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動

市中心的某高檔酒店內, 頂層的豪華大包間被人包下，幾個提前到的男生女生們拿著彩帶，蝴蝶結和氣球等裝飾品, 熱火朝天的布置著包廂內部。

旁邊的紅木茶幾和座椅上也擺了好幾束包裝精美的鮮花, 還插著顏色各異的賀卡，卡片上的內容基本都是同一個意思：

恭喜芷萱贏得比賽第一名。

人差不多到齊的時候, 這場聚會的主人公才在眾人的祝賀和誇讚聲中款款出場。

餘芷萱是鋼琴藝術特長生, 這學期開學的時候她還在意大利沒回來, 一是要參加國際音樂鋼琴比賽, 二是在接受意大利一位知名鋼琴大師的指導和訓練。

比賽結束時，也是她用錢砸出來的指導課程結束的時候。

她順利拿到了想要的名次，滿意而歸。

上午的飛機飛回國內，下午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某個人。

此刻的餘芷萱正心不在焉的聽著周圍人的吹捧和誇讚，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目光似有若無的掃過緊閉的包廂門。

顯然是在等人。

江嶼和周浩川是最後到的，兩人被服務員引進包廂, 推門而入時，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他們身上。

在座的基本都是熟人, 紛紛打招呼。

“嶼哥, 川哥。”

有膽子大的還開起了玩笑，笑嘻嘻道：“嶼哥你們遲到了啊，這不得自罰三杯？”

一旁的人笑著錘了他一拳：“嶼哥這叫壓軸出場你懂不懂啊？”

坐在中間的餘芷萱最為欣喜, 看向江嶼的眼神盡是殷切, 但依舊保持著矜持的姿態起身相迎。

“你們遲到了。”

她的語氣裏透著不同於旁人的熟稔。

周浩川摸摸腦袋，解釋道：“路上堵車。”

江嶼則擡眼環視了一周屋內的裝飾, 隨手拉開身邊空著的椅子，將搭在臂彎上的黑色外套丟在靠背上, 在眾人鬧哄哄的聲音中朝餘芷萱道了聲恭喜。

聲音清冷，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懶散勁兒。

周浩川就晚了那麽一步，兩人身邊唯一空著的位置就被江嶼給坐了。

他面上神色不動，手卻悄悄的推了一把江嶼的後背。

意思很明顯：你坐這兒了我坐哪兒？

江嶼仿佛沒感受到他的小動作一般，穩坐在凳子上絲毫不動。

全場就剩下一個空位了。

而且就在餘芷萱的旁邊。

明眼人都知道那位置是給誰留的，但這位爺偏偏不去坐，還把這麽尷尬的局面丟給他來解決……

周浩川頂著餘芷萱仿佛有實質般的視線，只覺得臉上的表情都快僵了。

坐在餘芷萱身邊的一個女孩偷偷看了眼餘芷萱的神色，正想開口說些什麽，正巧碰到服務員敲門進來添水。

江嶼屈指敲了敲桌面，朝服務員示意：“添個椅子。”

然後點點身邊空餘的空間：“放這裏。”

周浩川：……

我真的謝謝你。

在服務員應聲前，餘芷萱端著笑溫柔的開口，及時制止：“不用了。”

她眼神輕飄飄的往身邊一瞟：“這裏還有一個位子……”

周浩川一句：“這不太好吧……”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對方接著道：

“讓他們依次往這邊挪一個位置就行了，何必再多添一個椅子？”

說話時，餘芷萱的眼神落在江嶼身上，想看他的反應。

少年挺拔的脊背向後靠，目光平靜如水，對半桌人起身挪位置的動靜視若無睹。

餘芷萱知道，這是他沈默的拒絕。

即便她也預想過江嶼不太可能會如她所願坐她身邊，可依舊會有些失望。

上菜前，餘芷萱將從意大利帶回來的禮物送出，人人有份，最後一個包裝精巧的黑色絲絨禮盒則由她親手交給江嶼。

裏面是一個銀色的手表，表盤是深邃的藍色，交錯鑲嵌著不少細碎的鉆石，如同漆黑夜幕上的星河，隨著角度的不同折射出耀眼又璀璨的光。

高貴奢華中，透著點讓人無法忽視的肆意與銳氣。

確實挺襯江嶼這個大少爺的氣質的。

“逛街的時候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餘芷萱柔聲道：“送給你。”

在眾人都其樂融融拆禮物的氛圍中，江嶼也沒有不解風情的拒絕，接過來瞥了一眼，單手扣上禮盒的蓋子，語氣懶散：“謝了。”

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和動作，就像是接過了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玩意兒。

不少人都在悄悄註意著兩人之間的動靜，江嶼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直接澆滅了他們暗戳戳看熱鬧的想法。

飯後，眾人嚷嚷著要去下一個場子繼續慶祝，餘芷萱也早就定下了隔壁商業街裏最熱鬧的KTV的包間。

她報了個房間號，男生們勾肩搭背，女生們挽著手簇擁著餘芷萱，鬧哄哄的準備下樓。

江嶼抓起黑色外衣套在身上，不緊不慢的走在最後。

餘芷萱走在一群女生中間頻頻回頭，女生們也嘻嘻哈哈的順勢放慢了腳步，推著餘芷萱，讓她和江嶼單獨走在一塊兒。

酒店外，天色已經漆黑，街上霓虹燈光交錯，各種顏色融在一起，沒入高低錯落的大樓陰影中。

江嶼低頭看了眼時間，然後按滅手機，腳步一頓，朝眾人微擡了下手，表示自己先走了。

前邊的男生回頭挽留：“別啊嶼哥！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啊……”

餘芷萱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她上前一步手指扯住江嶼的衣擺，聲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撒嬌意味：“我今天剛回來，能不能別走這麽早？”

江嶼挑了下眉，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擡手晃了晃手中的機車鑰匙，聲音淡漠：

“抱歉，家裏還有事。”

-

宋明舒晚上沒什麽胃口，到了飯點也沒有饑餓的感覺，於是趴在桌子上無聊的轉動著手中的水筆。

按理說江嶼和周浩川走後，偌大的房子裏只剩她一人，怎麽也該靜下心來了，可偏偏思緒就是不受自己的控制，總是忍不住去猜想江嶼和餘芷萱的關系。

聽周浩川的語氣，他們之間還挺熟悉的。

宋明舒就這麽放任思緒滿天飛，等回神的時候，外邊天色擦黑，黑暗和陰影已經不知不覺的侵入了大半個房間。

她起身打開燈，又拉開米白色的窗簾朝外看了一眼。

樓下靜悄悄的，大門口也沒有黑色機車的影子，只有牽著繩子遛狗的小區居民偶爾路過。

一整棟樓連著院子，都靜的出奇。

她看了眼墻上的鐘表，

已經八點了。

直到這會兒，肚子才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微弱的饑餓感，宋明舒想起下午在冰箱冷凍層裏看到過一袋速凍餃子，於是下樓開火煮了半袋當做晚飯。

其實周浩川走之前專門叮囑過她，說晚上餓了可以點外賣，還t給她推薦了好幾家味道不錯的店。

可惜宋明舒從小在外婆的照顧下很少點外賣吃，而且她也不太敢在一個人在家時給陌生人開門。

從某種層面上來講，她確實很膽小。

廚房的小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水開了。被凍的硬邦邦的水餃被丟入水中，濺起小小的水花，原本清澈的水慢慢泛起乳白的顏色。

半袋水餃盛出來也裝了滿滿一碗，宋明舒抱著碗，在準備踏出廚房時，腳步微滯。

方才下樓直奔廚房，只有樓梯旁的感應燈亮著，餐廳和客廳的燈都沒開，家具都隱匿在黑暗中，隱約能看出模糊且朦朧的輪廓。

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宋明舒眼睫不自覺的顫抖了兩下。

她怕黑。

尤其是一個人在家獨自面對黑暗的時候。

以前不管是在這裏，還是在平河鎮的家，要麽有劉阿姨在，要麽有外婆在，即便有時候黑燈瞎火的，但她知道家裏有人在，就會安心許多。

但當家裏只剩她一人的時候，心境就全然不一樣了。

好在不是全黑，廚房的燈還亮著。

宋明舒在原地站了片刻，找準餐廳和客廳大燈的開關位置方向，低著頭小跑過去，一鼓作氣把燈全部打開。

暖黃色的光圈和白熾燈冷白的光芒依次亮起，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起來，她順手又按開電視機的按鈕，屏幕上正播放著某個綜藝，吵吵鬧鬧的人聲瞬間湧了出來，給這棟安靜的屋子添了幾分人氣兒。

最後，宋明舒抱著碗盤腿坐在沙發上，慢吞吞的嚼了只水餃，僵了半天的清瘦脊背才漸漸放松下來。

她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一邊吃一邊留意著院子外邊的動靜。

每當視線不知不覺就飄到窗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

江嶼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明天是周一，要早起上學，他們應該不會結束太晚吧……

直到一碗水餃被她細嚼慢咽地吃完，電視機上的綜藝節目也到了尾聲，宋明舒依舊沒有等到窗外機車低沈的轟鳴聲。

時針已經指向九點。

她抿了下唇，默不作聲的關掉了電視，拖著步子去廚房洗碗。

要說不失落那是假的，她吃晚飯不在餐廳吃偏偏在客廳吃，而且還故意吃的那麽慢，不就是為了能在第一時間碰到回來的江嶼嗎？

宋明舒動作利索的收拾完廚房，見保溫壺裏空空如也，又燒了一壺熱水。

她一時半會還不想上樓，索性就在廚房等水燒開。

隨著水溫的升高，燒水壺逐漸發出低沈的嗡鳴聲，和水燒開時咕嘟咕嘟的冒泡聲，一時間嘈雜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廚房。

也就是這個聲音掩蓋了門外機車低沈的轟鳴聲。

就在宋明舒將開水倒入保溫壺，準備離開廚房時，玄關處指紋鎖發出的滴滴警報聲讓她嚇了一跳。

頓時，她的心臟微微收緊，整個人警覺起來，順手摸了個做飯用的鋼制湯勺抓在手裏，打起了一萬分的戒備。

門開了。

玄關處的燈應聲而亮，照亮了少年線條鋒利流暢的側臉，和懶倦的黑眸。

門被隨手關上，江嶼踏出那片朦朧的光圈，入目的滿屋明亮讓他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四周。

一樓的燈幾乎全被打開了。

無論是大燈還是小燈，甚至連墻上的壁燈都在努力散發著光芒。

站在廚房門口的女孩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現給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有些呆楞的站在原地。

短暫的楞神後，是徹底放松下來的心安。

“你回來了。”

一句廢話文學脫口而出，像極了電視劇裏妻子對晚歸丈夫說的話，仿佛下一秒宋明舒就會上前自然而然的接過江嶼手裏的外套一樣。

說完宋明舒就一陣後悔，甚至有些尷尬。

江嶼並沒在意，反而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你，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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