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和老鱉
關燈
小
中
大
同學和老鱉
高中三年，在校園裏我幾乎不與他人為伍，與其再被過多的人影響情緒，不如逐漸適應獨處。
除了我與相同獨來獨往的後桌偶爾有來往，互相送東西，但在我們忙著學業的情況下也沒有什麽深入交流了。
我那些多出來吃不完的食物，自然是送給後桌一起分享的，他幾乎不用帶早餐了，他偶爾帶吃食來學校也會多帶一份回饋於我。盡管我有時在家裏吃了良旌的愛心早餐，每次路過校門口的攤位和奶茶店，我都會打包些吃的去學校犒勞自己。良旌只管付賬，畢竟青子為我存的生活費有一部分也是放在他那裏的，至於超出的費用他非常願意請我。
我很不想來學校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只想默默無聞，可是大家都因為青子莫名其妙知道了我，每次我路過他們的周圍，不管是同一個年紀的校友還是班級裏的同學，他們都透著那種同情和羨慕的眼光看我幾眼，最後是一種敬佩而凜然的目光。
他們投來的真誠敬佩的眼神，那是屬於青子的榮譽，我不反感這種目光，我一向反感的只是那既同情又羨慕著我的眼神。
他們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啊，用她為你換來的引人註意的目光是多麽值得驕傲，你也成為了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不只同學和校友們知道你，老師們知道你，連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長都知道你!這是老天啊一起賜予你的榮耀，你多幸運啊!有這麽多的好處……
我異常討厭他們，討厭到了心眼兒裏去……我偶爾異想天開地希望學校裏只有一個人，或者時常癡想沒有人認識我，連班級裏的同學都不認識我。
在短暫的路途中，我伸長了手往書包裏翻水杯，卻不小心把水杯弄掉在地上，水杯在走廊裏沒滾多久，一個同學幫忙撿起了我的杯子遞給我，她便用我特別討厭的眼神註視著我，微笑搭訕道：“同學，你好呀，我知道你是徐知青學姐的妹妹羅西，我真羨慕你有這樣的姐姐，她真好啊，我好想擁有這樣偉大的姐姐，聽說，你高考能加分是嗎？”
“哦，多好啊？是不是覺得她很應該那麽做才偉大？”我接過水杯，認真問著這個眼熟的同學。
“嗯……好到……啊……”她閉過眼睛以後，立馬又睜大了眼睛生氣地盯著我，她發紅的圓臉上和漆黑的劉海碎發上，正滴答滴答流著溫熱的水珠，她很快用校服袖子擦著濕漉漉的臉頰，不禁罵道，“神經病吧你，她這麽正直的人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妹妹!他們都說你不是好東西，脾氣又壞又討厭，果然是真的!徐知青學姐能忍受你，顯然更偉大了!你……”
於是我把水杯裏剩下的逐漸失溫的水，毫不猶豫地一下全潑到了她嘴巴上去，只想讓她住嘴，也微笑道：“謝謝你，她確實偉大，但我不想聽見你覺得她只有那麽做才叫偉大，她對我來說從小就偉大，她不用做什麽她都是神聖的。我是不好相處，可你這個外人沒資格這麽說，只有她有資格。哦對了，蠢貨，我不是她的子女，只是她的妹妹，讓你失望了，高考沒法加分，你應該想象自己是她的孫子，但你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也不配。”
言罷，我擰緊了水杯轉身要走，這個隔壁班的同學扯住我校服，討著說法警告道：“得意什麽呢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不謝謝我就算了，太過分了，竟然潑我一臉水!請你馬上跟我道歉!不然我現在就去告訴老師!”
“你是耳朵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我不需要你幫我撿東西來跟我搭話，我分明也跟你道謝了。”我甩開了她的手，無所謂道，“小學生，你去告唄，再次謝謝你，馬上去，最好哭著去。”
我快步走進了教室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沒有管過隔壁班那個女生了。班上的同學倒是探頭看了看我們的熱鬧，也有其他看不下去的同學跑去寬慰那個女生，要一起去做證人告狀。
很多人都不喜歡我，我有自知之明，不跟別人來往就好，可有時候那種不痛快的麻煩偏偏要找上來，讓我把憋了很久的氣撒出去。
我將早餐分給了打瞌睡的後桌，後桌睡醒後，聽見他們嘰裏呱啦談論，羅西仗著知青學姐的名氣欺負別班女生的事情。然後，他不由分說地護著我，吼了他們一幾句：“屁啦，不了解情況就不要在那邊瞎說!羅西是什麽人，我比你們都清楚!肯定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你們胳膊肘往外拐，都看熱鬧不嫌事大。”
“謝謝，其實他們說的也沒差，事實就是那樣，你不用跟他們吵……”我跟後桌說完話，找出作業本和課本就要自覺自習了。
這一刻，我預料中的班主任和隔壁班的老師都來了，他們把我叫了出去，讓我給那個女生道歉，我擡頭對視上他們每個人或嚴厲、或氣憤、或寬容理解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我不會道歉的，她希望我姐死掉，我姐不會死的，也是偉大的人。你們不知道她做警察之前，從小就已經做了多少好事了吧，只有我知道……”
隔壁班的女同學漲紅了臉，她百口莫辯著急地解釋自己沒有那樣說過我的姐姐，她是打心眼裏敬佩好警察，她明明是在家屬的面前稱讚徐知青學姐。我冷冷地盯著她，譏諷道：“可你就是覺得她只有那麽做才偉大啊，不是嗎？為什麽一定要偉大成那樣？我不想啊，你以為我很想跟著她一起出名啊？她也未必想這樣，因為她很愛我，舍不得我，她就連離開前都放心不下我高考的事。所以你，少來跟我套近乎，少在我面前讚揚她只有那麽做才偉大，少羨慕我因為她而出名或者有什麽好處，你們一次次關註我的眼神和對她的讚美都是在往我心口上撒鹽，非要我這麽說明才會有人理解嗎？嗯是，我這個人從小就是呂洞賓，我壞到這種程度的話都已經傳開了，那麽請你不要理我就好，我的意思是，你們聽明白了嗎？”
女同學好像能感應到我潑她一臉水讓她清醒點的理由了，她雖然憋屈，但是也不想再跟麻煩的我糾纏了，只好自己給自己臺階下：“算了，我放過你這種有病的人，不用道歉啦，算我倒黴，好心沒好報。”
“是啊，我是有病，正在看心理醫生，我看你也挺有病的，要不要把我心理醫生介紹給你去看看？我看見你那天在廁所跟家長打電話哭了，壓力也挺大的吧？”我冷笑。
“一人少說兩句!怎麽越說越多事了？”
“是啊，叫你們道歉和好，不是叫你們在我們面前吵架!”
班主任和隔壁班的老師都頭疼不曉得再說什麽好，只是勸阻我們別再拌嘴，他們也不想在這個階段過於指責我們。兩位班主任只好和稀泥，讓我們兩個同學都各退一步，讓我們都要學會眼清心明，不要扭曲別人的意思，也不要方向錯誤的那麽較真!
於是班主任們勸了勸自家的孩子，他們作為代表互相道歉和握手，就把高三壓力大都緊張沖動的孩子領回自己的班級了。
我在學校裏有時候挺多事的，我根本不想跟誰再爭執起來，可是一些瑣碎的麻煩總是找上我。我真的有一部分聽進去青子的話，平時多喝水，對身體好，而且吃過東西要用水漱口，可以防止蛀牙。
我重新在教室後面的飲水機處灌滿了水杯，一半熱水一半冷水，只喝溫水。我和後桌都吃了些又幹又鹹的東西，容易喝很多的水，但是我很羨慕男生除了生病不容易尿頻，我上了幾次廁所，他還一次都沒去上過。
我沈浸於學習中，思考得口幹舌燥，也總是喝水。我水喝多了，自然而然要上廁所，幾乎每節課下課之後都要跑一趟廁所。我在上課中有時候憋不住了，也不得不去。
有的老師態度寬松讓我們想去就去，可也有的老師認為我們下課沒去廁所，只挑上課的時候想跑出去，所以不肯同意學生上課去廁所的正常需求。
其他乖巧的同學面對可惡的老師，只好認命了，他們只要看到是數學老師的課，一定提前去廁所。
曾經有個男同學憋尿憋得尿在了褲子裏，當時是我把自己備用的寬大深色運動褲扔給了他，這就是我後桌身上發生的事情。
從這件事以後，他才記得上這個老師的課之前，那麽他下課一定要去廁所排洩幹凈，但他沒有跟家長告狀數學老師的變態嚴苛，他覺得自己下課沒去廁所也有錯，便將此事默默承受了下來。
最主要的是，這件事他知我知，其他人並沒有發現端倪，否則曝光了此事，他會覺得自己臉都丟光了，才不肯找家長去跟老師討說法，不想把這件事正面處理，那相當於公開他的糗事。
我討厭無視我們需求的老師，因此上數學老師的課，我開始不跟他說一聲，單方面同意自己去上廁所。最開始我徑直走出教室，他暫停了講課，覺得很奇怪地問我：“餵，你幹嗎？”
“上廁所啊。”我理所應當。
接著他皺起眉頭，沈聲問：“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你要去上廁所？”
我覺得好笑，直言道：“老師？我跟你說了也沒用啊，你又不許我們上廁所，那我幹嗎要徒勞無功地跟你請示？我月經來了，血要把褲子染紅，讓人難以為情，我不得不去，我走了，一會兒就回來。”
第一次我用月經當理由，他沒怎麽阻攔我，啞口無言過後，只是黑著臉冷聲叫我快去快回，並且貶低女生就是麻煩，不是屎尿多就是血多。
我忍了他一次，後來我的做法都是說都不跟他說一聲，直接出去上廁所。他曉得我是班級裏的硬脾氣，差不多只在嘴上罵我，抽我幾鞭子或者讓我罰站，他也去班主任那裏告狀，班主任為了給數學老師面子，睜只眼閉只眼地教訓我一頓就完了。
自從同桌尿褲子過後，這學期我直接出去上廁所如此行事的次數多了，數學老師終於忍無可忍。
在我跟隔壁女生吵架的那天，我在數學老師的課上也二話不說地往廁所跑，我只要經期和焦慮時都容易拉肚子，當這兩種情況同時出現，我在廁所難受地拉了很久的肚子。我的月經斷斷續續又來了，由於現在經期紊亂，幸而我記得隨身揣衛生巾。
我在廁所腿顫地待半天，才擦完血拉起校褲站起來，眼前逐漸茫茫地交替黑白畫面，我險些暈倒，扶墻休息一會兒，我緩過神來慢走回教室。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的臉色蒼白很差勁，有女生低聲問我是不是又來月經了，沒事吧？
我搖搖頭沖對方微笑，她看見一向在學校裏臭著臉的我難得露出笑容，頗為受寵若驚，便也朝我笑了笑，勸我快坐好歇息。
但任課老師依舊向我吵了起來，他說我從高一開始就目中無人，不把很多同學放在眼裏就罷了，膽敢總是無視他這位老師!他忍我忍得夠久了。
然後數學老師拿書很重地拍了拍我汗濕的腦袋，還指指點點地戳著我的腦門，呵斥道：“我在辦公室聽說你想休學，你要這麽想休息，那就辦了休學手續滾回家去休息!高考你也不用考了!趕緊回家裏做大小姐，用你家的專用馬桶!隨便你怎麽上廁所!簡直就是個混球!以後你就去工廠裏做女工，或者在外面擺攤賣東西的話，千萬別說我是你的老師!別說你認識我!我嫌丟人現眼!我看見你我都不好意思認!”
於是，沒有精力的我也暴跳如雷地同任課老師吵了起來，我虛弱地打開他的書本，扶桌指責道：“就沖你這番話，你沒資格做老師!憑什麽不許學生上廁所？!你比校長還厲害嗎？擺什麽師長的臭架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自己都不是個玩意兒，還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別人憑自己手腳幹幹凈凈賺得良心錢，憑什麽被你歧視？!你算老幾啊？全班學子都看見了，你才是誤人子弟的混球!”
教室裏瞬間鴉雀無聲，他們不置可否，大多數同學睜大了眼睛看向我，有人暗中朝我豎起拇指或者鼓掌，而且後桌在後面悄悄地支持我說，羅西，牛啊，你說得真好!
任課老師見我如此大膽地頂嘴，乃至於毫不留餘地地批評他，他鼓大了火冒三丈的浮起血絲的眼睛，用力推了推眼鏡，便怒極反笑戳著我的痛楚，諷刺地說：“你……好樣的羅西!你別以為你光耀門楣的姐姐犧牲了!借著大家對你家高看一眼!你就能借著這件事無法無天了!你這王八犢子給我滾出去!”
然後我怨氣沖天地搶過這老鱉敲打我的鞭子，很快把鞭子折斷砸到了他身上去，立刻氣沖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老鱉霎時大發雷霆地狠狠摔了書本，他氣得顫抖地告訴大家，只要我羅西不出去，這節課他徹底上不下去了!耽誤了全班的進程都得怪羅西這倒行逆施的女痞子!
我和老鱉吵架互相對罵和動手的事情鬧得全辦公室都知道了，有的老師也很不讚同他那套教育方式，甚至幫我說話。讚同那老鱉的老師，自己師德也同他一樣，或者不過是因為老鱉和校長關系好，是個白撿的主任。
班主任明面上訓過了我還要請家長，但是我曉得他是護著我的，我清楚聽見他對老鱉說：“方老師，這點小事就不要對他們太嚴格了，人有三急，更別說現在孩子們要常喝水、吃東西充饑補充能量，才有力氣學習，大家難免屎尿多，我看見他們下課也紮堆去上廁所了，上課實在想上廁所，也是不得已打斷學習小請片刻假的。我們班的孩子，我帶了他們幾年我心裏清楚，到了這個時候，那都不是想搗亂想混日子……學壞的孩子不是轉班、輟學就是被開除了……剩下的孩子本質都不錯……”
他們說完了，老鱉和那群老師嘰裏咕嚕也討論了起來，討論沒幾句，老鱉忙著開會不得不走人，他只能回頭囑咐班主任一定要再嚴厲教育好我，也要跟家長說說我欺負同學、目無尊長的事!
班主任笑著應和下來，回頭抽空倒了一杯熱水給我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遞給我一粒他平時為學生們準備的藥物，便親切地問道：“倔孩子，例假又來了？你去看過醫生覆診了嗎？唉，今天的兩件事，是得請家長過來了解一下你的情況，你的身心要是撐不住了不用硬撐。你要是想覆讀，可以繼續在我的班裏學習，你要是覺得其他老師更好，你也可以去他們的班裏……”
“謝謝老師的關心……對不起……我先保持緘默……等我哥來了再說……”我低頭喝著熱水，吃了那顆抑制痛經的止痛藥，有氣無力地趴在了班主任辦公室的位置旁邊休息。
班主任在老鱉發作時已先打了電話請家長，將謝良旌給請來了，那是因良旌提前跟班主任打過招呼，他跟班主任說，我爹的廠裏請假不方便，以後有事都找他更方便。
我明白，為了緩沖我身上發生的事情，班主任也沒想先找我親爹來，而是讓溫和敦厚又會說話的良旌再回去跟家長溝通我的情況。
溫文爾雅的良方生來了，他見了我那副捂肚的模樣，便對我的情況一目了然，他那張臉上流露的神情似乎有些心疼我，也微微蹙起了眉頭。
我回避了他倆和其他老師的目光，在桌上磕著頭向他們認真地說：“我不覆讀，但是如果我真的想覆讀，我一定還選我自家的老班。咱們班主任比某些牛鬼蛇神強多了……”
他們失笑，叫我少貧嘴，還有臉說話。
我悶悶地說，我就是沒臉才把臉埋在桌上。我又想了想，起身終於悄悄把後桌上次憋得尿褲子的事情低聲告訴給了班主任曉得，但我要求班主任保密，否則後桌會生氣的。
班主任知道這事兒以後，果然生氣了，並且不指名道姓地罵了一句，太過分了，毫不體諒別人，別人又怎麽尊重他呢？
他那句話一定是罵老鱉的，因為後來經過他與老鱉的強硬溝通，用學生憋得尿褲子的事情威脅對方，於是在老鱉的課上，同學們有內急的話終於可以去上廁所了。
過一會兒，班主任順便跟良旌溝通了我和隔壁班女同學發生矛盾的事情，他勸我們不管是喝藥還是看心理醫生，讓良旌把我領回去好好再調整幾天，治治我那吃了炸藥似的火氣。
他倆見我挺起身不善地瞥著他們，又沒好氣數落了我幾句脾氣太沖，把我打發出去了。
我並沒有離去，靜靜在辦公室門口偷聽他們說話。
班主任和良旌談論我沒多久，很快敘舊說著往事，最終談起了青子，那時班主任捂住眼皮很深皺的眼眶，他疲憊地搓了搓額頭周圍，聲稱青子也是他學生裏面學業拔尖、為人善良的愛徒，他看著自己教過的孩子們，都是真心實意把大家當做自己親生的孩子。唉，可是青子這傻孩子……這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大孩子多讓人……
班主任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他伸手握杯，喝了一口茶水潤潤喉，片刻後，又讓良旌把自己現在的日子過好了，他嘆氣輕聲說道：“幸好青子還有個正在高考的妹妹，能讓你把註意力轉移開，我這個未必及格的班主任都會不由自主把註意力放到羅西身上，這個孩子啊是個犟種，脾氣是不大好的，做什麽都不太耐心，但她的本質是個善良的孩子。需要好好地引導……”
良旌卻孤獨地看著窗外，平靜了許多，沒有眼淚，沒有什麽話，大多靜靜地傾聽班主任說話，直至最後那句話，引得他承認著附和道：“嗯，她脾氣鬧騰很難管，但本質是好的，是一個有救的孩子，要耐心地引導。青子當初也這麽對我說過……”
我在門外背對著他們，自己莫名奇妙感覺眼睛濕潤了，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的淚就掉了出來。
他娓娓道來的聲音傳來，是啊，所以他才放心不下我這個有救的孩子，放心不下青子記掛了一輩子的我，他可能以後也不會放手，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她。
他會看管著我，耐心地等我長大而真正變得成熟為止，也要等她願意回來。他出門時低聲說了最後這兩句話，青子明明一直都在，只有他曉得，他不明白大家怎麽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高中三年，在校園裏我幾乎不與他人為伍，與其再被過多的人影響情緒，不如逐漸適應獨處。
除了我與相同獨來獨往的後桌偶爾有來往，互相送東西，但在我們忙著學業的情況下也沒有什麽深入交流了。
我那些多出來吃不完的食物，自然是送給後桌一起分享的，他幾乎不用帶早餐了，他偶爾帶吃食來學校也會多帶一份回饋於我。盡管我有時在家裏吃了良旌的愛心早餐，每次路過校門口的攤位和奶茶店，我都會打包些吃的去學校犒勞自己。良旌只管付賬，畢竟青子為我存的生活費有一部分也是放在他那裏的，至於超出的費用他非常願意請我。
我很不想來學校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只想默默無聞，可是大家都因為青子莫名其妙知道了我，每次我路過他們的周圍，不管是同一個年紀的校友還是班級裏的同學，他們都透著那種同情和羨慕的眼光看我幾眼，最後是一種敬佩而凜然的目光。
他們投來的真誠敬佩的眼神，那是屬於青子的榮譽，我不反感這種目光，我一向反感的只是那既同情又羨慕著我的眼神。
他們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啊，用她為你換來的引人註意的目光是多麽值得驕傲，你也成為了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不只同學和校友們知道你，老師們知道你，連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長都知道你!這是老天啊一起賜予你的榮耀，你多幸運啊!有這麽多的好處……
我異常討厭他們，討厭到了心眼兒裏去……我偶爾異想天開地希望學校裏只有一個人，或者時常癡想沒有人認識我，連班級裏的同學都不認識我。
在短暫的路途中，我伸長了手往書包裏翻水杯，卻不小心把水杯弄掉在地上，水杯在走廊裏沒滾多久，一個同學幫忙撿起了我的杯子遞給我，她便用我特別討厭的眼神註視著我，微笑搭訕道：“同學，你好呀，我知道你是徐知青學姐的妹妹羅西，我真羨慕你有這樣的姐姐，她真好啊，我好想擁有這樣偉大的姐姐，聽說，你高考能加分是嗎？”
“哦，多好啊？是不是覺得她很應該那麽做才偉大？”我接過水杯，認真問著這個眼熟的同學。
“嗯……好到……啊……”她閉過眼睛以後，立馬又睜大了眼睛生氣地盯著我，她發紅的圓臉上和漆黑的劉海碎發上，正滴答滴答流著溫熱的水珠，她很快用校服袖子擦著濕漉漉的臉頰，不禁罵道，“神經病吧你，她這麽正直的人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妹妹!他們都說你不是好東西，脾氣又壞又討厭，果然是真的!徐知青學姐能忍受你，顯然更偉大了!你……”
於是我把水杯裏剩下的逐漸失溫的水，毫不猶豫地一下全潑到了她嘴巴上去，只想讓她住嘴，也微笑道：“謝謝你，她確實偉大，但我不想聽見你覺得她只有那麽做才叫偉大，她對我來說從小就偉大，她不用做什麽她都是神聖的。我是不好相處，可你這個外人沒資格這麽說，只有她有資格。哦對了，蠢貨，我不是她的子女，只是她的妹妹，讓你失望了，高考沒法加分，你應該想象自己是她的孫子，但你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也不配。”
言罷，我擰緊了水杯轉身要走，這個隔壁班的同學扯住我校服，討著說法警告道：“得意什麽呢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不謝謝我就算了，太過分了，竟然潑我一臉水!請你馬上跟我道歉!不然我現在就去告訴老師!”
“你是耳朵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我不需要你幫我撿東西來跟我搭話，我分明也跟你道謝了。”我甩開了她的手，無所謂道，“小學生，你去告唄，再次謝謝你，馬上去，最好哭著去。”
我快步走進了教室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沒有管過隔壁班那個女生了。班上的同學倒是探頭看了看我們的熱鬧，也有其他看不下去的同學跑去寬慰那個女生，要一起去做證人告狀。
很多人都不喜歡我，我有自知之明，不跟別人來往就好，可有時候那種不痛快的麻煩偏偏要找上來，讓我把憋了很久的氣撒出去。
我將早餐分給了打瞌睡的後桌，後桌睡醒後，聽見他們嘰裏呱啦談論，羅西仗著知青學姐的名氣欺負別班女生的事情。然後，他不由分說地護著我，吼了他們一幾句：“屁啦，不了解情況就不要在那邊瞎說!羅西是什麽人，我比你們都清楚!肯定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你們胳膊肘往外拐，都看熱鬧不嫌事大。”
“謝謝，其實他們說的也沒差，事實就是那樣，你不用跟他們吵……”我跟後桌說完話，找出作業本和課本就要自覺自習了。
這一刻，我預料中的班主任和隔壁班的老師都來了，他們把我叫了出去，讓我給那個女生道歉，我擡頭對視上他們每個人或嚴厲、或氣憤、或寬容理解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我不會道歉的，她希望我姐死掉，我姐不會死的，也是偉大的人。你們不知道她做警察之前，從小就已經做了多少好事了吧，只有我知道……”
隔壁班的女同學漲紅了臉，她百口莫辯著急地解釋自己沒有那樣說過我的姐姐，她是打心眼裏敬佩好警察，她明明是在家屬的面前稱讚徐知青學姐。我冷冷地盯著她，譏諷道：“可你就是覺得她只有那麽做才偉大啊，不是嗎？為什麽一定要偉大成那樣？我不想啊，你以為我很想跟著她一起出名啊？她也未必想這樣，因為她很愛我，舍不得我，她就連離開前都放心不下我高考的事。所以你，少來跟我套近乎，少在我面前讚揚她只有那麽做才偉大，少羨慕我因為她而出名或者有什麽好處，你們一次次關註我的眼神和對她的讚美都是在往我心口上撒鹽，非要我這麽說明才會有人理解嗎？嗯是，我這個人從小就是呂洞賓，我壞到這種程度的話都已經傳開了，那麽請你不要理我就好，我的意思是，你們聽明白了嗎？”
女同學好像能感應到我潑她一臉水讓她清醒點的理由了，她雖然憋屈，但是也不想再跟麻煩的我糾纏了，只好自己給自己臺階下：“算了，我放過你這種有病的人，不用道歉啦，算我倒黴，好心沒好報。”
“是啊，我是有病，正在看心理醫生，我看你也挺有病的，要不要把我心理醫生介紹給你去看看？我看見你那天在廁所跟家長打電話哭了，壓力也挺大的吧？”我冷笑。
“一人少說兩句!怎麽越說越多事了？”
“是啊，叫你們道歉和好，不是叫你們在我們面前吵架!”
班主任和隔壁班的老師都頭疼不曉得再說什麽好，只是勸阻我們別再拌嘴，他們也不想在這個階段過於指責我們。兩位班主任只好和稀泥，讓我們兩個同學都各退一步，讓我們都要學會眼清心明，不要扭曲別人的意思，也不要方向錯誤的那麽較真!
於是班主任們勸了勸自家的孩子，他們作為代表互相道歉和握手，就把高三壓力大都緊張沖動的孩子領回自己的班級了。
我在學校裏有時候挺多事的，我根本不想跟誰再爭執起來，可是一些瑣碎的麻煩總是找上我。我真的有一部分聽進去青子的話，平時多喝水，對身體好，而且吃過東西要用水漱口，可以防止蛀牙。
我重新在教室後面的飲水機處灌滿了水杯，一半熱水一半冷水，只喝溫水。我和後桌都吃了些又幹又鹹的東西，容易喝很多的水，但是我很羨慕男生除了生病不容易尿頻，我上了幾次廁所，他還一次都沒去上過。
我沈浸於學習中，思考得口幹舌燥，也總是喝水。我水喝多了，自然而然要上廁所，幾乎每節課下課之後都要跑一趟廁所。我在上課中有時候憋不住了，也不得不去。
有的老師態度寬松讓我們想去就去，可也有的老師認為我們下課沒去廁所，只挑上課的時候想跑出去，所以不肯同意學生上課去廁所的正常需求。
其他乖巧的同學面對可惡的老師，只好認命了，他們只要看到是數學老師的課，一定提前去廁所。
曾經有個男同學憋尿憋得尿在了褲子裏，當時是我把自己備用的寬大深色運動褲扔給了他，這就是我後桌身上發生的事情。
從這件事以後，他才記得上這個老師的課之前，那麽他下課一定要去廁所排洩幹凈，但他沒有跟家長告狀數學老師的變態嚴苛，他覺得自己下課沒去廁所也有錯，便將此事默默承受了下來。
最主要的是，這件事他知我知，其他人並沒有發現端倪，否則曝光了此事，他會覺得自己臉都丟光了，才不肯找家長去跟老師討說法，不想把這件事正面處理，那相當於公開他的糗事。
我討厭無視我們需求的老師，因此上數學老師的課，我開始不跟他說一聲，單方面同意自己去上廁所。最開始我徑直走出教室，他暫停了講課，覺得很奇怪地問我：“餵，你幹嗎？”
“上廁所啊。”我理所應當。
接著他皺起眉頭，沈聲問：“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你要去上廁所？”
我覺得好笑，直言道：“老師？我跟你說了也沒用啊，你又不許我們上廁所，那我幹嗎要徒勞無功地跟你請示？我月經來了，血要把褲子染紅，讓人難以為情，我不得不去，我走了，一會兒就回來。”
第一次我用月經當理由，他沒怎麽阻攔我，啞口無言過後，只是黑著臉冷聲叫我快去快回，並且貶低女生就是麻煩，不是屎尿多就是血多。
我忍了他一次，後來我的做法都是說都不跟他說一聲，直接出去上廁所。他曉得我是班級裏的硬脾氣，差不多只在嘴上罵我，抽我幾鞭子或者讓我罰站，他也去班主任那裏告狀，班主任為了給數學老師面子，睜只眼閉只眼地教訓我一頓就完了。
自從同桌尿褲子過後，這學期我直接出去上廁所如此行事的次數多了，數學老師終於忍無可忍。
在我跟隔壁女生吵架的那天，我在數學老師的課上也二話不說地往廁所跑，我只要經期和焦慮時都容易拉肚子，當這兩種情況同時出現，我在廁所難受地拉了很久的肚子。我的月經斷斷續續又來了，由於現在經期紊亂，幸而我記得隨身揣衛生巾。
我在廁所腿顫地待半天，才擦完血拉起校褲站起來，眼前逐漸茫茫地交替黑白畫面，我險些暈倒，扶墻休息一會兒，我緩過神來慢走回教室。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的臉色蒼白很差勁，有女生低聲問我是不是又來月經了，沒事吧？
我搖搖頭沖對方微笑，她看見一向在學校裏臭著臉的我難得露出笑容，頗為受寵若驚，便也朝我笑了笑，勸我快坐好歇息。
但任課老師依舊向我吵了起來，他說我從高一開始就目中無人，不把很多同學放在眼裏就罷了，膽敢總是無視他這位老師!他忍我忍得夠久了。
然後數學老師拿書很重地拍了拍我汗濕的腦袋，還指指點點地戳著我的腦門，呵斥道：“我在辦公室聽說你想休學，你要這麽想休息，那就辦了休學手續滾回家去休息!高考你也不用考了!趕緊回家裏做大小姐，用你家的專用馬桶!隨便你怎麽上廁所!簡直就是個混球!以後你就去工廠裏做女工，或者在外面擺攤賣東西的話，千萬別說我是你的老師!別說你認識我!我嫌丟人現眼!我看見你我都不好意思認!”
於是，沒有精力的我也暴跳如雷地同任課老師吵了起來，我虛弱地打開他的書本，扶桌指責道：“就沖你這番話，你沒資格做老師!憑什麽不許學生上廁所？!你比校長還厲害嗎？擺什麽師長的臭架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自己都不是個玩意兒，還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別人憑自己手腳幹幹凈凈賺得良心錢，憑什麽被你歧視？!你算老幾啊？全班學子都看見了，你才是誤人子弟的混球!”
教室裏瞬間鴉雀無聲，他們不置可否，大多數同學睜大了眼睛看向我，有人暗中朝我豎起拇指或者鼓掌，而且後桌在後面悄悄地支持我說，羅西，牛啊，你說得真好!
任課老師見我如此大膽地頂嘴，乃至於毫不留餘地地批評他，他鼓大了火冒三丈的浮起血絲的眼睛，用力推了推眼鏡，便怒極反笑戳著我的痛楚，諷刺地說：“你……好樣的羅西!你別以為你光耀門楣的姐姐犧牲了!借著大家對你家高看一眼!你就能借著這件事無法無天了!你這王八犢子給我滾出去!”
然後我怨氣沖天地搶過這老鱉敲打我的鞭子，很快把鞭子折斷砸到了他身上去，立刻氣沖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老鱉霎時大發雷霆地狠狠摔了書本，他氣得顫抖地告訴大家，只要我羅西不出去，這節課他徹底上不下去了!耽誤了全班的進程都得怪羅西這倒行逆施的女痞子!
我和老鱉吵架互相對罵和動手的事情鬧得全辦公室都知道了，有的老師也很不讚同他那套教育方式，甚至幫我說話。讚同那老鱉的老師，自己師德也同他一樣，或者不過是因為老鱉和校長關系好，是個白撿的主任。
班主任明面上訓過了我還要請家長，但是我曉得他是護著我的，我清楚聽見他對老鱉說：“方老師，這點小事就不要對他們太嚴格了，人有三急，更別說現在孩子們要常喝水、吃東西充饑補充能量，才有力氣學習，大家難免屎尿多，我看見他們下課也紮堆去上廁所了，上課實在想上廁所，也是不得已打斷學習小請片刻假的。我們班的孩子，我帶了他們幾年我心裏清楚，到了這個時候，那都不是想搗亂想混日子……學壞的孩子不是轉班、輟學就是被開除了……剩下的孩子本質都不錯……”
他們說完了，老鱉和那群老師嘰裏咕嚕也討論了起來，討論沒幾句，老鱉忙著開會不得不走人，他只能回頭囑咐班主任一定要再嚴厲教育好我，也要跟家長說說我欺負同學、目無尊長的事!
班主任笑著應和下來，回頭抽空倒了一杯熱水給我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遞給我一粒他平時為學生們準備的藥物，便親切地問道：“倔孩子，例假又來了？你去看過醫生覆診了嗎？唉，今天的兩件事，是得請家長過來了解一下你的情況，你的身心要是撐不住了不用硬撐。你要是想覆讀，可以繼續在我的班裏學習，你要是覺得其他老師更好，你也可以去他們的班裏……”
“謝謝老師的關心……對不起……我先保持緘默……等我哥來了再說……”我低頭喝著熱水，吃了那顆抑制痛經的止痛藥，有氣無力地趴在了班主任辦公室的位置旁邊休息。
班主任在老鱉發作時已先打了電話請家長，將謝良旌給請來了，那是因良旌提前跟班主任打過招呼，他跟班主任說，我爹的廠裏請假不方便，以後有事都找他更方便。
我明白，為了緩沖我身上發生的事情，班主任也沒想先找我親爹來，而是讓溫和敦厚又會說話的良旌再回去跟家長溝通我的情況。
溫文爾雅的良方生來了，他見了我那副捂肚的模樣，便對我的情況一目了然，他那張臉上流露的神情似乎有些心疼我，也微微蹙起了眉頭。
我回避了他倆和其他老師的目光，在桌上磕著頭向他們認真地說：“我不覆讀，但是如果我真的想覆讀，我一定還選我自家的老班。咱們班主任比某些牛鬼蛇神強多了……”
他們失笑，叫我少貧嘴，還有臉說話。
我悶悶地說，我就是沒臉才把臉埋在桌上。我又想了想，起身終於悄悄把後桌上次憋得尿褲子的事情低聲告訴給了班主任曉得，但我要求班主任保密，否則後桌會生氣的。
班主任知道這事兒以後，果然生氣了，並且不指名道姓地罵了一句，太過分了，毫不體諒別人，別人又怎麽尊重他呢？
他那句話一定是罵老鱉的，因為後來經過他與老鱉的強硬溝通，用學生憋得尿褲子的事情威脅對方，於是在老鱉的課上，同學們有內急的話終於可以去上廁所了。
過一會兒，班主任順便跟良旌溝通了我和隔壁班女同學發生矛盾的事情，他勸我們不管是喝藥還是看心理醫生，讓良旌把我領回去好好再調整幾天，治治我那吃了炸藥似的火氣。
他倆見我挺起身不善地瞥著他們，又沒好氣數落了我幾句脾氣太沖，把我打發出去了。
我並沒有離去，靜靜在辦公室門口偷聽他們說話。
班主任和良旌談論我沒多久，很快敘舊說著往事，最終談起了青子，那時班主任捂住眼皮很深皺的眼眶，他疲憊地搓了搓額頭周圍，聲稱青子也是他學生裏面學業拔尖、為人善良的愛徒，他看著自己教過的孩子們，都是真心實意把大家當做自己親生的孩子。唉，可是青子這傻孩子……這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大孩子多讓人……
班主任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他伸手握杯，喝了一口茶水潤潤喉，片刻後，又讓良旌把自己現在的日子過好了，他嘆氣輕聲說道：“幸好青子還有個正在高考的妹妹，能讓你把註意力轉移開，我這個未必及格的班主任都會不由自主把註意力放到羅西身上，這個孩子啊是個犟種，脾氣是不大好的，做什麽都不太耐心，但她的本質是個善良的孩子。需要好好地引導……”
良旌卻孤獨地看著窗外，平靜了許多，沒有眼淚，沒有什麽話，大多靜靜地傾聽班主任說話，直至最後那句話，引得他承認著附和道：“嗯，她脾氣鬧騰很難管，但本質是好的，是一個有救的孩子，要耐心地引導。青子當初也這麽對我說過……”
我在門外背對著他們，自己莫名奇妙感覺眼睛濕潤了，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的淚就掉了出來。
他娓娓道來的聲音傳來，是啊，所以他才放心不下我這個有救的孩子，放心不下青子記掛了一輩子的我，他可能以後也不會放手，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她。
他會看管著我，耐心地等我長大而真正變得成熟為止，也要等她願意回來。他出門時低聲說了最後這兩句話，青子明明一直都在，只有他曉得，他不明白大家怎麽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