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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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2
Chapter 42
“所以, 你打算什麽時候帶回來？”
寬敞的客廳內，傅靖修端起水壺，將熱水緩緩註入茶壺中, 不急不慢擡眸睨了眼對面沙發的弟弟。
“到時找機會讓你們見個面。”傅靖遠沒什麽坐相地靠著沙發, 嘴裏叼了根煙，語氣懶散，“至於其他人，見不見也沒什麽所謂。”
這小子還是這麽肆意。傅靖修輕搖了下頭，執手傾壺將茶湯倒入燙好的茶杯中, “最近怎麽都沒回來？”
“你都不在，回什麽回？”傅靖遠拿下煙頭撇了撇嘴。
他哥出差這段時間他一次都沒回來, 除去上次方茜主動找上門的那次，基本和家裏沒任何交集。
吐了口煙圈, 狀似不經意地問，“老頭子怎麽樣了？”
傅靖修打量了下他神色，不由淡笑道，“這麽關心, 你怎麽不自己上去看看？”
傅靖遠嘲弄一笑，“有王醫生和那個女的在，有我什麽事？”
永遠這麽嘴硬。傅靖修兀自嘆了口氣, 搖頭，“王醫生建議還是盡快手術，也不能拖太久。”
傅靖遠默然了片刻，“現在醫學技術那麽發達，老頭子命又那麽硬, 出不了岔子。”嘴角卻不覺抿直了。
傅靖修端起茶杯遞到他面前，“難得回來一次, 就去看看爸吧。”
“冠心病又不是治不了。”傅靖遠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茶杯，“老頭子見到我就吹胡子瞪眼睛，還是不去刺激他了。”
當然，不想見方茜也是一方面原因。
湊近杯沿輕嗅了嗅，一陣幽雅清高的茶香頓時撲入鼻尖，香氣似蘭花豆，色澤清亮嫩綠。
傅靖遠端起茶杯啜了口，只覺滋味甘鮮醇和，在唇齒間回味無窮，不由喟嘆了一聲，“這龍井還不錯。”
從小一起長大，傅靖修最清楚幺弟的性格，他認定的事十頭牛也都拉不回來。同樣，不肯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
知道他轉移話題，也不再勉強，順著他話道，“這次去那邊一個朋友送的，你要喜歡，回頭帶兩盒回去。”
說著端起茶杯抿了口，“你媳婦天天對著電腦，倒挺適合喝這個。”
“媳婦”兩個字讓傅靖遠很受用，他垂眸看了眼翠綠的茶湯，也不和他客氣，輕揚杯子道，“那就謝了。”神色卻緩和不少。
“客氣。”傅靖修緩緩摩挲著手裏的瓷杯，“看來感情培養地不錯。”
“就那樣。”傅靖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雙桃花眼卻不自覺輕彎了一下。
傅靖修搖頭輕笑，提壺給他加了茶湯，“見過她家人沒有？”
提到許家人，傅靖遠笑容一斂，一絲戾氣掠過眉眼，“都不是什麽好鳥。”
傅靖修動作一頓，“怎麽說？”
傅靖遠便簡單把許家的事和他提了一下，只略過許思思和肖林建的那段骯臟事。
聽完後，傅靖修神色微沈，“確實不怎麽樣……”
將一身反骨的親弟弟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你以後可得對人家好點。”
“那是自然。”傅靖遠撚滅煙頭丟進煙灰缸，“也別光說我，你和婉晴姐最近怎麽樣了？”
傅靖修擡了下鏡框，“老樣子吧。”說著端起茶杯吹了吹，緩緩啜了口。
傅靖遠不動聲色觀察了下他神色，盡管兄長依然一副泰山崩於面前而不動如山的樣子，但還是被他察覺出了異樣。
他皺了皺眉，語帶試探，“別告訴我……你還和那女的糾纏在一起？”
聞言，傅靖修目光微閃，“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當然。”傅靖遠嘴角一哂，“你愛和誰在一起是你的事。”
目光沈了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咱媽是怎麽走的？！”
傅靖修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微變化，他擡手松了松領帶，一向溫潤的眉眼難得掠過一絲浮躁，“不用你提醒。”
“但願你真的知道。”傅靖遠冷笑了一聲，“就算動真格也不行，別忘了你倆的身份。”
“碰”的一聲茶杯放回茶盤裏，傅靖修的聲音冷了下來，“傅靖遠！”
這就惱了？傅靖遠嗤笑了一聲，表情依然玩世不恭，“只要傅總自己心裏有數，我這個弟弟也就不多事了。”
說完徑自站了起來。
“阿遠。”
身後傳來略顯無奈的聲音。
傅靖遠腳步一頓。轉頭，卻見傅靖修面上神色已恢覆如常，擡手指了指桌上，“茶葉……”
“算了，留著你自個兒喝吧。”傅靖遠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
屋裏再次寂靜了下來，傅靖修暗嘆了口氣，有些無力地靠向沙發……
茶壺的水再次開了，熱氣裊裊升起，頎長的身影仿佛幻化成一個執拗的小男孩，背對著他，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墻角……
只是再定睛一看，眼前哪有什麽小男孩。
只有身材高大的男青年，步伐堅定、倔強，漸行漸遠。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出聲再叫他……弟弟對方茜母女的恨意，實在太深了。
—
如傅靖修所想，傅靖遠這會兒確實很生氣。
他一直以為在對待方茜母女這件事上他哥一直和他保持同一個立場，也即是排斥和恨。就算他哥和方菁菁之間有什麽，也理所當然地被他看做玩玩而已……
但現在很顯然不是。
他哥那麽個在感情上不顯山露水的人，就算和潘婉婷在一起時也是紳士居多，看不出太多情緒……
收起思緒靠向後背，傅靖遠摸出煙盒從裏面抽了根煙。
拿起手x機剛要撥，突然想起許宜帆晚上去查酒駕了，這會兒在現場估計也沒空接電話。
手機隨手一扔，幽藍的光很快點燃煙頭，他低頭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車內很快漫起香煙的味道。
車窗落下，他叼著煙頭神情漠然望向車庫前面的院子。
深秋的夜色像一張彌漫的大網，充斥著無邊的孤寂，讓他莫名有些喘不過氣。
要是她在就好了。他自嘲地斜了斜嘴角。
傅靖遠，你還真是片刻離不開她。
鈴聲卻在這時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傅靖遠眸光亮了亮，擡手撈起一旁的手機。
垂眸掃過瑩白的屏幕，卻不是所期待的那個人。
尤其在觸到上面“卓雁”那兩個字時，他皺了皺眉，毫不猶豫摁掉了電話。
然而那頭的人顯然並不甘心就這麽放棄，鈴聲很快再次響起，一聲接一聲，有種一定要打到他接為止的堅持。
傅靖遠眼中掠過一絲陰鷙，終於擡手接起，“卓雁你他麽——”
“許宜帆出事了你知道嗎？”電話那頭略顯著急的聲音打斷了他，“我剛開車經過古山那兒，剛好碰到交警在查酒駕，我看現場有點亂，問了才知道有人闖關，許宜帆被車撞了……”
一顆心倏地往下掉，傅靖遠眉頭緊蹙，“你確定被撞的人是她？什麽時候？人現在在哪兒？”
“這種事我有什麽好騙你的。”卓雁沒好氣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就在十分鐘前，聽說她同事已經送她去市人民醫院了，你要不要去——”
“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略顯陰沈的男性聲音自手機那頭傳來，卓雁頭皮一緊，咬了咬牙道，“當然，騙你我就跟你姓。”
“稀罕。”傅靖遠哼了一聲當做回應，直接掛掉了電話。
隨手撚滅煙頭，英俊的臉染上一層寒霜。
許小妞……
不會的，她不會有事。
勉強穩住心神，傅靖遠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黑色車身猛地沖出傅家別墅大院，如夜間奔跑在山間的猛獸，很快融入夜色中……
電話這頭，看著結束通話的頁面，卓雁氣得眼睛都紅了。
“王八蛋，就不能對我好點？”
“機會都已經來了，你就再耐心點，都等這麽多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一旁林燕曉安撫地拍了拍她肩膀。
“你說這招真的有用嗎？”卓雁心裏不是很有底。
“當然啦，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傅靖遠多不待見淩躍？這可是老天送上門的機會。”林燕曉笑吟吟地說，“只能說你運氣太好了，都不用等到我們出手。”
“她妹妹那邊怎麽說？”卓雁神色緩了緩，“都準備好了？”
“放心好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窮鬼都一樣，她那個妹妹比誰都要見錢眼開。”林燕曉鄙夷地笑了笑，“反正最後這事也落不到我們身上，她那種身份，一旦有了汙點，以後就別想在單位混下去了。”
“混什麽混，直接開除還差不多。”卓雁冷哼道。
“那是，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互聯網的威力。要是鬧大了，公務員身份都別想保住。”林燕曉幸災樂禍地說。
卓雁終於笑了，嘆了口氣，語帶同情，“怪只能怪她不該搶別人的東西。”
“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掉，我的傅太太。”林燕曉笑著攬住她肩膀。
“討厭，八字還沒一撇呢。”
“怎麽沒，等他倆分了，你趁機好好安慰安慰傅大少爺，到時候他就知道誰才是真正對他好的人……”
“你記得聯系一下那幾個大V，要是火不夠旺，咱就再添把火。”
“當然，等著瞧吧……”
—
傅靖遠一路不斷加油門，幾乎以賽車的速度把車飆到了市人民醫院。
一路上，許宜帆的電話一直沒人接，他整顆心像被架在火上烹烤，恨不得長出翅膀直接飛到市人民醫院。
記得那晚她說這幾天有夜查酒駕行動的任務時，他就問過她會不會有危險？
她當時輕描淡寫地說這次是交警和派出所的聯合行動，自己一個內勤頂多去協助，沖在前面的基本都是男同志，而且現場都有設卡，點位和各種安全設施都是提前布置好也經過了無數次的行動驗證，就算有人沖卡闖關也在可控範圍，不會出什麽紕漏……
結果他媽還是出紕漏了。
還是發生在她身上，那群男的呢，都他麽幹啥吃去了……
想到這，傅靖遠一雙劍眉幾乎擰成了死結，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隱隱泛起青筋。
車子一路飛速駛入醫院停車場，“唰”的一聲，在地上刷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隨即直直沖進了停車位。
“餵你……”前面的白色奧迪車主圍著車場繞了幾圈好不容易才在旮旯角落裏找到一個有些難停的車位。
正打算倒著車屁股慢慢把車挪進去，哪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把倒進去把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車位給占了，氣得一拍方向盤拉開車門下車，“你這人講不講先來後到啊，這我先找到的……”
後面的話在觸到面前那個飛天女神的車標時卡頓了一下，還不及反應，幾張紅色老毛已經一把塞進了他手裏。
“就這點現金了。”
夾雜著一陣清冽的煙草氣息，年輕男人頎長的身影走路帶飛地自面前掠過，快的他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
四十幾歲的奧迪車主呆呆看了眼手裏的鈔票，又回頭瞥了眼那部猶如鶴立雞群的車子……
突然不無慶幸，幸好自己速度夠慢……
話又說回來，這麽有錢，不是去應該去更高端的私人醫院嗎？跑人民醫院來幹啥？
他當然想不到，人民醫院和市公安局簽署了警醫共建協議，是南城幾家為公安幹警開辟診療“綠色通道”的定點公立醫院之一，尤其是在預防何制止犯罪活動等執行公務中致傷的人員，屬於緊急醫療救治對象，一律實行“先治療後繳費”……
夜越來越深了，醫院的急診科卻依然忙得不可開交。
許宜帆生平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好在喝醉了的小車車主似乎還殘留了一點理智，不然這會兒估計她躺的就是醫院的太平間了。
車子在撞到她之前明顯急剎了一下，但還是遲了一步。
只聽旁邊有人大叫著“快閃開”，下一秒她整個人就被撞得一個踉蹌，連手裏的相機都沒能握住，跟著她一起撲到了地上。
腳踝一陣刺痛，小腿也痛，不過都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然而淩躍他們幾個顯然都被嚇到了，尤其是淩躍，這一路和醫生護士的對話聲音比平時更嘶啞……
“……還好沒傷到骨頭。”
醫生的話拉回了她還停留在設卡現場的思緒，旁邊幾人則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淩躍原本肅穆的神情略緩，“那她這腿……”
“沒什麽大問題。”醫生順著他視線看了眼，隨即笑道，“她皮膚白，淤青看起來會有些恐怖，不過休息幾天就能退了。”
“會……影響走路嗎？”淩躍又問。
“你覺得怎麽樣？”醫生看向許宜帆。
病床上的許宜帆動了動腿，“能走。”
“對嘛要是真傷到骨頭早就不是這個樣了。”
醫生一邊對著電腦打單子一邊安慰道，“公安執法最危險了，你要慶幸你家屬這個情形算輕的……”
家屬？！
淩躍的臉瞬間就紅了，“我……不是……”
中年女醫生搖頭打斷了他，“雙警家庭不容易，你看你這一身的傷，自己那麽拼，你老婆就不要讓她沖在一線了。”
這回就連病床上的許宜帆都有些尷尬了，“不是的醫生，他是我領導。”
“啊？領導啊？”女醫生有些意外地打量了眼淩躍，嘟噥了一聲，“剛看他那麽緊張，我還以為……不好意思啊。”
一旁帶隊的黃所不由笑了笑，“都是年輕人，一切皆有可能嘛。”
“就是，我們淩隊平時那麽穩重一人，什麽時候見他那麽關心過誰。”
“我看淩隊剛比小許還緊張呢。”
幾個人你一眼我一語說得許宜帆一陣窘迫，“黃所你們別開這種玩笑。”
“咋滴，這妮子還害羞了？”黃所調侃一笑。
醉駕車主已經被另外一個民警和輔警控住了，剛淩躍和許宜帆坐的救護車，另外幾人開警車過來的，這會兒大家見許宜帆除了點皮外傷其他並沒有什麽問題，也紛紛放下心來，也有心情打趣起兩人了。
派出所和交警平時交集並不多，在場幾人並不知道許x宜帆已經結婚了，剛見許宜帆受傷淩躍又十分緊張的樣子，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兩人男未婚女未嫁，俊男美女的組合，不由令人想入非非。
許宜帆清了清嗓子，“我已經結——”
“那她接下來還能上班嗎？”淩躍也恰好開口，打斷了她未完的話。
“走路沒問題就不影響上班。”醫生將他關切的神情盡收眼底，揶揄地笑了笑，“既然您是她領導，就看您要不要額外關照下了？”
“那肯定要照顧滴。”
幾個男同胞紛紛笑了起來，“好歹今天也是淩隊帶過來的，怎麽說也要負責到底。”
“必須的……”
“晚上回去就照顧……”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不給許宜帆開口的機會。
醫生也笑，看向淩躍的眼神意味深長，“你們呀，對女同胞還是要照顧著點，別什麽苦活累活都讓她上。”
“今天是個意外。”黃所一把搶過醫生手裏的單子，“我和王山去拿藥，你倆去結算一下，哎淩隊，記得照顧好咱們唯一的女同志哦。”
也不管兩人什麽反應，一群人兀自笑嘻嘻地走了。
世界終於清凈了。
許宜帆窘地不行，撐著床沿正要下來，結果腳還沒碰到地面就被人攔住了。
“別亂動。”淩躍手攔在床邊，表情少見的嚴肅，“一會兒動到筋骨了。”
許宜帆沒想他反應這麽大，楞了一下，說：“沒事，我腿好好的。”說著示意地動了動自己的腿。
淩躍的手並沒有松開床欄，蹙眉看向一旁的醫生。
“他說的是，你現在不要急著下地，晚上回去再觀察一下看明天有沒有什麽問題……”醫生笑道。
不下地？明天？那怎麽行？
許宜帆忙不疊坐直身體，“我真沒事的醫生。”
一邊說一邊伸長腳脖子去夠自己的鞋，“你看我走路都沒……哎——”
身體陡然一輕。
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了起來。
“你……”許宜帆哪想淩躍會突然抱她，整張臉瞬間漲紅，忙不疊掙紮道，“你快放我下來。”
然而淩躍看似瘦削，力氣卻異常地大。
許宜帆掙紮了幾下也沒能下來，倒是一旁醫生見狀沈聲提醒，“你別亂動，一會兒摔下來就真走不了路了。”
“我真的……”許宜帆哪能就讓他這麽抱著自己出去，一邊掙紮一邊急道，“淩躍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
後面的話未說完，整個人突然楞住了。
時間仿佛也在這一刻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淩躍也察覺到了懷中人的變化，擡眸順著她視線看去——
人來人往的過道中不知什麽時候站著個年輕男人。男人身形高大，五官英挺，在人群中顯得十分出眾。
一雙風流倜儻的桃花眼定定看向這邊，黑色瞳仁卻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沈。
“……”
一陣淩厲的勁風自眼前掠過，淩躍只覺手裏一空，懷裏的人已經移到了對面那人的懷中。
經歷那麽多年的專業訓練，本不該出現這樣的紕漏。
但是這一刻，他分神了。
時光仿佛從兩人間倏然掠過，周遭一切瞬間成了黑白色調。
“淩躍，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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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2
“所以, 你打算什麽時候帶回來？”
寬敞的客廳內，傅靖修端起水壺，將熱水緩緩註入茶壺中, 不急不慢擡眸睨了眼對面沙發的弟弟。
“到時找機會讓你們見個面。”傅靖遠沒什麽坐相地靠著沙發, 嘴裏叼了根煙，語氣懶散，“至於其他人，見不見也沒什麽所謂。”
這小子還是這麽肆意。傅靖修輕搖了下頭，執手傾壺將茶湯倒入燙好的茶杯中, “最近怎麽都沒回來？”
“你都不在，回什麽回？”傅靖遠拿下煙頭撇了撇嘴。
他哥出差這段時間他一次都沒回來, 除去上次方茜主動找上門的那次，基本和家裏沒任何交集。
吐了口煙圈, 狀似不經意地問，“老頭子怎麽樣了？”
傅靖修打量了下他神色，不由淡笑道，“這麽關心, 你怎麽不自己上去看看？”
傅靖遠嘲弄一笑，“有王醫生和那個女的在，有我什麽事？”
永遠這麽嘴硬。傅靖修兀自嘆了口氣, 搖頭，“王醫生建議還是盡快手術，也不能拖太久。”
傅靖遠默然了片刻，“現在醫學技術那麽發達，老頭子命又那麽硬, 出不了岔子。”嘴角卻不覺抿直了。
傅靖修端起茶杯遞到他面前，“難得回來一次, 就去看看爸吧。”
“冠心病又不是治不了。”傅靖遠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茶杯，“老頭子見到我就吹胡子瞪眼睛，還是不去刺激他了。”
當然，不想見方茜也是一方面原因。
湊近杯沿輕嗅了嗅，一陣幽雅清高的茶香頓時撲入鼻尖，香氣似蘭花豆，色澤清亮嫩綠。
傅靖遠端起茶杯啜了口，只覺滋味甘鮮醇和，在唇齒間回味無窮，不由喟嘆了一聲，“這龍井還不錯。”
從小一起長大，傅靖修最清楚幺弟的性格，他認定的事十頭牛也都拉不回來。同樣，不肯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
知道他轉移話題，也不再勉強，順著他話道，“這次去那邊一個朋友送的，你要喜歡，回頭帶兩盒回去。”
說著端起茶杯抿了口，“你媳婦天天對著電腦，倒挺適合喝這個。”
“媳婦”兩個字讓傅靖遠很受用，他垂眸看了眼翠綠的茶湯，也不和他客氣，輕揚杯子道，“那就謝了。”神色卻緩和不少。
“客氣。”傅靖修緩緩摩挲著手裏的瓷杯，“看來感情培養地不錯。”
“就那樣。”傅靖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雙桃花眼卻不自覺輕彎了一下。
傅靖修搖頭輕笑，提壺給他加了茶湯，“見過她家人沒有？”
提到許家人，傅靖遠笑容一斂，一絲戾氣掠過眉眼，“都不是什麽好鳥。”
傅靖修動作一頓，“怎麽說？”
傅靖遠便簡單把許家的事和他提了一下，只略過許思思和肖林建的那段骯臟事。
聽完後，傅靖修神色微沈，“確實不怎麽樣……”
將一身反骨的親弟弟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你以後可得對人家好點。”
“那是自然。”傅靖遠撚滅煙頭丟進煙灰缸，“也別光說我，你和婉晴姐最近怎麽樣了？”
傅靖修擡了下鏡框，“老樣子吧。”說著端起茶杯吹了吹，緩緩啜了口。
傅靖遠不動聲色觀察了下他神色，盡管兄長依然一副泰山崩於面前而不動如山的樣子，但還是被他察覺出了異樣。
他皺了皺眉，語帶試探，“別告訴我……你還和那女的糾纏在一起？”
聞言，傅靖修目光微閃，“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當然。”傅靖遠嘴角一哂，“你愛和誰在一起是你的事。”
目光沈了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咱媽是怎麽走的？！”
傅靖修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微變化，他擡手松了松領帶，一向溫潤的眉眼難得掠過一絲浮躁，“不用你提醒。”
“但願你真的知道。”傅靖遠冷笑了一聲，“就算動真格也不行，別忘了你倆的身份。”
“碰”的一聲茶杯放回茶盤裏，傅靖修的聲音冷了下來，“傅靖遠！”
這就惱了？傅靖遠嗤笑了一聲，表情依然玩世不恭，“只要傅總自己心裏有數，我這個弟弟也就不多事了。”
說完徑自站了起來。
“阿遠。”
身後傳來略顯無奈的聲音。
傅靖遠腳步一頓。轉頭，卻見傅靖修面上神色已恢覆如常，擡手指了指桌上，“茶葉……”
“算了，留著你自個兒喝吧。”傅靖遠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
屋裏再次寂靜了下來，傅靖修暗嘆了口氣，有些無力地靠向沙發……
茶壺的水再次開了，熱氣裊裊升起，頎長的身影仿佛幻化成一個執拗的小男孩，背對著他，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墻角……
只是再定睛一看，眼前哪有什麽小男孩。
只有身材高大的男青年，步伐堅定、倔強，漸行漸遠。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出聲再叫他……弟弟對方茜母女的恨意，實在太深了。
—
如傅靖修所想，傅靖遠這會兒確實很生氣。
他一直以為在對待方茜母女這件事上他哥一直和他保持同一個立場，也即是排斥和恨。就算他哥和方菁菁之間有什麽，也理所當然地被他看做玩玩而已……
但現在很顯然不是。
他哥那麽個在感情上不顯山露水的人，就算和潘婉婷在一起時也是紳士居多，看不出太多情緒……
收起思緒靠向後背，傅靖遠摸出煙盒從裏面抽了根煙。
拿起手x機剛要撥，突然想起許宜帆晚上去查酒駕了，這會兒在現場估計也沒空接電話。
手機隨手一扔，幽藍的光很快點燃煙頭，他低頭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車內很快漫起香煙的味道。
車窗落下，他叼著煙頭神情漠然望向車庫前面的院子。
深秋的夜色像一張彌漫的大網，充斥著無邊的孤寂，讓他莫名有些喘不過氣。
要是她在就好了。他自嘲地斜了斜嘴角。
傅靖遠，你還真是片刻離不開她。
鈴聲卻在這時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傅靖遠眸光亮了亮，擡手撈起一旁的手機。
垂眸掃過瑩白的屏幕，卻不是所期待的那個人。
尤其在觸到上面“卓雁”那兩個字時，他皺了皺眉，毫不猶豫摁掉了電話。
然而那頭的人顯然並不甘心就這麽放棄，鈴聲很快再次響起，一聲接一聲，有種一定要打到他接為止的堅持。
傅靖遠眼中掠過一絲陰鷙，終於擡手接起，“卓雁你他麽——”
“許宜帆出事了你知道嗎？”電話那頭略顯著急的聲音打斷了他，“我剛開車經過古山那兒，剛好碰到交警在查酒駕，我看現場有點亂，問了才知道有人闖關，許宜帆被車撞了……”
一顆心倏地往下掉，傅靖遠眉頭緊蹙，“你確定被撞的人是她？什麽時候？人現在在哪兒？”
“這種事我有什麽好騙你的。”卓雁沒好氣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就在十分鐘前，聽說她同事已經送她去市人民醫院了，你要不要去——”
“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略顯陰沈的男性聲音自手機那頭傳來，卓雁頭皮一緊，咬了咬牙道，“當然，騙你我就跟你姓。”
“稀罕。”傅靖遠哼了一聲當做回應，直接掛掉了電話。
隨手撚滅煙頭，英俊的臉染上一層寒霜。
許小妞……
不會的，她不會有事。
勉強穩住心神，傅靖遠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黑色車身猛地沖出傅家別墅大院，如夜間奔跑在山間的猛獸，很快融入夜色中……
電話這頭，看著結束通話的頁面，卓雁氣得眼睛都紅了。
“王八蛋，就不能對我好點？”
“機會都已經來了，你就再耐心點，都等這麽多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一旁林燕曉安撫地拍了拍她肩膀。
“你說這招真的有用嗎？”卓雁心裏不是很有底。
“當然啦，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傅靖遠多不待見淩躍？這可是老天送上門的機會。”林燕曉笑吟吟地說，“只能說你運氣太好了，都不用等到我們出手。”
“她妹妹那邊怎麽說？”卓雁神色緩了緩，“都準備好了？”
“放心好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窮鬼都一樣，她那個妹妹比誰都要見錢眼開。”林燕曉鄙夷地笑了笑，“反正最後這事也落不到我們身上，她那種身份，一旦有了汙點，以後就別想在單位混下去了。”
“混什麽混，直接開除還差不多。”卓雁冷哼道。
“那是，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互聯網的威力。要是鬧大了，公務員身份都別想保住。”林燕曉幸災樂禍地說。
卓雁終於笑了，嘆了口氣，語帶同情，“怪只能怪她不該搶別人的東西。”
“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掉，我的傅太太。”林燕曉笑著攬住她肩膀。
“討厭，八字還沒一撇呢。”
“怎麽沒，等他倆分了，你趁機好好安慰安慰傅大少爺，到時候他就知道誰才是真正對他好的人……”
“你記得聯系一下那幾個大V，要是火不夠旺，咱就再添把火。”
“當然，等著瞧吧……”
—
傅靖遠一路不斷加油門，幾乎以賽車的速度把車飆到了市人民醫院。
一路上，許宜帆的電話一直沒人接，他整顆心像被架在火上烹烤，恨不得長出翅膀直接飛到市人民醫院。
記得那晚她說這幾天有夜查酒駕行動的任務時，他就問過她會不會有危險？
她當時輕描淡寫地說這次是交警和派出所的聯合行動，自己一個內勤頂多去協助，沖在前面的基本都是男同志，而且現場都有設卡，點位和各種安全設施都是提前布置好也經過了無數次的行動驗證，就算有人沖卡闖關也在可控範圍，不會出什麽紕漏……
結果他媽還是出紕漏了。
還是發生在她身上，那群男的呢，都他麽幹啥吃去了……
想到這，傅靖遠一雙劍眉幾乎擰成了死結，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隱隱泛起青筋。
車子一路飛速駛入醫院停車場，“唰”的一聲，在地上刷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隨即直直沖進了停車位。
“餵你……”前面的白色奧迪車主圍著車場繞了幾圈好不容易才在旮旯角落裏找到一個有些難停的車位。
正打算倒著車屁股慢慢把車挪進去，哪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把倒進去把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車位給占了，氣得一拍方向盤拉開車門下車，“你這人講不講先來後到啊，這我先找到的……”
後面的話在觸到面前那個飛天女神的車標時卡頓了一下，還不及反應，幾張紅色老毛已經一把塞進了他手裏。
“就這點現金了。”
夾雜著一陣清冽的煙草氣息，年輕男人頎長的身影走路帶飛地自面前掠過，快的他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
四十幾歲的奧迪車主呆呆看了眼手裏的鈔票，又回頭瞥了眼那部猶如鶴立雞群的車子……
突然不無慶幸，幸好自己速度夠慢……
話又說回來，這麽有錢，不是去應該去更高端的私人醫院嗎？跑人民醫院來幹啥？
他當然想不到，人民醫院和市公安局簽署了警醫共建協議，是南城幾家為公安幹警開辟診療“綠色通道”的定點公立醫院之一，尤其是在預防何制止犯罪活動等執行公務中致傷的人員，屬於緊急醫療救治對象，一律實行“先治療後繳費”……
夜越來越深了，醫院的急診科卻依然忙得不可開交。
許宜帆生平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好在喝醉了的小車車主似乎還殘留了一點理智，不然這會兒估計她躺的就是醫院的太平間了。
車子在撞到她之前明顯急剎了一下，但還是遲了一步。
只聽旁邊有人大叫著“快閃開”，下一秒她整個人就被撞得一個踉蹌，連手裏的相機都沒能握住，跟著她一起撲到了地上。
腳踝一陣刺痛，小腿也痛，不過都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然而淩躍他們幾個顯然都被嚇到了，尤其是淩躍，這一路和醫生護士的對話聲音比平時更嘶啞……
“……還好沒傷到骨頭。”
醫生的話拉回了她還停留在設卡現場的思緒，旁邊幾人則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淩躍原本肅穆的神情略緩，“那她這腿……”
“沒什麽大問題。”醫生順著他視線看了眼，隨即笑道，“她皮膚白，淤青看起來會有些恐怖，不過休息幾天就能退了。”
“會……影響走路嗎？”淩躍又問。
“你覺得怎麽樣？”醫生看向許宜帆。
病床上的許宜帆動了動腿，“能走。”
“對嘛要是真傷到骨頭早就不是這個樣了。”
醫生一邊對著電腦打單子一邊安慰道，“公安執法最危險了，你要慶幸你家屬這個情形算輕的……”
家屬？！
淩躍的臉瞬間就紅了，“我……不是……”
中年女醫生搖頭打斷了他，“雙警家庭不容易，你看你這一身的傷，自己那麽拼，你老婆就不要讓她沖在一線了。”
這回就連病床上的許宜帆都有些尷尬了，“不是的醫生，他是我領導。”
“啊？領導啊？”女醫生有些意外地打量了眼淩躍，嘟噥了一聲，“剛看他那麽緊張，我還以為……不好意思啊。”
一旁帶隊的黃所不由笑了笑，“都是年輕人，一切皆有可能嘛。”
“就是，我們淩隊平時那麽穩重一人，什麽時候見他那麽關心過誰。”
“我看淩隊剛比小許還緊張呢。”
幾個人你一眼我一語說得許宜帆一陣窘迫，“黃所你們別開這種玩笑。”
“咋滴，這妮子還害羞了？”黃所調侃一笑。
醉駕車主已經被另外一個民警和輔警控住了，剛淩躍和許宜帆坐的救護車，另外幾人開警車過來的，這會兒大家見許宜帆除了點皮外傷其他並沒有什麽問題，也紛紛放下心來，也有心情打趣起兩人了。
派出所和交警平時交集並不多，在場幾人並不知道許x宜帆已經結婚了，剛見許宜帆受傷淩躍又十分緊張的樣子，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兩人男未婚女未嫁，俊男美女的組合，不由令人想入非非。
許宜帆清了清嗓子，“我已經結——”
“那她接下來還能上班嗎？”淩躍也恰好開口，打斷了她未完的話。
“走路沒問題就不影響上班。”醫生將他關切的神情盡收眼底，揶揄地笑了笑，“既然您是她領導，就看您要不要額外關照下了？”
“那肯定要照顧滴。”
幾個男同胞紛紛笑了起來，“好歹今天也是淩隊帶過來的，怎麽說也要負責到底。”
“必須的……”
“晚上回去就照顧……”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不給許宜帆開口的機會。
醫生也笑，看向淩躍的眼神意味深長，“你們呀，對女同胞還是要照顧著點，別什麽苦活累活都讓她上。”
“今天是個意外。”黃所一把搶過醫生手裏的單子，“我和王山去拿藥，你倆去結算一下，哎淩隊，記得照顧好咱們唯一的女同志哦。”
也不管兩人什麽反應，一群人兀自笑嘻嘻地走了。
世界終於清凈了。
許宜帆窘地不行，撐著床沿正要下來，結果腳還沒碰到地面就被人攔住了。
“別亂動。”淩躍手攔在床邊，表情少見的嚴肅，“一會兒動到筋骨了。”
許宜帆沒想他反應這麽大，楞了一下，說：“沒事，我腿好好的。”說著示意地動了動自己的腿。
淩躍的手並沒有松開床欄，蹙眉看向一旁的醫生。
“他說的是，你現在不要急著下地，晚上回去再觀察一下看明天有沒有什麽問題……”醫生笑道。
不下地？明天？那怎麽行？
許宜帆忙不疊坐直身體，“我真沒事的醫生。”
一邊說一邊伸長腳脖子去夠自己的鞋，“你看我走路都沒……哎——”
身體陡然一輕。
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了起來。
“你……”許宜帆哪想淩躍會突然抱她，整張臉瞬間漲紅，忙不疊掙紮道，“你快放我下來。”
然而淩躍看似瘦削，力氣卻異常地大。
許宜帆掙紮了幾下也沒能下來，倒是一旁醫生見狀沈聲提醒，“你別亂動，一會兒摔下來就真走不了路了。”
“我真的……”許宜帆哪能就讓他這麽抱著自己出去，一邊掙紮一邊急道，“淩躍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
後面的話未說完，整個人突然楞住了。
時間仿佛也在這一刻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淩躍也察覺到了懷中人的變化，擡眸順著她視線看去——
人來人往的過道中不知什麽時候站著個年輕男人。男人身形高大，五官英挺，在人群中顯得十分出眾。
一雙風流倜儻的桃花眼定定看向這邊，黑色瞳仁卻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沈。
“……”
一陣淩厲的勁風自眼前掠過，淩躍只覺手裏一空，懷裏的人已經移到了對面那人的懷中。
經歷那麽多年的專業訓練，本不該出現這樣的紕漏。
但是這一刻，他分神了。
時光仿佛從兩人間倏然掠過，周遭一切瞬間成了黑白色調。
“淩躍，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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