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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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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天

41

工作餐吃得快, 飯吃完大家閑聊了幾句,話題便拐到工作上。

靳西岳出去接了個電話,再回會議室, 聽應姜跟楊佳鑫確認有哪幾個合作方因為今天的事撤回了合作意向, 他站在會議室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個會議有關海納內部的工作, 他的確沒法參與,可這個時候走, 怎麽看都像是特意來陪應姜吃個飯似的。他倒不介意這樣的誤會,只不過多少顯得有些暧昧了。

他們現在的關系,比剛認識那會兒還要糟糕。

“我知道了。再有這類電話打來,不用跟對方多費口舌,不願意合作就不合作。”應姜心裏有自己的盤算,嘴上如是安排楊佳鑫, “車到山前必有路,海納日後的發展一定會有新的轉機。現在首要是把今天活動的影響降到最小……”

靳西岳杵在會議室門口,正安靜地打量著應姜。對她的工作狀態再熟悉不過, 她的所言所行不會表現得過於強勢,但精神內核和處事態度確實堅定且說一不二, 這兩種矛盾的定義在她身上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靳西岳曾經以為只有自己會經常毫無立場地被她說服, 但有次他跟楊佳鑫閑聊, 發現對方竟也有相似的體驗,應姜身上有種魔力, 會讓人無條件地信任她, 願意服從她。

察覺到應姜朝自己投來的視線,靳西岳微微站直些, 以為她有話要跟自己講。結果只見應姜目無焦距地盯著他這個方向,似乎是發呆,又像是在等待。

靳西岳覺得,這並不是催促自己過去坐的意思。

大概一兩秒後,靳西岳聽到了身後方傳來的腳步聲和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你能不能收一收自己的司馬臉?來笑一個。”這是周奉白的聲音。

“滾。這種時候我還能笑得出來,我是有病嗎?”回應他的聲音,靳西岳也熟,是趙士獻。

很快兩人走到會議室外,應姜平靜的臉上露出個笑容,打招呼:“來了。”

周奉白跟應姜擡了擡下巴,笑盈盈地看向靳西岳,對他出現在這裏明顯不意外:“西岳早到了啊。”

趙士獻對靳西岳的態度顯然沒這麽熱情,也不怪他,除了兩人從在南京就不對付的歷史遺留問題,趙士獻這段時間怨氣很重,像是個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炸的原子彈。

這個小插曲讓杵在會議室門口的靳西岳有了動作,他跟來人打過招呼後,便擡步進了會議室,坐到了自己吃飯時坐過的、應姜旁邊那把椅子。

他坐下時,聽見應姜跟趙士獻說話:“你怎麽也來了?”

趙士獻語氣拽得跟個叛逆期小孩似的:“周奉白也是我的朋友。”

應姜不輕不重地哦了聲,說:“你要幫忙的話就更好了。”說著她一碰靳西岳的手肘,說:“快謝謝趙總,像趙總這樣大度有格局還仗義的同事不多了。他最會跟公關部的錢總打交道了,你有什麽辦不來的就麻煩他。”

靳西岳適才明白應姜把人都叫來海納是做什麽,開會處理的不是海納自己的問題,而是景茂的名譽問題。

靳西岳是在蜜罐裏長大,但並非沒經歷過事,t大學這個象牙塔雖然給了學生一個相對安全的成長環境,但也有紛爭,尤其是院裏教授間、同門的師兄師姐和後輩間,有利益和欲望的地方,人和人便容易生出嫌隙。不過靳西岳作為院長的得意門生,家境神秘且殷實,這些腌臜的手段鮮少落到他身上,甚至他在不知情的時候成為了既得利益者。

這種待遇在他進入工作後不覆存在,尤其是今天下午事態緊急,他越發感到力不從心。除了明面上那些顯而易見的問題,他還需要面對很多人為制造的問題,仿佛這是老天爺刻意給他的考驗似的。

家人在電話裏的態度如出一轍,讓我盡力就行,不要太為難自己。靳西岳不會沒事找事地尋求冒險和挑戰,但絕對不缺乏冒險精神,更不是喜歡放棄的人。

“還請趙總多多指教。”靳西岳態度真誠謙遜,沒有太子爺的架子。

趙士獻被戴了高帽,心情不錯,嗯了聲,隨後視線看向應姜,出聲:“那我先說下我的想法?”

應姜示意他隨意。

周末的辦公樓僻靜,會議有條不紊地推進著。

楚異給大家點了咖啡,他接到外賣員電話去前臺拿時,看到從電梯間出來個貌美氣質的年輕女生,她打量著海納的公司logo,然後朝辦公區望,顯然是來找人。

楚異提著外賣袋等了會兒,不見對方開口,自己問:“你找誰?”

葛晴玟剛要回答,從會議室出來透氣的趙士獻盯著她,先開口:“你怎麽來了?”

葛晴玟妝容精致的臉上翻了個白眼,一副不是很想跟趙士獻說話的態度,不情不願地回了句:“我不是來找你的。”頓了下,她問一旁白凈高挑的男生:“應姜在嗎?”

楚異應聲,半知半解地帶她去會議室。

趙士獻想起之前應姜還在景茂時,葛晴玟也是像今天這般,目標明確地去找應姜,誤會應姜是他們關系的小三大鬧了一番,鬧得公司人盡皆知,應姜被指指點點,最終遠走南京。

趙士獻怕相似的場景重演,應姜再遷怒到他身上,忙跟上去攔她,聲音壓低,算是給彼此留足了體面:“葛晴玟,我跟你已經說清楚了,你又來鬧什麽?”

會議室裏楚異跟應姜說明了有客人找她,被趙士獻攔在外面了。

靳西岳隨之擡頭,看到了會議室外拉扯爭執的一男一女。他只在格子間繪聲繪色的傳聞中,聽說過當初葛晴玟當著整層員工的面向應姜宣示主權,大罵她不要臉是小三的往事,他不認為那是一段愉快的體驗。

他因此如臨大敵,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警惕地盯著外面。

“趙士獻,你抽什麽風。我跟你那點破事早就翻篇了,少惡心我了好嗎?我來找應姜有別的事。”

“什麽事啊,你先跟我說清楚。”

葛晴玟無語地看他一眼,把他拽著自己胳膊的手抖開,然後理了理自己亂掉的頭發,語氣平靜道:“我這裏有應姜被人惡意抹黑的證據。”

頓了下,她瞪了趙士獻一眼,說:“現在能讓我去見她了嗎?”

趙士獻知道自己誤會了她的來意,往旁邊讓開。

葛晴玟頭也不回地走向會議室,她並不是古道熱腸的人,但之前害應姜丟了工作的事,一直梗在她心裏過意不去,加上幾個月前在南京的日料店內,應姜批判趙士獻的話似乎是把她也罵醒了。

葛晴玟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個多麽狹隘自私對應姜帶著偏見的的人。

所以當她得知應姜接連受難,想幫一幫她,但又抹不開臉出面,打算把自己掌握到的信息托周奉白轉交時,周奉白竟然拒絕,說他們現在的位置,讓她自己來跟應姜說。

葛晴玟磨磨蹭蹭地,在好一番心理建設後,終於來了。

“你找我?”應姜還是要一如既往,對葛晴玟和氣友好。

葛晴玟開門見山,表明來意:“我這裏有錄音,能證明是邢鯤有預謀地抹黑應姜,並給景茂制造麻煩。”

應姜意外,問:“需要我做什麽,你才願意把錄音給我。”

“什麽也不用做。”葛晴玟又重覆了一遍,才說,“我沒什麽要求,就當作是我為之前的誤會給你的道歉。”

一向高高在上的葛晴玟鮮少有低頭認錯的時候,所以說得並不自在,但應姜仍然鄭重地說了句:“謝謝。”

楚異感慨幸好咖啡店的滿贈活動,讓他多點了一杯咖啡。他遞了杯咖啡到葛晴玟手邊,讓這位盟友成為會議的一份子。

葛晴玟帶來的U盤插到電腦上,文件夾裏有兩段錄音。

第一段錄音是臨時錄的,但葛晴玟很有專業意識,在錄音一開始跟對方確認了身份:“你說你是景茂南京分部的招商部經理?叫邢——什麽來著?”

“邢鯤。雙耳邢,鯤鵬的鯤。葛小姐,我知道你和應姜有矛盾,想不想出一口惡氣?”

“就用這段錄像?Allegra榜一粉絲借高利貸打賞?呵,這算什麽黑料。網絡上的小打小鬧能折騰起什麽風浪,你這都是沒證據的誣陷,是道德綁架,很容易洗白的。”

“我當然有後手啊?”

“什麽後手?”

“暫時保密。葛小姐,要合作嗎?”

第二段是電話錄音,葛晴玟打給邢鯤的。

“餵,是邢鯤邢先生嗎?”

“是我。葛小姐?稀客啊,要改主意合作嗎?”

葛晴玟語調慢悠悠的,讓人聽不出真實意圖:“邢先生好手段啊。我看到新聞了,景茂商場的假人墜樓事件是你的手筆嗎?”

“哈哈。效果不錯吧。你現在相信我有後手了嗎?”

“邢先生可真是記仇。”

錄音結束。

葛晴玟視線從電腦上移到應姜臉上,問:“你們會把這兩條錄音公開嗎?”

應姜還沒想好,她一向不支持利用輿論把互聯網當成法庭,只說:“如果到了需要公開的時候,我會把你的聲音做模糊化處理。”

葛晴玟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處不處理無所謂。我是想建議你,先不要公開。從我和邢鯤接觸的這兩次看,我感覺他是個做事無恥沒有底線的人,光腳不怕穿鞋的,只要他想,就敢把事情鬧大,把更多的人拉下渾水。”

靳西岳在一旁出聲:“他的營銷思路很簡單,一個滿身黑料的人說話做事在網友眼中沒有誠信可言。在沒有更強力度的證據前,這條錄音能有效讓網友不再被帶節奏。但我認為在那之前,澄清Allegra的名譽很有必要。”

周奉白在一旁打了個響指,附和:“是這個理。電競月的活動只是改期,不是取消,如果想要順利推進,景茂的名譽重要,Allegra的聲譽同樣重要。”

-

會議開到夜裏十點,大家陸陸續續都撤了。應姜給楊佳鑫叫了車,囑咐她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太擔心公司的事,然後才看向陪她留到最後的靳西岳:“也給你叫個車吧。”

靳西岳:“你不回去嗎?”

“有點頭痛,不太想在路上折騰了,打算在這裏將就一晚。那邊有個小休息間,有床。”夜晚讓人的心理防線降低,更何況靳西岳多少跟旁人不一樣,曾經親密溫存的記憶仍然清晰,所以應姜說話時沒有刻意豎起冰冷的圍墻。

靳西岳說:“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叫車。”

“行。走的時候記得把公司門鎖好。”

靳西岳嗯了聲,低頭操作著手機,慢吞吞地找到叫車頁面,聽著耳畔響起的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停在不遠處。

他擡頭,看到應姜站在會議桌的盡頭,轉了身,面朝他,開口:“一直沒跟你說聲謝謝。之前在南京,謝謝你幫我出頭。”

指的是他在邢鯤那事上出的力。

靳西岳很怕應姜接下來會說“但是”——但是沒必要,我不需要。之類的。

好在靳西岳沈默地等了會兒,沒聽到後續。他適才故作冷淡嗯了聲,表示自己接受了。

其實他想說,自己是心甘情願幫她,不需要她道謝甚至回報,只是難過自己的舉動,似乎給她帶來了更大的困擾。發覺應姜的狀態實在是不好,靳西岳沒有強留她說話。

等應姜離開會議室,開了休息室的門又關上,靳西岳盯著手機屏幕顯示的叫車頁面,點擊了退出鍵。

靳西岳在會議室裏坐了會兒,決定還是要把沒說完的話告訴她,等他站在休息室外,敲開那扇沒關死的房門,本以為沒隔幾分鐘,但t應姜躺在那張沙發床上,已經睡著了。

只蓋了一件秋裝西服,不知道是因為翻身,還是什麽,西服要掉不掉地掛在沙發床邊。

靳西岳過去,幫她把衣服蓋好,手指擦過她頸側的皮膚時,滾燙的熱意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一時間,靳西岳顧不得紳士禮儀,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又試了試自己的。難怪她說頭痛,發燒了頭能不痛嗎?

應姜睡醒時已經是淩晨,她眉頭動了下,惺忪地睜開眼,察覺到房間裏還有道熟悉的身影,也沒想太多,嗓音啞著要求道:“遞瓶水給我。”

靳西岳從桌上抽了支礦泉水,給她前先把瓶蓋擰開。應姜道謝,潤了潤嗓子,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淩晨了:“你一直在這?怎麽沒回去?”

“你發燒了,知道嗎?”靳西岳把她手裏礦泉水瓶拿回來,擰好蓋子放到旁邊,“38.5,比南京的夏天都要熱。”

應姜往身前收了收腿,才意識到身上多了條毯子,是新的,不屬於公司任何一個人的,鞋子也脫了,她原本想瞇一會兒,沒脫鞋的。誰把她安置的不言而喻,應姜視線落在桌幾上幾個藥盒旁的腋□□溫計,攏了攏自己身上雪紡襯衣的領口,覷了靳西岳一眼:“你給我測的體溫?”

“不然呢。”靳西岳把水擱下,朝她額頭伸手。

應姜皺眉:“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靳西岳原本是想把她額頭上的成人退燒貼揭走,剛剛他叫跑腿買的東西到了時,她正睡得熟,靳西岳一時沒忍心叫醒她,這個退燒貼,他用過,退燒效果一般,但治療發燒引起的頭痛有顯著的效果。

被她眼神中的責問情緒註視著,靳西岳突然改了主意,伸到她臉邊的手故意讓她誤會般,不清不楚地把她睡亂的頭發捋順,並且問:“頭還痛嗎?”

“靳西岳,我跟你說過吧,我們——”應姜輕嘖了聲,話剛起了個頭,只覺額頭一涼,嘩啦一下什麽東西被揭走了,下一秒她看到靳西岳手裏的退燒貼。

哦。

他不是有什麽其他想法。

靳西岳明顯沒有應姜以為的無辜,他是猜到應姜要說什麽,故意打斷的。他垂眼盯著手裏的退燒貼,對折了一下又一下,然後丟到了垃圾桶裏。

直到應姜因為對他的誤解,心懷愧疚地回答了他剛剛的問題:“好多了。”頓了下,才接著說自己剛剛沒說完的話,語氣緩和了很多,“我們已經不是戀人關系,下次不要做傳出去讓人誤會的事。”

靳西岳耷拉著眼角,像只淋了雨渾身濕漉漉的小狗,冷不丁地發問:“你會傳出去嗎?”

“什麽?”應姜一時沒反應過來。

靳西岳身上那股軸勁兒又犯了,條理清楚地跟應姜講邏輯:“你不會傳出去,我也不會,這裏除我們外沒有其他人,沒有人會知道。”

“所以呢?所以你就能——”應姜看著不斷朝自己逼近的靳西岳。

靳西岳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眼眶,嗓音啞著,埋怨道:“我們擁抱過、親吻過、還睡了那麽多次,這些都沒有意義嗎?應姜,你怎麽這麽渣,甩甩手就走了,動動嘴就要求我也放棄。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忘?”

他柔軟溫熱的手指從她被退燒貼貼得泛紅的額頭上劃過,順著臉頰,一路到底,猝不及防地勾住她的下巴。

在應姜被迫仰頭迎著自己時,他稍一俯身,親吻上了她的唇。這不是一個溫柔的吻,甚至可以評價為,不客氣,不禮貌,不紳士。

應姜斜著腿坐在沙發床上,後背缺少支撐,身前人卻在緊逼。

這並不是一個很舒服的接吻姿勢,對兩個人來說,都不是,所以這個吻短暫而倉促,很快分開。

“臭小子!”應姜低罵了他一句,又覺得他們多親密的事都做了,被他心有不甘地親一親發洩一下算不了什麽,所以沒說什麽矯情抗拒的話,最後只落了一句,“我發著燒呢。”

“不是流感病毒,不傳染。”靳西岳明顯不打算放過她,垂著眼皮,視線落在她的唇上,發燒的緣故,應姜身上格外燙,嘴唇熱,舌尖熱,口腔裏都是熱的,靳西岳著了魔似的,還要親。

應姜心內嘆氣,倒也沒冷落眼前男生的熱情。應姜向來是個縱情隨性的人,親密關系中的一些招啊,自然比靳西岳玩得花,向來不喜拘束。

她也是想念他的吻和這具身體的,成年人世界中,情欲和純愛從不是兩個矛盾的名詞,應姜也不吝嗇表達自己欲望。

炙熱的呼吸糾纏出綿綿情意,繞在周圍將他們越纏越緊。

寂靜的辦公大樓裏,情色與月色爭輝,細細密密的是他們交換唾液的聲音。

應姜發著燒,腦袋暈,而靳西岳本該是冷靜的,可現在沒有誰比他還要沖動。

從南往北,從遍地梧桐樹的南京到燈光如銀河璀璨的北京,他們互相追逐,狼狽又瘋狂。

在靳西岳把應姜往沙發上壓時,她扶住他的肩膀,叫停,一副“對我這個病號做這些是不是太沒良心”的神態。

靳西岳單膝跪在沙發上,視線沒離開過她一秒:“對我還有感覺,是不是?”

應姜沒說話,差點忘了,這小子來真的。

只能說他們太熟悉了。靳西岳從她平靜到一眼看到底眼睛裏,找到了答案,顯而易見,她的態度依舊。

靳西岳慢慢站直身子,他縱情過後大腦短暫缺氧,失去思考能力般遲鈍。

他甚至希望自己狀態再差點,索性失聰算了,這樣他就聽不見應姜那句不曾回心轉意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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