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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課 不為人知的代價與預約已久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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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課 不為人知的代價與預約已久的時期

【時間倒回至今天下午, 三點四十分】

安洛洛小朋友放學了,她背著書包,無聲地爬進了爸爸的車。

洛安從後視鏡裏瞧了一眼, 莫名從七歲的女兒臉上看到了一種“下個星期就考研, 可是我書一本也沒看完”的沈重感。

他有點想問,但又回憶起這位小朋友往日裏“班裏的男生怎麽都這麽醜我好難受”等語錄……

於是洛安沒有出聲詢問,他保持了沈默。

他開車時也習慣沈默,不管是開去碾鬼還是開去碾師兄。

車廂內尷尬的沈默維持了好半晌後,安洛洛小朋友開口:“爸爸。”

洛安繼續保持沈默。

“爸爸,你不能想想辦法嗎。”

安洛洛小朋友沈重地說:“我今晚實在不想再打著‘要和爸爸媽媽一起’的旗號, 抱著媽咪睡覺了。”

“……”

“爸爸你答應我的!頂多只需要假裝幾天——可已經快一周了——”

安洛洛小朋友越說越激動,最終她握緊拳頭, 發表了大聲抗議:“我!要!睡!我自己的小床!”

“……”

嗯, 對。

安洛洛小朋友這段時間堪比“臭石頭”擋在安各面前, 全部是爸爸授意。

什麽喊爸爸陪玩, 請求輔導作業,大半夜抱著小枕頭敲響父母臥室的門……

各種騷擾、擊破安各“兩人世界”渴望的行為, 是安洛洛小朋友聽著爸爸的引導做的。

……她畢竟不真的是“從未見過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小朋友,也不需要看著爸爸媽媽站在一起,才能確認家庭的安穩平和。

安洛洛自出生起就明白,即使爸爸媽媽相互無法觸碰, 關系也很好,她的家也沒問題——

近日父母的變化, 在她眼中,只是“雖然弄不太懂, 但可以借此要求好玩好吃的東西”的小活動……一場刺激新鮮的小小派對而已。

可是,一開始很好玩, 現在就很不好玩了。

安洛洛才不想擠進父母的房間,更不想擠到媽媽身邊睡覺——

“媽媽睡覺總蹬腿!還搶我被子!”

爸爸似乎很理解地搭腔道:“這樣啊。”

但爸爸實際的心理活動是,你也沒好到哪裏去吧。

蹬腿也好,搶被子也好,母女倆如出一轍——即使這兩個之前睡覺時都單獨睡在自己的床上,被子與空間闊綽無比,根本沒人跟她們搶。

但不,就是要蹬腿,就是要亂踢被子,就是踢走後還要手抓過去搶回來,仿佛床上還有個透明的睡覺競爭對手似的。

安洛洛:“而且媽媽的床太大了,顏色又醜醜暗暗的!我要小小的兒童床!我要我的天藍色小被子!爸爸講睡前故事時我想抱著小老虎玩偶聽,才不想抱著媽媽聽!”

爸爸:“這樣啊……”

紅燈亮起,爸爸踩下剎車,回過頭。

“原來洛洛這麽不喜歡媽媽?”

安洛洛迅速從爸爸平靜的語氣裏嗅到了不太妙的東西。

她今年七歲,基本是由爸爸一手帶大的,而小孩子揣摩家長喜怒的能力就像某種天賦。

“……也沒有啊……我很喜歡媽咪的……當然不可能不喜歡,媽咪很帥氣很厲害……”

在冥冥中感應到的威壓中,安洛洛有些別扭地吐露了實話,她抓了抓手:“但是,抱著媽咪睡覺就完全不一樣……”

“媽咪身上真的很熱啊。爸爸不覺得嗎?這幾天晚上和媽咪抱在一起睡覺,我甚至做夢夢見自己呆在大火爐裏……”

……當然。

純陽之體,八字極硬,這樣的人火氣極旺,或許會表現在易燥易怒的性格上,或許也會表現在極高的體溫上。

在玄學界,這是異常稀少的體質,如果對著鬼魂走過去,不需要任何咒符法器,便能直接把對方燙出嚎叫、大哭或求饒來。

尋常天師修煉數十年才能堪堪與妖鬼相搏的功力,純陽之體或許只需要揮出一拳頭,滴下一滴血。

再疊加一個“不信鬼神”的內心……

【萬鬼不侵】,這可不是說說而已。

這樣的安各,對於身負陰陽眼的安洛洛,就是“過熱”的。

如果說尋常人會覺得安各體溫有些高,安各自己也只是秋冬時依然愛吃冰激淩……有著陰陽眼的女兒就不同了。

安洛洛天生就觸感敏銳、屬性偏陰,當她與安各長期在極近的距離相處,便會本能地產生一些抵觸。

就像是夜晚出行的貓頭鷹,會抵觸夏日正午的太陽。

那對陰陽眼令安洛洛異常親近陰氣、怨氣,幾乎不會被陰邪之物的氣場影響,融入它們就像水流融入大海——洛安這些年能以鬼魂的身份照看女兒長大,沒有顧忌地接觸她,也要多虧了安洛洛的眼睛。

……然而,這也導致了安洛洛很不適應媽媽的接觸。

日常接觸還好,在血緣的紐帶下,洛洛也不會遭遇什麽負面影響——但如果親親密密地長期抱在一起睡覺,對於年齡小又沒什麽耐力的孩子,的確可能會“熱得受不了”。

安洛洛小朋友基本從嬰兒時期就和媽媽分床睡,在“個人睡眠空間”異常獨立自我,和天然渴望與母體親近的其他小朋友相反……很大一部分出自這個原因。

其實,也不算大問題。

如果洛安回歸活人的身份,利用妻子與女兒的血緣做出調和符咒,慢慢調整兩方抵觸的矛盾,可以輕松消除這個“過熱”的影響。

他當初還活著的時候,即便是共同擁有“陰陽眼”與“純陰之體”,照樣不覺得妻子的體質是困擾,反而非常慶幸——

二十餘年來每一天都手腳冰涼地醒來,終於擁有了一個溫熱柔軟又很香的妻子,還擁有了抱著睡覺的合法權利……

能不慶幸嗎。撞大運了。

就像安各夏天時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黏著他,洛安冬天時恨不得把妻子揣進口袋再出門上班,蹲點鬼怪時再時不時拿出來搓搓手親一口……

純陽與純陰,就是相克也相合的。

……然而他如今並非活人,並非活著的“純陰之體”,而是陰煞。

如果說安洛洛抱著媽媽睡八|九小時只會覺得“好熱”,洛安哪怕是待在妻子身邊,被她簡單觸碰……

疼痛。

無可抑制的疼痛,想要攻擊或逃離的本能……

在安各眼中,或許只是自然地拽過對象的手指玩。

可在他這裏,便是把手指夾在淌著毒液的烙鐵裏。

童話裏來自海底的小公主只需要付出“使用雙腿邁步時走在刀尖上”的代價,而他的代價卻無時無刻不在踐行……一次牽手,一次擁抱,哪怕是一次簡單的擦肩而過……

高昂得過分了。

……當然,這代價也很合理,在他預料之中。

畢竟是違背天道、跨越了死亡的觸碰。

洛安閉了閉眼,遠處的綠燈又亮起,他踩下油門。

“爸爸不覺得媽媽抱起來不舒服。”

安洛洛聽見爸爸平靜地說:“如果爸爸覺得媽媽抱起來不舒服,就不會有你了。”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所以不要嫌棄和媽媽抱抱,在你還有條件討要媽媽抱抱、和媽媽一起睡覺的時候。”

不像他。人都死了,抱一下就等於往天道臉上扇巴掌,然後整只鬼全身痛覺神經被天道摁進地裏扇巴掌。

被點名道姓的安洛洛小朋友無端有點慫,她低下腦袋:“我知道了爸爸……我今晚也會努力……”

努力混進你們的臥室,執行你分配給我的任務,做插在最中間的小石頭。

“不用。你姑姑來市裏了,爸爸今晚送你去姑姑住的酒店,你可以做小導游,帶著姑姑在市裏玩一玩。”

“……真的嗎真的嗎?姑姑來市裏?”

“嗯。現在我們正去機場接姑姑。”

“好——啊?機場?”

怪不得,今天爸爸來接我,還開了一輛汽車。

爸爸來學校接我一般步行,很少開車的,因為“讓別人發現駕駛座上空空蕩蕩會有點麻煩,而且走路有益身心健康”……哦,但現在情況不同了,爸爸可以現身在所有人面前!

現在可以開車去接姑姑,說不定以後還能開車和我一起去接媽媽下班呢?

安洛洛興奮地扒住了車前座:“對啦爸爸,不如我們去接媽媽下班吧?然後和媽媽一起去接姑姑,和姑姑一起吃飯!”

爸爸:“你媽媽工作很忙。這個點也不可能下班。”

同一時刻、坐在會議室裏、因為被老婆推來上班忿忿戳筆、臉色陰雲密布的安老板:“……”

咳。

不過此時,車廂內的兩人都對此一無所知,安洛洛的提議被拒絕之後,立刻就把“很忙的媽媽”拋之腦後,興奮追問:

“那姑姑為什麽今天會來市裏呢?又為什麽會坐飛機來?姑姑不是會飛嗎?姑姑她還說過,她要一直守在無歸境——”

“因為我有個怨種弟弟。”

——一小時後,洛梓琪把行李箱扔進後備箱,坐進車裏後,給出了這樣回答。

她依舊穿著白色的運動服,綁著馬尾辮,素面朝天,一身世外高人的氣場。

但她嘴裏的話一出來,世外高人氣場便蕩然無存:“聽說有人把紅海大會的原主辦方拷問到暈厥,又炸哭了美名遠揚的正道第一大師姐,還洗劫了本陽會的珍藏寶庫——焦頭爛額的會議委員會便找上我,讓我來這裏幫我的怨種弟弟收拾局面,還求我能不能讓他看情況高擡貴手,大會舉辦日期因為他一拖再拖,再拖就要拖到今年鬼節了。”

洛安只是笑:“家主好。您辛苦了。”

洛梓琪:“……”

洛梓琪扭頭就對旁邊的安洛洛說:“你知道嗎洛洛,你爸爸是個奇怪又差勁的爛人。”

安洛洛:“……哇,我不知道哎……”

爸爸:“洛洛,晚上帶著姑姑在市裏好好玩,爸爸已經把錢放進你的鉛筆盒裏了。你想買什麽就給自己買什麽吧,只是晚上睡前要記得刷牙。”

安洛洛:“……我爸爸是個好人!溫柔又美麗的好人!姑姑你不要亂講話!”

洛梓琪:“……”

親女兒也用套路操控,真不要臉。

她閉上了嘴,剩下的車程裏,一句話也沒再說。

直到洛安把車開進酒店,安洛洛歡呼著跑下去——

洛梓琪打開車門,下車,沒有回頭。

與過去無數次一樣,她拒絕和自己的弟弟進行交流。

洛安沒什麽反應,他微笑著再次啟動了車子,準備回去……

“因果報應,你會付出代價。”

家主的聲音隔著一扇車窗,冰冷又沈重。

“你究竟想做什麽,你確定你能承受得住代價?”

洛安頓了一下,但也只是頓了一下。

他伸手關上了車窗留著的那道縫,驅車離開,沒有回頭。

洛梓琪在停車場冷冷地看著那輛灰色汽車離開的背影,不遠處,安洛洛正背著明黃色的小書包快樂按電梯。

……他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步,又在玄學界制造這麽多禍事,遲早會付出代價。

如果那家夥自負到依舊認為自己能操控一切,那麽,就由她來……

【數小時後,深夜】

浴室裏的水聲蓋過一切端倪,而床上的安各被震動的手機吵醒了。

剛醒時她意識還是懵的,迷迷糊糊摸過手機,只以為這又是一個深夜瞎浪、被秘書通知去開會的普通早晨……

【琪琪美女:現在有空嗎?我在市裏,見一面。有你想要的東西。】

安各立刻就清醒了。

她坐起身,踉蹌地撲到床下,摸索自己剛剛扔開的上衣——

“怎麽?”

有只手越過她,攔過她的腰,也擋住了通往門口的光線。

那截手臂還帶著絲絲涼意,凍得安各打了個哆嗦。

“這麽晚了,”沒有點燈的臥室裏,丈夫的聲音依舊溫柔,“你還要去公司緊急加班嗎?”

“啊……我……”

剛從昏沈的意識中驚醒,安各遲鈍地組織著語言。

而甩在一邊、剛剛被解鎖屏幕的手機裏,有數字默默跳動,在漆黑的臥室裏亮起。

【00:00分,4月4日,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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