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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楚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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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楚朝

江芷宮中,一身著雅蘭色華服的女子對鏡梳妝,認真的插上了最後的一根金簪。

“夫人,君上已經回到蘭臺宮了。”婢女回報。

透過銅鏡,鬻婕看到了婢女有些猶豫的神情。

“有什麽話就說吧。” 鬻婕細細打量著妝容,力求盡善盡美。

“君上他,聽說直接從馬車上抱下來了一個女人,一回宮就直奔蘭臺宮,還命屈將軍把宮內的醫官全都叫了去。”

鬻婕拿著木梳的手停滯了一下。

她十三歲被鬻拳收養,之後被剛登王位的熊貲收為後宮,名列後宮妃嬪之首,但從未見熊貲寵幸女子,就連在外人看來備受寵愛的她,在無數個二人共度的夜晚,也從來都是合衣而眠。

這世上,竟有著他所愛的女子啊。

有一些百感交集,一些惆悵,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嫉妒。

“備上步攆,去蘭臺宮。”

一群醫官竊竊私語,像是怕被熊貲聽到了似的,熊貲關切的看著仍昏睡不醒的夭夭。

“有辦法就說辦法,沒有辦法就給本王滾。”熊貲心中焦急,但也不願對這些醫官發怒,誰知還是沒能抑制住怒氣,話剛出口,一屋子的醫官就全部跪倒在地。

“臣等無能,息夫人所中的是邪物之毒,怕是尋常藥物難以解除。”

息國已滅,早已沒有什麽息夫人了。熊貲猛然起來,一腳將說這話的醫官踢翻在地。

“臣妾倒是有個法子,說不定可以解妹妹的毒。”

清水芙蓉一般的女子站在門外,眼神冷冷掃過那一眾醫官,落在了盛怒的熊貲身上。

“臣妾幼年時流落山林之中,曾見農戶用蝕骨草驅失神之毒。”

“蝕骨?”熊貲念著這兩個字,“難道?”

“君上聖明,倘若是尋常之人吃了這草藥,劇毒無比,會侵蝕掉全身的骨髓,猶如萬蟲食骨,但對身中失神劇毒的人,則是上等良藥。”鬻婕說著,從袖筒中拿出了一個木匣子,打開來,匣子中靜靜地躺著一株蝕骨草。

鬻婕走上前,把木匣子放到床邊,掃了一眼榻上的美人。

果真如外界所傳,是個清麗脫俗的絕色女子。

“未免,太犯險了。”熊貲像是自言自語的喃喃,看向還瑟縮著跪在地上的醫官們。

“你們覺得呢?”熊貲問醫官們的意見。

“臣等……臣等……”為首的醫官抖得更加厲害,“臣等從不知有此藥物,所以……”

“滾滾滾!不要讓本王再見到你們!”熊貲徹底暴怒了,大吼。

耳邊的聒噪讓媯夭夭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殘毒未清,一口鮮血自腹部上湧,吐在了熊貲的衣袖上,熊貲並未躲閃。

不是紅色,而是徹底的黑。

“君上,給妹妹用藥吧。”鬻婕再次提醒熊貲,“用了說不定能活,不用,只怕她難熬過這兩日。”

“用藥。”熊貲定定的看著已經虛脫的媯夭夭,終於下定了決心。

無盡的黑暗之中,夭夭忽然醒來,看到了遠處的一點光亮。

她朝光亮的地方走去,走了許久。

終於,她走出了黑暗,外面一片盛開的玄都林,一個中年光景的素服男子捋著胡須,慈愛的看著她。

“公父。”夭夭忽然熱淚盈眶,朝著莊公的方向跑了過去,她拽住了媯林的衣袖。

媯林站在那裏,只是笑卻不說話,任憑媯夭夭看著他。

媯夭夭渴求的看著他,希望他能說只言片語,但手中的觸覺卻在緩慢的消失,她只能任憑眼前的君父忽然化作沙塵,被一陣風吹散。

睡夢中的小人忽然握緊拳頭,猛地睜開眼。

第一眼,夭夭看到了下巴滿是青茬,眼珠布滿紅血絲的熊貲。

看到昏迷幾日的媯夭夭醒來,熊貲大喜,終於松了一口氣。

“感覺如何?這幾日你可真的是嚇到我了。”熊貲伸手捋了捋夭夭有些淩亂的發絲,無比溫柔的說道。

旁邊的鬻婕忽然恍惚了一下,如果她沒聽錯,這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王,在這個女子面前竟然自稱,我?

夭夭的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冒著汗珠,她看到了站在熊貲旁邊的秀麗女子。

“既然妹妹已經醒了,臣妾就告退了。”鬻婕說著行了禮,向熊貲請退。

“這幾日,辛苦你了。”熊貲的情緒好了很多。

“這是臣妾應做的。”鬻婕說完,轉身離開了蘭臺宮。

蘭臺宮一塵不染的石階下,跪滿了大臣,鬻拳和保申一左一右站著,眉頭緊皺,看不出二人在想些什麽,按理說楚王歸朝,次日就需舉行朝會,熊貲卻以身體不適為由下令取消,只因一個亡國婦人!

整整三日,他們都未曾離開蘭臺宮,見鬻夫人終於出來,鬻拳和保申趕緊迎了上去。

“婕兒,君上何時能夠出來?”鬻拳問。

鬻婕看了看仍舊端跪在地上的大臣們,語重心長的說,“息夫人已經醒了,但是神志仍不清楚,恐怕今日君上還是不願見你們。”

保申深深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

話音剛落,屈瑕就帶著一大隊軍士將蘭臺宮前的大臣們水洩不通的圍了起來,卻將鬻拳、保申、鬻婕三人排除在外。

“屈將軍,你這是為何啊?”保申問道。

屈瑕的臉上毫無表情,“奉命行事罷了,還望太保見諒。”他轉身面向鬻婕,鞠躬行禮,“鬻夫人,君上有命,令您立即回江芷宮,莫要在蘭臺宮多做停留。”

看來熊貲已有如何應對的對策了,鬻婕頷首,轉而對鬻拳道。

“父親,那女兒就回去了。”

夭夭坐得筆直,目光呆滯的看著熊貲。

現在的她,竟已分不清何為夢境,何為現實。熊貲手上的溫度傳來,她才意識到,方才不過又是一場無法觸及的夢境。

“娥嬋,你好好侍奉夫人,本王稍後就回來。”

娥嬋重重的點頭。

熊貲起身,一時間沒有站穩,搖晃了一下。

連日路途顛簸,回來之後又緊張夭夭的傷勢,一直未曾休息,就算是鐵人也禁不住這樣折騰。

他自顧自的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大步走了出去。

“本王不過是打仗回來休息幾日,你們難道要逼宮不成!”熊貲目光如炬的站在石階上,威嚴俯視下面被軍士包圍的大臣們。

隊列中的一個垂朽老臣看到熊貲出來,頭重重磕在地上,悲憤交加的說道。

“君上,此女原是息國夫人,他國之婦,怎可入我楚國後宮!”

“你們,給本王聽好了,”熊貲近乎一字一頓的說道,“之前本王前往陳國,奉母後之命與陳公締結婚約,是姬淳從中作梗,媯夭夭才被迫嫁往息國,現在她也不過是歸位,你們又有何理由阻攔!?”

此話一出,眾臣無不噤言。

“臣等只是聽說,我軍攻打息國之時,此女曾傳信給君上,一個將自己夫國陷入死地的女子,怕是不能久留吧。”鬻拳慢慢的說。

在場所有人都屏息等著熊貲會如何作答。

“你們竟是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女子,去攻打一國?”

熊貲的身後,夭夭被娥嬋攙扶著,靠在木門邊上,臉色慘白的看著熊貲的背影。

“……息國仗著自己是姬姓國,所做下的不容原諒的事,還少嗎?陳國種種,本王不願計較;但姬淳竟敢上書周王室,欲集結姬姓國共討我楚國,如此劣跡,本王若對他再無警告,只怕是對不起我楚國的列祖列宗,此次出征本為示警,但他竟不顧一方百姓死活,在國境周遭設置毒瘴,此等主公,不除不足以證天道 。”

眾臣在下,無一人敢言。

“從此以後,媯夭夭就是楚國的夫人,位分僅在鬻夫人之下。”熊貲趁熱打鐵,宣布道。

在這樣的場合公諸天下,再好不過。

蝕骨草在吸毒的同時,也耗盡了夭夭的體力,她開始有些站立不住。

熊貲見眾臣無人答聲,疲憊的揮了揮手。

“沒什麽別的事,愛卿們便散了吧,如有別的事情,明日朝會再議。”

熊貲眼神示意屈瑕,屈瑕領命,讓軍士們攙扶著已經跪到麻木的大臣們離開。

在熊貲故作鎮定的外表下,卻想著趕緊回到殿內看夭夭。

熊貲剛轉身,就看到娥嬋攙扶著夭夭站在身後,被攙扶的女子貌似又有倒下的趨勢,他上前,要將夭夭抱起。

夭夭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猛地將熊貲推開,娥嬋一時攙扶不住,夭夭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竟虛弱至此,媯夭夭欲哭無淚,決絕的看著熊貲。

“我答應你的,已經做到,你呢?”

娥嬋心中嘆了口氣,默默退下,關上了殿門。

感覺到了夭夭的排斥,熊貲坐在地上,同夭夭平視。

“姬淳已經被任命為守城官吏,此生衣食無憂。”

“你到底,是誰?”夭夭癡癡的看著他,嘴唇微動,“自從遇到你,我的一切都成了磨難,你可以可以離我遠點?”

熊貲一楞,看著曾經孤傲的天之嬌女不覆往日光彩。

她為救他離開了生她養她的陳國,到頭來,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利用。

誤會竟已經如此之深,但熊貲仍不願放手,如果不給她位分,只怕她會被人趁機加害。

“從今往後,你就是夫人,居昭華臺,明日起本王會讓鬻夫人好好照顧你,茹黃也會在。”

熊貲無力辯解,長嘆一口氣,將她抱到床上,拉過被子替她蓋上,便離開了。

蘭臺宮寢殿門口,茹黃乖巧的趴在地上,看到熊貲出來,眼神放光的撲了過去。

屈瑕剛才一定是餵了他好吃的,嘴角那裏還殘留著些許的魚糕末。熊貲摸著他的頭,叮囑了一番,幫茹黃擦掉了嘴角的肉沫後離去。

暗處,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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