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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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心之食
我調整著休息了好幾日，我那些同學都很羨慕我，有些同學想效仿我在家裏學習幾天，他們家裏又沒有謝良旌學長這樣優秀的課外補習老師，大部分人的家長都忙，一個個定力也不足，班主任沒有批準誰像我這樣請假。
有些同學還羨慕我每天早晚都有學霸姐夫接送上下學，我爹和良旌輪流安排著行程做我路上的護花使者，兩人沒有落下過一天護送，盡管學區房離學校很近，只有一小段路的距離。
他們都怕我遇到任何危險，出現任何閃失，他們不能再經歷一次重要之人遇險的事情了。
我休息完快去上學的那天早上，該死的良旌在房間門外如常耐心地敲門叫我快點起床，我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努力地拖延去學校的時間，哪怕拖延一秒鐘我都會拖下去。
良方生一直以來都是先禮後兵的人，敲門都成了他進屋打鼓前的儀式，他找出鑰匙解開了我反鎖的門，便拿出古代更夫夜巡時的那種金鑼，以強烈欠揍的方式，開始咚鏘咚鏘咚咚鏘地叫醒賴床的我。
那刺耳聒噪的聲音吵起，瞬間使充滿起床氣的我大動肝火，我跳起來忍不住怒氣沖沖地跟他爭搶金鑼，並對他破口大罵：“謝良旌，我操你大爺!明明說好了不用這玩意兒叫人了!你就是個說話不算話的烏龜王八蛋!”
“我大爺太老了，嫩草幹老牛不劃算。”良旌失笑著接話。他跟我相處久了有時候也會說些葷話了，他在爹面前裝模作樣，在我面前是個真實的人。
“那我操/你!我羞辱了你，青子不會要你了!”我惡狠狠說著，並上手跟他搶鑼之間被迫清醒了不少。他收拾好金鑼躲閃著，揶揄道：“別啊，那你多吃虧，我不過就是個二手貨。唉，我跟你住在一起是同居了，名聲已經不清白了，那些笨鄰居以為我倆都在一起了，我得好好想想回頭怎麽跟青子交代解釋。”
“你放心，我絕對讓你保持不了清白的名聲。”我趾高氣揚地威脅他。
他退後一步輕笑道：“別啊，我今天敲鑼還不是怕你跟之前一樣，放松久了死活叫不起來，你不守承諾，叫幾次都不起床，那我怎麽守信呢。你要是一叫就起來，它都毫無用武之地。等你高考完了，真的不用這鳴叫的金鑼神獸欺負你了……”
我們互相插科打諢了幾分鐘，他開玩笑的態度很快收斂了起來，正容亢色地命令道：“好了西子，你既是清醒沒有睡意了，那就快去洗漱吧，你上學遲到了，我肯定上班要遲到了，我每天叫你，叫得自己都差點遲到，還好我騎車速度快能踩點到單位。都是你這罪魁禍首害得，現在我去上班，路上那些同事只要看見了我，他們每個人馬上拔腿就跑，即便我有事要問人，怎麽叫都叫不住他們，同事們見了我跟見了鬼一樣。他們說，我的出現分明是提醒他們遲到的鬧鐘，有啥事到了單位打完卡再說……”
我壞笑了下，切了一聲又哼了一聲，嘟嘟囔囔地躲進被窩裏穿衣服。他這正經人監視我的時候，都默默看向窗外光影斑駁的陽臺上，那裏有青子以前種的幾盆橙紅嬌俏的天竺葵，可惜它已經半枯萎了。這花在天熱時不怎麽好養，就算天竺葵枯萎了，我們也會讓它原封不動地保存在陽臺做標本。
良旌之所以在房間裏守著我躲被窩裏換衣服，是因我之前用換衣服的借口繼續睡覺騙了他不少次，後來他都在房間裏監視著我，讓我當場憋屈地在被子裏換衣服即可。
如果我嫌被子擋手擋腳還悶熱，就惡作劇地將被子掀開，正大光明地慢騰騰換衣服，他便馬上背過去催我快點，又切換成念叨的模式，他知道我受不了碎嘴子。
我穿好運動校服以後，一下子跳到了良旌寬闊挺直的背上，手腿都緊緊地夾著他的脖子和腰部，得意地吩咐他送我去廁所洗漱。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是，祖宗，就求你動作快點了!別每次上廁所都蹲半天，要是來不及吃我給你做的營養早餐，你就在校門口買早點進去吃!別怪我沒給你做好吃的，我已經按時做好了早飯，這是你自己浪費了時間……”
良旌對我們弟弟妹妹可好了，他簡直像一個管家保姆，就是念叨起人來話癆了些……
以前我也在青子清瘦筆挺的背上做過祖宗，除了早上，她和良旌都怕我從後面出其不意地上了他們的直背，因為我一旦上了誰的好背，常常不肯下來。不管他們做什麽，我都賴在他們的背上，把他們當馬車一樣使用。
我進廁所前望了一眼桌上香噴噴的豐富早餐，瞬間來了胃口，便忙下了良旌的後背，奔進廁所加快拾掇自己。他可老土了，青子在家的時候，他就喜歡做愛心早餐、愛心便當這種東西給我們姐妹倆吃，這早已成了他的習慣，他只給家人做愛心之餐，並且從小到大都給他的父母做愛心飯菜，他也給我爹做過這件事。
爹第一次吃良旌做的愛心早餐時還呲牙咧嘴地說，女婿這是做的啥？真稀奇。
良旌有理有據說，民以食為天，為家人做的飯更要表達愛意，他做的飯菜就是對家人最直接的愛。
我爹怪不好意思的，雖然他吃飯的神情比較保守靦腆，但最終把女婿給他做的愛心早餐吃得一幹二凈，就差沒舔盤子了。他年少在外地做苦工沒條件的時候，倒是經常舔碗、舔盤子和嗦筷子。如今，他不好意思在女婿面前露出那副真實珍惜食物殘渣的模樣。
到後來良旌休息日得空做了愛心便當，殷勤地送到我爹的廠裏，那些工人都看新鮮圍過來瞧羅老工的女婿給他做的美食，那裏的男女老少都調侃了他們不少次，有人甚至開葷玩笑說，別是女婿和丈人說不清、道不明有一腿吧。
工廠裏那些工人什麽私生活混亂的腌臜事都有，他們見得多了，所以不嫌奇怪。譬如先前廠裏有兩口子一起騙另個工人的錢，這個工人家庭條件不好，家裏還有剩一位殘障的母親。女方跟工人勾搭睡過以後胡扯說，她為了孩子才跟老公扯結婚證，現在孩子要上學了暫時不方便離婚，於是女方一直索取著工人貸款給她用的錢財，最近兩個男人還為她打了起來。
對於工人們的汙蔑，我爹也不生氣，只跟關系好的老同事說，那些下三濫的混蛋嫉妒他有這麽好的女婿而已。
他在女婿離開後，才把愛心便當珍惜地吃完，並且將飯盒子舔得一幹二凈。其實爹也不大在我面前舔餐盤，因為我見了那場面愛拿他開涮，戲他那是蟻獸的舌頭刁鉆得很，不管啥渣渣都能被他的舌頭卷進嘴裏吃掉，而且比老虎長倒刺的舌頭都能舔，碗盤都不用洗了，他的嘴巴和舌頭能把它們洗得一幹二凈，這比洗滌精厲害。
……
我收拾清了正準備吃良旌為我做的愛心早餐，才剛拿起筷子，良旌二話不說背上我沈重的書包，突然從後面提起我的後衣領將我往門外拉扯，他著急催促道：“西大爺，別吃了，我們走過去的時間都快不夠了，在校門口買早點進學校去吃。這真的不能怪我，怪你自己起得晚還啰嗦，我每天是按照你姐的要求給你做好了早餐的……”
“休想!我不!遲到了我也得吃!啊……放開你的臭手!我要告訴青子，你他娘的虐待我!哼，我就算遲到了，青子都讓我在飯桌前把飯吃完，也不讓我吃地攤!”我扒拉著桌子不放手，迅速俯頭像貓狗吃食物一樣，總算咬住了一塊兒煎得焦香而外酥裏嫩的烤腸，順便控制著烤腸蘸了點兒我喜歡的辣椒粉和番茄醬混合的醬料。
良旌哭笑不得，他瞬間把我公主抱再然後扛到了肩膀上去，馬上出去輕踢了下門，關上家門，就攜著我顛簸地下了樓。他一邊快步下臺階，一邊數落我：“我跟青子的教育方式是有些不一樣的，老規矩，我做了你沒時間吃，那就別吃了。你盡管告去吧，她罵我，我認了。無規無矩，不成方圓。你要是想吃我做的愛心早餐，那你明天就早點起床。我的任務是完成了，我該做的都做了，無愧於心，無愧於你姐，無愧於你……”
“放你媽的屁!你就是對我有愧!”我不服嚷嚷著。
他手臂立刻收緊勒痛了我的雙腿：“少說粗話，我都快被你帶偏了!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青子跟你住了二十年餘，沒被帶歪真是奇跡，足以說明她有多自律……”
“Bullshit!”我氣憤地說：好啊，照你這麽說，你配不上青子，配我綽綽有餘。”
“行，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趕緊買了早餐上早自習去!”
……
我們一路拌嘴互罵，到了賣早點的攤位上，穿著外套熱得冒汗的良旌才將我放了下來，他氣喘籲籲實在扛不動我了，我高三壓力大喜歡吃喝，個子和體重都長了不少。
再說他背著我那個塞滿課本和作業的書包，已經負重了很多。
一大早熱成暖爐的天氣，他卻在行政單位制服外面穿外套，是怕這些賣早點的眼拙的小販們把他當做城管，那麽，攤販們一定快速收拾好東西推著三輪車逃跑。
他頭一次穿著公務員的制服帶我來買東西時，攤販們莫名其妙一哄而散，再通知別人喊道，城管來了!大家快跑!
他追上去解釋自己不是城管，大家還以為他在執法攆人，攤販大媽大爺們惶恐之下跑得更快了，一個個老當益壯，都有飛毛腿似的。
我那時站在馬路牙子邊笑得肚子疼，後來還叫了他好長一段時間的城管大哥。使得樓下有些開店的老板和員工真的以為他是城管，他們逐漸都對我們客氣得很。
我想起這事兒，傻笑了出來。
良旌瞥了我一眼，他擡手掐了下我的臉皮，心有靈犀地問我，你又在想我被誤認為城管的事？
我回答他，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良方生蛔蟲，我要是吃這個、那個，都給我買了，我不說你也知道，我就不用說了。”我瞅著早點攤上讓人眼花繚亂且香氣撲鼻的小食，喜滋滋地說道。
謝良旌他真曉得我的喜好，闊氣地把我喜歡吃的小食買了好幾樣，什麽臺灣飯團啦、糖醋土豆餅啦、全家福手抓餅啦，拌面啦……
那些眼熟我的攤販沒收攤就是為了等我們，他們都曉得良旌對我出手很大方，只要我想吃哪樣，他都會給我買下來，也叫我一個人吃不完的話，分給那些同樣學習累的同學，就當他這個做師哥的前輩請我們吃的。
這幾個攤販叔叔阿姨有的眼神不錯，有的眼神多少有點兒問題，他們大多是對我說，姑娘，丫頭，看你哥哥對你真好，看你男朋友對你多好，真幸福……
有一次，一個拴著圍裙的老大叔欣慰地對我說，瞅瞅你爸爸對你多好啊，每天給你買那麽多好吃的，你要好好學習，回報你爸啊，要懂得感恩。他還問良旌長得這麽年輕，是怎麽保養的？女兒都這麽大了。男人長得俊，生的女兒也俊。不像他長得醜，生的兒子也醜不拉幾的，完全跟他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醜得一致，都不用給孩子驗血，一看就是他的醜兒子。
當時，不痛快的我馬上沒好氣地告訴老大叔，醜叔，你老眼昏花了，配個老花眼鏡吧你，旁邊這個分明是我的兒子，我天天把他使喚得跟狗一樣。他求著孝敬我的，是他得感恩我給他這個機會!
發蒙的大叔和良旌都不與我這口無遮攔的壞嘴巴計較，他們互相客套著笑呵呵地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愛說胡話，特別是學校裏的調皮學生，一天到晚沒個正形。真是的，學校裏還有孩子翻墻出來買東西呢，都是大叔叫他們在墻裏好好的別亂翻，他做好了食物就給學生們送過去……
此刻，良旌買好的小吃都塞進了我書包裏，我端著拌面邊走邊吃，也餵給良旌吃了幾口，每當他低頭和我一起享用美食的時候，我愈發津津有味，渾身上下感到舒服快樂，可過一會兒，不知哪裏又感到空虛。
以前青子總嫌地攤小吃不幹凈不衛生，怕我吃了生病，她死活不讓我吃這些小食，我們為此吵得天翻地覆。良旌勸她別生氣了，又來勸我少吃些，讓我表面答應青子一次都不吃，便中和著有時帶我一起去偷吃地攤小食。我們一起背著青子幹這些事，我當然快樂。
她一次地攤美食都不準我吃，也太過分了。所以對於這一點，喜歡下廚和常吃小食的良旌很理解我。不過他卻吃醋青子管得他不嚴，讓他想吃就吃，曉得他自律吃不死自己，不像西西吃飽了逮著縫隙都要偷吃。他說，顯然我在青子那裏的地位，比他高多了，他的地位是最低的。我們都讓他知道就好。
青子在家時不允許我吃外面的垃圾食品，現在我能放開吃了，卻無法快樂到極致了，我們吃得滿嘴流油，心底卻充斥著落寞和悲傷。
但是我在表面上一如既往表現得非常快樂，當我吃到喜歡吃的食物，容易忍不住踏腳，走路都變成了小碎步。良旌就笑話我剛才在家裏是如何叫囂的，並說笑道：“不是不吃地攤嗎？祖宗，我虐待你狠了，買那麽多東西要撐死你，是吧。你撐死我好了，這拌面改良過好吃多了，剩下的都給我吃吧，反正你包裏有那麽多吃的。”
“嘿嘿，不給!”我分給他是我的興致，他要是管我要，我就不想餵他了。於是我吃得狼吞虎咽，終於把拌面吃得差不多了，我抹抹嘴，最後把一些殘渣送到他面前，賞臉說：“來，良方生，快吃，看我對你多好，我生怕撐死你，只留了這點渣渣讓你吃個七分飽養胃。”
良旌微微頷首，便端過剩下的斷面，果真吃起了殘渣，他吃得有滋有味地嘆道：“香，真香，每次小吃快吃完了，就這些小渣渣才香得很，是精華啊，還可以拿到單位去，等我們中午吃飯的時間到了，我去打一碗食堂阿姨做的面條，把這些殘渣留著下面條吃。”
“你這說的倒真像我餵的一條狗。”
“滾……”
我倆每天就這樣一路嘻嘻哈哈走到了校門口，他才把很重的書包提到了我肩膀和背上去，讓我快去教室歇息，這麽重的書包壓著我久了，很影響我成長的身體。
良旌不免又勸我：“爹最近連日上夜班，不來接你了。西子，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哦，要是學累了，我今天晚上再來接你，給你買好吃的，聽話啊。你聽話了，青子就回來了……”
我問：“良方生，能別說最後那句話了嗎？”
良旌沈默下去了。
這就是他對我最自私的地方。他把那件無法避免的事情怪罪在我身上，然後自己不承認某種痛苦，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為他帶來的暫時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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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調整著休息了好幾日，我那些同學都很羨慕我，有些同學想效仿我在家裏學習幾天，他們家裏又沒有謝良旌學長這樣優秀的課外補習老師，大部分人的家長都忙，一個個定力也不足，班主任沒有批準誰像我這樣請假。
有些同學還羨慕我每天早晚都有學霸姐夫接送上下學，我爹和良旌輪流安排著行程做我路上的護花使者，兩人沒有落下過一天護送，盡管學區房離學校很近，只有一小段路的距離。
他們都怕我遇到任何危險，出現任何閃失，他們不能再經歷一次重要之人遇險的事情了。
我休息完快去上學的那天早上，該死的良旌在房間門外如常耐心地敲門叫我快點起床，我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努力地拖延去學校的時間，哪怕拖延一秒鐘我都會拖下去。
良方生一直以來都是先禮後兵的人，敲門都成了他進屋打鼓前的儀式，他找出鑰匙解開了我反鎖的門，便拿出古代更夫夜巡時的那種金鑼，以強烈欠揍的方式，開始咚鏘咚鏘咚咚鏘地叫醒賴床的我。
那刺耳聒噪的聲音吵起，瞬間使充滿起床氣的我大動肝火，我跳起來忍不住怒氣沖沖地跟他爭搶金鑼，並對他破口大罵：“謝良旌，我操你大爺!明明說好了不用這玩意兒叫人了!你就是個說話不算話的烏龜王八蛋!”
“我大爺太老了，嫩草幹老牛不劃算。”良旌失笑著接話。他跟我相處久了有時候也會說些葷話了，他在爹面前裝模作樣，在我面前是個真實的人。
“那我操/你!我羞辱了你，青子不會要你了!”我惡狠狠說著，並上手跟他搶鑼之間被迫清醒了不少。他收拾好金鑼躲閃著，揶揄道：“別啊，那你多吃虧，我不過就是個二手貨。唉，我跟你住在一起是同居了，名聲已經不清白了，那些笨鄰居以為我倆都在一起了，我得好好想想回頭怎麽跟青子交代解釋。”
“你放心，我絕對讓你保持不了清白的名聲。”我趾高氣揚地威脅他。
他退後一步輕笑道：“別啊，我今天敲鑼還不是怕你跟之前一樣，放松久了死活叫不起來，你不守承諾，叫幾次都不起床，那我怎麽守信呢。你要是一叫就起來，它都毫無用武之地。等你高考完了，真的不用這鳴叫的金鑼神獸欺負你了……”
我們互相插科打諢了幾分鐘，他開玩笑的態度很快收斂了起來，正容亢色地命令道：“好了西子，你既是清醒沒有睡意了，那就快去洗漱吧，你上學遲到了，我肯定上班要遲到了，我每天叫你，叫得自己都差點遲到，還好我騎車速度快能踩點到單位。都是你這罪魁禍首害得，現在我去上班，路上那些同事只要看見了我，他們每個人馬上拔腿就跑，即便我有事要問人，怎麽叫都叫不住他們，同事們見了我跟見了鬼一樣。他們說，我的出現分明是提醒他們遲到的鬧鐘，有啥事到了單位打完卡再說……”
我壞笑了下，切了一聲又哼了一聲，嘟嘟囔囔地躲進被窩裏穿衣服。他這正經人監視我的時候，都默默看向窗外光影斑駁的陽臺上，那裏有青子以前種的幾盆橙紅嬌俏的天竺葵，可惜它已經半枯萎了。這花在天熱時不怎麽好養，就算天竺葵枯萎了，我們也會讓它原封不動地保存在陽臺做標本。
良旌之所以在房間裏守著我躲被窩裏換衣服，是因我之前用換衣服的借口繼續睡覺騙了他不少次，後來他都在房間裏監視著我，讓我當場憋屈地在被子裏換衣服即可。
如果我嫌被子擋手擋腳還悶熱，就惡作劇地將被子掀開，正大光明地慢騰騰換衣服，他便馬上背過去催我快點，又切換成念叨的模式，他知道我受不了碎嘴子。
我穿好運動校服以後，一下子跳到了良旌寬闊挺直的背上，手腿都緊緊地夾著他的脖子和腰部，得意地吩咐他送我去廁所洗漱。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是，祖宗，就求你動作快點了!別每次上廁所都蹲半天，要是來不及吃我給你做的營養早餐，你就在校門口買早點進去吃!別怪我沒給你做好吃的，我已經按時做好了早飯，這是你自己浪費了時間……”
良旌對我們弟弟妹妹可好了，他簡直像一個管家保姆，就是念叨起人來話癆了些……
以前我也在青子清瘦筆挺的背上做過祖宗，除了早上，她和良旌都怕我從後面出其不意地上了他們的直背，因為我一旦上了誰的好背，常常不肯下來。不管他們做什麽，我都賴在他們的背上，把他們當馬車一樣使用。
我進廁所前望了一眼桌上香噴噴的豐富早餐，瞬間來了胃口，便忙下了良旌的後背，奔進廁所加快拾掇自己。他可老土了，青子在家的時候，他就喜歡做愛心早餐、愛心便當這種東西給我們姐妹倆吃，這早已成了他的習慣，他只給家人做愛心之餐，並且從小到大都給他的父母做愛心飯菜，他也給我爹做過這件事。
爹第一次吃良旌做的愛心早餐時還呲牙咧嘴地說，女婿這是做的啥？真稀奇。
良旌有理有據說，民以食為天，為家人做的飯更要表達愛意，他做的飯菜就是對家人最直接的愛。
我爹怪不好意思的，雖然他吃飯的神情比較保守靦腆，但最終把女婿給他做的愛心早餐吃得一幹二凈，就差沒舔盤子了。他年少在外地做苦工沒條件的時候，倒是經常舔碗、舔盤子和嗦筷子。如今，他不好意思在女婿面前露出那副真實珍惜食物殘渣的模樣。
到後來良旌休息日得空做了愛心便當，殷勤地送到我爹的廠裏，那些工人都看新鮮圍過來瞧羅老工的女婿給他做的美食，那裏的男女老少都調侃了他們不少次，有人甚至開葷玩笑說，別是女婿和丈人說不清、道不明有一腿吧。
工廠裏那些工人什麽私生活混亂的腌臜事都有，他們見得多了，所以不嫌奇怪。譬如先前廠裏有兩口子一起騙另個工人的錢，這個工人家庭條件不好，家裏還有剩一位殘障的母親。女方跟工人勾搭睡過以後胡扯說，她為了孩子才跟老公扯結婚證，現在孩子要上學了暫時不方便離婚，於是女方一直索取著工人貸款給她用的錢財，最近兩個男人還為她打了起來。
對於工人們的汙蔑，我爹也不生氣，只跟關系好的老同事說，那些下三濫的混蛋嫉妒他有這麽好的女婿而已。
他在女婿離開後，才把愛心便當珍惜地吃完，並且將飯盒子舔得一幹二凈。其實爹也不大在我面前舔餐盤，因為我見了那場面愛拿他開涮，戲他那是蟻獸的舌頭刁鉆得很，不管啥渣渣都能被他的舌頭卷進嘴裏吃掉，而且比老虎長倒刺的舌頭都能舔，碗盤都不用洗了，他的嘴巴和舌頭能把它們洗得一幹二凈，這比洗滌精厲害。
……
我收拾清了正準備吃良旌為我做的愛心早餐，才剛拿起筷子，良旌二話不說背上我沈重的書包，突然從後面提起我的後衣領將我往門外拉扯，他著急催促道：“西大爺，別吃了，我們走過去的時間都快不夠了，在校門口買早點進學校去吃。這真的不能怪我，怪你自己起得晚還啰嗦，我每天是按照你姐的要求給你做好了早餐的……”
“休想!我不!遲到了我也得吃!啊……放開你的臭手!我要告訴青子，你他娘的虐待我!哼，我就算遲到了，青子都讓我在飯桌前把飯吃完，也不讓我吃地攤!”我扒拉著桌子不放手，迅速俯頭像貓狗吃食物一樣，總算咬住了一塊兒煎得焦香而外酥裏嫩的烤腸，順便控制著烤腸蘸了點兒我喜歡的辣椒粉和番茄醬混合的醬料。
良旌哭笑不得，他瞬間把我公主抱再然後扛到了肩膀上去，馬上出去輕踢了下門，關上家門，就攜著我顛簸地下了樓。他一邊快步下臺階，一邊數落我：“我跟青子的教育方式是有些不一樣的，老規矩，我做了你沒時間吃，那就別吃了。你盡管告去吧，她罵我，我認了。無規無矩，不成方圓。你要是想吃我做的愛心早餐，那你明天就早點起床。我的任務是完成了，我該做的都做了，無愧於心，無愧於你姐，無愧於你……”
“放你媽的屁!你就是對我有愧!”我不服嚷嚷著。
他手臂立刻收緊勒痛了我的雙腿：“少說粗話，我都快被你帶偏了!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青子跟你住了二十年餘，沒被帶歪真是奇跡，足以說明她有多自律……”
“Bullshit!”我氣憤地說：好啊，照你這麽說，你配不上青子，配我綽綽有餘。”
“行，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趕緊買了早餐上早自習去!”
……
我們一路拌嘴互罵，到了賣早點的攤位上，穿著外套熱得冒汗的良旌才將我放了下來，他氣喘籲籲實在扛不動我了，我高三壓力大喜歡吃喝，個子和體重都長了不少。
再說他背著我那個塞滿課本和作業的書包，已經負重了很多。
一大早熱成暖爐的天氣，他卻在行政單位制服外面穿外套，是怕這些賣早點的眼拙的小販們把他當做城管，那麽，攤販們一定快速收拾好東西推著三輪車逃跑。
他頭一次穿著公務員的制服帶我來買東西時，攤販們莫名其妙一哄而散，再通知別人喊道，城管來了!大家快跑!
他追上去解釋自己不是城管，大家還以為他在執法攆人，攤販大媽大爺們惶恐之下跑得更快了，一個個老當益壯，都有飛毛腿似的。
我那時站在馬路牙子邊笑得肚子疼，後來還叫了他好長一段時間的城管大哥。使得樓下有些開店的老板和員工真的以為他是城管，他們逐漸都對我們客氣得很。
我想起這事兒，傻笑了出來。
良旌瞥了我一眼，他擡手掐了下我的臉皮，心有靈犀地問我，你又在想我被誤認為城管的事？
我回答他，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良方生蛔蟲，我要是吃這個、那個，都給我買了，我不說你也知道，我就不用說了。”我瞅著早點攤上讓人眼花繚亂且香氣撲鼻的小食，喜滋滋地說道。
謝良旌他真曉得我的喜好，闊氣地把我喜歡吃的小食買了好幾樣，什麽臺灣飯團啦、糖醋土豆餅啦、全家福手抓餅啦，拌面啦……
那些眼熟我的攤販沒收攤就是為了等我們，他們都曉得良旌對我出手很大方，只要我想吃哪樣，他都會給我買下來，也叫我一個人吃不完的話，分給那些同樣學習累的同學，就當他這個做師哥的前輩請我們吃的。
這幾個攤販叔叔阿姨有的眼神不錯，有的眼神多少有點兒問題，他們大多是對我說，姑娘，丫頭，看你哥哥對你真好，看你男朋友對你多好，真幸福……
有一次，一個拴著圍裙的老大叔欣慰地對我說，瞅瞅你爸爸對你多好啊，每天給你買那麽多好吃的，你要好好學習，回報你爸啊，要懂得感恩。他還問良旌長得這麽年輕，是怎麽保養的？女兒都這麽大了。男人長得俊，生的女兒也俊。不像他長得醜，生的兒子也醜不拉幾的，完全跟他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醜得一致，都不用給孩子驗血，一看就是他的醜兒子。
當時，不痛快的我馬上沒好氣地告訴老大叔，醜叔，你老眼昏花了，配個老花眼鏡吧你，旁邊這個分明是我的兒子，我天天把他使喚得跟狗一樣。他求著孝敬我的，是他得感恩我給他這個機會!
發蒙的大叔和良旌都不與我這口無遮攔的壞嘴巴計較，他們互相客套著笑呵呵地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愛說胡話，特別是學校裏的調皮學生，一天到晚沒個正形。真是的，學校裏還有孩子翻墻出來買東西呢，都是大叔叫他們在墻裏好好的別亂翻，他做好了食物就給學生們送過去……
此刻，良旌買好的小吃都塞進了我書包裏，我端著拌面邊走邊吃，也餵給良旌吃了幾口，每當他低頭和我一起享用美食的時候，我愈發津津有味，渾身上下感到舒服快樂，可過一會兒，不知哪裏又感到空虛。
以前青子總嫌地攤小吃不幹凈不衛生，怕我吃了生病，她死活不讓我吃這些小食，我們為此吵得天翻地覆。良旌勸她別生氣了，又來勸我少吃些，讓我表面答應青子一次都不吃，便中和著有時帶我一起去偷吃地攤小食。我們一起背著青子幹這些事，我當然快樂。
她一次地攤美食都不準我吃，也太過分了。所以對於這一點，喜歡下廚和常吃小食的良旌很理解我。不過他卻吃醋青子管得他不嚴，讓他想吃就吃，曉得他自律吃不死自己，不像西西吃飽了逮著縫隙都要偷吃。他說，顯然我在青子那裏的地位，比他高多了，他的地位是最低的。我們都讓他知道就好。
青子在家時不允許我吃外面的垃圾食品，現在我能放開吃了，卻無法快樂到極致了，我們吃得滿嘴流油，心底卻充斥著落寞和悲傷。
但是我在表面上一如既往表現得非常快樂，當我吃到喜歡吃的食物，容易忍不住踏腳，走路都變成了小碎步。良旌就笑話我剛才在家裏是如何叫囂的，並說笑道：“不是不吃地攤嗎？祖宗，我虐待你狠了，買那麽多東西要撐死你，是吧。你撐死我好了，這拌面改良過好吃多了，剩下的都給我吃吧，反正你包裏有那麽多吃的。”
“嘿嘿，不給!”我分給他是我的興致，他要是管我要，我就不想餵他了。於是我吃得狼吞虎咽，終於把拌面吃得差不多了，我抹抹嘴，最後把一些殘渣送到他面前，賞臉說：“來，良方生，快吃，看我對你多好，我生怕撐死你，只留了這點渣渣讓你吃個七分飽養胃。”
良旌微微頷首，便端過剩下的斷面，果真吃起了殘渣，他吃得有滋有味地嘆道：“香，真香，每次小吃快吃完了，就這些小渣渣才香得很，是精華啊，還可以拿到單位去，等我們中午吃飯的時間到了，我去打一碗食堂阿姨做的面條，把這些殘渣留著下面條吃。”
“你這說的倒真像我餵的一條狗。”
“滾……”
我倆每天就這樣一路嘻嘻哈哈走到了校門口，他才把很重的書包提到了我肩膀和背上去，讓我快去教室歇息，這麽重的書包壓著我久了，很影響我成長的身體。
良旌不免又勸我：“爹最近連日上夜班，不來接你了。西子，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哦，要是學累了，我今天晚上再來接你，給你買好吃的，聽話啊。你聽話了，青子就回來了……”
我問：“良方生，能別說最後那句話了嗎？”
良旌沈默下去了。
這就是他對我最自私的地方。他把那件無法避免的事情怪罪在我身上，然後自己不承認某種痛苦，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為他帶來的暫時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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