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十天

關燈
第四十天

40

“假人?”應姜緊繃的心稍稍落了地, 接過楊佳鑫的手機,翻著話題廣場裏大家的發言。

現在是互聯網時代,大家通過巴掌大小的屏幕關心天下大事, 比政府領導還要操心, 公民言論自由的權利成了這些人得天獨厚的保護傘。事故剛一發生,有人便將商場內的意外發布到網上, Miger被黑粉丟水瓶攻擊的消息只在競圈內部鬧騰了一番,矽膠假人從商場四樓一躍而下的事卻有成為社會新聞的趨勢, 一時間,消息在互聯網上病毒式地傳播著。

“是有人惡作劇嗎?”

“還是死亡預告啊?”

“有人能把假人翻過來,看看上面有沒有寫著人的名字嗎?”

“地面上流淌開的血看著好恐怖。”

“假人穿著商場員工制服,是不是有人遭遇了不公,以此來向社會發洩憤怒啊。”

“我之前就跟朋友說景茂那個商場陰森森的,我上次去逛街回家無緣無故地病了兩天。”

“樓上別神神叨叨的好嗎, 你那是商場空調開太冷凍感冒了吧。”

…………

景茂有非常完善的公關團隊,但因為今天是周末,想必反應不及時。

應姜憑自己對景茂各部門職責和行事習慣的了解, 簡單設想了一下集團會如何做。輿論肯定會被有驚無險的解決,但今天商場的值班經理和活動負責人, 不僅要承擔來自集團高層的批評,甚至其他部門承受無妄之災的怨氣也會如數發洩到他們身上。

集團裏多的是會甩鍋的老油子, 這也是為什麽當代年輕人在職場中會患抑郁癥、結節的原因, 壓力不僅僅來自於所要做的事,還有做事過程中合作的人。

應姜自己的手機震動不停, 有電話打進來。應姜把楊佳鑫的手機還回去, 拿著自己的,電話是周奉白那邊打來的, 出這麽大的事,她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應姜走到安靜些的地方,把電話接通。

此時的廣播室內,靳西岳通過監控關註著商場內的人流量,同時給公關部的同事打電話說明這裏的情況,麻煩對方出一套解決方案。今天是周末,沒有打工人可以毫無怨言地加班,靳西岳在電話裏聽對面的人帶情緒的語氣,盡力耐著性子承受著。

這個時候他想到了應姜。應姜一向擅長處理這種事,她跟每個人似乎都能親親熱熱關系很好地相處。之前在南京的公司時,面對別人的怨氣,應姜在會議室跟對方談了半個小時人生,第二天對方開開心心地跟她打招呼。

如今靳西岳回了總部,聽到的體現她社交能力的事更多了。

前段時間“Allegra榜一粉絲高利貸”的話題居高不下時,Allegra所簽約的直播平臺發布了聲明,證明她收益的合法合規性,希望大家不要以訛傳訛,謠言止於智者,Allegra的個人賬號也轉發了這條微博,並呼籲大家遠離賭博,以這種方式進行了正面回應。

至於有關她和Miger疑似戀情的虛假傳聞,那就更好澄清了,根本不用她出面,Miger在直播時,隨口澄清一句,讓營銷號不要亂帶節奏,影響他們多年的友情,這事就算過了。

靳西岳當時t興師動眾覺得很嚴重的新聞,在應姜看來,頂多算是撓癢癢。競圈的游戲玩家人均祖安水平,吵架是常態,要是事事都需要當事人作出回應,那這些電競選手、游戲主播什麽也別幹了,改行當辟謠博主吧。

但今天這事的影響,不是互聯網一關就能消停的,應姜代表著海納,海納是參與團隊之一,不可能獨善其身,他這邊忙得不可開交,應姜那邊未必能好到哪裏去。

雖然應姜很擅長處理這種事,但應該沒有人喜歡承受別人的怨氣。

靳西岳盯著監控畫面中,正在接電話的應姜,心裏五味雜陳。

同一時間,商場一樓中庭,應姜似有所感地朝正沖著自己的監控望了眼。

這是一次不會有互動的目光交匯,兩人如此默契的小動作只有靳西岳自己知道。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針鋒相對、互相試探的對手,而是並肩作戰、一起迎敵的同盟。

-

應姜連接了三通電話,把Miger送走,以及安排楊佳鑫回公司後,又打了兩通電話,才得空去墜樓現場了解情況。

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不止活動暫停,商場今天也要歇業一天,商場上下人心惶惶。萬幸墜樓的是矽膠假人,現場也無其他人員傷亡。

警察已經到場,封鎖線把現場圍了起來。靳西岳到了有一會兒,一直在配合警方工作。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但事情一旦做過便會留下蛛絲馬跡,警方安排了人去監控室查監控,也有人去四樓取證,不過今天人流大,四樓的欄桿旁人來人往,想必很難有痕跡留下。

監控室那邊倒順利,靳西岳等了會兒,聽負責的梁警官接到手下人電話,已經鎖定嫌疑人,並且安排上門抓捕。

這裏的事不是緊要的,但靳西岳暫時不能離開。應姜過來的時候,等在一旁的靳西岳在接一通來自公關部的電話。

他看著應姜朝這邊走來,停在了梁警官的面前,不用自我介紹開場,兩人便順暢地聊上,看上去以前便認識。

應姜雖不是景茂的員工,但作為本次活動的策劃方,也配合回答了幾個問題。

梁靖國字臉,不到四十的年紀,行事沈穩。他和應姜是舊相識,交談時那股淩厲勁兒散了些:“專挑今天,挺缺德了。”公事聊完,他多問了句私事,“你家那邊的人沒再找你麻煩吧?”

“最近挺平靜的。”應姜說。

梁靖放心地點頭:“那就好。”

靳西岳站得距離不近,只依稀聽到這幾句對話。沒頭沒尾的,他一時不清楚指的是什麽事。

明明早該習慣應姜三教九流都認識,靳西岳難免還是會為應姜的社交圈子廣到什麽程度好奇一番,不過由不得他多想,電話溝通還在繼續,靳西岳壓低聲音,甚至走遠了些繼續溝通。

等這通電話結束,已經是一刻鐘後的事情了。

靳西岳正感慨自己從小到大的優渥生活來之不易時,視野裏伸來一只手,遞給他水。

靳西岳以為是商場的員工,道謝後接過,擰瓶蓋時似有所感,倏然擡了擡頭,發現是應姜。

一上午跟打仗似的,應姜踩著高跟鞋腳不沾地,此刻依然儀容得體,八風不動。她笑容不改,語氣隨意地問他:“感冒還沒好透嗎?在廣播裏聽著還有點啞。”

靳西岳含糊地說:“好多了。”

兩人沒等多說兩句,只聽應姜手機響,她剛一接通對面傳來應願咋咋呼呼的聲音:“小姨你沒事吧?我在網上看到都要嚇死了……”

應姜抱歉地看了靳西岳一眼,拿著手機去一旁接。

等把人安撫完,回頭時,靳西岳已經不在了。手機裏有新消息進來,是他發的,說:“我去做筆錄。”

公職人員辦事效率高,通過監控鎖定的尋釁滋事人員,現在已經被帶回局裏,需要景茂這邊出個人去做筆錄。

-

應姜留在景茂這邊處理收尾工作,活動延期,犧牲時間和金錢趕來參加的粉絲撲了空,滿腔怨氣盡數發洩在互聯網上,話題廣場裏罵聲一片。

海納祖宗十八代都要被翻出來,名聲被搞得稀爛。

比起景茂的輿論,海納小巫見大巫了。海納成立時間短,被說最多的就是根基淺,不成熟,抗不了大項目,以此斷了它日後的發展機會。但景茂的關註度高,可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饒是景茂公關部做了聲明,網上輿論依然如燎原的野火般,瘋了似的蔓延。

有說墜樓惡作劇始作俑者是前景茂商戶,因虧損嚴重,決定報覆社會。更有自稱是景茂前商戶站出來曝光景茂高租金,低利潤,資源分配不均等問題,甚至多次讓商戶在虧本的情況下配合商場節假日的返利促銷活動。

還有消費者曬出自己在景茂逛街購物時,遭到的例如被營業員翻白眼、體驗不佳投訴反被告等等不愉快的經歷。

真真假假難辨別,各類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應姜正翻著網上各方的言論,屏幕一變,有電話打進來,是Miger。

“小姜姐,你現在方便嗎?我這邊查到點信息想跟你同步一下。”得到應姜的應允後,Miger說,“我這邊的人公關時聽說的,下場黑這次活動的水軍,和前段時間造謠你的來自同一家營銷公司。小睿跟對方有交情,特意問得深了些,讓我跟你說,兩次都是一個人在背後搞鬼。”

小睿是Miger戰隊的經理,就是上回吃飯跟他透漏消息的那位。

應姜心裏有數了,道完謝,又說:“抱歉啊,讓你折騰了一趟,鬧這麽一出。”

“咱倆的關系就別說這個了。我晚點在直播裏把活動的事解釋一下,輿論應該能小點。”Miger心思純粹,率真可愛。

掛了電話,應姜翻了翻通訊錄的列表。

手指懸在靳西岳號碼的上方,一兩秒後,她收起手機,確認這邊沒有需要她的地方了,開車去了警局。

應姜不是喜歡跟人積怨的性子,但她骨子裏是個愛憎分明的人,風風火火的行事風格讓更多人喜歡她的同時,沒少樹敵。應姜一向不拘束自己去做個討所有人喜歡的人,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她可以承擔一切後果,唯獨不希望把無辜的人卷進來。

靳西岳當時是為了給她出氣,才把事情做絕,逼得人如今狗急跳墻,給景茂帶來這次的危機。

所以她要去見他。

警局外,應姜的車和一輛瑪莎拉蒂差不多時間到,對方比她先停穩,越過一個副駕的距離,勾下鼻梁上掛著的墨鏡,確認自己沒認錯人後,熱情地主動打招呼:“應姜姐,真的是你呀,我剛剛在路口時看著就像。你來警局辦事啊?”

應姜禮貌笑笑,說:“接人。”

藺久歌自來熟,立馬接上話:“這不是巧了嗎,阿岳哥哥來這做筆錄,沒開車,讓我來接他。”

應姜笑容依舊沒有破綻,說:“是挺巧。”頓了下,她確認道,“靳西岳約了你啊?”

藺久歌撒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大大方方地昂了聲,為求真實性,現想了理由,結果一時沒發揮好,說得磕磕絆絆:“我倆約好了去釣魚,然後用釣到的魚去餐廳換晚飯吃,你要一塊嗎?”

應姜詫異地看她一眼,說:“你們還有這愛好呢,挺潮。”

應姜沒提前跟靳西岳打招呼,得知他已和佳人有約,便不打算堅持這個計劃,一不做二不休,她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幾下,最終拔掉車鑰匙,下了車去局裏找梁靖。

時間掐得就是這麽巧。

應姜剛關住車門,就看到靳西岳從警局出來。他低頭看了會兒手機,像是尋找什麽,擡頭掃了眼。

兩人視線剛好對上,靳西岳忽略藺久歌,看向她,問:“來接我?”

應姜迎上他的目光,說:“原本是打算請你吃飯的。”

靳西岳微挑下眉,仿佛在問,那現在呢?

旁邊瑪莎拉蒂上的女孩扶著車頂探探頭,說:“阿岳哥哥,你不是叫我來接你嗎?咱倆去釣魚,忘了?”

靳西岳饒是在警局裏呆了大半個小時,再出來覺得精神恍惚,但也不至於人傻到記憶缺失。

藺久歌委屈巴巴地一耷拉嘴角,真像那麽回事似的,失落地感慨:“行吧,你要想鴿我就鴿吧,誰讓咱倆更熟呢。我就是化了兩個小時的妝,開了半個小時的車,一點也不辛苦的。你跟姐姐去吃飯吧。”

應姜不趕時間,好整以暇地看著兩個小年輕。

大概是自己t有個二十出頭的侄女,所以看這個年紀的男男女女多少有些長輩的心態,饒是面對靳西岳,這種心態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對他的態度。

眼看藺久歌鉆進車裏,過完戲癮後打算揚長而去,靳西岳對應姜說:“稍等我一下。”

應姜示意他隨意。

靳西岳繞瑪莎拉蒂的駕駛側,敲開了車窗,藺久歌兩手搭在車窗上,下巴擱在手背上,眨著一雙大眼睛,語氣脆生生的:“阿岳哥哥,還有什麽事?”

靳西岳沒理會她的搞怪惡作劇,回憶遍剛剛只掃了一眼的手機消息,藺久歌猜到他在集團裏的處境,要帶他去見自己的叔叔,但靳西岳覺得,這恰恰是他和集團各部門磨合的機會,如果假借外力,當下的事是解決了,但日後再跟各部門共事就難了。

“小歌,謝謝。”靳西岳語氣鄭重。

幾分鐘後,瑪莎拉蒂揚長而去。

此行沒撲空的應姜心情不錯,示意:“我們也走?”

坐上車,綁安全帶的時候,靳西岳說:“辛苦你了,應姜。今天的事,還有你之前被黑的事,背後有一支很成熟的營銷團隊操控,都是沖景茂來的。抱歉連累你,我會處理好的。”

靳西岳主動攬錯的樣子,讓應姜想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靳西岳對她說“辛苦了”的情形。

應姜從這語氣裏聽出了冷靜疏離,淡淡的沮喪,以及保持著體面距離的倔強,終究是那天不講情面的幹脆拒絕傷害了他。

“問題的源頭在我。”應姜一語雙關,沒提自己已經知道邢鯤為何被辭退的事,言簡意賅地表示自己不會獨善其身。

靳西岳可能是明白她的意思,又或者不明白,他都沒來得及回應,因為他的手機響了。

應姜專心開車,聽他一連接了三通電話,先是聞經斂的,再是秦俊逸,最後是秦墨。

掛完這最後一通,靳西岳捧著手機,在等會不會還有電話打進來。應姜借著看右後方來車情況瞥了他一眼,覺得他這模樣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可愛。

他這種在愛裏長大的小孩,有著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無可挑剔的善良。

應姜羨慕他的狀態,但也僅僅是羨慕而已,自己如今過得也不錯。她勾了下唇角,心情不錯地發問:“你需要回家嗎?飯可以改天吃。”

“不用。”靳西岳知道不會再有人打電話,切進微信開始查收錄筆錄期間的未讀消息,說,“一直都是你埋單,今天我請你。”

應姜揚揚眉,對這種事並沒有異議:“行啊。吃什麽我說了算嗎?”

靳西岳嗯聲,繼續翻著消息列表回了幾條工作的消息。

應姜不是沒眼力勁兒,能看出靳西岳心裏牽掛著工作的事,他家人一個接一個打電話,為的估計都是今天商場活動的鬧劇,這是靳西岳正經接手的第一個項目,背負的期待和壓力都是不小的。

她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提議:“那回公司吃工作餐吧。”

靳西岳剛要說不用,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只聽應姜半真半假地補充了句:“夾心兒打電話催我好幾次了,估計事紮堆,忙不過來。不介意放我回去當苦力吧?”

靳西岳差點忘了,兩人早不在一個公司共事。應姜說的,是回海納,不是為景茂的事。他因此沒了意見。

海納的確亂成一鍋粥,等應姜帶著靳西岳姍姍來遲,楊佳鑫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星:“老大你終於回來了,有好幾個項目要終止跟我們的合作。”說話間,她看到應姜身後還有一個人,換了副熱情的語氣打招呼:“小靳也來了。”

靳西岳在來的路上從附近餐館訂了餐,剛剛路過進店取了,這會兒除了應姜手裏的幾杯咖啡,靳西岳手上兩個大隔熱袋裏都是吃的。

靳西岳視線從桌子上的泡面和零食餅幹上移開,示意楊佳鑫:“我點了些吃的,你們邊吃邊聊吧。”

楊佳鑫雖然私底下對靳西岳“小靳”“小靳”地叫,一副關系很好的樣子,但一涉及工作,她心裏界限挺明確的,兩人處在不同的公司,甲乙方的關系,很多事不能知無不言,關於海納接下來面臨的危機,不適合在靳西岳面前說。

聽到楚異驚呼“謝謝靳哥”“你太及時了”的聲音,楊佳鑫才跟著道謝,幫忙收拾會議室的桌子方便吃飯。

裴冶在外地出差,會議室只有他們四個,飯菜綽綽有餘,兵荒馬亂了一下午難得有個放松的晚餐時間。

楊佳鑫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一聲不吭地埋頭吃了會兒,連下飯劇都不用,胃口好得不行。她正準備跟應姜說句話,結果一擡頭,見挨著應姜坐的靳西岳把應姜多夾了幾筷子的菜換到她的面前。

“你吃自己的,不用管我。”應姜說。

看著兩人的坐位和互動,楊佳鑫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見老大和靳西岳同進同出了,之前幾次靳西岳來海納開會,別說坐在一起了,除了工作溝通,兩人連對話都少,讓楊佳鑫一度懷疑他們鬧別扭了。不過,看他們今天這狀態,似乎是警報解除?總覺得兩人間這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架勢,有些同仇敵愾的苗頭,像回到了在南京的時候。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