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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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重返
兩個人的對峙, 變成了四個人的對視。
小醜只有她自己。
“……”
今天也是想炸掉地球的一天。
兩人抱著書出辦公室，顧茜已經在門外等好一會兒了。
見他們出來，顧茜從地上扛起書, 問：“怎麽搞這半天？”
張橙心已經累了, 面無表情說：“還不是我媽。”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旁許檸初從喉間溢出了幾聲低笑。
張橙心更郁悶了，狠狠瞪過去：“你還笑！”
許檸初這回倒是止住了聲音, 但仍舊勾著眼尾, 眸子清澈的黑白分明, 明晃晃看著她, 跟方才在辦公室時一模一樣。
張橙心不幹了，冷冷撇過臉：“剛剛在辦公室你也笑，我生氣了。”
下一秒，就聽見身旁那人淺淺笑了聲, 許檸初的聲線是少年人所獨有的清澈和幹凈。
“剛剛是因為, 覺得你看起來——”許檸初微微彎著眼，眸中融融映著教學樓陽臺外的晚霞，不由想到了剛剛張橙心蹲在辦公桌底下，撲閃著小眼神, 暈暈紅著耳朵的羞澀模樣。
他再看向身旁人, 紮著高馬尾, 撅著嘴，滿臉“不高興了快哄我”的表情，聲音也不知不覺柔軟了起來：“很可愛。”
“？”
張橙心腦袋炸開了。
兄弟你在說什麽虎狼之詞？
別用那兩個字形容我啊啊啊啊啊！！！！！
看我穿粉色短袖卡粉色發卡打粉色傘就說我可愛是吧？
信不信我給你兩拳！
姐身高一米七手長腿長會背九九乘法表一拳打兩！
哪裏就跟可愛沾上邊了！
他爹的從今天開始俺要當一個酷姐再也不穿粉色了。
嗚嗚嗚可是粉色真的好可愛……
張橙心內心抓狂著，但不知不覺, 耳朵，紅透了。
人總有這麽一個階段, 越喜歡什麽，越不想承認什麽。
對別人提出的一切都反駁，都不屑一顧，想要成為與眾不同的樣子。
通常表現在青春期，對家長而言是叛逆，在喜歡的人那兒叫嘴硬，別稱傲嬌。
——少年人的驕傲。
張橙心趕緊蹙著眉頭否認：“別亂講。”
許檸初那本就流動著溫柔的眼眸，笑意更深了。
顧茜一旁看著全程不敢吱聲，已經當電燈泡當到麻木了，這時才忍不住幽幽冒出了句：“走廊禁止打情罵俏。”
“？？？”
平地一聲驚雷。
張橙心人已經沒了，一臉不敢置信地緩緩偏頭看向顧茜。
顧茜行得正坐得直，一點不帶虛的，眼睛都沒眨一下。清澈又直白的目光裏寫滿了“姐你心裏沒點ACD數嗎？”
張橙心氣死了，你丫站哪邊的，一個兩個都來氣她，不想跟你們兩個逆子待一塊兒！
她一聲不吭，一眨眼就抱著書走出了一段距離。
被撇下的兩人。
顧茜本來挺無奈的，但這時看著張橙心氣呼呼的背影，不由笑著砸吧了下嘴：“真挺可愛的。”
許檸初立馬流露出了讚許的眼神，接著加快腳步：“快走吧。”
回到教室，張橙心越想越氣。
憑什麽是她走啊！明明是他們兩個說了讓人不好意思的話！她就應該狠狠制裁他們兩個一頓的！
正嫌吵架沒發揮好，兩個始作俑者就回來了。
兩人是從前門進來的，顧茜抱著書在姚三思座位旁停留了一會兒，遞過去一摞什麽東西，才帶著許檸初朝最後一排走來。
見他們倆走近，張橙心問：“幹什麽去了？”
是許檸初將書擱桌上答的：“路上碰到數學老師，讓發答題卡。”
接著就見姚三思上講臺擦黑板拿粉筆寫答案，幾個女生一人抱著一摞在教室裏穿梭，三人的數學答題卡也陸陸續續發了下來。
張橙心草草收拾完東西，將數學答題卡攤桌上，拿出紅筆照著黑板改。
三下五除二改完，面面都有紅色的筆跡，不用算也能估出分數。
張橙心看都不想看，一把子將答題卡塞桌板下。
再看看右邊，許檸初剛戴上眼鏡，也在擡頭望黑板，修長的手指松松握著支紅筆，透明桿一塊錢一支的那種，底下數學答題卡翻過去又從中間對折，一點筆跡也沒添。
見許檸初將紅筆蓋上筆帽壓答題卡上，在他看向她之前，張橙心轉頭看向左邊。
左邊，顧茜還在立著桌板布置自己的桌肚。
兩人回到教室還沒說過一句話。
張橙心張了張嘴唇，正打算說些什麽。
顧茜忽然“嘭”的一聲蓋上桌板，唉聲嘆氣：“不收了不收了，收了也白收，馬上就要換座位了。”
話音剛落，一排三個人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了起來。
一月一次的換座位，按照成績排名先後進教室挑選。除非有相近的成績，或絕對的讓步，或驚天的運氣，不然很難坐一起。
許檸初立馬問：“你們想坐哪？”
“這是我想坐哪就能坐哪的嗎？”顧茜笑，從書包裏拿出眼鏡盒，又說，“不過我這回倒是想坐前面一點，度數又加深了……”
許檸初接著淡淡看向她：“張橙心，你呢？”
張橙心想說想跟顧茜坐一塊兒。
可瞬間就想起了上次她考砸拉著顧茜一起坐最後一排程麗刺她的話。
——“最後一排好玩吧？”
——“你自己不學還把人顧茜帶壞了。”
——“看看到時候人出國去了你沒書讀怎麽辦。”
說的倒也是實話，最後一排是挺好玩的。
可也不能總這麽玩下去。
高二了啊。
張橙心皺了下眉心，不耐煩說：“不知道。”
許檸初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天，微微張著薄薄的唇，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輕輕閃了下睫，就轉回頭。
顧茜從書包裏拿出小豬零錢包，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困倦著眼說：“吃飯去吧。”
高一高三還沒下課，三人很順利吃到了麻辣燙。
張橙心沒吃飽，又去蛋糕店買了盒肉松貝貝。
結完賬出來時，顧茜正站在玻璃門前看廣告立牌。
廣告立牌上面赫赫印著“喜迎國慶，充500得600！”
節日氛圍確實很濃了。
隨處一望，高一點的建築上都能看見有著“熱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8周年”字樣的牌子或橫幅，街道兩側路燈都插著鮮艷的五星紅旗。
在傍晚的暮色下，顯出獨有的魅力來。
慢慢收回目光。
落日卡在樹杈中間，散出陣陣光芒，給視網膜蒙上了一層昏黃緩倦又柔和的濾鏡。
茂密濃郁的大樹下，許檸初立在賣冰糖葫蘆老頭兒的自行車旁，正認真從稻草垛上挑選著。
少年側影頎長，最簡單的白T襯得人幹幹凈凈，手臂修長，線條優美流暢，腕骨突出，手指宛如藝術品，往上，黑發清爽細碎，英挺的骨相間，一雙眉眼溫和清澈。
好像一恍惚就能回到從前。
小學門口也有賣冰糖葫蘆的，許檸初莫名喜歡吃。
那時許檸初放學還有零花錢就會買一串，也給她買一串。
就像現在，許檸初舉著三串冰糖葫蘆轉身朝她走來。
見到她，目光一亮，少年的聲音溫和又舒潤：“給。”
這是他們認識的第十六年。
三人往學校走。
國際慣例分吃的。
張橙心拆了肉松貝貝，盒子上鋪了滿滿一層黃絨絨的肉松，香的不得了。
正好剛剛向收銀員要了三個叉子，叉了一個肉松貝貝就要給顧茜。
顧茜一手奶茶一手冰糖葫蘆，根本空不出手接，張橙心就直接連叉子帶蛋糕餵她嘴裏去了。
“哇！好軟啊！”顧茜口齒不清讚道。
大老婆小老婆一碗水端平。
張橙心又叉了一個t要給許檸初，習慣成自然，舉著叉子轉過去，看到許檸初正咬著冰糖葫蘆的鮮紅嘴唇，本來要說“拿著”，話到嘴邊卻成了——
“張嘴。”
“？”
許檸初傻了。
少年睜著大大的雙眼，緩緩看向她，嘴唇微微張著，還閃著亮晶晶的糖渣，呆到不行。
張橙心瞬間笑出了聲，忍不住說：“許檸初你好可愛啊！”
許檸初更傻了。
顧茜也註意到了這邊的動向，停住腳步楞住：？？？我錯過了什麽？
張橙心沒再多說，自覺扳回一城，愉快到不行，一把將叉子塞許檸初手裏。
雖然觸到了溫熱的手心，但誰又會在意呢。
許檸初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
路上，顧茜提到：“你們國慶去哪玩？”
後天就是國慶，國慶法定七天，但學校只放四天，四天就四天吧，能放就不錯了。
高中生就是已經被壓迫到形成了如此良好的自覺性QAQ
“我媽說去我姥姥家。”張橙心說。
顧茜點頭，然後凡爾賽：“我爸說帶我和我媽去島上度假。”
張橙心：“……”
不想跟你這種有錢人說話了！
張橙心轉頭問許檸初，卻忘了許檸初也是有錢人：“許檸初，你國慶去哪？”
許檸初正低頭拿著手機打字。
屏幕上是他一個多小時前發給許清的微信。
【你國慶回來嗎？】
這時正好彈出來回覆。
媽：【應該能趕回去陪你，實在不行你自己去外婆家，外公外婆前陣子回來了，還跟我說去看過你了。】
許檸初迅速刪掉輸入框裏的“不行我自己去外婆家了”，回了一個字。
【好。】
同時，淡淡跟張橙心說：
“不知道。”
-
國慶當天。
張橙心起了個大早，坐車裏時眼皮直往下墜。
程麗坐一旁抱著筆記本電腦閱卷，張越在前面開車。
車窗外寬闊的雙行道慢慢變窄，在喇叭“滴滴滴”的擁堵中漸漸沖出重圍，來到鮮有紅綠燈的鄉間水泥路，竟暢通了起來。
周圍的景物也由鋼筋水泥的高樓商鋪變成了高矮各異的獨棟房屋，天空都開曠了不少，甚至隱隱能看見遠處的郁郁青山。
明快到讓人想將時間按下暫停鍵，就這樣穿梭在自由裏一輩子，變成鄉野裏隨便什麽花啊草啊，就能忘卻學業的煩惱。
會了幾次車，很快來到外婆家屋後。
車停了，但遲遲沒讓她們下車。
張橙心按下車窗，將腦袋伸出去看。
車窗外，幽幽竹林邊，除了停著小舅舅的車，還停著一輛白色奧迪。
張越只好尋了別處停車。
繞到外婆家院子裏時，外婆正挎著菜籃子從外面回來。
外婆見到她，頓時眼中一亮：“心心回來了。”
張橙心立馬抱了外婆滿懷，嬌聲嬌氣嘟囔：“姥姥，心心想你了。”
外婆咯咯直笑。外婆已經太老了，頭發綣曲花白，手背布滿皺紋，眼珠也變得渾濁，抱起來只剩一把骨頭，可永遠是將她養大的外婆。
老一輩的人對孫輩永遠溺愛，就像她不管多大一想到姥姥這個名詞就會止不住柔軟，止不住依賴。
一瞬間就退化成咿呀學語的孩童，她永遠是外婆心裏全世界最好的寶寶。
程麗在一旁嫌棄：“多大個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外婆拉過她的手往屋裏走：“上學累了吧，又瘦了。”
寒暄過一陣，張橙心拎著罐芬達上樓。
小舅媽春天給她添了個小表弟，今天也帶回來了，在樓上房間裏。
樓上靜悄悄的，進門的房間開著一條小縫，裏面一歲不到的小表弟睡著了。
張橙心悄悄走進去，寶寶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頭發軟的讓人想摸，臉蛋漂亮的讓人想rua一口，睫毛長的能戳死人，一雙小胖手還規規矩矩露在黃花小被子外面，特別可愛特別乖的寶寶。
嗚，老天爺，她的心都要化了。
戀戀不舍退出房間。
客廳一角小舅舅正在敲電腦，小舅舅在省會當程序員，隨時隨地都帶著電腦。
另一邊，米白色輕紗簾的掩映間，兩個人站在玻璃門外的陽臺上曬著太陽吃橘子。
最邊上奶茶色針織連衣裙棕栗色長卷發背影的女人是她小舅媽，這她還是認得的。
至於一旁洞洞鞋拖地褲粉T的清純女大……
張橙心悄咪咪走近，拍了一下那人的肩：“程佳佳！”
與此同時，程佳佳正一邊掰著手裏的橘子往嘴裏塞一邊看著陽臺外跟小舅媽說：“姐，那是誰啊？我怎麽從來沒在村裏見過，長的好帥啊！”
張橙心往陽臺外看去。
隔壁許家門前小竹林下，一個寬松白T牛仔長褲的少年正坐在小板凳上拿著根狗尾巴草逗貓。
少年熟悉的輪廓無論再多少次還是會讓人驚艷不已，在清晨的薄霧和翠綠的竹林的映襯下，如同此間的一株梔子花，格外清新幹凈。
除了許檸初還有誰。
當時朝曦初起，陽光微曬，風向偏南，空氣中是清新的竹香和橘子漫開的酸甜。
她站在樓上看他，他也緩緩擡起頭，從竹林下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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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醜只有她自己。
“……”
今天也是想炸掉地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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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們出來，顧茜從地上扛起書, 問：“怎麽搞這半天？”
張橙心已經累了, 面無表情說：“還不是我媽。”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旁許檸初從喉間溢出了幾聲低笑。
張橙心更郁悶了，狠狠瞪過去：“你還笑！”
許檸初這回倒是止住了聲音, 但仍舊勾著眼尾, 眸子清澈的黑白分明, 明晃晃看著她, 跟方才在辦公室時一模一樣。
張橙心不幹了，冷冷撇過臉：“剛剛在辦公室你也笑，我生氣了。”
下一秒，就聽見身旁那人淺淺笑了聲, 許檸初的聲線是少年人所獨有的清澈和幹凈。
“剛剛是因為, 覺得你看起來——”許檸初微微彎著眼，眸中融融映著教學樓陽臺外的晚霞，不由想到了剛剛張橙心蹲在辦公桌底下，撲閃著小眼神, 暈暈紅著耳朵的羞澀模樣。
他再看向身旁人, 紮著高馬尾, 撅著嘴，滿臉“不高興了快哄我”的表情，聲音也不知不覺柔軟了起來：“很可愛。”
“？”
張橙心腦袋炸開了。
兄弟你在說什麽虎狼之詞？
別用那兩個字形容我啊啊啊啊啊！！！！！
看我穿粉色短袖卡粉色發卡打粉色傘就說我可愛是吧？
信不信我給你兩拳！
姐身高一米七手長腿長會背九九乘法表一拳打兩！
哪裏就跟可愛沾上邊了！
他爹的從今天開始俺要當一個酷姐再也不穿粉色了。
嗚嗚嗚可是粉色真的好可愛……
張橙心內心抓狂著，但不知不覺, 耳朵，紅透了。
人總有這麽一個階段, 越喜歡什麽，越不想承認什麽。
對別人提出的一切都反駁，都不屑一顧，想要成為與眾不同的樣子。
通常表現在青春期，對家長而言是叛逆，在喜歡的人那兒叫嘴硬，別稱傲嬌。
——少年人的驕傲。
張橙心趕緊蹙著眉頭否認：“別亂講。”
許檸初那本就流動著溫柔的眼眸，笑意更深了。
顧茜一旁看著全程不敢吱聲，已經當電燈泡當到麻木了，這時才忍不住幽幽冒出了句：“走廊禁止打情罵俏。”
“？？？”
平地一聲驚雷。
張橙心人已經沒了，一臉不敢置信地緩緩偏頭看向顧茜。
顧茜行得正坐得直，一點不帶虛的，眼睛都沒眨一下。清澈又直白的目光裏寫滿了“姐你心裏沒點ACD數嗎？”
張橙心氣死了，你丫站哪邊的，一個兩個都來氣她，不想跟你們兩個逆子待一塊兒！
她一聲不吭，一眨眼就抱著書走出了一段距離。
被撇下的兩人。
顧茜本來挺無奈的，但這時看著張橙心氣呼呼的背影，不由笑著砸吧了下嘴：“真挺可愛的。”
許檸初立馬流露出了讚許的眼神，接著加快腳步：“快走吧。”
回到教室，張橙心越想越氣。
憑什麽是她走啊！明明是他們兩個說了讓人不好意思的話！她就應該狠狠制裁他們兩個一頓的！
正嫌吵架沒發揮好，兩個始作俑者就回來了。
兩人是從前門進來的，顧茜抱著書在姚三思座位旁停留了一會兒，遞過去一摞什麽東西，才帶著許檸初朝最後一排走來。
見他們倆走近，張橙心問：“幹什麽去了？”
是許檸初將書擱桌上答的：“路上碰到數學老師，讓發答題卡。”
接著就見姚三思上講臺擦黑板拿粉筆寫答案，幾個女生一人抱著一摞在教室裏穿梭，三人的數學答題卡也陸陸續續發了下來。
張橙心草草收拾完東西，將數學答題卡攤桌上，拿出紅筆照著黑板改。
三下五除二改完，面面都有紅色的筆跡，不用算也能估出分數。
張橙心看都不想看，一把子將答題卡塞桌板下。
再看看右邊，許檸初剛戴上眼鏡，也在擡頭望黑板，修長的手指松松握著支紅筆，透明桿一塊錢一支的那種，底下數學答題卡翻過去又從中間對折，一點筆跡也沒添。
見許檸初將紅筆蓋上筆帽壓答題卡上，在他看向她之前，張橙心轉頭看向左邊。
左邊，顧茜還在立著桌板布置自己的桌肚。
兩人回到教室還沒說過一句話。
張橙心張了張嘴唇，正打算說些什麽。
顧茜忽然“嘭”的一聲蓋上桌板，唉聲嘆氣：“不收了不收了，收了也白收，馬上就要換座位了。”
話音剛落，一排三個人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了起來。
一月一次的換座位，按照成績排名先後進教室挑選。除非有相近的成績，或絕對的讓步，或驚天的運氣，不然很難坐一起。
許檸初立馬問：“你們想坐哪？”
“這是我想坐哪就能坐哪的嗎？”顧茜笑，從書包裏拿出眼鏡盒，又說，“不過我這回倒是想坐前面一點，度數又加深了……”
許檸初接著淡淡看向她：“張橙心，你呢？”
張橙心想說想跟顧茜坐一塊兒。
可瞬間就想起了上次她考砸拉著顧茜一起坐最後一排程麗刺她的話。
——“最後一排好玩吧？”
——“你自己不學還把人顧茜帶壞了。”
——“看看到時候人出國去了你沒書讀怎麽辦。”
說的倒也是實話，最後一排是挺好玩的。
可也不能總這麽玩下去。
高二了啊。
張橙心皺了下眉心，不耐煩說：“不知道。”
許檸初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天，微微張著薄薄的唇，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輕輕閃了下睫，就轉回頭。
顧茜從書包裏拿出小豬零錢包，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困倦著眼說：“吃飯去吧。”
高一高三還沒下課，三人很順利吃到了麻辣燙。
張橙心沒吃飽，又去蛋糕店買了盒肉松貝貝。
結完賬出來時，顧茜正站在玻璃門前看廣告立牌。
廣告立牌上面赫赫印著“喜迎國慶，充500得600！”
節日氛圍確實很濃了。
隨處一望，高一點的建築上都能看見有著“熱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8周年”字樣的牌子或橫幅，街道兩側路燈都插著鮮艷的五星紅旗。
在傍晚的暮色下，顯出獨有的魅力來。
慢慢收回目光。
落日卡在樹杈中間，散出陣陣光芒，給視網膜蒙上了一層昏黃緩倦又柔和的濾鏡。
茂密濃郁的大樹下，許檸初立在賣冰糖葫蘆老頭兒的自行車旁，正認真從稻草垛上挑選著。
少年側影頎長，最簡單的白T襯得人幹幹凈凈，手臂修長，線條優美流暢，腕骨突出，手指宛如藝術品，往上，黑發清爽細碎，英挺的骨相間，一雙眉眼溫和清澈。
好像一恍惚就能回到從前。
小學門口也有賣冰糖葫蘆的，許檸初莫名喜歡吃。
那時許檸初放學還有零花錢就會買一串，也給她買一串。
就像現在，許檸初舉著三串冰糖葫蘆轉身朝她走來。
見到她，目光一亮，少年的聲音溫和又舒潤：“給。”
這是他們認識的第十六年。
三人往學校走。
國際慣例分吃的。
張橙心拆了肉松貝貝，盒子上鋪了滿滿一層黃絨絨的肉松，香的不得了。
正好剛剛向收銀員要了三個叉子，叉了一個肉松貝貝就要給顧茜。
顧茜一手奶茶一手冰糖葫蘆，根本空不出手接，張橙心就直接連叉子帶蛋糕餵她嘴裏去了。
“哇！好軟啊！”顧茜口齒不清讚道。
大老婆小老婆一碗水端平。
張橙心又叉了一個t要給許檸初，習慣成自然，舉著叉子轉過去，看到許檸初正咬著冰糖葫蘆的鮮紅嘴唇，本來要說“拿著”，話到嘴邊卻成了——
“張嘴。”
“？”
許檸初傻了。
少年睜著大大的雙眼，緩緩看向她，嘴唇微微張著，還閃著亮晶晶的糖渣，呆到不行。
張橙心瞬間笑出了聲，忍不住說：“許檸初你好可愛啊！”
許檸初更傻了。
顧茜也註意到了這邊的動向，停住腳步楞住：？？？我錯過了什麽？
張橙心沒再多說，自覺扳回一城，愉快到不行，一把將叉子塞許檸初手裏。
雖然觸到了溫熱的手心，但誰又會在意呢。
許檸初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
路上，顧茜提到：“你們國慶去哪玩？”
後天就是國慶，國慶法定七天，但學校只放四天，四天就四天吧，能放就不錯了。
高中生就是已經被壓迫到形成了如此良好的自覺性QAQ
“我媽說去我姥姥家。”張橙心說。
顧茜點頭，然後凡爾賽：“我爸說帶我和我媽去島上度假。”
張橙心：“……”
不想跟你這種有錢人說話了！
張橙心轉頭問許檸初，卻忘了許檸初也是有錢人：“許檸初，你國慶去哪？”
許檸初正低頭拿著手機打字。
屏幕上是他一個多小時前發給許清的微信。
【你國慶回來嗎？】
這時正好彈出來回覆。
媽：【應該能趕回去陪你，實在不行你自己去外婆家，外公外婆前陣子回來了，還跟我說去看過你了。】
許檸初迅速刪掉輸入框裏的“不行我自己去外婆家了”，回了一個字。
【好。】
同時，淡淡跟張橙心說：
“不知道。”
-
國慶當天。
張橙心起了個大早，坐車裏時眼皮直往下墜。
程麗坐一旁抱著筆記本電腦閱卷，張越在前面開車。
車窗外寬闊的雙行道慢慢變窄，在喇叭“滴滴滴”的擁堵中漸漸沖出重圍，來到鮮有紅綠燈的鄉間水泥路，竟暢通了起來。
周圍的景物也由鋼筋水泥的高樓商鋪變成了高矮各異的獨棟房屋，天空都開曠了不少，甚至隱隱能看見遠處的郁郁青山。
明快到讓人想將時間按下暫停鍵，就這樣穿梭在自由裏一輩子，變成鄉野裏隨便什麽花啊草啊，就能忘卻學業的煩惱。
會了幾次車，很快來到外婆家屋後。
車停了，但遲遲沒讓她們下車。
張橙心按下車窗，將腦袋伸出去看。
車窗外，幽幽竹林邊，除了停著小舅舅的車，還停著一輛白色奧迪。
張越只好尋了別處停車。
繞到外婆家院子裏時，外婆正挎著菜籃子從外面回來。
外婆見到她，頓時眼中一亮：“心心回來了。”
張橙心立馬抱了外婆滿懷，嬌聲嬌氣嘟囔：“姥姥，心心想你了。”
外婆咯咯直笑。外婆已經太老了，頭發綣曲花白，手背布滿皺紋，眼珠也變得渾濁，抱起來只剩一把骨頭，可永遠是將她養大的外婆。
老一輩的人對孫輩永遠溺愛，就像她不管多大一想到姥姥這個名詞就會止不住柔軟，止不住依賴。
一瞬間就退化成咿呀學語的孩童，她永遠是外婆心裏全世界最好的寶寶。
程麗在一旁嫌棄：“多大個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外婆拉過她的手往屋裏走：“上學累了吧，又瘦了。”
寒暄過一陣，張橙心拎著罐芬達上樓。
小舅媽春天給她添了個小表弟，今天也帶回來了，在樓上房間裏。
樓上靜悄悄的，進門的房間開著一條小縫，裏面一歲不到的小表弟睡著了。
張橙心悄悄走進去，寶寶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頭發軟的讓人想摸，臉蛋漂亮的讓人想rua一口，睫毛長的能戳死人，一雙小胖手還規規矩矩露在黃花小被子外面，特別可愛特別乖的寶寶。
嗚，老天爺，她的心都要化了。
戀戀不舍退出房間。
客廳一角小舅舅正在敲電腦，小舅舅在省會當程序員，隨時隨地都帶著電腦。
另一邊，米白色輕紗簾的掩映間，兩個人站在玻璃門外的陽臺上曬著太陽吃橘子。
最邊上奶茶色針織連衣裙棕栗色長卷發背影的女人是她小舅媽，這她還是認得的。
至於一旁洞洞鞋拖地褲粉T的清純女大……
張橙心悄咪咪走近，拍了一下那人的肩：“程佳佳！”
與此同時，程佳佳正一邊掰著手裏的橘子往嘴裏塞一邊看著陽臺外跟小舅媽說：“姐，那是誰啊？我怎麽從來沒在村裏見過，長的好帥啊！”
張橙心往陽臺外看去。
隔壁許家門前小竹林下，一個寬松白T牛仔長褲的少年正坐在小板凳上拿著根狗尾巴草逗貓。
少年熟悉的輪廓無論再多少次還是會讓人驚艷不已，在清晨的薄霧和翠綠的竹林的映襯下，如同此間的一株梔子花，格外清新幹凈。
除了許檸初還有誰。
當時朝曦初起，陽光微曬，風向偏南，空氣中是清新的竹香和橘子漫開的酸甜。
她站在樓上看他，他也緩緩擡起頭，從竹林下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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