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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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
二樓的房間裏傳來情緒激動的女人聲音。
“江嶼！我是你媽！你怎麽跟我說話的？註意你的態度！”
馮女士將手中握著的小巧手持皮包, 連同一個紫色皮質本子狠狠的砸向江嶼的書桌。
精致的小皮包撞飛了不少桌上的東西，有的掉在地上，有的落入下方半開的抽屜裏。
二樓另一頭, 劉阿姨一邊心驚膽戰的聽著隔壁的動靜, 一邊迅速收拾宋明舒被翻的亂七八糟的房間。
書桌抽屜被翻了個遍，習題冊和筆記本被胡亂地扔出來堆到桌面上, 有的甚至掉在地上, 被踩上了高跟鞋的印跡。
床頭櫃和衣櫃裏的私人物品也沒逃過厄運, 幾乎翻了個底兒朝天。
就連宋明舒一貫珍惜的那張全家福相片, 也被隨手碰掉，倒扣在角落裏。
劉阿姨心疼地撿起相片，仔細擦拭幹凈，端端正正的擺回宋明舒床頭，心裏一陣懊悔。
早知道馮女士如此不可理喻, 她就該寸步不離的盯著她，還給她沖什麽咖啡！
……
馮女士是在一個小時前, 天色尚未完全黑透的傍晚來到江家。
在用力按下大門外的門鈴後，她抱著雙臂, 語氣高傲的告訴劉阿姨, 自己是江嶼的母親。
劉阿姨隔著鐵藝大門將這個陌生的女生仔細打量了個遍，終於從那張濃妝艷抹的臉上看到了幾分似曾相識。
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之前幫江老板收拾東西的時候，在某個雜物箱的箱底見過幾張照片。
那是江嶼小時候, 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裏面那個畫著淡妝微笑的年輕女人，就是江嶼的媽媽。
和眼前這個妝容精致, 踩著細高跟趾高氣揚的女人，確實有幾分相似。
但劉阿姨又不是太肯定, 遲遲不肯放人進來。
在拿捏不準馮女士身份的情況下，她是萬萬不能隨便放人進家裏的，一是她沒有這種權利，二也沒有提前接到主家的交代，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就不好了。
馮女士等了半天不見劉阿姨開門，頓時覺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質疑和藐視，怒氣沖沖的開始給江嶼打電話。
連打了兩個，都沒人接。
馮女士的臉色更黑了。
眼看著她還要繼續打，劉阿姨沒忍住提醒了一句：現在是學校還沒放學，正是上課的時間，小江肯定不會接。
馮女士不耐煩的翻了下眼皮，從通訊錄中翻出江允城的手機號。
電話一接通，她直接先聲奪人：“江允城，你們家保姆是什麽情況？你不想讓我見兒子就直說，沒必要讓個保姆出面攔我，連門都不讓進。”
說著又擡高了語調：“但是我告訴你江允城，江嶼也是我的兒子，是從我肚子裏生出來的親兒子，不想讓我見他？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電話那邊聲音有些嘈雜，似乎正忙，幾秒鐘後才傳來江允城忍著不悅的疑問：“我什麽時候說不讓你見阿嶼了？”
馮女士冷笑：“那我來你們江家看我兒子，保姆連門都不讓我進是怎麽回事？”
電話那頭的江允城揉了揉眉心，沈沈吐出一口氣，
人家劉阿姨又不認識你，保留懷疑態度不開門在正常不過了。
但他實在是不想再和馮女士多說，也懶得解釋，只道：“知道了，我現在跟她說。”
然後幹脆利落的掛斷電話。
不到一分鐘，劉阿姨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江允城有些疲憊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劉阿姨，她是阿嶼的媽媽，讓她進去吧。”
劉阿姨掃了眼門外一臉盛氣淩人的女人，連忙回答：“好的江先生。”
馮女士如願以償踏進了大門。
進了屋以後，她就跟進了自己家一樣，東翻翻西看看，毫不顧忌這是別人的房子。
劉阿姨起初還跟著她，在她想翻動一些比較私密的東西的出聲提醒，沒一會兒馮女士就煩了，眼神掃了一圈，從櫥櫃裏拎出一袋咖啡豆丟給劉阿姨。
“我渴了，去給我沖杯咖啡。”她頭也不回的吩咐：“加奶，三分糖。”
劉阿姨被弄的沒脾氣，只能照做。
又是咖啡機又是拆牛奶的忙了半天，等把咖啡端出來的時候，一樓早就沒有了馮女士身影。
劉阿姨心跳一滯。
壞了，不會上二樓兩個孩子的房間去亂翻去了吧。
她趕忙放下杯子上樓查看情況。
果不其然，宋明舒的房門大剌剌的敞著，馮女士手裏正拿著一張照片仔細觀察。
那正是宋明舒擺在床頭的全家福。
劉阿姨有些急了，但依舊敲了敲門，保持著基本的禮貌向對方示意：“馮女士，這是孩子的房間，您這樣闖進來不合適吧？”
馮女士聞言眉毛一皺：“闖？我可不是闖進來的，這屋子一沒人二沒鎖，我隨便進來看看怎麽了？”
“再說了，你急什麽？”她順手用相片給自己扇著風，一邊拖腔拉調的說道：“這孩子總不會是江允城的私生女吧？”
劉阿姨攔又攔不住，正為難呢，餘光瞟了眼墻上掛鐘的時間，意識到學校該放學了。
於是趕緊給江嶼打電話，讓他回來“控制局勢”。
江嶼回來時，馮女士正搬弄著他房間木門的門把手。
江嶼的房門被劉阿姨用鑰匙緊急鎖上了。
能救一屋是一屋。
馮女士晃動了兩下，確實是真的被鎖上了，不禁有些洩氣。
手還未從門把上松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涼涼的質問：
“你在幹什麽？”
馮女士動作一僵，整理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回頭時笑容滿面，岔開了話題：“兒子，你回來啦？”
少年趕回來的匆忙，單手拎著背包，背包的拉鏈都只拉了一半，額前的碎發被風吹的淩亂，戳在硬朗的眉骨上，半撩的單薄眼皮下是漆黑的眼睛，正沒什麽情緒的盯著馮女士。
上樓前劉阿姨長話短說，他已然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剛剛專門在樓梯口停了一步，往宋明舒的房間瞥了一眼。
只一眼，就讓他臉色沈了下來。
馮女士直接忽視了江嶼不怎麽好的情緒和周身的低氣壓，笑著上前想拉他的胳膊：“兒子，我前幾天給你打好幾通電話，你怎麽不接呢？給你發的短信也不回……”
江嶼躲開她的手，神色淡漠：“什麽事？”
“沒事，媽媽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
江嶼扯了下唇角，像是覺得好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只顯出淡淡的譏諷和涼薄。
隨後繞過馮女士往前走，語氣漠然：“我很好，不用看，你可以走了。”
鑰匙捅進鎖孔，“哢噠”一聲。
推開門，少年睨了身後一眼，毫不掩飾聲音中的厭惡情緒：“還有，不要隨便亂翻別人東西。”
最後一句，他的咬字清晰格外清晰：
“真的很沒教養。”
馮女士僵在原地。
“江嶼！”
不可置信的尖銳女聲隨之響起，伴隨著高跟鞋迅速逼近的聲音，一個小巧的手持皮包和一本紫色本子被人狠狠扔了過來，擦著江嶼手臂一側翹起來的校服袖口飛過。
“我是你媽！你怎麽跟我說話的？註意你的態度！”
精致的皮包砸在了桌子上，紫色本子磕到桌邊，落入下方半開的抽屜裏。
江嶼腳步一頓。
馮女士情緒上頭，呼吸急促，以為鎮住了江嶼，於是開始自顧自的喋喋不休。
“我翻翻看看怎麽了？我就是要知道那女孩到底是什麽身份，能讓你爸費這麽大精力把人從偏遠小鎮上接過來，她要是身份清白就不會怕我看！”
“我倒是想問你啊，但是你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這麽重要的問題上是一點兒都不操心，你媽我還不是為了你好！萬一哪天真冒出來個私生子跟你爭，我看你怎麽辦！”
私生子？
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一樣，江嶼緩緩轉過身，唇線緊繃，語氣譏諷到極致：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馮女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臉迅速漲t得通紅，只張嘴顫抖，卻再也吐不出一句話。
江嶼微斂黑眸，將背包扔在凳子上，順手把半開的抽屜推上，最後拾起馮女士精致的手持小包。
他將小包塞進馮女士僵硬的手裏，語調平緩的叫了聲馮女士的名字。
“馮蘭。”
少年唇角泛著極淡的冷笑：
“我爸跟你離婚，是他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
宋明舒到家時，劉阿姨剛收拾完一地狼藉。
她踏進房間的第一秒，就意識到了自己房間有了變動。
東西還是那些東西，但有些擺放的位置、甚至是角度，都變了。
劉阿姨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橡膠手套都來不及摘，連忙跑過來，把剛才發生的事迅速解釋了一遍。
末了十分歉意的說道：“對不起啊明舒，阿姨沒能攔得住……”
“沒事的阿姨，”宋明舒寬慰道：“畢竟那是江嶼哥哥的媽媽。”
放學時周浩川所說的“江嶼有急事”，大概指的就是母親來家裏這件事吧。
宋明舒曾經對這方面的事情有過隱隱的預感和猜測。
畢竟自從她來到江家以後，就沒見江嶼母親出現過。
江叔叔工作忙，再加上不常在這邊住，長時間見不到人還能理解，但身為母親，是不太可能這麽長時間對孩子不管不問的……
也是後來聽劉阿姨說了一嘴，宋明舒才知道江叔叔早就離婚了。
早在劉阿姨來江家的時候，這裏就沒有女主人。
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
但，
視線掃過劉阿姨手中攥著的玻璃碎片，宋明舒眸光稍頓，“他們……吵架了嗎？”
劉阿姨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捏著個大玻璃碴子，嘆了口氣：“是啊……”
馮女士盛怒之下，把江嶼房間的玻璃擺件給砸了。
宋明舒有些遲疑：“他們的關系……不怎麽好嗎？”
“我也不知道。”劉阿姨的眼神同樣茫然，“我也是第一次見小江媽媽，以前從沒有聽小江提起過她……”
原來……關系並不親密嗎？
宋明舒抿了抿唇，不再多問。
她放下書包，拿了掃帚和拖把去幫劉阿姨收拾江嶼房間的殘局。
江嶼的房間空無一人。
劉阿姨說，馮女士離開後沒多久，江嶼也出門了。
沒說要去哪裏，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只餘房間裏一地狼藉。
馮女士不僅砸了個玻璃擺件，可能覺得不解氣，還扔了個花瓶在地上。
地板上的水濺的四處都是，掉在地上的花束已被扔在垃圾桶裏，只餘幾片綠色的落葉被水粘在地上。
大的玻璃碎片已經收拾幹凈，剩下的都是小細渣，劉阿姨怕明舒弄傷自己，沒讓她碰玻璃。
拖地時，她瞥見地上一滴已經幹涸的血跡。
雖然血跡很小，但那抹暗紅色依舊刺目，宋明舒心裏不由得一緊。
“劉阿姨，他受傷了？”
劉阿姨正給垃圾袋封口，“沒有啊？我看小江出去的時候好好的，怎麽了？”
轉身看到血跡，劉阿姨皺起了眉：“這孩子，自己被割傷了都不知道。”
“不過傷口應該不大，所以他才沒感覺到吧。我一會兒下樓把醫藥箱拿出來，等小江回來了讓他給傷口消消毒。”
幫忙收拾完，宋明舒就回房間學習了。
書攤在桌面上翻了又翻，卻總是心不在焉，看不進去。
墻上的鐘表分針又走了一圈，宋明舒依舊沒有聽到江嶼回來的聲響。
她走到窗邊，通過薄紗窗簾往下看，漆黑如墨色的機車安靜的停在院子裏。
沒有騎車，想來也不會走的太遠吧……
正想著，天邊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是沈悶的雷聲，隔著厚重的雲層，聽得不甚清晰。
閃電突兀的亮起，蠻力的撕開夜幕，劃出一道長長的裂縫。
下雨了。
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劉阿姨一句“小江出門沒帶傘”的念叨，讓宋明舒決定出門找他。
她打著傘出門，手裏拿著一把黑色折疊傘，邁入雨中。
隔著細密的雨簾，路邊的路燈都顯得朦朧了幾分。
宋明舒沿著小區寬敞的道路往前走。
路上空無一人。
時間已晚，再加上突然降雨雨，人們都躲進了家裏。
她小心翼翼的跨過路面上的積水，出了小區的大門。
向左轉還是向右轉，宋明舒陷入了糾結。
左邊是去學校的方向，他應該不會往左邊走吧……
躊躇了幾秒，宋明舒心一橫：
就右邊吧。
沒找到人的話，大不了一會兒拐回來再往左邊走一趟好了。
做好跑兩個方向的準備後，宋明舒加快了步伐。
這條街很長，她走了半天才走到十字路口，路上行人稀少，車也沒幾輛，只有幾個沒帶傘，躲在沿街商鋪避雨的路人。
但都不是他。
正在宋明舒猶豫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回頭換方向繼續找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淡漠中帶著幾分微不可查的倦意。
“宋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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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我是你媽！你怎麽跟我說話的？註意你的態度！”
馮女士將手中握著的小巧手持皮包, 連同一個紫色皮質本子狠狠的砸向江嶼的書桌。
精致的小皮包撞飛了不少桌上的東西，有的掉在地上，有的落入下方半開的抽屜裏。
二樓另一頭, 劉阿姨一邊心驚膽戰的聽著隔壁的動靜, 一邊迅速收拾宋明舒被翻的亂七八糟的房間。
書桌抽屜被翻了個遍，習題冊和筆記本被胡亂地扔出來堆到桌面上, 有的甚至掉在地上, 被踩上了高跟鞋的印跡。
床頭櫃和衣櫃裏的私人物品也沒逃過厄運, 幾乎翻了個底兒朝天。
就連宋明舒一貫珍惜的那張全家福相片, 也被隨手碰掉，倒扣在角落裏。
劉阿姨心疼地撿起相片，仔細擦拭幹凈，端端正正的擺回宋明舒床頭，心裏一陣懊悔。
早知道馮女士如此不可理喻, 她就該寸步不離的盯著她，還給她沖什麽咖啡！
……
馮女士是在一個小時前, 天色尚未完全黑透的傍晚來到江家。
在用力按下大門外的門鈴後，她抱著雙臂, 語氣高傲的告訴劉阿姨, 自己是江嶼的母親。
劉阿姨隔著鐵藝大門將這個陌生的女生仔細打量了個遍，終於從那張濃妝艷抹的臉上看到了幾分似曾相識。
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之前幫江老板收拾東西的時候，在某個雜物箱的箱底見過幾張照片。
那是江嶼小時候, 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裏面那個畫著淡妝微笑的年輕女人，就是江嶼的媽媽。
和眼前這個妝容精致, 踩著細高跟趾高氣揚的女人，確實有幾分相似。
但劉阿姨又不是太肯定, 遲遲不肯放人進來。
在拿捏不準馮女士身份的情況下，她是萬萬不能隨便放人進家裏的，一是她沒有這種權利，二也沒有提前接到主家的交代，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就不好了。
馮女士等了半天不見劉阿姨開門，頓時覺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質疑和藐視，怒氣沖沖的開始給江嶼打電話。
連打了兩個，都沒人接。
馮女士的臉色更黑了。
眼看著她還要繼續打，劉阿姨沒忍住提醒了一句：現在是學校還沒放學，正是上課的時間，小江肯定不會接。
馮女士不耐煩的翻了下眼皮，從通訊錄中翻出江允城的手機號。
電話一接通，她直接先聲奪人：“江允城，你們家保姆是什麽情況？你不想讓我見兒子就直說，沒必要讓個保姆出面攔我，連門都不讓進。”
說著又擡高了語調：“但是我告訴你江允城，江嶼也是我的兒子，是從我肚子裏生出來的親兒子，不想讓我見他？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電話那邊聲音有些嘈雜，似乎正忙，幾秒鐘後才傳來江允城忍著不悅的疑問：“我什麽時候說不讓你見阿嶼了？”
馮女士冷笑：“那我來你們江家看我兒子，保姆連門都不讓我進是怎麽回事？”
電話那頭的江允城揉了揉眉心，沈沈吐出一口氣，
人家劉阿姨又不認識你，保留懷疑態度不開門在正常不過了。
但他實在是不想再和馮女士多說，也懶得解釋，只道：“知道了，我現在跟她說。”
然後幹脆利落的掛斷電話。
不到一分鐘，劉阿姨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江允城有些疲憊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劉阿姨，她是阿嶼的媽媽，讓她進去吧。”
劉阿姨掃了眼門外一臉盛氣淩人的女人，連忙回答：“好的江先生。”
馮女士如願以償踏進了大門。
進了屋以後，她就跟進了自己家一樣，東翻翻西看看，毫不顧忌這是別人的房子。
劉阿姨起初還跟著她，在她想翻動一些比較私密的東西的出聲提醒，沒一會兒馮女士就煩了，眼神掃了一圈，從櫥櫃裏拎出一袋咖啡豆丟給劉阿姨。
“我渴了，去給我沖杯咖啡。”她頭也不回的吩咐：“加奶，三分糖。”
劉阿姨被弄的沒脾氣，只能照做。
又是咖啡機又是拆牛奶的忙了半天，等把咖啡端出來的時候，一樓早就沒有了馮女士身影。
劉阿姨心跳一滯。
壞了，不會上二樓兩個孩子的房間去亂翻去了吧。
她趕忙放下杯子上樓查看情況。
果不其然，宋明舒的房門大剌剌的敞著，馮女士手裏正拿著一張照片仔細觀察。
那正是宋明舒擺在床頭的全家福。
劉阿姨有些急了，但依舊敲了敲門，保持著基本的禮貌向對方示意：“馮女士，這是孩子的房間，您這樣闖進來不合適吧？”
馮女士聞言眉毛一皺：“闖？我可不是闖進來的，這屋子一沒人二沒鎖，我隨便進來看看怎麽了？”
“再說了，你急什麽？”她順手用相片給自己扇著風，一邊拖腔拉調的說道：“這孩子總不會是江允城的私生女吧？”
劉阿姨攔又攔不住，正為難呢，餘光瞟了眼墻上掛鐘的時間，意識到學校該放學了。
於是趕緊給江嶼打電話，讓他回來“控制局勢”。
江嶼回來時，馮女士正搬弄著他房間木門的門把手。
江嶼的房門被劉阿姨用鑰匙緊急鎖上了。
能救一屋是一屋。
馮女士晃動了兩下，確實是真的被鎖上了，不禁有些洩氣。
手還未從門把上松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涼涼的質問：
“你在幹什麽？”
馮女士動作一僵，整理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回頭時笑容滿面，岔開了話題：“兒子，你回來啦？”
少年趕回來的匆忙，單手拎著背包，背包的拉鏈都只拉了一半，額前的碎發被風吹的淩亂，戳在硬朗的眉骨上，半撩的單薄眼皮下是漆黑的眼睛，正沒什麽情緒的盯著馮女士。
上樓前劉阿姨長話短說，他已然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剛剛專門在樓梯口停了一步，往宋明舒的房間瞥了一眼。
只一眼，就讓他臉色沈了下來。
馮女士直接忽視了江嶼不怎麽好的情緒和周身的低氣壓，笑著上前想拉他的胳膊：“兒子，我前幾天給你打好幾通電話，你怎麽不接呢？給你發的短信也不回……”
江嶼躲開她的手，神色淡漠：“什麽事？”
“沒事，媽媽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
江嶼扯了下唇角，像是覺得好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只顯出淡淡的譏諷和涼薄。
隨後繞過馮女士往前走，語氣漠然：“我很好，不用看，你可以走了。”
鑰匙捅進鎖孔，“哢噠”一聲。
推開門，少年睨了身後一眼，毫不掩飾聲音中的厭惡情緒：“還有，不要隨便亂翻別人東西。”
最後一句，他的咬字清晰格外清晰：
“真的很沒教養。”
馮女士僵在原地。
“江嶼！”
不可置信的尖銳女聲隨之響起，伴隨著高跟鞋迅速逼近的聲音，一個小巧的手持皮包和一本紫色本子被人狠狠扔了過來，擦著江嶼手臂一側翹起來的校服袖口飛過。
“我是你媽！你怎麽跟我說話的？註意你的態度！”
精致的皮包砸在了桌子上，紫色本子磕到桌邊，落入下方半開的抽屜裏。
江嶼腳步一頓。
馮女士情緒上頭，呼吸急促，以為鎮住了江嶼，於是開始自顧自的喋喋不休。
“我翻翻看看怎麽了？我就是要知道那女孩到底是什麽身份，能讓你爸費這麽大精力把人從偏遠小鎮上接過來，她要是身份清白就不會怕我看！”
“我倒是想問你啊，但是你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這麽重要的問題上是一點兒都不操心，你媽我還不是為了你好！萬一哪天真冒出來個私生子跟你爭，我看你怎麽辦！”
私生子？
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一樣，江嶼緩緩轉過身，唇線緊繃，語氣譏諷到極致：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馮女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臉迅速漲t得通紅，只張嘴顫抖，卻再也吐不出一句話。
江嶼微斂黑眸，將背包扔在凳子上，順手把半開的抽屜推上，最後拾起馮女士精致的手持小包。
他將小包塞進馮女士僵硬的手裏，語調平緩的叫了聲馮女士的名字。
“馮蘭。”
少年唇角泛著極淡的冷笑：
“我爸跟你離婚，是他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
宋明舒到家時，劉阿姨剛收拾完一地狼藉。
她踏進房間的第一秒，就意識到了自己房間有了變動。
東西還是那些東西，但有些擺放的位置、甚至是角度，都變了。
劉阿姨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橡膠手套都來不及摘，連忙跑過來，把剛才發生的事迅速解釋了一遍。
末了十分歉意的說道：“對不起啊明舒，阿姨沒能攔得住……”
“沒事的阿姨，”宋明舒寬慰道：“畢竟那是江嶼哥哥的媽媽。”
放學時周浩川所說的“江嶼有急事”，大概指的就是母親來家裏這件事吧。
宋明舒曾經對這方面的事情有過隱隱的預感和猜測。
畢竟自從她來到江家以後，就沒見江嶼母親出現過。
江叔叔工作忙，再加上不常在這邊住，長時間見不到人還能理解，但身為母親，是不太可能這麽長時間對孩子不管不問的……
也是後來聽劉阿姨說了一嘴，宋明舒才知道江叔叔早就離婚了。
早在劉阿姨來江家的時候，這裏就沒有女主人。
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
但，
視線掃過劉阿姨手中攥著的玻璃碎片，宋明舒眸光稍頓，“他們……吵架了嗎？”
劉阿姨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捏著個大玻璃碴子，嘆了口氣：“是啊……”
馮女士盛怒之下，把江嶼房間的玻璃擺件給砸了。
宋明舒有些遲疑：“他們的關系……不怎麽好嗎？”
“我也不知道。”劉阿姨的眼神同樣茫然，“我也是第一次見小江媽媽，以前從沒有聽小江提起過她……”
原來……關系並不親密嗎？
宋明舒抿了抿唇，不再多問。
她放下書包，拿了掃帚和拖把去幫劉阿姨收拾江嶼房間的殘局。
江嶼的房間空無一人。
劉阿姨說，馮女士離開後沒多久，江嶼也出門了。
沒說要去哪裏，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只餘房間裏一地狼藉。
馮女士不僅砸了個玻璃擺件，可能覺得不解氣，還扔了個花瓶在地上。
地板上的水濺的四處都是，掉在地上的花束已被扔在垃圾桶裏，只餘幾片綠色的落葉被水粘在地上。
大的玻璃碎片已經收拾幹凈，剩下的都是小細渣，劉阿姨怕明舒弄傷自己，沒讓她碰玻璃。
拖地時，她瞥見地上一滴已經幹涸的血跡。
雖然血跡很小，但那抹暗紅色依舊刺目，宋明舒心裏不由得一緊。
“劉阿姨，他受傷了？”
劉阿姨正給垃圾袋封口，“沒有啊？我看小江出去的時候好好的，怎麽了？”
轉身看到血跡，劉阿姨皺起了眉：“這孩子，自己被割傷了都不知道。”
“不過傷口應該不大，所以他才沒感覺到吧。我一會兒下樓把醫藥箱拿出來，等小江回來了讓他給傷口消消毒。”
幫忙收拾完，宋明舒就回房間學習了。
書攤在桌面上翻了又翻，卻總是心不在焉，看不進去。
墻上的鐘表分針又走了一圈，宋明舒依舊沒有聽到江嶼回來的聲響。
她走到窗邊，通過薄紗窗簾往下看，漆黑如墨色的機車安靜的停在院子裏。
沒有騎車，想來也不會走的太遠吧……
正想著，天邊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是沈悶的雷聲，隔著厚重的雲層，聽得不甚清晰。
閃電突兀的亮起，蠻力的撕開夜幕，劃出一道長長的裂縫。
下雨了。
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劉阿姨一句“小江出門沒帶傘”的念叨，讓宋明舒決定出門找他。
她打著傘出門，手裏拿著一把黑色折疊傘，邁入雨中。
隔著細密的雨簾，路邊的路燈都顯得朦朧了幾分。
宋明舒沿著小區寬敞的道路往前走。
路上空無一人。
時間已晚，再加上突然降雨雨，人們都躲進了家裏。
她小心翼翼的跨過路面上的積水，出了小區的大門。
向左轉還是向右轉，宋明舒陷入了糾結。
左邊是去學校的方向，他應該不會往左邊走吧……
躊躇了幾秒，宋明舒心一橫：
就右邊吧。
沒找到人的話，大不了一會兒拐回來再往左邊走一趟好了。
做好跑兩個方向的準備後，宋明舒加快了步伐。
這條街很長，她走了半天才走到十字路口，路上行人稀少，車也沒幾輛，只有幾個沒帶傘，躲在沿街商鋪避雨的路人。
但都不是他。
正在宋明舒猶豫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回頭換方向繼續找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淡漠中帶著幾分微不可查的倦意。
“宋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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