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 黃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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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1. 黃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在大漠三年, 史思明接到了兵部下達的輪崗通知，回冀州老家駐紮三年，然後去洛陽的軍校任教。
史思明對這個命令極其不滿意，身上的甲胄隨著她的憤怒而哐當作響。
她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罵人：“大業未成, 就要將我調回去坐冷板凳嗎？是哪個王八蛋下的命令？”
一群同僚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 一齊安慰史思明。
一個將領笑道：“景翠性子直, 不曾看清這命令的含義。”
“這可不是要t將你調回去做冷板凳, 而是要讓你為本朝做更大的貢獻！”
另一個將領嚴肅地道：“景翠當知道本朝開創新路，隨時都會被隱藏在各處的頑固分子顛覆了, 唯有建立一支絕對忠於朝廷的軍隊才行。”
“景翠此去洛陽軍校任教, 那是為了本朝的軍隊打下最結實的基礎，此重任非景翠不可。”
一群將領一齊轉頭看史思明的父親史稚驍, 有些話我們不方便說，必須由你說。
史稚驍假裝沒看懂, 史思明有自己的人生, 這事情當爹的也不太好開口。
朱靈悲傷地瞪史稚驍，要你這個當爹的何用？
他無奈極了，這裏他官職最大, 又一直是史思明的上級，有些話只能由他說了。
朱靈慢慢地捋須，努力擠出最平和的笑容，道：“景翠，你且聽我一言。”
一群將領七嘴八舌：“景翠, 切莫生氣，且聽朱將軍說話。”
“有朱將軍在, 絕不會讓你受了一絲委屈。”
史思明這才止住了怒氣，認真等著朱靈說話。
朱靈捋須一次又一次, 笑容都快僵硬了，終於決定實話實說。
他慢慢地道：“冀州是黃國安穩的內地，景翠駐紮在冀州自然是無事可做，每天忙著曬太陽。”
史思明用力點頭，想想在大漠剿滅野草般殺不光的游牧胡人的幸福生活，再想想以後就要在老家躺在椅子上曬太陽了，簡直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朱靈繼續道：“景翠是我幽州軍中的名將，戰功顯赫，又對本朝忠心耿耿，本朝再無一人比景翠更適合鎮守大漠了。”
史思明傲然點頭，雖然有些誇張，但是草原中的游牧胡人或許不會說漢語，卻都會說“史思明”三字，這是她拿刀子殺出來的威名啊。
朱靈微笑道：“本朝兵部多有名將，本朝三公九卿以及陛下更不是糊塗之人，豈會任由良將馬放南山？”
“本朝太上皇和陛下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何時對軍中放松過？何時認為天下已經太平了？”
史思明用力點頭，有些得意：“本朝兵強馬壯，猶且不斷增加武力，不曾一絲松懈，這才是開國氣象。”
然後有些失望，胡輕侯這天下是不是越來越穩了，這怎麽辦？
朱靈和一群將領仔細看史思明神情，略微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只要不出現背叛黃國背叛陛下的王八蛋，史思明其實是個非常理智而聽解釋的人。
朱靈微笑道：“本朝不曾松懈軍事，兵部沒有酒囊飯袋，那麽為何又要把景翠調離前線，回歸故鄉呢？為何又要景翠在老家冀州駐紮三年？”
史思明一怔，臉色微變，難道是發現我想要造反，因此架空我的兵權？
朱靈微笑著，道：“景翠用兵如神，驍勇善戰，忠誠無兩，但是在一些心思上就差了些。”
“景翠啊，兵部調動你回老家曬太陽，其實有幾層意思。”
史思明點頭，心裏繼續想著，糟了，被發現了，此刻是不是該立刻向大漠逃走？
我史思明就是孤身一人逃入大漠，也絕對不能弱了黃國大將的名頭，哪個游牧部落敢小覷了我，我就滅了哪個部落。
朱靈繼續道：“兵部下令景翠回冀州老家駐紮三年，其實是想彌補本朝的失誤。”
史思明皺眉，果然是發現了她想要造反的真相！
朱靈道：“這‘失誤’二字其實不太妥當，應該說是本朝要盡力彌補為本朝付出重大犧牲的功臣的奉獻和遺憾。”
一群將領一齊看著朱靈，這話很容易得罪人的，要婉轉！
朱靈微微搖頭，都是粗人，直來直去慣了，何必婉轉？
史思明皺眉，什麽意思？難道不是被發現了？還好，還好，要是與這些老同僚廝殺終究不太下得了手。
朱靈認真道：“本朝以集體農莊為基層單位，農莊管事和縣令的權力不免過大。”
“貪腐等違法事情還能調查，這借著權勢逼婚的事情就不好查了。”
“所以本朝下了命令，但凡農莊管事不得在任期內成親；縣令不得在任期內與治下百姓成親。”
一個將領看氣氛融洽，微笑道：“所以林泉想要成親，就放棄了馬上就要成為郡守的前程，辭官成親。”
史思明微笑，她與林泉倒也見過幾次，雖然不曾說過話，人還是認得的。
想想林泉成為本朝最著名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典範，她就有些想笑。
然後她眉頭微微一挑，有些懂得朱靈想要說什麽了。
朱靈註意到了史思明的神情，只能繼續實話實說，道：“本朝多有文臣武將孤身一人，為了理想和事業放棄了感情和家庭。”
“這中間固然有個人的選擇，也有不少是被時局影響。”
“本朝男女平等，朝廷從來不認為女子必須成親生子，一個人選擇成親還是單身，朝廷沒有權力幹涉。”
“但假如某個官員或將領一直想要成親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卻因為本朝的大業而耽誤了終生，那就是本朝虧欠了TA。”
朱靈微笑著看著史思明，道：“景翠究竟是被朝廷耽誤了愛情和婚姻，還是自己願意單身，朝廷不知道。”
“朝廷只知道給如景翠般長期被國事所累，沒有機會選擇愛情和婚姻的人一點點小小的……嗯，算不上補償，也不能說是機會……”
“老夫嘴拙，竟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更合適。”
他平靜地看著史思明，道：“總之，若是景翠心中其實盼著愛情和婚姻，那這在冀州老家的三年時間就是景翠尋找良人，成親生子的三年。”
“若是景翠尋找到了良人，成親了，也不用擔心多了家庭的拖累而失去了事業。”
“景翠以後去了軍校任教，時間穩定，強度也大大降低了，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兼顧家庭和事業。”
朱靈真誠地道：“本朝需要景翠這般的忠臣為本朝培訓新一代將領，其中責任之重，景翠不需要我多言也知道。”
史思明忍不住冷笑，胡輕侯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她是本朝第一反賊嗎？真是蠢貨！她若去了軍校，分分鐘就教出幾百個反賊！
朱靈看著嘴角帶著不屑的冷笑的史思明，料想史思明對這番“成親”、“生子”的言語頗為不滿。
他極其認真地道：“景翠或許志在事業，心在天下，願意為天下百姓、天下女子的未來燃燒生命。”
“本朝多有如景翠般為了改變女子命運，走出新路而燃燒自己一身的女官女將。”
“但是……”
朱靈慢慢地道：“……本朝有太多女官女將為了天下百姓而單身了。”
“有無數無知和愚蠢的百姓認為本朝女子當官就必須單身。”
一群將領輕輕嘆氣，難怪民間百姓這麽想，本朝皇帝都單著呢。
朱靈道：“不論朝廷如何解釋本朝從不覺得女子只能在感情和事業中二選一。”
“本朝男女平等，男子可做的事情女子皆可做。”
“男子可以感情和事業兼顧，憑什麽女子只能在感情和事業中二選一了？”
“本朝絕無此意。”
“但民間總有人以為朝廷有一個潛規則，女子當官當兵就要一輩子孤單，非單身不能稱為‘獨立’或者‘愛事業’。”
“而本朝又確確實實有規定，集體農莊管事任期不得成親，縣令不得與本地女子成親等等。”
“朝廷無論怎麽解釋都沒用，信潛規則者無數。”
朱靈認真道：“那些百姓胡思亂想也罷了。”
“三人成虎，朝廷唯恐一些官員和將領也信了這個狗屎的‘潛規則’，刻意為了事業拋棄愛情和婚姻。”
“這就是本朝的最大悲劇了。”
朱靈看著史思明，溫和地道：“所以，朝廷不管景翠究竟是如何想的，朝廷必須還景翠一個公道，給景翠重新選擇的機會。”
一群將領重重點頭，史思明在假期內是走親訪友，是談情說愛，是成親生子，是游山玩水，是一個人獨美，自然全都是由著史思明。
史思明微微一笑：“朝廷倒是有心了。”胡輕侯和一群逆賊倒是有些良心的。
朱靈松了口氣，最尷尬的事說出了口氣，其餘就容易了。
他笑著道：“其二，朝廷希望在軍中也貫徹公平。”
“同樣在軍中，有人在安穩的中原曬太陽，有人在邊疆與游牧胡人廝殺，有人在沙漠開荒，有人在大海彼岸面對嚴寒，這哪裏叫t做公平？”
“本朝所有將士都必須輪替駐地。”
“是名將族人子孫也好，是驍勇殺敵的猛將也好，是大官的寶貝子女也好，每個將士都要輪替到邊關。”
朱靈頓了頓，道：“這裏都是自己人，我就再說得明白些。”
“本朝權力和責任相等，越是享受利益的人越要吃苦。”
“當年陛下和長公主都要四處征戰，大海、沙漠、荒漠處處都有她們的汗水，哪有大官大將的後代可以安穩享受長輩福澤的道理？”
“本朝越是大官大將的後代，越是要經歷最嚴酷的駐地的考驗。”
史思明用力點頭，傲然道：“本朝絕不會出現高官大將隨口一句‘本朝每一存土地都不可以失去’……”
“然後將平民子弟派去喝口水都艱難的最嚴酷的地方當兵，高官大將的兒子在溫暖舒適的中原當兵曬太陽的惡劣事情！”
一群將領重重點頭，本朝絕不會出現這麽不公平的事情。
朱靈道：“景翠在大漠多年，如今要輪換駐地就是為了本朝的公平。”
“不僅僅是你，我等陸續也要輪替駐地，去中原曬幾年太陽。”
朱靈微笑著道：“景翠極有可能在軍校與老夫再次會面的。”
史思明微笑點頭，朱靈的武力值不怎麽樣，但是兵法謀略卻極強，有朱靈在軍校任教才是本朝大幸。
朱靈繼續道：“還有其三。”
史思明和一群將領一齊看著朱靈，還有其他用意？
朱靈厲聲道：“那就是替陛下監督天下是不是已經江山異色！”
“誰對本朝最忠心？那就是我等為本朝出生入死之人！”
“那就是我等堅信公平，為開創公平盛世願意拋頭顱灑熱血之人！”
“這天下不僅僅是陛下的，也是我等無數相信公平，希望所有百姓過上幸福生活的人的。”
“我等若不能遍布天下各地，時時刻刻提防江山異色，我等對得起戰死的英烈，對得起自己的一生嗎？”
史思明神情嚴肅，重重點頭：“沒錯！我等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守住這公平的天下！”
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滿臉豪情壯志，向往未來的烈士才有的美好今天，萬萬不能因為一些垃圾而江山異色，回到狗屎的銅馬朝。
……
冀州。
某個縣城。
上萬人擠在城外使勁地望著遠處。
有人焦急地問道：“史將軍還沒到嗎？”
有人踮起腳使勁張望，兩只眼睛冒著星星：“每次想到史將軍與我是同鄉，我就渾身激動得發抖，與有榮焉。”
一大群人用力點頭，本地風水好，竟然出了史思明將軍，光宗耀祖啊。
一個老漢捋須微笑：“我上一次看到史將軍的時候，她才三歲啊。”
附近好幾個人不屑地道：“你說了幾百次了，每次都不一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老漢惱怒地道：“我怎麽會騙人？我真的見過史將軍！”
那老漢當真見過史思明。
他家幾代人都是史閥的佃農，有一次偶爾見了被家人抱在懷裏的史思明。
只是時間太久了，只記得見過人，其餘一概不記得了，在史思明成名之後，他隨口吹噓往事，自然免不了加油添醋，胡說八道。
人群中有人臉上帶著微笑，心裏百感交集。
史閥平時對佃農也算厚道，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到了危機時刻福報的效果就出來了。
史閥全家完完整整，安安全全，還有好幾個人在新朝為官，位居高位。
而他以及其餘門閥世家就倒了大黴了，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遠處，一支軍隊緩緩走近。
人群中頓時有人大聲叫嚷：“史將軍來了！史將軍來了！”
無數百姓頓時大聲歡呼：“天下第一忠臣史思明！”
好幾個人扯出了巨大的橫幅或者舉起了旗幟，使勁搖晃。
史思明聽著無數人帶著鄉音的歡呼，看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故鄉土地，心中驕傲無比。
胡輕侯可以奪走我史思明溫暖幸福的家，可卻遮擋不住我史思明的光彩。
不論在哪裏，我史思明都能有所作為！
她望著橫幅上的“故鄉等待你”，用力揮舞手臂，大聲道：“我史思明回來了！”
無數百姓更加賣力地大聲歡呼。
數日後。
幾個縣衙的官吏和農莊管事恭恭敬敬地陪著史思明回“家”。
史思明望著四周，物是人非都算不上，這田野、道路、房屋、樹木，竟然沒有一絲一毫是熟悉的。
一個農莊的老社員指著某塊空地道：“老爺家原本就在那裏，後來被一把火燒了……”
史思明望著空地許久，終於認出了一絲痕跡，她輕輕嘆氣：“沒想到我史家老宅也沒了。”
其實她是親眼看著史閥老家被燒成灰的。
當日黃巾賊人多勢眾，又到處扔火把，這史家傳了百餘年的老家就成了灰燼。
史思明望著那塊空地，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豪宅。
那厚實的大門，那高高的圍墻，那雕刻著鳥獸的窗戶……
她記得她的房間內有一塊繡著孔雀的蜀錦，她非常喜歡；
對了，十五叔房間的窗臺上有一個深深的劃痕，那是她與十五叔家的孩子爬窗戶的時候劃破的……
史思明望向記憶中的老宅某個角落，哪裏有個涼亭的，她喜歡與大姐二姐在那涼亭中吃水果，會有兩個丫鬟給她們打扇。
史思明微微出神，喃喃地道：“……都沒了……唉……”
農莊管事與幾個衙役互相看了一眼，微笑道：“這塊地是史將軍家的，如今史將軍回來了，我等當在故地重建史將軍家的豪宅。”
“……雖然不能做到一模一樣，但七八成相似還是可以的……”
史思明一怔，臉色大變，不敢置信地轉頭看著農莊管事和幾個衙役，道：“你說你要在這裏重建史家豪宅？”
農莊管事和幾個衙役微笑點頭。
史思明是朝廷大將，能夠用重修故宅巴結史思明絕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史思明定定地盯著幾人，問道：“縣令可同意？”
一個衙役笑道：“縣令當然同意了。”
史思明繼續問道：“群守呢？州牧呢？”
那衙役笑道：“為史將軍重新故宅只是本縣的一件小事，何須驚動州郡？”
史思明微微點頭，笑道：“本縣官員可有全部同意？不會有人不願意吧？”
那衙役笑道：“史將軍為本朝立下汗馬功勞，修建故宅以示嘉獎是利多當然的，哪裏會有人覺得不妥？”
史思明又道：“太平道的細作會不會上報？”
那衙役帶著漫不經心，道：“為本朝功臣修建故宅之事正大光明，何懼他人上報？”
史思明燦爛地笑了，如春花綻放。
幾個衙役和農莊管事大喜，史思明果然對重修故宅非常滿意，這馬屁拍得好，未來必然是金光大道。
史思明猛然換了臉色，厲聲道：“來人，都拿下了！”
數個士卒一把將幾個衙役和農莊管事按倒在地。
一個衙役驚慌地道：“史將軍，這是何意？”
史思明一腳踢在他的臉上，厲聲道：“叛徒！王八蛋！狗賊！亂臣賊子！賤人！人渣！”
一個時辰後，縣衙所有官吏盡數被抓。
縣令和一群官吏莫名其妙極了：“為何抓我？”
“我犯了什麽罪？”
一日後，郡守帶著一群官吏匆匆趕到，人人臉色鐵青。
郡守看著坐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的史思明，深深鞠躬，道：“下官監察失誤，已經稟告了州牧，等候朝廷處罰。”
“下官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下官親自動手？”
史思明搖頭道：“你若有罪，親自動手不能減輕你的處罰；”
“你若無罪，何苦為了一些人渣染了鮮血。”
她認真地道：“你等只需做好分內工作，殺人放火的事情自然由本將軍負責。”
郡守與一群官員長鞠到地。
史思明站起身，看著臺下數萬驚疑不定的百姓，大聲道；“我是史思明。”
“這裏是我的故鄉。”
數萬百姓用力點頭，誰不知道史思明是本地人？原本想要歡呼幾聲的，只是意外地看到了久違的高臺，以及綁在木柱上的官吏和管事，心中惶恐，不敢呼喊。
史思明大聲道：“我史家是本地門閥，曾有良田萬頃，豪宅花園，美不勝收。”
數萬百姓點頭，哪個門閥老爺家不是如此？
史思明繼續道：“我史家的豪宅在當年黃巾之亂的時候燒了，一片瓦片都不曾留下。”
“我史家也成了本朝太上皇麾下的農莊社員。t”
數萬百姓不作聲，這段歷史本地人人知道。
史思明繼續道：“如今，我史思明為本朝立下了大功，衣錦還鄉。”
“本地官員和管事願意為我史思明重建史家豪宅，但凡原本有的庭院、花園、雕梁畫棟，應有盡有，絕不讓我感到陌生。”
她看著不吭聲的百姓們，大聲道：“這不公平！”
“憑什麽我為本朝立下了大功，我就能再次擁有豪宅？”
“若是重建了我史家豪宅，那是不是還會還我史家田地？”
“我史家有田有地有豪宅，是不是又要成為門閥了？”
“我史家的後代子孫是不是又可以躺在家裏什麽都不幹，卻有吃不完的糧食，穿不完的綾羅綢緞，用不完的金錢了？”
“我史家是不是又可以娶幾十個美女，開枝散葉，人口過百了？”
“若是各地有功之臣都可以建立門閥，擁有豪宅田地美女豪車美酒，這天下是不是又要回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時代了？”
“這天下是不是又會回到所有田地都是門閥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只能賣兒賣女賣自己的世界了？”
史思明眼神變得猙獰：“憑什麽我史思明親手建立的公平的世界要被我親手打破？”
“憑什麽我史思明流血犧牲，無數袍澤拿性命換來的美好世界要重新回到狗屎般的世界？”
史思明俯瞰數萬百姓，眼神中滿是殺氣，厲聲道：“本朝絕不會後退一步！”
“所有想要退回銅馬朝的人，我史思明絕不放過一個！”
“來人，將這些亂臣賊子盡數淩遲了！”
高臺上頓時響起了一片慘叫聲，血肉飛濺。
史思明看都不看那些被淩遲的官吏，那些人若是心中有一絲的公平就絕對做不出重建門閥豪宅的事情，她看一群垃圾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她暗暗嘆息，本朝真的是有太多混入朝廷的垃圾了。
史思明傲然俯視數萬百姓，再也沒有比本朝更好的世界了，縱然垃圾遍地，我史思明也絕不允許本朝受到一絲的顛覆！
雅雀無聲的高臺下，忽然有人大聲叫道：“不愧是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數萬百姓大聲歡呼：“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有人抹著淚水哭喊道：“有史忠臣在此，我再也不用擔心重回銅馬朝了。”
有人微笑著道：“我就知道本朝絕不會任由門閥覆辟。”
有人敬佩地望著高臺上的史思明，重修自己家都能翻臉殺人，果然能夠在本朝走到這個高度的個個都不是普通人啊。
有人嘶啞著嗓子亂叫：“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心中對史思明的崇拜無法用言語表達，唯有用大聲呼喊聊表心意。
史思明聽著高臺下無數人的呼喊，自豪無比，本朝絕不會因為因為一些垃圾混入朝廷而顛覆。
然後又是一怔，“本草第一忠臣史思明”？不對啊，我是潛伏的反賊啊！
肝怎麽忽然疼了？
……
“史思明重建故宅案”通報天下，有人大聲讚嘆：“不愧是本朝第一忠臣！”
有人微笑點頭：“本朝有無數堅定不移的理想主義者在，本朝一定能夠開辟萬世江山！”
各地光速嚴查所有功臣名臣故居，但凡有違法重建者，立馬就是血流滿地，人頭滾滾。
禦史臺深刻反省，太平道的細作雖然忠心，可是對本朝的公平的理解可不深刻，做不到防微杜漸的。
本朝想要維持江山不變，決不能依賴各地的太平道的細作的匯報，必須深深記住只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最真實的。
洛陽軍校。
一群軍校生大聲歡呼：“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有史思明為本校夫子，已經不是與有榮焉了，而是祖墳冒青煙了。
一個軍校生忽然一怔，道：“我記得傳說中史思明將軍要三年後才到本校任職……”
無數軍校生臉色大變，三年啊！軍校才幾年？搞不好史思明將軍進入軍校的那一刻，自己已經從軍校畢業了！
一個軍校生滿臉通紅，厲聲道：“我一定要成為史思明將軍的親傳弟子！”
無數軍校生用力握拳，不能成為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將軍的弟子，這輩子都不會幸福了。
一個軍校生厲聲道：“我等寫請願書給兵部，務必讓史思明將軍立刻到軍校赴任！”
一群軍校生大聲叫嚷：“請願！”“寫血書！”
史思明將軍遲早要來軍校赴任的，早三年有什麽關系？
若是史思明將軍心中想著游山玩水或者尋覓美好愛情什麽的，大不了到軍校教一個月後就放假回冀州嘛。
反正這個本朝第一忠臣無論如何要成為自己的恩師。
……
一個月後，史思明接到兵部命令，即日起趕赴軍校赴任，而後每年在軍校教課一個月，其餘時間回冀州老家。
史思明對此毫不在意，在哪裏都是曬太陽，又有什麽區別？
軍校前，無數軍校生熱切地望著史思明，一齊跺腳，然後又鼓掌，大聲歡呼：“史思明，史思明，第一忠臣史思明！”
史思明死死地盯著那些軍校生，為何這句口號如此熟悉？
十幾個女軍校生拿著花束獻給史思明，一個女軍校生大聲道：“史將軍，我一定要成為想像你一樣的忠臣，為本朝鞠躬盡瘁！”
一群女軍校生用力點頭，眼中閃著光芒，一定要努力向史思明學習！
史思明看著一個個興奮的軍校生，忽然肝又開始疼了。
無數軍校生簇擁著史思明進了軍校，迎面就是一個等身高的雕像。
一個軍校生介紹道：“這是史將軍的雕像！”
趕時間制作的，不是很像，以後可以換個更像的，但是對史思明的崇拜之情卻毫無作假。
史思明死死地盯著那底座刻著“黃國第一忠臣”六個字的雕像，捂著肝，只覺眼前發黑。
歡迎的人群中擠出幾個小孩子，歡喜地看著史思明跳腳：“我以後也要成為史將軍這樣的人！”
“我以後要改名叫做張思明！”
“我要改名叫做天下第一忠臣史思明的第一親衛隊李小花！”
“我也要加入親衛隊！”
史思明緊緊捂住了肝部，做反賊做到這個程度，簡直是人生的恥辱。
一個軍校生問道：“史將軍，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一群軍校生用力點頭，史思明將軍臉黑得像鍋底，又捂著肚子，難道是舊傷發作？
一個軍校生悲傷地道：“一定是在平定胡人叛亂的時候受的傷！”聽說但是史思明一個人平定了半個縣城的胡人叛賊。
另一個軍校生道：“史將軍一直沖在誅殺亂臣賊子的第一線，身上的傷痕太多了。”
一群軍校生七手八腳攙扶住史思明，英雄身上就是有很多故事以及傷口。
有軍校生大聲叫道：“快傳郎中！絕不能讓本朝第一忠臣流血又流淚！”
有軍校生深刻反省：“史將軍本來可以養傷的，是我們為了自己的私（欲）誤了史將軍養傷的大事，我等不是人！”
無數軍校生慚愧無比，如此私心豈配成為本朝第一忠臣的弟子？
史思明憂傷地看著四周眾人，你們能不能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本朝第一忠臣”？難道我要做一輩子的第一忠臣？我是本朝地第一反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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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漠三年, 史思明接到了兵部下達的輪崗通知，回冀州老家駐紮三年，然後去洛陽的軍校任教。
史思明對這個命令極其不滿意，身上的甲胄隨著她的憤怒而哐當作響。
她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罵人：“大業未成, 就要將我調回去坐冷板凳嗎？是哪個王八蛋下的命令？”
一群同僚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 一齊安慰史思明。
一個將領笑道：“景翠性子直, 不曾看清這命令的含義。”
“這可不是要t將你調回去做冷板凳, 而是要讓你為本朝做更大的貢獻！”
另一個將領嚴肅地道：“景翠當知道本朝開創新路，隨時都會被隱藏在各處的頑固分子顛覆了, 唯有建立一支絕對忠於朝廷的軍隊才行。”
“景翠此去洛陽軍校任教, 那是為了本朝的軍隊打下最結實的基礎，此重任非景翠不可。”
一群將領一齊轉頭看史思明的父親史稚驍, 有些話我們不方便說，必須由你說。
史稚驍假裝沒看懂, 史思明有自己的人生, 這事情當爹的也不太好開口。
朱靈悲傷地瞪史稚驍，要你這個當爹的何用？
他無奈極了，這裏他官職最大, 又一直是史思明的上級，有些話只能由他說了。
朱靈慢慢地捋須，努力擠出最平和的笑容，道：“景翠，你且聽我一言。”
一群將領七嘴八舌：“景翠, 切莫生氣，且聽朱將軍說話。”
“有朱將軍在, 絕不會讓你受了一絲委屈。”
史思明這才止住了怒氣，認真等著朱靈說話。
朱靈捋須一次又一次, 笑容都快僵硬了，終於決定實話實說。
他慢慢地道：“冀州是黃國安穩的內地，景翠駐紮在冀州自然是無事可做，每天忙著曬太陽。”
史思明用力點頭，想想在大漠剿滅野草般殺不光的游牧胡人的幸福生活，再想想以後就要在老家躺在椅子上曬太陽了，簡直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朱靈繼續道：“景翠是我幽州軍中的名將，戰功顯赫，又對本朝忠心耿耿，本朝再無一人比景翠更適合鎮守大漠了。”
史思明傲然點頭，雖然有些誇張，但是草原中的游牧胡人或許不會說漢語，卻都會說“史思明”三字，這是她拿刀子殺出來的威名啊。
朱靈微笑道：“本朝兵部多有名將，本朝三公九卿以及陛下更不是糊塗之人，豈會任由良將馬放南山？”
“本朝太上皇和陛下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何時對軍中放松過？何時認為天下已經太平了？”
史思明用力點頭，有些得意：“本朝兵強馬壯，猶且不斷增加武力，不曾一絲松懈，這才是開國氣象。”
然後有些失望，胡輕侯這天下是不是越來越穩了，這怎麽辦？
朱靈和一群將領仔細看史思明神情，略微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只要不出現背叛黃國背叛陛下的王八蛋，史思明其實是個非常理智而聽解釋的人。
朱靈微笑道：“本朝不曾松懈軍事，兵部沒有酒囊飯袋，那麽為何又要把景翠調離前線，回歸故鄉呢？為何又要景翠在老家冀州駐紮三年？”
史思明一怔，臉色微變，難道是發現我想要造反，因此架空我的兵權？
朱靈微笑著，道：“景翠用兵如神，驍勇善戰，忠誠無兩，但是在一些心思上就差了些。”
“景翠啊，兵部調動你回老家曬太陽，其實有幾層意思。”
史思明點頭，心裏繼續想著，糟了，被發現了，此刻是不是該立刻向大漠逃走？
我史思明就是孤身一人逃入大漠，也絕對不能弱了黃國大將的名頭，哪個游牧部落敢小覷了我，我就滅了哪個部落。
朱靈繼續道：“兵部下令景翠回冀州老家駐紮三年，其實是想彌補本朝的失誤。”
史思明皺眉，果然是發現了她想要造反的真相！
朱靈道：“這‘失誤’二字其實不太妥當，應該說是本朝要盡力彌補為本朝付出重大犧牲的功臣的奉獻和遺憾。”
一群將領一齊看著朱靈，這話很容易得罪人的，要婉轉！
朱靈微微搖頭，都是粗人，直來直去慣了，何必婉轉？
史思明皺眉，什麽意思？難道不是被發現了？還好，還好，要是與這些老同僚廝殺終究不太下得了手。
朱靈認真道：“本朝以集體農莊為基層單位，農莊管事和縣令的權力不免過大。”
“貪腐等違法事情還能調查，這借著權勢逼婚的事情就不好查了。”
“所以本朝下了命令，但凡農莊管事不得在任期內成親；縣令不得在任期內與治下百姓成親。”
一個將領看氣氛融洽，微笑道：“所以林泉想要成親，就放棄了馬上就要成為郡守的前程，辭官成親。”
史思明微笑，她與林泉倒也見過幾次，雖然不曾說過話，人還是認得的。
想想林泉成為本朝最著名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典範，她就有些想笑。
然後她眉頭微微一挑，有些懂得朱靈想要說什麽了。
朱靈註意到了史思明的神情，只能繼續實話實說，道：“本朝多有文臣武將孤身一人，為了理想和事業放棄了感情和家庭。”
“這中間固然有個人的選擇，也有不少是被時局影響。”
“本朝男女平等，朝廷從來不認為女子必須成親生子，一個人選擇成親還是單身，朝廷沒有權力幹涉。”
“但假如某個官員或將領一直想要成親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卻因為本朝的大業而耽誤了終生，那就是本朝虧欠了TA。”
朱靈微笑著看著史思明，道：“景翠究竟是被朝廷耽誤了愛情和婚姻，還是自己願意單身，朝廷不知道。”
“朝廷只知道給如景翠般長期被國事所累，沒有機會選擇愛情和婚姻的人一點點小小的……嗯，算不上補償，也不能說是機會……”
“老夫嘴拙，竟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更合適。”
他平靜地看著史思明，道：“總之，若是景翠心中其實盼著愛情和婚姻，那這在冀州老家的三年時間就是景翠尋找良人，成親生子的三年。”
“若是景翠尋找到了良人，成親了，也不用擔心多了家庭的拖累而失去了事業。”
“景翠以後去了軍校任教，時間穩定，強度也大大降低了，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兼顧家庭和事業。”
朱靈真誠地道：“本朝需要景翠這般的忠臣為本朝培訓新一代將領，其中責任之重，景翠不需要我多言也知道。”
史思明忍不住冷笑，胡輕侯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她是本朝第一反賊嗎？真是蠢貨！她若去了軍校，分分鐘就教出幾百個反賊！
朱靈看著嘴角帶著不屑的冷笑的史思明，料想史思明對這番“成親”、“生子”的言語頗為不滿。
他極其認真地道：“景翠或許志在事業，心在天下，願意為天下百姓、天下女子的未來燃燒生命。”
“本朝多有如景翠般為了改變女子命運，走出新路而燃燒自己一身的女官女將。”
“但是……”
朱靈慢慢地道：“……本朝有太多女官女將為了天下百姓而單身了。”
“有無數無知和愚蠢的百姓認為本朝女子當官就必須單身。”
一群將領輕輕嘆氣，難怪民間百姓這麽想，本朝皇帝都單著呢。
朱靈道：“不論朝廷如何解釋本朝從不覺得女子只能在感情和事業中二選一。”
“本朝男女平等，男子可做的事情女子皆可做。”
“男子可以感情和事業兼顧，憑什麽女子只能在感情和事業中二選一了？”
“本朝絕無此意。”
“但民間總有人以為朝廷有一個潛規則，女子當官當兵就要一輩子孤單，非單身不能稱為‘獨立’或者‘愛事業’。”
“而本朝又確確實實有規定，集體農莊管事任期不得成親，縣令不得與本地女子成親等等。”
“朝廷無論怎麽解釋都沒用，信潛規則者無數。”
朱靈認真道：“那些百姓胡思亂想也罷了。”
“三人成虎，朝廷唯恐一些官員和將領也信了這個狗屎的‘潛規則’，刻意為了事業拋棄愛情和婚姻。”
“這就是本朝的最大悲劇了。”
朱靈看著史思明，溫和地道：“所以，朝廷不管景翠究竟是如何想的，朝廷必須還景翠一個公道，給景翠重新選擇的機會。”
一群將領重重點頭，史思明在假期內是走親訪友，是談情說愛，是成親生子，是游山玩水，是一個人獨美，自然全都是由著史思明。
史思明微微一笑：“朝廷倒是有心了。”胡輕侯和一群逆賊倒是有些良心的。
朱靈松了口氣，最尷尬的事說出了口氣，其餘就容易了。
他笑著道：“其二，朝廷希望在軍中也貫徹公平。”
“同樣在軍中，有人在安穩的中原曬太陽，有人在邊疆與游牧胡人廝殺，有人在沙漠開荒，有人在大海彼岸面對嚴寒，這哪裏叫t做公平？”
“本朝所有將士都必須輪替駐地。”
“是名將族人子孫也好，是驍勇殺敵的猛將也好，是大官的寶貝子女也好，每個將士都要輪替到邊關。”
朱靈頓了頓，道：“這裏都是自己人，我就再說得明白些。”
“本朝權力和責任相等，越是享受利益的人越要吃苦。”
“當年陛下和長公主都要四處征戰，大海、沙漠、荒漠處處都有她們的汗水，哪有大官大將的後代可以安穩享受長輩福澤的道理？”
“本朝越是大官大將的後代，越是要經歷最嚴酷的駐地的考驗。”
史思明用力點頭，傲然道：“本朝絕不會出現高官大將隨口一句‘本朝每一存土地都不可以失去’……”
“然後將平民子弟派去喝口水都艱難的最嚴酷的地方當兵，高官大將的兒子在溫暖舒適的中原當兵曬太陽的惡劣事情！”
一群將領重重點頭，本朝絕不會出現這麽不公平的事情。
朱靈道：“景翠在大漠多年，如今要輪換駐地就是為了本朝的公平。”
“不僅僅是你，我等陸續也要輪替駐地，去中原曬幾年太陽。”
朱靈微笑著道：“景翠極有可能在軍校與老夫再次會面的。”
史思明微笑點頭，朱靈的武力值不怎麽樣，但是兵法謀略卻極強，有朱靈在軍校任教才是本朝大幸。
朱靈繼續道：“還有其三。”
史思明和一群將領一齊看著朱靈，還有其他用意？
朱靈厲聲道：“那就是替陛下監督天下是不是已經江山異色！”
“誰對本朝最忠心？那就是我等為本朝出生入死之人！”
“那就是我等堅信公平，為開創公平盛世願意拋頭顱灑熱血之人！”
“這天下不僅僅是陛下的，也是我等無數相信公平，希望所有百姓過上幸福生活的人的。”
“我等若不能遍布天下各地，時時刻刻提防江山異色，我等對得起戰死的英烈，對得起自己的一生嗎？”
史思明神情嚴肅，重重點頭：“沒錯！我等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守住這公平的天下！”
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滿臉豪情壯志，向往未來的烈士才有的美好今天，萬萬不能因為一些垃圾而江山異色，回到狗屎的銅馬朝。
……
冀州。
某個縣城。
上萬人擠在城外使勁地望著遠處。
有人焦急地問道：“史將軍還沒到嗎？”
有人踮起腳使勁張望，兩只眼睛冒著星星：“每次想到史將軍與我是同鄉，我就渾身激動得發抖，與有榮焉。”
一大群人用力點頭，本地風水好，竟然出了史思明將軍，光宗耀祖啊。
一個老漢捋須微笑：“我上一次看到史將軍的時候，她才三歲啊。”
附近好幾個人不屑地道：“你說了幾百次了，每次都不一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老漢惱怒地道：“我怎麽會騙人？我真的見過史將軍！”
那老漢當真見過史思明。
他家幾代人都是史閥的佃農，有一次偶爾見了被家人抱在懷裏的史思明。
只是時間太久了，只記得見過人，其餘一概不記得了，在史思明成名之後，他隨口吹噓往事，自然免不了加油添醋，胡說八道。
人群中有人臉上帶著微笑，心裏百感交集。
史閥平時對佃農也算厚道，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到了危機時刻福報的效果就出來了。
史閥全家完完整整，安安全全，還有好幾個人在新朝為官，位居高位。
而他以及其餘門閥世家就倒了大黴了，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遠處，一支軍隊緩緩走近。
人群中頓時有人大聲叫嚷：“史將軍來了！史將軍來了！”
無數百姓頓時大聲歡呼：“天下第一忠臣史思明！”
好幾個人扯出了巨大的橫幅或者舉起了旗幟，使勁搖晃。
史思明聽著無數人帶著鄉音的歡呼，看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故鄉土地，心中驕傲無比。
胡輕侯可以奪走我史思明溫暖幸福的家，可卻遮擋不住我史思明的光彩。
不論在哪裏，我史思明都能有所作為！
她望著橫幅上的“故鄉等待你”，用力揮舞手臂，大聲道：“我史思明回來了！”
無數百姓更加賣力地大聲歡呼。
數日後。
幾個縣衙的官吏和農莊管事恭恭敬敬地陪著史思明回“家”。
史思明望著四周，物是人非都算不上，這田野、道路、房屋、樹木，竟然沒有一絲一毫是熟悉的。
一個農莊的老社員指著某塊空地道：“老爺家原本就在那裏，後來被一把火燒了……”
史思明望著空地許久，終於認出了一絲痕跡，她輕輕嘆氣：“沒想到我史家老宅也沒了。”
其實她是親眼看著史閥老家被燒成灰的。
當日黃巾賊人多勢眾，又到處扔火把，這史家傳了百餘年的老家就成了灰燼。
史思明望著那塊空地，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豪宅。
那厚實的大門，那高高的圍墻，那雕刻著鳥獸的窗戶……
她記得她的房間內有一塊繡著孔雀的蜀錦，她非常喜歡；
對了，十五叔房間的窗臺上有一個深深的劃痕，那是她與十五叔家的孩子爬窗戶的時候劃破的……
史思明望向記憶中的老宅某個角落，哪裏有個涼亭的，她喜歡與大姐二姐在那涼亭中吃水果，會有兩個丫鬟給她們打扇。
史思明微微出神，喃喃地道：“……都沒了……唉……”
農莊管事與幾個衙役互相看了一眼，微笑道：“這塊地是史將軍家的，如今史將軍回來了，我等當在故地重建史將軍家的豪宅。”
“……雖然不能做到一模一樣，但七八成相似還是可以的……”
史思明一怔，臉色大變，不敢置信地轉頭看著農莊管事和幾個衙役，道：“你說你要在這裏重建史家豪宅？”
農莊管事和幾個衙役微笑點頭。
史思明是朝廷大將，能夠用重修故宅巴結史思明絕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史思明定定地盯著幾人，問道：“縣令可同意？”
一個衙役笑道：“縣令當然同意了。”
史思明繼續問道：“群守呢？州牧呢？”
那衙役笑道：“為史將軍重新故宅只是本縣的一件小事，何須驚動州郡？”
史思明微微點頭，笑道：“本縣官員可有全部同意？不會有人不願意吧？”
那衙役笑道：“史將軍為本朝立下汗馬功勞，修建故宅以示嘉獎是利多當然的，哪裏會有人覺得不妥？”
史思明又道：“太平道的細作會不會上報？”
那衙役帶著漫不經心，道：“為本朝功臣修建故宅之事正大光明，何懼他人上報？”
史思明燦爛地笑了，如春花綻放。
幾個衙役和農莊管事大喜，史思明果然對重修故宅非常滿意，這馬屁拍得好，未來必然是金光大道。
史思明猛然換了臉色，厲聲道：“來人，都拿下了！”
數個士卒一把將幾個衙役和農莊管事按倒在地。
一個衙役驚慌地道：“史將軍，這是何意？”
史思明一腳踢在他的臉上，厲聲道：“叛徒！王八蛋！狗賊！亂臣賊子！賤人！人渣！”
一個時辰後，縣衙所有官吏盡數被抓。
縣令和一群官吏莫名其妙極了：“為何抓我？”
“我犯了什麽罪？”
一日後，郡守帶著一群官吏匆匆趕到，人人臉色鐵青。
郡守看著坐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的史思明，深深鞠躬，道：“下官監察失誤，已經稟告了州牧，等候朝廷處罰。”
“下官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下官親自動手？”
史思明搖頭道：“你若有罪，親自動手不能減輕你的處罰；”
“你若無罪，何苦為了一些人渣染了鮮血。”
她認真地道：“你等只需做好分內工作，殺人放火的事情自然由本將軍負責。”
郡守與一群官員長鞠到地。
史思明站起身，看著臺下數萬驚疑不定的百姓，大聲道；“我是史思明。”
“這裏是我的故鄉。”
數萬百姓用力點頭，誰不知道史思明是本地人？原本想要歡呼幾聲的，只是意外地看到了久違的高臺，以及綁在木柱上的官吏和管事，心中惶恐，不敢呼喊。
史思明大聲道：“我史家是本地門閥，曾有良田萬頃，豪宅花園，美不勝收。”
數萬百姓點頭，哪個門閥老爺家不是如此？
史思明繼續道：“我史家的豪宅在當年黃巾之亂的時候燒了，一片瓦片都不曾留下。”
“我史家也成了本朝太上皇麾下的農莊社員。t”
數萬百姓不作聲，這段歷史本地人人知道。
史思明繼續道：“如今，我史思明為本朝立下了大功，衣錦還鄉。”
“本地官員和管事願意為我史思明重建史家豪宅，但凡原本有的庭院、花園、雕梁畫棟，應有盡有，絕不讓我感到陌生。”
她看著不吭聲的百姓們，大聲道：“這不公平！”
“憑什麽我為本朝立下了大功，我就能再次擁有豪宅？”
“若是重建了我史家豪宅，那是不是還會還我史家田地？”
“我史家有田有地有豪宅，是不是又要成為門閥了？”
“我史家的後代子孫是不是又可以躺在家裏什麽都不幹，卻有吃不完的糧食，穿不完的綾羅綢緞，用不完的金錢了？”
“我史家是不是又可以娶幾十個美女，開枝散葉，人口過百了？”
“若是各地有功之臣都可以建立門閥，擁有豪宅田地美女豪車美酒，這天下是不是又要回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時代了？”
“這天下是不是又會回到所有田地都是門閥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只能賣兒賣女賣自己的世界了？”
史思明眼神變得猙獰：“憑什麽我史思明親手建立的公平的世界要被我親手打破？”
“憑什麽我史思明流血犧牲，無數袍澤拿性命換來的美好世界要重新回到狗屎般的世界？”
史思明俯瞰數萬百姓，眼神中滿是殺氣，厲聲道：“本朝絕不會後退一步！”
“所有想要退回銅馬朝的人，我史思明絕不放過一個！”
“來人，將這些亂臣賊子盡數淩遲了！”
高臺上頓時響起了一片慘叫聲，血肉飛濺。
史思明看都不看那些被淩遲的官吏，那些人若是心中有一絲的公平就絕對做不出重建門閥豪宅的事情，她看一群垃圾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她暗暗嘆息，本朝真的是有太多混入朝廷的垃圾了。
史思明傲然俯視數萬百姓，再也沒有比本朝更好的世界了，縱然垃圾遍地，我史思明也絕不允許本朝受到一絲的顛覆！
雅雀無聲的高臺下，忽然有人大聲叫道：“不愧是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數萬百姓大聲歡呼：“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有人抹著淚水哭喊道：“有史忠臣在此，我再也不用擔心重回銅馬朝了。”
有人微笑著道：“我就知道本朝絕不會任由門閥覆辟。”
有人敬佩地望著高臺上的史思明，重修自己家都能翻臉殺人，果然能夠在本朝走到這個高度的個個都不是普通人啊。
有人嘶啞著嗓子亂叫：“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心中對史思明的崇拜無法用言語表達，唯有用大聲呼喊聊表心意。
史思明聽著高臺下無數人的呼喊，自豪無比，本朝絕不會因為因為一些垃圾混入朝廷而顛覆。
然後又是一怔，“本草第一忠臣史思明”？不對啊，我是潛伏的反賊啊！
肝怎麽忽然疼了？
……
“史思明重建故宅案”通報天下，有人大聲讚嘆：“不愧是本朝第一忠臣！”
有人微笑點頭：“本朝有無數堅定不移的理想主義者在，本朝一定能夠開辟萬世江山！”
各地光速嚴查所有功臣名臣故居，但凡有違法重建者，立馬就是血流滿地，人頭滾滾。
禦史臺深刻反省，太平道的細作雖然忠心，可是對本朝的公平的理解可不深刻，做不到防微杜漸的。
本朝想要維持江山不變，決不能依賴各地的太平道的細作的匯報，必須深深記住只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最真實的。
洛陽軍校。
一群軍校生大聲歡呼：“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
有史思明為本校夫子，已經不是與有榮焉了，而是祖墳冒青煙了。
一個軍校生忽然一怔，道：“我記得傳說中史思明將軍要三年後才到本校任職……”
無數軍校生臉色大變，三年啊！軍校才幾年？搞不好史思明將軍進入軍校的那一刻，自己已經從軍校畢業了！
一個軍校生滿臉通紅，厲聲道：“我一定要成為史思明將軍的親傳弟子！”
無數軍校生用力握拳，不能成為本朝第一忠臣史思明將軍的弟子，這輩子都不會幸福了。
一個軍校生厲聲道：“我等寫請願書給兵部，務必讓史思明將軍立刻到軍校赴任！”
一群軍校生大聲叫嚷：“請願！”“寫血書！”
史思明將軍遲早要來軍校赴任的，早三年有什麽關系？
若是史思明將軍心中想著游山玩水或者尋覓美好愛情什麽的，大不了到軍校教一個月後就放假回冀州嘛。
反正這個本朝第一忠臣無論如何要成為自己的恩師。
……
一個月後，史思明接到兵部命令，即日起趕赴軍校赴任，而後每年在軍校教課一個月，其餘時間回冀州老家。
史思明對此毫不在意，在哪裏都是曬太陽，又有什麽區別？
軍校前，無數軍校生熱切地望著史思明，一齊跺腳，然後又鼓掌，大聲歡呼：“史思明，史思明，第一忠臣史思明！”
史思明死死地盯著那些軍校生，為何這句口號如此熟悉？
十幾個女軍校生拿著花束獻給史思明，一個女軍校生大聲道：“史將軍，我一定要成為想像你一樣的忠臣，為本朝鞠躬盡瘁！”
一群女軍校生用力點頭，眼中閃著光芒，一定要努力向史思明學習！
史思明看著一個個興奮的軍校生，忽然肝又開始疼了。
無數軍校生簇擁著史思明進了軍校，迎面就是一個等身高的雕像。
一個軍校生介紹道：“這是史將軍的雕像！”
趕時間制作的，不是很像，以後可以換個更像的，但是對史思明的崇拜之情卻毫無作假。
史思明死死地盯著那底座刻著“黃國第一忠臣”六個字的雕像，捂著肝，只覺眼前發黑。
歡迎的人群中擠出幾個小孩子，歡喜地看著史思明跳腳：“我以後也要成為史將軍這樣的人！”
“我以後要改名叫做張思明！”
“我要改名叫做天下第一忠臣史思明的第一親衛隊李小花！”
“我也要加入親衛隊！”
史思明緊緊捂住了肝部，做反賊做到這個程度，簡直是人生的恥辱。
一個軍校生問道：“史將軍，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一群軍校生用力點頭，史思明將軍臉黑得像鍋底，又捂著肚子，難道是舊傷發作？
一個軍校生悲傷地道：“一定是在平定胡人叛亂的時候受的傷！”聽說但是史思明一個人平定了半個縣城的胡人叛賊。
另一個軍校生道：“史將軍一直沖在誅殺亂臣賊子的第一線，身上的傷痕太多了。”
一群軍校生七手八腳攙扶住史思明，英雄身上就是有很多故事以及傷口。
有軍校生大聲叫道：“快傳郎中！絕不能讓本朝第一忠臣流血又流淚！”
有軍校生深刻反省：“史將軍本來可以養傷的，是我們為了自己的私（欲）誤了史將軍養傷的大事，我等不是人！”
無數軍校生慚愧無比，如此私心豈配成為本朝第一忠臣的弟子？
史思明憂傷地看著四周眾人，你們能不能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本朝第一忠臣”？難道我要做一輩子的第一忠臣？我是本朝地第一反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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