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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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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當道

那一夜,熊貲在蘭臺宮的藏書閣內,爛醉一場。

幾卷《連山》靜靜的躺在他旁邊的地上,一片狼藉。

他曾想把《連山》作為大婚禮物送給夭夭,誰料竟會如此波折。

朦朧月色下,藏書閣的門被打開,身著淡藍裾裙的女子走了進來,他看不清楚女子的臉,只聞到了一股醉人的花香,十分熟悉。

鬻夫人將散落在地上的《連山》一卷卷撿起,疊放整齊。

熊貲瞇著眼睛,終於看清楚了鬻婕。

“你怎麽在這,他不喜歡喝酒的時候有人打擾,“出去。”

鬻婕不說話,輕輕地把他攬入懷中。

她自被鬻拳送進宮以來,便是這宮廷之中熊貲最為欣賞的女子,多少年從未改變。

欣賞終歸是欣賞,卻不是寵愛,她也從未見到熊貲對任何一個女子有過寵愛,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逢場作戲。

她是鬻拳的養女,身體裏沒有一絲的貴族血脈,被封為夫人已經是天大的榮耀,她也沒有再多的奢望。

突如其來的溫暖身軀,讓熊貲忽然感覺到了溫暖,他沒有推開,靜靜的靠著鬻婕的肩膀。鬻婕感到肩膀在漸漸濕潤,她伸手撫摸熊貲的面頰。

都是將自己隱藏極深的人,只有深夜才會肆意傷感。

“我知道她會恨我,但不知她竟會說後悔認識我。”熊貲聲音嘶啞著,摟緊了鬻婕,將腦袋埋在鬻婕的肩膀裏。

自他從陳國回來,匆匆忙忙的命人準備國禮的時候,鬻婕就看出熊貲已經動了心,但她也沒料到,自幼從軍,處事果斷鐵腕,一切以楚國利益優先的楚王,竟會為了一個女子,不顧眾臣反對貿然攻打息國。

雖然熊貲從未說過,是因媯夭夭而起了攻打息國的念想,但她就是知道。

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竟然好生羨慕媯夭夭。

鬻婕輕拍著熊貲的後背,像一個姐姐在哄著弟弟入睡,她看著窗外的明月,眼神裏有些許無奈,以及些許的疼愛和心疼。

我又是何其慶幸,能夠在這慘淡無光的人生之中遇到你,不求相愛,只求能夠在你身邊。

“終有一日,她會理解的。”鬻婕輕聲安慰他。

一只白色的,指尖大小的東西從窗外飛了進來,落在了鬻婕的手背上。

如果不仔細看,任誰都看不出來,這看似棉絮的一團東西竟是一只小鳥。小鳥飛快的從嘴裏吐出一個被擰成彈丸模樣的錦帛。

小鳥完成了任務,飛快的飛出窗外,鬻婕警惕的看了看熊貲,確定他看不到,單手把彈丸塞入腰間的香囊中。

醉酒的熊貲短暫的清醒了一下,一把將鬻婕壓倒在地。

“你是誰?”熊貲的酒勁兒似乎清醒了一些,臉色潮紅,目光卻是犀利無比。

鬻婕心裏慌亂了一下,手搭在熊貲的肩膀上,故作鎮定,“君上……”

這個聲音,好熟悉,熊貲努力眨眨眼,看清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女子,是鬻婕。

熊貲松了一口氣,蹣跚的站了起來,留下鬻婕一人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

“本王不是沒說過,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藏書閣。”

鬻婕站起身,“臣妾是怕,君上您因為妹妹的事太過憂心。”

暗淡的月光下,她看不清熊貲的表情。

“日後,你要多多照顧夫人,後宮諸事繁雜,也只有把她交給你,本王才能放心。”

“畢竟,這樣對鞏固陳國的邦交有益。” 似乎是怕鬻婕多想,熊貲又補上了一句。

“臣妾明白。”

“你回去歇息吧,本王等會兒要準備明日的朝會了。”

鬻婕行禮離去,背影清麗動人,卻難掩落寞。

之後的幾日,夭夭似是不想醒來,一直沈睡不醒。熊貲已是疲憊不堪,但是朝堂上積攢了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他把臉泡在冰水裏許久,精神好了很多。宦官服侍他洗漱換衣,褪去因擔心夭夭而備顯蒼老的青茬,面容蒼白清俊,在修長的十指下布滿了長年練習弓箭留下的老繭。

征戰和殺戮告一段落,接下來還有很多棘手的事情。

熊貲身著冕服上朝,冕服上繡著滄海龍騰的花紋,栩栩如生。

“眾臣免禮!”熊貲示意宦官,宦官拖著嗓門道。

右側的帷幕下,鄧曼審視著君主,眼瞼低垂,像是在思考些什麽,熊貲歸來已有五日,卻連一次都沒有看望過她。

“兒臣給母後請安。”熊貲向著鄧曼的方向行禮。

鄧曼拿起旁邊的茶杯,悠悠的喝了一口,一點也不急,緩緩道,“君上請起。”

熊貲心中察覺到鄧曼對他前幾日的行為有些不悅。端坐在王位上,道,“眾臣可有上奏之事?”

保申站了出來,“臣有奏!”

“老師請說。”

“君上您自登基以來,數年來無子嗣,可否應考慮廣納後宮?”

鬻拳忽然看向保申,保申沖他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

保申此話一出,朝堂上所有人都等著熊貲的回答,也包括簾幕內的鄧曼。

熊貲把息國夫人帶回宮,還極為用心的為她尋求解毒之法,最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是,熊貲竟然還封亡國舊婦為夫人。

“允了,”熊貲答應的非常爽快,“母後,此事還需您多費心。”

鄧曼點頭,“君上放心。”

任誰都猜得出來,熊貲這麽做不過是掩蓋住為了夫人一事。

“不過當前緊要之事,應是冊封夫人吧?”鄧曼說。

他人難以察覺的一楞,熊貲正想著如何接鄧曼的話,鄧曼接著又說了下去。

“這後宮之中,位分最高的除了哀家之外就是鬻夫人了,不如全權交給鬻婕,君上覺得如何?”

“全聽母後安排。”

鬻拳急不可耐的從隊列中站了出來,“臣有本奏!”

“鬻卿請講。”熊貲說。

“息國已滅,不知君上想要如何處置那些戰俘,還有,息…..?”

戰俘是次,鬻拳真正想問的是熊貲意欲如何處置姬淳,但還未說完,就被熊貲打斷了。

“戰俘之事便交給鬻卿全權處理,至於姬淳,本王另有用處。”

“不知君上要如何處置?”看熊貲並不想往下繼續說,鬻拳繼續追問。

要知道,姬淳是亡國之君,而且還曾陷熊貲於危難,照理該殺,卻不知為何熊貲將姬淳押了回來,卻似乎不願處置。鬻拳只希望熊貲此舉不是因為那個息國夫人。

“本王會讓他當郢都的守城軍士,自此以後守衛郢都。”

鬻拳大驚,吹胡子瞪眼的張口就要反駁,保申在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拽我幹什麽!”

不識好人心!保申瞟了他一眼,懶得理他,走出隊列,道,“君上此舉甚是明智,臣附議。”

鬻拳瞪著保申,那表情恨不得把保申摁著打一頓。

一下朝,保申跑得飛快,上了牛車就直奔回家,鬻拳緊跟其後,在保申進門之時堵在了門口。

“你給我說清楚了再進去!”

“我跟你說什麽清楚啊?”保申懶得理他,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從鬻拳的胳膊底下鉆了過去。

“哪有亡國之主在敵國任職的道理!”鬻拳又去阻攔。

保申嘆了口氣,“先王的訓誡,你現在都沒悟到哪怕一點點,說你是武將,你有時候還真沒一點腦子。”保申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你給我進來,我好好給你說道說道!”

書房中,保申遣退了下人,悠悠的給鬻拳沏了一杯茶。

“你能不能快點說,茶我不喝也行!”

保申甩了個白眼,嘆了口氣,“你也不想想,君上攻打息國時接到了陳國長公主的信,繞至息城北部攻擊時遭遇另外一部兵馬伏擊,難道就不蹊蹺嗎?”

鬻拳眉頭皺了皺,“那個女子畢竟是息國夫人,又怎會做出幫助楚國的事情。”

保申搖搖頭,有些語重心長,“此言差矣,屈將軍曾告訴過我,他們之所以會從陳國脫難,都是因為這個陳國長公主,而且她現在深受蝕骨草之痛,也是為了給君上解毒,也可以說,她救了我們楚國兩次。”

鬻拳鼻子哼的一聲,“我巍巍大楚,哪裏需要一個女子相救。”

“先不說這個女人,君上撤兵的時候遭遇伏擊,那些草人上隱藏的武器,並非息軍所用,皆是隱世已久的暗器,而且,”保申表情沈重,盯著鬻拳道,“在我楚軍之中有奸細,私用郢都軍令,傳假消息給出征的君上。”

鬻拳倏地站了起來,“老家夥你說什麽吶!?軍令一直在我身上,從哪兒傳出去啊?”

“別急,君上拿到軍令時就已經知道是偽造的了。”保申揮揮手,讓鬻拳坐下繼續聽,“所以君上之所以留著姬淳的命,是想就近監視姬淳,說是當了守城兵,其實還不如一個質子,一旦發現姬淳有不軌之舉,除了將姬淳處死之外,還可以抓住姬淳背後的那個人。”

黑暗中,夭夭緩緩醒來,臉色蒼白如紙,她從床上起來,向著那一絲一縷從窗縫透過來的陽光走了過去,推開了窗戶。

她渴望著光明,但偏偏光明是如此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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