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管家詢問李行簡，儲藏室裏還有很多霍先生的東西，一直放在這兒，是不是要清理掉。

李行簡淡淡地說：“不用。”然後他想起什麽，轉過頭，“什麽時候的東西？”

“兩年前從星河灣運過來的，沒有人動過。”

李行簡想了一會，揮退了旁人，自己打開了儲藏室的大門。

霍令宇的東西不多，也就兩個大袋子和一個上了密碼的行李箱。他搬到星河灣時的表情還歷歷在目，滿眼都是他和對未來的憧憬，眼睛亮晶晶的。

現在看來有些天真的淒慘。

袋子裏也就裝了他的四季衣服，李行簡翻了翻，霍令宇的衣服來來回回也就那些款式，不出挑也不難看，黑色為主，因為耐穿不嫌臟。

高中時候的他染著紅頭發，腳上一定是最新款的名牌球鞋，能不好好穿校服就不好好穿，活脫脫一個花孔雀。一個人經歷了什麽變故，心境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會突然變得“成熟穩重”起來了呢？

只剩下那個帶鎖的密碼箱了。

兩個密碼，李行簡先輸了輸自己的生日，農歷陽歷都來回試了一遍，竟然不對。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起來。

然後把霍令宇的兩個生日輸了進去試了試，還是打不開。

此時的李行簡展示出他面對數學題鍥而不舍的精神出來，他把普通又常見的密碼都試了一通，那鎖還是一個也不肯松口，顯得他愚蠢可笑。上學的時候，數字和公式是他的武器，紛紛為他所用，沒有他解不開的難題。而如今，他面對一個密碼箱就束手無策了。

他深吸一口氣，差點讓管家拿電鋸鋸開這個破箱子。

李行簡細細思索，還有哪些日子是對霍令宇意義非凡的呢？

他低頭，重新彎下腰，破罐子破摔地輸了一串數字進去，只聽“噠”的一聲，一個鎖開了。

李行簡的呼吸突然雜亂起來，把頭扭過一旁，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吐出三個字：

“……神經病。”

這個日子，李行簡不會忘記，霍令宇也不會忘記，正是他遭到嚴讓毒手，失去奧數競賽資格的日子。

有了這個線索，他輕而易舉猜中了另一個密碼，是蘇琳去世的日子。

從外觀看這個箱子算是風塵仆仆，跟它的主人一樣操勞，輪子沒壞已經算它質量超群。

這麽多年的使用，霍令宇每次輸入密碼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麽呢？

每輸進去一個數字宛如自己給自己一次鞭打，提醒他罪孽深重。不斷地被心理虐待，不斷給自己灌輸贖罪的思想嗎？

跟苦行僧一樣。

霍令宇一直背負著重如泰山的心理壓力嗎？

李行簡回了回神，緩緩打開了箱子，他的心臟驟然一震。

其實裏面只有一個東西，準確來講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餅幹鐵盒。李行簡記得它，是他小時候把別人不要、又完好無損的盒子撿回來，鄭重地盛放自己的獎狀。

他小心翼翼地撬開，自己從小到大所有的獎狀都在裏面，一張不曾少，一張也不曾卷汙。

他離開鞍城的時候，什麽也沒有帶走。李慎英已經給他鋪好了路，最好的教育資源為李家的二公子敞開，不需要他那厚厚一沓的可笑榮譽來證明自己。

但是霍令宇把它帶走了，跨越十多年，再次把它送到他的面前。

霍令宇不知道李行簡腦子裏的彎彎繞繞，他從始至終都不知道這是他不要的東西。他只是覺得李行簡一直註重他辛苦得來的榮譽，甚至比命看的還重，而這本身也沒有錯。

李行簡註重的就是他註重的，於是他一直把這個鐵盒帶在身邊。他把它保護的很好，甚至比它原本的主人保存的更好。這麽多年過去了，一直都沒有生銹。

霍令宇一直想找機會送回給他。

蠢死了，李行簡想。自己棄之敝屣的東西被人那麽呵護，明明一點意義都沒有。

忽聽“吧嗒”一聲，獎狀上落了一滴水珠，很快滲透下去，向外擴散形成不小的水漬。

李行簡後知後覺地抹了一把臉，才發現滿手都是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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