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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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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秦琬完全不明白建元帝在發什麽癲, 但這並不妨礙她迅速將手中的事物交接給張興,而後去臨漳南面的長樂覲見建元帝。

她到時帳中只有建元帝並秦燁、王肅等寥寥數人,顯然是要私下說些不適合外人聽的話。

建元帝看起來格外激動, 在秦琬年歲漸長後第一次拋開男女大防拉住秦琬的手, 神色動容:“懷琰全我骨肉, 拳拳之心天地可鑒,吾實在不知該如何報償。”

看來秦燁把人哄得不錯,在燕國當了多年“奸臣”到底比從前圓滑多了。

秦琬簡單評估了一下當前的局勢, 若說建元帝只是因為秦燁才來燕國, 那就沒必要讓王肅在旁邊,顯然對方此來的原因還同王肅有關。

而前線發生的唯一需要皇帝親自主持又事關王肅的事,就是她和王肅之間的摩擦。雖然她和對方都清楚彼此會顧全大局,且已經將矛盾消弭於無形, 互信程度還更上一層樓, 但其他人顯然不覺得這種辱及品行的大仇會輕易揭過去。

建元帝更是如此。

滅燕絕對是他政治生涯中最濃墨重彩的功績,他不會允許任何一點可能影響到滅燕的大局。

所以對方火急火燎跑過來還有自己一份功勞?

秦琬剛生出這個想法就將其丟出腦海, 分明是建元帝不相信她和王肅的人品, 才會幹出這麽離譜的事!

短短幾息之間,各種念頭在秦琬腦海中轉了個遍, 最終定格在對建元帝不顧大局想一出是一出的氣憤上。

她抽出手向建元帝一禮:“臣之所求, 不過我大周社稷穩固而已。臣等奉陛下之命攻打燕國,追亡逐北勢如破竹。而今陛下親臨險地, 卻只令一幼子監國, 一旦國中生變,將置宗廟於何地!”

建元帝聽完這話先是一怔, 繼而便撫掌笑道:“懷琰這話竟與景穆一模一樣。”

“臣與老師政見相合是什麽很好笑的事嗎?”秦琬皺眉看向建元帝,仿佛教導主任在看問題學生, “陛下既然授予臣匡正進諫之責,便不該如此輕慢,這豈是聖主所為?”

“國中事務還有皇甫惠之、薛卿與權卿從旁協理,又有西縣侯負責大興防務,出不了事,懷琰不必擔心。”

兩個心腹沒生嫌隙還一如既往的默契,建元帝被懟了也依舊心情舒暢,一邊以進諫有功為由給秦琬和王肅一人發了錦緞二十匹,一邊積極認錯堅決不改,從王肅手中接過了前線的指揮權。

其實仗打到如今這個地步,由誰來指揮都是一個樣。

因為在建元帝來的第三天,城中就有來自高句麗、扶餘等國的質子打開了臨漳城門,迎接周軍入城。

如今周國已經全面接手了臨漳的防務,而範陽王世子率上萬輕騎夜襲周軍,卻被周國高陽王用一萬步騎全殲,連自己都死在周軍手中的消息傳開後,燕國境內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頓時老實起來。

一個不到雙十之年的小將都這麽能打,何況其他人?

燕國滅亡的沒有半點波瀾,完全看不出一年前燕國才打贏了不可一世的姜晟,儼然一副中興的姿態。

建元帝一邊籌備著派軍前往燕國各地接管州郡,一邊清點燕國皇宮內的財物用來賞賜士卒,還順手把燕國皇帝虞嘉塞回臨漳,讓對方重新走一遍出城投降的儀程。

反正折騰的是燕國公卿,建元帝想玩就讓他玩去唄,根本沒人會在這種事情上和皇帝過不去。

秦琬也樂得在海量公務到來之前多玩幾天,天天在建元帝跟前把份內的事情處理完就在營中四處遛彎。

最近營中的氛圍有些浮躁。

她才聽晉王私下猜測,他尚州牧和漳州刺史兩個職位估計做不長久,還不知道要被建元帝踢到哪個犄角疙瘩,讓秦琬主動點給他挑個好地方,就又聽秦燁陰謀論揣摩起建元帝非要禦駕親征的用意。

“他真的不是怕王肅滅燕之後難以控制,所以才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候跑來搶功的嗎?”

害怕將領功高震主,所以親自下場削弱將領功勞,聽起來挺帝王心術,但不符合建元帝的一貫作風。

秦琬將自己此前的兩個猜測說了,又道:“除此之外,陛下同老師之間就如何處理燕國舊貴有些分歧,大概是怕老師真找到理由把燕國的王公重臣清洗一遍,陛下才親自來盯著。”

殺了就殺了唄,殺了刺頭留下軟骨頭,不是更方便控制嗎?等王肅殺了人他再出來做好人不是更好,怎麽偏偏就護上了?

秦燁:“他這些年越發心慈手軟了。”

秦琬挑眉笑道:“臟手的事情都讓老師做了,陛下自然可以垂拱而治,只做個聖人。”

不過王肅做得心甘情願就是了。

秦燁嗤笑:“仁柔邀名。”

“興許是陛下這些年的經歷,讓他覺得能夠以德化人。”

秦琬這句解釋說的沒什麽誠意,秦燁聽完也只是一笑而過,秦琬接著道:“我有件事想問問叔父的意思。”

“長樂王叔正當壯年,一直在芷陽也不是事。此番燕國事畢,陛下必然要帶叔父回大興祭拜宗廟,您不妨勸勸長樂王叔,我們也好想個法子說動陛下把人放出來。”

秦燁沒想到自己還在猶豫要不要同秦琬開口,秦琬就主動同他提了,心中越發動容。可秦琬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秦琬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皇帝的忠臣,甚至為了維護皇帝的利益不惜惹惱皇帝,為曾經叛亂的宗室求情並不符合秦琬的一貫作風,即使她能找出理由讓自己的行為邏輯自洽,但看王肅那防人如防賊的架勢,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子舒與當今多年積怨,心結不是一日兩日能解開的,我先從旁勸勸,若是需要懷琰相助,我一定不客氣。”

若換了早年的建元帝,他肯定無法說動對方,但現在的建元帝,還真說不定。

秦燁有心自己試試,秦琬也沒攔著,正好能讓對方熟悉下建元帝這些年變化巨大的行事作風。

在營中探聽了一圈消息,秦琬第二天到建元帝跟前應卯時不出意外的聽到了建元帝問她諸將對封賞的想法。

說是問諸將,其實也就是幾位主將的封賞需要現在由建元帝定下,其他人大都要等到回國之後仔細覆盤過此戰細節,才好定下勳賞。

“老師一向淡泊名利,楊將軍則唯陛下之命是從,毛將軍素來謹慎不議論這些,敬美倒是同臣說燕軍不堪一擊,實在沒打過癮。”

秦琬將營中將領挨個數過去,最後才說起晉王:“晉王同臣說想換個地方,在尚州這麽多年實在是膩了。”

“他這是看中哪裏了?”建元帝問。

秦琬攤手:“反正別是尚州,其他的哪裏都行。”

建元帝頷首表示知道了,又問秦琬:“那懷琰你呢,還沒改主意?”

秦琬堅定點頭:“如今朝中各項事務都步入正軌,臣想趁著年輕多在地方走走,也能了解民情。”

建元帝沒說同意與否,而是說了另一件事:“如今關東各處州郡已盡數歸降,燕帝t出降之期定在了兩日後,我有意封他為宜都郡侯,加光祿大夫。”

給亡國之君封侯倒還在常理之中,光祿大夫品階雖然高,卻沒有實權,若再考慮到正統性比不上虞嘉卻在可以在周國朝堂掌握實權的虞暉,建元帝安排中制衡的意味其實很明顯。

事已至此,秦琬也歇了反對的心思,制衡就制衡吧,但燕國的舊貴及其境內各部的首領絕對不能在燕國境內為官!

她將自己的意思說了,建元帝這次答應的挺快:“我回京時會先帶回去一批,剩下的等明年再遷。”

秦琬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那就沒什麽問題了。

建元十一年十一月,燕帝虞嘉帶領文武百官素服出降,奉符璽跪迎於道旁。

至此,燕國正式滅亡。

當日,建元帝在臨漳太極殿設宴慶功。

心知今天的宴會是戰後初步分功的重頭戲,秦琬對早就知道的內容沒什麽興趣,欣賞了一會舞蹈就將註意放到了對面的燕國王公身上。

似乎是註意到了秦琬的目光,坐在她身邊的秦燁順著看過去,卻見對面那人也在看秦琬,眼神還頗為憤恨。

“範陽王虞希,這是因為妻兒死在你手裏記恨上你了?”秦燁顯然沒把手下敗將的怨恨當回事,詢問秦琬時還笑吟吟的向她舉酒道賀,“陛下昨日還同我說要將虞侃家中的財物盡數賞你,倒也算是算是物歸原主了。”

秦琬卻示意秦燁看虞侃:“比起虞希和我的那點小誤會,我倒覺得虞侃更想撲過來與叔父同歸於盡。”

聽到秦琬把殺子殺妻之仇形容為小誤會,在她旁邊的楊安有點繃不住了,他不請自來加入了兩人的談話。

“陛下雖說不會將燕國公卿舊貴全部啟用,但虞希與虞侃這樣的近支宗室,必然能獲取官職,尤其是那虞希,在燕國時就與虞暉同氣連枝,若是虞暉向陛下進些讒言給自己兄弟討官……”

楊安適時留白,但秦琬與秦燁都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顯然這也是一位對建元帝寵信虞暉不滿的受害者。

都是在自己國內混不下去投奔周國,楊安從建元帝還沒登基就跟著對方,十多年來南征北戰勞苦功高,否則也不會在這次伐燕時單領一路,結果上朝的時候位次還在虞暉那個寸功未立之人的後面,他怎麽可能服氣?

“雖說亡國之虜威脅不到二位殿下,添堵惡心人卻足夠了。”

這話裏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了,秦琬正要同對方吐槽幾句,殿中樂聲卻突然停下,建元帝這次帶來的侍中捧著幾份卷軸出來,殿中眾人紛紛起身。

侍中先念了對虞嘉的安排,聽到自己被封為侯還掛了一個散官,一直在對面坐立難安的虞嘉終於暫時放下心,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之後是對關東六州的安排:

“命瀛陽郡侯王肅為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漳州牧、鎮守臨漳;

高陽王琬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幽州牧,鎮守房陰;”

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王肅和秦琬一同領命。

最後才是對此戰幾個主將的封賞:

“封桓帝長子燁為齊王,食邑萬戶,領散騎常侍、太子太師;

晉王嵩為持節,都督雲涼二州諸軍事、雲州牧、征西大將軍;

楊安封博平縣侯,都督秦益二州諸軍事、秦州刺史,將軍之職如故;

毛興為忠武將軍、兵部侍郎;

張懋為壯武將軍、梁州長史、邵郡太守;

張興為明威將軍、漁陽太守。”

沒想到建元帝居然在旨意上加了張興的名字,甚至十分貼心的把對方放在了自己治下,秦琬突然有種回頭看看楊安是什麽表情的沖動。

她有些不太明白建元帝的腦回路,要說遲鈍,他連張興這種方才崛起的小將都能安排的妥妥當當,可要說貼心,對方怎麽就沒註意到楊安對虞暉爵位在自己之上的不滿?

當然,也可能是建元帝自信即使他賞罰失當,楊安也依舊會對他忠心耿耿。

因為當秦琬坐回原位時,楊安已經在一臉喜色的恭喜其他同僚了。

秦燁笑著同楊安飲了一杯,側首輕聲同秦琬道:“陛下待自家人還是一如往昔。”

這防備他的時候不是腦子轉的挺快,怎麽到了外人身上就下不了手了?

“我聽過一個笑話,叔父要聽嗎?”

秦燁配合的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秦琬借著樂聲的掩蓋,壓低聲音迅速把那個經典的“我真的有一頭牛”的故事講了一遍,秦燁當即笑著說她促狹。

寬容燕人的威脅遠在天邊,但放任近支宗室坐大的威脅可是近在眼前。

就連陽平王,不也因為男子在繼承權上的天然優勢,被秦琬這個不可能當皇帝的女子擠出了建元帝的留給太子的重臣名單。

否則滅燕這樣刷聲望的最佳事件,怎麽會沒有陽平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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