定會贏。
身後有十幾級臺階，雲瓷走過去，用剛才路邊一小女孩發的傳單墊著，坐著歇會兒。
蔣嶼渡跟過去，從她手裏抽出多餘的一張，在旁邊坐下。
雲瓷手肘撐著腿，托腮偏頭看他。
穿著一身昂貴的定制西裝，墊著廣告單跟她一塊兒坐在街邊臺階上。
有點格格不入。
她啟唇，想說什麽，想想又作罷。
算了，他愛怎樣怎樣。
望著來往的車輛，等了十來分鐘，雲瓷看到紅綠燈前的一輛熟悉的車型。
她起身，到路邊張望。
車牌不一樣。
略微失望，她轉身回去。
狀態困怠，上臺階的時候，腳擡低了點兒，眼看著要往前栽。
蔣嶼渡攬住細腰，把人帶到懷裏。
雲瓷因為驚嚇，心跳怦怦的，等緩過勁兒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坐在蔣嶼渡身上。
她忙要起來。
“別動，”蔣嶼渡低低出聲，“雲瓷，先等一會兒。”
雲瓷聽得雲裏霧裏，在他膝上繼續使力想起來。
不知怎麽回事，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沒經歷過，但不是不懂。
“你...”她臉燙起來，“你幹什麽啊，這樣，這樣都能...”
他輕咳一聲，面色看著倒是平靜，“抱歉，我也沒辦法控制。”
這弄得雲瓷不敢亂動，她又氣又羞，拿手戳他胸膛，想罵什麽，但因為從小就沒有說臟話的習慣，吞吞吐吐半天什麽也罵不出來，臉反而更紅了。
蔣嶼渡握住她戳自己胸膛的手，聲線微啞，“別動，乖一點好不好，我今晚喝酒了。”
喝酒？
喝酒怎麽了？
“我知道你根本沒醉，嚇唬誰呢，”她從他掌心裏抽回手，“拿這個理由讓我同情你啊？”
坐到他這個位置，喝酒全看自己心意，又不像旁人那樣被勸。
拿這副快要喝出胃病的模樣騙誰呢。
不過她的確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酒香混雜著清冽的沈木香，這氣息喚起了雲瓷久遠的回憶。
那時候她趁他小寐，還偷看來著。
記憶的閥門一旦被打開，其他片段紛紛湧來。
雲瓷想起了當年在老宅，葡萄藤下，她也是不小心撲進他的胸膛。
心跳得猛烈，腦袋暈乎乎的還要堅持跟他說那些隱晦的心意，頭埋在他懷裏，貪婪感受他的體溫呼吸，唯恐下一秒這個夢境就會碎掉。
那時候他甚至都沒擡手抱抱她。
想著這些，雲瓷不知不覺安靜了。
蔣嶼渡察覺到，眉心微折。
他望著她的眼，好像同她想到了一塊兒。
“上次...”
“沒有上次，”雲瓷別過頭，揉揉眼睛，不想跟他談論從前，“你不是喝醉了嗎，別說話了，等司機來就...”
話還沒說完，她被他按著腦袋揉進懷裏。
酒香，還有沈木，愈發濃烈，催化她腦海裏加速拼湊回憶。
她埋在他脖頸處，負隅頑抗地動了動，想起來什麽又立馬安靜得像個木頭人。
頭上的手掌輕輕揉撫，而後觸感消失。
下一秒，兩只沈穩的手臂環住她，緊緊把纖細的身子摟在懷裏。
在背上輕柔拍拍的感覺，像是安慰，又像是愧歉。
雲瓷心臟微顫。
方才微微塌陷的失落，意料之外地，被緩慢盈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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