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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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
畢業後的宋明舒, 在平河鎮度過了三年來最為放松愜意的半個月。
在家裏每天睡到自然醒，再幫外婆侍弄侍弄花草，然後就是被小玉纏著帶她出去玩。
外婆和孫叔孫嬸為了不讓她感受到壓力, 這十幾天來從未問過她一句：“高考考的怎麽樣啊？”
高考出成績那天, 外婆一早就在小院兒裏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菜地, 一會兒給花兒澆水, 看起來挺忙碌的樣子。
宋明舒看得出來, 老人是有點緊張, 所以得給自己找點兒事做，把情緒給壓下去。
明明是她出分，外婆卻比她這個當事人還緊張。
孫叔家早已將電腦準備好了，為防止網速不夠快，甚至將電腦桌移到了wifi旁邊。
上午九點五十分, 宋明舒在電腦面前坐定，神色平靜地點開查詢頁面。
外婆和孫叔孫嬸則俱在屋外, 三人相顧無言，但都十分緊張, 就連想湊在電腦前的小玉也被孫嬸兒一把拉了出來, 讓她不要去打擾明舒姐姐查成績。
九點五十九分，宋明舒將個人信息輸入完畢，
十點整, 她按下點擊查詢的按鈕。
頁面上的加載圈圈只轉了不過兩三秒, 新的頁面就彈了出來。
與此同時，屋外的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兒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去聽屋裏的動靜。
屋內一片寂靜。
正當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內心忐忑不安時, 宋明舒走了出來，淺笑著對她們說：“我應該能考上京大了。”
班主任老張的電話可以說是掐著點打來的。
距離開始查成績才過去了五分鐘，老張的聲音就火急火燎地從聽筒裏傳了出來：“查t到了嗎？怎麽樣？啊？”
宋明舒低聲報了一個數字。老張聽完後差點沒激動得跳起來，忍不住說了一連串的“好”字。
宋明舒的高考成績，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模擬考試都高，不能說是超常發揮，只能說是充分發揮了她的所有潛能，才得到了這個驚人的分數。
京大，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在這個塵埃落定的時刻，宋明舒欣喜之餘，只覺得有一瞬的悵然和恍惚。
京大，她考上了。
而江嶼……
她低頭苦笑了兩聲。
校園那麽大，也許很難再碰到吧……
-
林璐最終的成績也很喜人，報考大學時，她斟酌再三，最終選擇了一所南方的大學。
那所學校，和周浩川所在的大學是同一個城市。
林璐和她打電話時，還專門解釋了一番，說什麽她的成績報京都的幾所大學實在有些不穩，她不想賭，所以就直接在可選範圍內，選擇了最好最穩的一所院校，不過沒想到又和周浩川在一個城市了。
殊不知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宋明舒忍住笑意，說：“挺好的，這樣你們還能相互照應，不然一個人去陌生的城市上學多少有點孤單了。”
“對了明舒，這個月我們可能沒法去平河鎮找你玩兒了，”林璐說道：“我媽為了我專門請了半個月的假，準備帶我去歐洲玩一圈兒，為了給我一個驚喜，連機票瞞著我訂好了……”
林璐顯然對親人和好友之間的時間沖撞有些遺憾：“我本來還想下周就去平河鎮找你呢，現在只能延後了。”
“沒關系，”宋明舒安慰她：“我就在平河鎮，又不會跑，你什麽時候來都能找到我。”
最後，林璐又說：“哦對了，還有，聽說嶼哥也快回來了，周浩川還張羅著朋友們聚一聚呢，我肯定是去不成了，不過八成還會把你給叫過去，畢竟你跟嶼哥也好久沒見了……”
通話結束後，宋明舒垂眸沈默良久。
她和江嶼何止是很久沒有見過面了，是已經很少聯系了，她和他的關系，現在應該只剩下疏離和陌生了吧。
叫她去嗎？
大概也許是不會的吧。
她想。
-
成績出來後，外婆高興的不得了，街坊鄰裏也得知了這一喜訊，那些平日裏熟悉的、不熟的，都紛紛來家裏慶賀。
老人為此專門做了一大桌子好菜，好好宴請了這些年來幫助過她們家的鄰裏好友們。晚上，小小的院落裏十分熱鬧，外婆幾乎笑開了花。
熱鬧的晚飯結束，宋明舒幫外婆將院子裏收拾幹凈，又被派去超市買點添置的東西回來。
夜幕降臨，沿河的夜晚集市熱鬧非凡，暑假開始，街上多了不少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嘰嘰喳喳地穿梭在人潮中，充滿了煙火氣。
宋明舒從大超市出來，過橋時被河岸各色燈光的集市小攤吸引，索性下去逛了逛。
平河泛著粼粼漣漪，河邊的各色光線映照上去，被水面分割破碎，流光綽影。
一路走過來，有情調的咖啡攤支起了帳篷頂，擺上露營椅，隔壁是小酒館和帶著音箱的街頭歌手，歌聲如流水般緩緩傾瀉，與平河的水流匯聚在一起。
路邊的一個燈籠小鋪，讓宋明舒停下了腳步。
老板推了個小木車，幾排橫梁上掛著不少新穎別致的燈籠，大大小小，掛了滿滿當當一車。
她被角落裏那只兔子燈籠給吸引住了目光。
毛茸茸的尾巴，紅色的流蘇，橘黃色燈光從紙中透出，映出畫紙上深淺不一的水墨筆觸。
熟悉的兔子，熟悉的款式，熟悉的燈籠。
也許世界上的燈籠都長差不多樣子吧……
她想。
老板熱情地招呼她：“看一看嘍，純手工燈籠，買一個吧？”
宋明舒回神，抿唇笑了下：“不用了，謝謝。”
她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重新踏上平河橋，青石板略有些潮濕，宋明舒低頭看著路，一步步邁上臺階。
晚風拂過水面，河邊喧鬧的人聲夾雜著夏季獨有的燥熱慢悠悠地吹過來。
隱約的喧囂聲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再叫自己的名字。
十分微弱，不太真切。
宋明舒腳步未停，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心緒只波動了一瞬，隨後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身後有腳步聲跟了上來。
對方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並不大，但因這次的距離足夠接近，所以她聽到了。
“宋明舒。”
這一次，真真切切地聲音自背後傳來。
確實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並且是熟悉的聲音。
女孩兒拎東西的手指下意識地用力收緊，心臟在辨認出聲音主人的同時，無法自控地“砰砰”跳了起來。
呼吸停滯的那個瞬間，她僵硬地轉身。
潮濕的青石板橋上，那人站定，默不作聲地望著她楞神、轉身，然後輕扯了下嘴角，開口道：“好久不見。”
-
宋明舒有著片刻的失神。
她沒想過江嶼會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面前。
高三一年，包括去京大參加合唱比賽的那天，她都在心底偷偷幻想過無數次，她和江嶼再次見面會是什麽樣。
她試想過很多種情形，卻沒有一種如現在這樣讓人猝不及防。
不過一年，眼前的人已從少年逐漸向成年男人轉變，只不過眉眼間那股子懶倦勁兒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
江嶼站著的臺階比宋明舒略低兩級，兩人之間原本的身高差頓時縮小了不少，幾乎可以互相平視。
宋明舒竭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從男人黑如深潭的眼神中掙脫出來。
“嗯。”她努力抑制住情緒波動，企圖讓自己看起來冷靜又平常，壓著嗓音裏的顫意說道：“一年了，確實是好久不見。”
江嶼的目光閃了閃，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不過，此刻的宋明舒也意識到了別的問題。
“可是……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國外嗎？”她微微蹙起了眉。
她記得，林璐說過江嶼所參加的國外活動結束的大致時間，肯定不是今天。
江嶼：“論壇基本結束了，所以我就提前趕回來了。”
“哦，是嗎，”宋明舒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笑，“那挺巧的，竟然能在這裏碰到你。”
說著，她稍稍停頓，猜測了一個比較合理的理由：“你……是來回祖宅的吧？”
聞言，江嶼揚眉。
下一秒，宋明舒就聽見他說：
“不是，不是巧合。”
男人低磁的嗓音從喉間溢出，泛著淡淡地啞意，單薄的唇線緊繃，再次擡眸。
“我是來找你的，宋明舒。”
縈繞在身邊的集市熙攘聲逐漸遠去，耳邊變的極為安靜，身邊的空氣開始凝滯，連呼吸聲都變的微弱了起來。
江嶼說的每個字，宋明舒都能聽懂，可組合在一起形成的句子，她卻有點聽不明白了。
女孩吞咽了口水，嗓音發幹：“……什麽意思？”
江嶼慢悠悠地擡腳，向前上了一個臺階，“就是字面意思。”
他說：“既然你不主動給我發消息，那我就自己來，當面聽你講。”
兩人之間突然拉近的距離讓宋明舒差點沒反應過來，聲音都差點結巴了：“講、講什麽？”
“我想聽的還挺多的。”江嶼擡腳往前邁了一步，又上了一個臺階。
宋明舒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因為潮濕的石板路差點滑了一下，江嶼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纖細的胳膊，然後順勢帶著人轉了個方向：“邊走邊說吧。”
-
夜風習習，宋明舒手腳僵硬地跟著江嶼下了青石板橋，沿著河邊往家的方向走。
因為對方突然出現而瘋狂跳動的心臟還未平息，波動的心神還未完全緩過來，身旁懶倦的男聲已然傳了過來。
江嶼問她：“聽說你準備報京大？”
宋明舒垂眸，聲音很輕：“嗯。”
他又問：“分數呢，考的怎麽樣？”
宋明舒抿了一下唇：“……還不錯。”
江嶼：“意思就是說，上京大穩了？”
宋明舒：“嗯。”
江嶼：“那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次，宋明舒遲疑了一瞬：“……嗯？”
面對女孩兒似是而非的回應，男人舌尖磨了磨後槽牙，有些焦躁。
他停下腳步，低頭問她：“你今天晚上是打算永遠只用這幾個字回答我嗎？”
女孩兒睫毛輕顫，頓了下，才慢慢說道：“不是的。”
“那好，我繼續說。”江嶼接上剛才的話題：“高三剛開學定目標院校時，你寫了京大。你也知道我在京大，很多東西我可以幫你，可你從未主動聯系過我。”
“每一次周測、月考、模擬考，你再沒有問過我問題t，我以前說過的，在我這裏你永遠不用排隊，明明高二的時候這個習慣好好的，怎麽一到高三就變了。”
“還有畢業，高考結束，一切塵埃落定，你收獲了最好的結果。這些你依舊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等開學後，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碰到你的時候，才能讓我知道你考上了京大？”
最後，他扯了下嘴角，喉嚨發苦：“這些事情，你一次都沒有跟我說過。”
江嶼覺得，自己期盼的其實並不多，
他甚至不奢望宋明舒會給他打電話，哪怕只有一條微信消息也行。
可偏偏什麽都沒有。
連周浩川都知道她宋明舒能考上京大了，遠在國外的他還沒收到任何消息，最後甚至還是通過宋明舒班主任才知道的具體分數和情況。
宋明舒抿緊了唇，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解釋。
難道要對他說什麽，覺得他高三開始就和自己疏離了、陌生了嗎？
是要說，因為他從未主動給自己發信息，所以自己不敢也不願主動給他發消息，怕他被打擾，又怕他察覺端倪，更怕自己在和他之間的關系處於下風和被動？
還是要說，因為無意間知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自己傷心難過，所以選擇性地忽視和忘卻所有他的消息？
她無法解釋。
一旦撕開一個小口子，江嶼就能順著這條縫隙將整個口袋全部打開，讓她所有的心緒和情感都一覽無餘。
見宋明舒遲遲不肯說話，男人闔眸掩去眼底的落寞，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然。
“算了，也不能怪你。”再次開口時，他說出的話有些奇怪。
“抱歉，”他低聲道：“就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吧。”
江嶼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了。
也許是因為得知消息後馬不停蹄的趕路回國，到北江市後幾乎沒停又連夜去了趟狀元山，最後堪堪趕上回平河鎮的末班車的緣故。
連軸轉了幾天，他很疲憊，所以一時對自己的情緒失去了掌控。
他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究其原因，根本不在宋明舒。
就算宋明舒不說，他可以主動去問，也可以知道消息。而這一年來，他自己都很少主動同宋明舒聯系，又怎能非要強求對方主動來告訴自己呢。
江嶼都明白，
他只是在害怕，在恐懼，
他怕到頭來，自己在宋明舒心裏，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罷了。
在狀元山的寺廟裏祈願時，江嶼在後院最高的樹上看到了那塊兒沒有落款人的許願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說祝他未來盡是坦途，得償所願。
他一眼就認出了宋明舒的字跡。
那時，他內心明明是欣喜且雀躍的，所以一刻都停不下來，直接趕回平河鎮來見宋明舒。
本來，他只是想知道，江嶼在宋明舒心裏到底占據了什麽位置，是真拿他當成了哥哥？還是當成了朋友？又或是一個……可能有那麽一點點有好感的異性？
可現在，江嶼卻有些心慌。
他開始猶疑，開始躊躇不定，開始自我懷疑。
懷疑自己在宋明舒心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分量，只不過是因為他爸的資助和淵源而對他表示親近和感謝？
又或者是，宋明舒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所以她其實已經擁有了任何事情都要第一個分享的人？
各種雜亂的思緒湧入腦海，沈甸甸的重量將江嶼的肩膀都壓垮了不少，他闔眸掩去眸中的紛亂神色，沈沈地吐出一口氣。
宋明舒擡眸看過去。
男人像扔掉了身上所有偽裝和情緒一樣坦誠，又像破罐子破摔那樣自暴自棄，沈聲道：
“我來找你，不是想逼你解釋那些原因的……我只是，只是等了太久，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所以有些著急了。”
這次，江嶼罕見地沒有註視著宋明舒，只將眼神看向前方，自顧自地說：“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麽看待我的。是哥哥？是朋友？還是一個……能讓你抱有些許好感的異性？”
宋明舒張了張嘴，回答的十分艱難：“我的回答很重要嗎？”
江嶼點頭：“重要。”
下一秒，他聽見女孩兒忍不住問：“為什麽？”
但，此時的江嶼卻沒有心思再和她繼續拉扯下去了。
男人喉結上下滾動著，咽了口水，直白地給出了答案：
“因為我喜歡你。”
“我想，成為你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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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的宋明舒, 在平河鎮度過了三年來最為放松愜意的半個月。
在家裏每天睡到自然醒，再幫外婆侍弄侍弄花草，然後就是被小玉纏著帶她出去玩。
外婆和孫叔孫嬸為了不讓她感受到壓力, 這十幾天來從未問過她一句：“高考考的怎麽樣啊？”
高考出成績那天, 外婆一早就在小院兒裏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菜地, 一會兒給花兒澆水, 看起來挺忙碌的樣子。
宋明舒看得出來, 老人是有點緊張, 所以得給自己找點兒事做，把情緒給壓下去。
明明是她出分，外婆卻比她這個當事人還緊張。
孫叔家早已將電腦準備好了，為防止網速不夠快，甚至將電腦桌移到了wifi旁邊。
上午九點五十分, 宋明舒在電腦面前坐定，神色平靜地點開查詢頁面。
外婆和孫叔孫嬸則俱在屋外, 三人相顧無言，但都十分緊張, 就連想湊在電腦前的小玉也被孫嬸兒一把拉了出來, 讓她不要去打擾明舒姐姐查成績。
九點五十九分，宋明舒將個人信息輸入完畢，
十點整, 她按下點擊查詢的按鈕。
頁面上的加載圈圈只轉了不過兩三秒, 新的頁面就彈了出來。
與此同時，屋外的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兒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去聽屋裏的動靜。
屋內一片寂靜。
正當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內心忐忑不安時, 宋明舒走了出來，淺笑著對她們說：“我應該能考上京大了。”
班主任老張的電話可以說是掐著點打來的。
距離開始查成績才過去了五分鐘，老張的聲音就火急火燎地從聽筒裏傳了出來：“查t到了嗎？怎麽樣？啊？”
宋明舒低聲報了一個數字。老張聽完後差點沒激動得跳起來，忍不住說了一連串的“好”字。
宋明舒的高考成績，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模擬考試都高，不能說是超常發揮，只能說是充分發揮了她的所有潛能，才得到了這個驚人的分數。
京大，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在這個塵埃落定的時刻，宋明舒欣喜之餘，只覺得有一瞬的悵然和恍惚。
京大，她考上了。
而江嶼……
她低頭苦笑了兩聲。
校園那麽大，也許很難再碰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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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璐最終的成績也很喜人，報考大學時，她斟酌再三，最終選擇了一所南方的大學。
那所學校，和周浩川所在的大學是同一個城市。
林璐和她打電話時，還專門解釋了一番，說什麽她的成績報京都的幾所大學實在有些不穩，她不想賭，所以就直接在可選範圍內，選擇了最好最穩的一所院校，不過沒想到又和周浩川在一個城市了。
殊不知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宋明舒忍住笑意，說：“挺好的，這樣你們還能相互照應，不然一個人去陌生的城市上學多少有點孤單了。”
“對了明舒，這個月我們可能沒法去平河鎮找你玩兒了，”林璐說道：“我媽為了我專門請了半個月的假，準備帶我去歐洲玩一圈兒，為了給我一個驚喜，連機票瞞著我訂好了……”
林璐顯然對親人和好友之間的時間沖撞有些遺憾：“我本來還想下周就去平河鎮找你呢，現在只能延後了。”
“沒關系，”宋明舒安慰她：“我就在平河鎮，又不會跑，你什麽時候來都能找到我。”
最後，林璐又說：“哦對了，還有，聽說嶼哥也快回來了，周浩川還張羅著朋友們聚一聚呢，我肯定是去不成了，不過八成還會把你給叫過去，畢竟你跟嶼哥也好久沒見了……”
通話結束後，宋明舒垂眸沈默良久。
她和江嶼何止是很久沒有見過面了，是已經很少聯系了，她和他的關系，現在應該只剩下疏離和陌生了吧。
叫她去嗎？
大概也許是不會的吧。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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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績出來後，外婆高興的不得了，街坊鄰裏也得知了這一喜訊，那些平日裏熟悉的、不熟的，都紛紛來家裏慶賀。
老人為此專門做了一大桌子好菜，好好宴請了這些年來幫助過她們家的鄰裏好友們。晚上，小小的院落裏十分熱鬧，外婆幾乎笑開了花。
熱鬧的晚飯結束，宋明舒幫外婆將院子裏收拾幹凈，又被派去超市買點添置的東西回來。
夜幕降臨，沿河的夜晚集市熱鬧非凡，暑假開始，街上多了不少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嘰嘰喳喳地穿梭在人潮中，充滿了煙火氣。
宋明舒從大超市出來，過橋時被河岸各色燈光的集市小攤吸引，索性下去逛了逛。
平河泛著粼粼漣漪，河邊的各色光線映照上去，被水面分割破碎，流光綽影。
一路走過來，有情調的咖啡攤支起了帳篷頂，擺上露營椅，隔壁是小酒館和帶著音箱的街頭歌手，歌聲如流水般緩緩傾瀉，與平河的水流匯聚在一起。
路邊的一個燈籠小鋪，讓宋明舒停下了腳步。
老板推了個小木車，幾排橫梁上掛著不少新穎別致的燈籠，大大小小，掛了滿滿當當一車。
她被角落裏那只兔子燈籠給吸引住了目光。
毛茸茸的尾巴，紅色的流蘇，橘黃色燈光從紙中透出，映出畫紙上深淺不一的水墨筆觸。
熟悉的兔子，熟悉的款式，熟悉的燈籠。
也許世界上的燈籠都長差不多樣子吧……
她想。
老板熱情地招呼她：“看一看嘍，純手工燈籠，買一個吧？”
宋明舒回神，抿唇笑了下：“不用了，謝謝。”
她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重新踏上平河橋，青石板略有些潮濕，宋明舒低頭看著路，一步步邁上臺階。
晚風拂過水面，河邊喧鬧的人聲夾雜著夏季獨有的燥熱慢悠悠地吹過來。
隱約的喧囂聲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再叫自己的名字。
十分微弱，不太真切。
宋明舒腳步未停，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心緒只波動了一瞬，隨後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身後有腳步聲跟了上來。
對方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並不大，但因這次的距離足夠接近，所以她聽到了。
“宋明舒。”
這一次，真真切切地聲音自背後傳來。
確實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並且是熟悉的聲音。
女孩兒拎東西的手指下意識地用力收緊，心臟在辨認出聲音主人的同時，無法自控地“砰砰”跳了起來。
呼吸停滯的那個瞬間，她僵硬地轉身。
潮濕的青石板橋上，那人站定，默不作聲地望著她楞神、轉身，然後輕扯了下嘴角，開口道：“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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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舒有著片刻的失神。
她沒想過江嶼會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面前。
高三一年，包括去京大參加合唱比賽的那天，她都在心底偷偷幻想過無數次，她和江嶼再次見面會是什麽樣。
她試想過很多種情形，卻沒有一種如現在這樣讓人猝不及防。
不過一年，眼前的人已從少年逐漸向成年男人轉變，只不過眉眼間那股子懶倦勁兒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
江嶼站著的臺階比宋明舒略低兩級，兩人之間原本的身高差頓時縮小了不少，幾乎可以互相平視。
宋明舒竭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從男人黑如深潭的眼神中掙脫出來。
“嗯。”她努力抑制住情緒波動，企圖讓自己看起來冷靜又平常，壓著嗓音裏的顫意說道：“一年了，確實是好久不見。”
江嶼的目光閃了閃，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不過，此刻的宋明舒也意識到了別的問題。
“可是……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國外嗎？”她微微蹙起了眉。
她記得，林璐說過江嶼所參加的國外活動結束的大致時間，肯定不是今天。
江嶼：“論壇基本結束了，所以我就提前趕回來了。”
“哦，是嗎，”宋明舒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笑，“那挺巧的，竟然能在這裏碰到你。”
說著，她稍稍停頓，猜測了一個比較合理的理由：“你……是來回祖宅的吧？”
聞言，江嶼揚眉。
下一秒，宋明舒就聽見他說：
“不是，不是巧合。”
男人低磁的嗓音從喉間溢出，泛著淡淡地啞意，單薄的唇線緊繃，再次擡眸。
“我是來找你的，宋明舒。”
縈繞在身邊的集市熙攘聲逐漸遠去，耳邊變的極為安靜，身邊的空氣開始凝滯，連呼吸聲都變的微弱了起來。
江嶼說的每個字，宋明舒都能聽懂，可組合在一起形成的句子，她卻有點聽不明白了。
女孩吞咽了口水，嗓音發幹：“……什麽意思？”
江嶼慢悠悠地擡腳，向前上了一個臺階，“就是字面意思。”
他說：“既然你不主動給我發消息，那我就自己來，當面聽你講。”
兩人之間突然拉近的距離讓宋明舒差點沒反應過來，聲音都差點結巴了：“講、講什麽？”
“我想聽的還挺多的。”江嶼擡腳往前邁了一步，又上了一個臺階。
宋明舒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因為潮濕的石板路差點滑了一下，江嶼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纖細的胳膊，然後順勢帶著人轉了個方向：“邊走邊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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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宋明舒手腳僵硬地跟著江嶼下了青石板橋，沿著河邊往家的方向走。
因為對方突然出現而瘋狂跳動的心臟還未平息，波動的心神還未完全緩過來，身旁懶倦的男聲已然傳了過來。
江嶼問她：“聽說你準備報京大？”
宋明舒垂眸，聲音很輕：“嗯。”
他又問：“分數呢，考的怎麽樣？”
宋明舒抿了一下唇：“……還不錯。”
江嶼：“意思就是說，上京大穩了？”
宋明舒：“嗯。”
江嶼：“那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次，宋明舒遲疑了一瞬：“……嗯？”
面對女孩兒似是而非的回應，男人舌尖磨了磨後槽牙，有些焦躁。
他停下腳步，低頭問她：“你今天晚上是打算永遠只用這幾個字回答我嗎？”
女孩兒睫毛輕顫，頓了下，才慢慢說道：“不是的。”
“那好，我繼續說。”江嶼接上剛才的話題：“高三剛開學定目標院校時，你寫了京大。你也知道我在京大，很多東西我可以幫你，可你從未主動聯系過我。”
“每一次周測、月考、模擬考，你再沒有問過我問題t，我以前說過的，在我這裏你永遠不用排隊，明明高二的時候這個習慣好好的，怎麽一到高三就變了。”
“還有畢業，高考結束，一切塵埃落定，你收獲了最好的結果。這些你依舊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等開學後，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碰到你的時候，才能讓我知道你考上了京大？”
最後，他扯了下嘴角，喉嚨發苦：“這些事情，你一次都沒有跟我說過。”
江嶼覺得，自己期盼的其實並不多，
他甚至不奢望宋明舒會給他打電話，哪怕只有一條微信消息也行。
可偏偏什麽都沒有。
連周浩川都知道她宋明舒能考上京大了，遠在國外的他還沒收到任何消息，最後甚至還是通過宋明舒班主任才知道的具體分數和情況。
宋明舒抿緊了唇，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解釋。
難道要對他說什麽，覺得他高三開始就和自己疏離了、陌生了嗎？
是要說，因為他從未主動給自己發信息，所以自己不敢也不願主動給他發消息，怕他被打擾，又怕他察覺端倪，更怕自己在和他之間的關系處於下風和被動？
還是要說，因為無意間知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自己傷心難過，所以選擇性地忽視和忘卻所有他的消息？
她無法解釋。
一旦撕開一個小口子，江嶼就能順著這條縫隙將整個口袋全部打開，讓她所有的心緒和情感都一覽無餘。
見宋明舒遲遲不肯說話，男人闔眸掩去眼底的落寞，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然。
“算了，也不能怪你。”再次開口時，他說出的話有些奇怪。
“抱歉，”他低聲道：“就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吧。”
江嶼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了。
也許是因為得知消息後馬不停蹄的趕路回國，到北江市後幾乎沒停又連夜去了趟狀元山，最後堪堪趕上回平河鎮的末班車的緣故。
連軸轉了幾天，他很疲憊，所以一時對自己的情緒失去了掌控。
他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究其原因，根本不在宋明舒。
就算宋明舒不說，他可以主動去問，也可以知道消息。而這一年來，他自己都很少主動同宋明舒聯系，又怎能非要強求對方主動來告訴自己呢。
江嶼都明白，
他只是在害怕，在恐懼，
他怕到頭來，自己在宋明舒心裏，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罷了。
在狀元山的寺廟裏祈願時，江嶼在後院最高的樹上看到了那塊兒沒有落款人的許願牌，上面寫著他的名字，說祝他未來盡是坦途，得償所願。
他一眼就認出了宋明舒的字跡。
那時，他內心明明是欣喜且雀躍的，所以一刻都停不下來，直接趕回平河鎮來見宋明舒。
本來，他只是想知道，江嶼在宋明舒心裏到底占據了什麽位置，是真拿他當成了哥哥？還是當成了朋友？又或是一個……可能有那麽一點點有好感的異性？
可現在，江嶼卻有些心慌。
他開始猶疑，開始躊躇不定，開始自我懷疑。
懷疑自己在宋明舒心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分量，只不過是因為他爸的資助和淵源而對他表示親近和感謝？
又或者是，宋明舒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所以她其實已經擁有了任何事情都要第一個分享的人？
各種雜亂的思緒湧入腦海，沈甸甸的重量將江嶼的肩膀都壓垮了不少，他闔眸掩去眸中的紛亂神色，沈沈地吐出一口氣。
宋明舒擡眸看過去。
男人像扔掉了身上所有偽裝和情緒一樣坦誠，又像破罐子破摔那樣自暴自棄，沈聲道：
“我來找你，不是想逼你解釋那些原因的……我只是，只是等了太久，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所以有些著急了。”
這次，江嶼罕見地沒有註視著宋明舒，只將眼神看向前方，自顧自地說：“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麽看待我的。是哥哥？是朋友？還是一個……能讓你抱有些許好感的異性？”
宋明舒張了張嘴，回答的十分艱難：“我的回答很重要嗎？”
江嶼點頭：“重要。”
下一秒，他聽見女孩兒忍不住問：“為什麽？”
但，此時的江嶼卻沒有心思再和她繼續拉扯下去了。
男人喉結上下滾動著，咽了口水，直白地給出了答案：
“因為我喜歡你。”
“我想，成為你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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