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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化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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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化胡

太平十三年的二月, 洛陽的胡輕侯終於得知在遙遠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和波斯地區出現了兩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舍特拉城主動投靠了黃國,成為了一塊飛地,安息帝國沒有任何表態。

根據安息帝國境內的安息商人和貴霜商人匯報,安息帝國境內沒有一絲一毫的聚集軍隊、糧草的動向, 安息帝國境內也沒人討論舍特拉的投降。

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覃文靜慶幸得渾身大汗, 恨不得立刻給安息皇帝送一個豬頭表示友好。

一群將領堅決反對, 前腳占領了一個小地方, 後腳就送豬頭極有可能會被誤認為挑釁的。

覃文靜這才作罷。

波斯地區部分城池的主動投降,目前而言似乎是巨大的好事。

薩珊波斯對整個波斯地區的掌控完全沒有預料中的強大和嚴密, 波斯本土宗教的力量更是只在貴族之中, 薩珊波斯怎麽看都不可能奪回投降黃國的城池。

哪怕是最遠離海岸線,能夠得到黃國支援最少的克爾曼城也輕易抵擋住了薩珊波斯的反撲。

假如不是劉星對到處都是低矮的石頭山的波斯地區極其陌生, 對波斯人又缺乏信任和了解,用兵不敢太過激進, 此刻劉星都能將戰線反推三四個城池。

程昱微笑評價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和波斯地區的變化:“敵人太弱小了, 本朝其實不需要這麽謹慎的。”

話是這麽說,但其實程昱很支持現在的謹慎態度。

萬裏之外用兵啊,哪怕海船運輸糧食的損耗低得可以當做不存在, 分分鐘拖垮一國經濟的。

慢悠悠蠶食才最符合黃國的利益。

胡輕侯嘆氣,輕輕揮舞手中的兩份軍報,兩張薄薄的紙嘩啦啦作響:“去年冬天發生的事情,到了此刻朕才知道。”

這狗屎的通信速度啊,一旦前線發生巨變, 想要派援兵都來不及。

程昱笑道:“才延誤了兩三個月,陛下就知足吧。”

別說從萬裏之遙傳回來的信息才耽誤兩三個月, 假如靠驛站傳遞,知道冀州到洛陽的信件需要傳遞多久?

能夠兩三個月就得到萬裏之外的軍情, 全靠各衙署、各軍隊、各諜報部門一路養殖、布置了無數信鴿。

珞璐璐用力點頭:“老大,知道本朝有多少信鴿?本朝的信鴿多得嚇死人!諜報部門都要被稱作養鴿場了。”

珞璐璐幽怨極了,“信鴿傳遞消息”六個字簡單極了,可是知道要保證“信鴿又快又好地傳遞消息”,需要各地諜報部門付出多大代價?

傳奇故事t中某個細作悄悄將一只鴿子放飛傳遞消息的描寫完全不靠譜!

天上有吃鴿子的各種猛禽,地上有無數想要吃鴿子的刁民,鴿子中也有會迷路的笨蛋鴿子,會找不到食物餓死的可憐鴿子,會撞到樹上的頭鐵鴿子。

一份重要的情報怎麽可能就派一只鴿子傳遞消息?

細作以及各個衙署、軍隊傳遞緊急消息的時候,每一次都是幾十只鴿子一齊放飛的,不然一定耽誤大事。

珞璐璐叫苦道:“要是各個衙署、軍隊、細作只是養幾十只鴿子,其實沒什麽的,鴿子能夠吃多少飼料?能夠費多少人工?”

“可是糟糕的是,鴿子只會回家啊!”

珞璐璐對信鴿真是又愛又恨,信鴿傳遞消息是真快,但是從長安飛到洛陽的鴿子再次放飛,絕對不會又回到長安,只會傻乎乎地圍繞著鴿子籠旋轉。

這只會單向傳遞消息的鴿子就意味著洛陽還要將飛回來的鴿子通過人力送到其他地方去。

這狗屎的效率和令人尷尬的“鴿子運輸”,曾經讓珞璐璐沿途設卡,抓了不少曹躁和楊休的細作。

凡是莫名其妙帶著鴿子旅行的都是細作,幾乎就沒有抓錯過。

但如今用在萬裏傳遞信息上,這大量運用信鴿傳遞消息的手段就註定了每一艘在海上航行的船只不管是向哪個方向航行,都會隨船運輸大量的信鴿。

考慮到鴿子沒道理只認一個家,黃朝出現單向飛行的鴿子是不是哪裏出了差錯?

是不是還有什麽養鴿子、訓鴿子的手段?

珞璐璐到現在都沒搞明白,信鴿是豪門大閥才有的稀罕手段,懂得如何訓練鴿子的人更是萬中無一。

平民百姓出身的珞璐璐只能下令諜報部門多做實驗,多摸索,短期內看來絕無搞定信鴿的可能。

胡輕侯尷尬極了,她也就懂得“信鴿”兩個字,然後在電視電影中看到過信鴿,哪裏知道信鴿的具體竅門?

“這個……讓本座想想……”胡輕侯用心思索,是不是搞無線電會更有摸索方向?

葵吹雪笑道:“薩珊波斯無力攻打貴霜王朝,徐榮是不是要回摩羯陀了?”

胡輕侯笑了:“波調多半不識貨。這次徐榮回來了,下次再請徐榮就不是這個價格了。”

她想了想,下令道:“傳旨。命令朱雋從扶南、孟加拉兩地各征兵一萬,西進至孟買港支援覃文靜。”

程昱和葵吹雪微微點頭,意料中事。

波斯地區和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意外發展造成沙漠地區的兵力不足,朝廷自然要就近抽調兵馬支援。

但沙漠地區和查拉塞尼的糧食供應不足,大軍駐紮在孟買港最節省糧食。

程昱微笑道:“本朝有無數良臣猛將用心,何愁本朝不能萬萬年。”

胡輕侯轉頭看程昱,道:“老程不用這麽委婉。”

“朕知道朕的戰略太過龐大,大將領兵萬裏之外,朝廷的實控能力幾乎是零,搞不好大將就造反了。”

“如今海外穩定,全靠一群封疆大吏都沒有野心。”

“朕也知道野心這東西是環境培養的,朕的便宜兒子呂布在冰天雪地中帶著幾萬胡人過家家,竟然也有了謀反的心。”

“此刻沒有野心的封疆大吏會不會不知不覺中也有了野心?”

“哪怕此刻這些封疆大吏沒有野心,以後管理這些海外國土的封疆大吏會不會有了野心?”

胡輕侯輕輕嘆息:“朕一個都不能保證。”

“但是,朕知道一件事。”

胡輕侯聲音輕輕地,卻堅定無比:“朕手中有世上最忠誠最具有良心最為民考慮的良臣猛將,朕若是依然不敢為華夏奪取要地,開疆拓土,定千年未來。”

“那麽,後世不如我者,還有誰敢涉足海外?”

“世上總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第一個遠征海外之人,舍我其誰?”

程昱用力鼓掌:“果然是老夫的明公。”

葵吹雪只是掃了胡輕侯一眼,後續的工作多得令人白發啊。

胡輕侯認真道:“只要朕還活著,本朝絕對沒有人敢造反,絕沒有人能夠造反成功。”

“只要天上不掉隕石,朕怎麽還能再活三五十年的。”

“三五十年後,這扶南、印度半島、沙漠等地已經是兩三代人之後了,對本朝的忠心度怎麽也會有一絲提升。”

“只要杜絕土著官員當地任職,杜絕出現隱形的門閥,海外作亂造反的可能性就會大幅度降低。”

“本朝就是出現了毫無忠心度的封疆大吏,造反前也要掂量掂量。”

胡輕侯微笑著:“當然,只靠土著的向心力自然是不夠的。”

“朕還要削弱海外造反的基礎。”

“朕不會將扶南、印度半島等地作為純農業地區,那些地方是邊境,怎麽可能只有農業?”

“但是本朝的各種格物新產品必須先用在本土,海外必須慎用。”

“雖然這個方式只是治標不治本,更有些飲鴆止渴,但五十年內只怕唯有如此了。”

程昱和葵吹雪微笑點頭,沒有五十年不能真正將海外土地變成華夏一部分。

……

三月底。

陰山北面,集寧。

王德發焦急地伸長脖子望著山口,第一萬次問道:“我們在這裏等候是不是太不恭敬了,是不是該在山口候著?”

紫玉羅傳信,本朝皇帝、長公主要禦駕蒞臨燕然山栗水城,燕然山栗水城的文武官員自然要遠遠地跑來迎接聖駕。

韓華認真回答:“你要不要去洛陽候著?”

都從燕然山栗水城跑到千裏之外的集寧了,這若是還不夠恭敬,幹脆去洛陽好了。

王德發怒視韓華:“這怎麽一樣?這集寧和栗水城之間有幾個城池?”

“我等到集寧等候聖駕自然是應該的。”

韓華搖頭,道:“本朝陛下可不是喜歡繁文縟節的人。”她與胡輕侯見面次數不多,但是印象深刻。

王德發嚴肅對韓華和高覽道:“陛下和長公主見了我等,必然會說‘辛苦諸位衛戍邊疆’。”

“我等必須立刻流淚滿面,哭喊著回答‘為了黃國’。”

每次皇帝或者大臣犒軍,幾乎都是這個固定套路,一定要記住了。

若是哭不出來,那就用盡捏自己的大腿或者胳膊,保證能夠順利淚流滿面。

韓華和高覽使勁乜王德發,多年共事,沒看出你竟然是個馬屁精。

王德發不理,拍馬屁無功無過,不拍馬屁說不定人頭落地的。

他幾乎哀求道:“你們就聽我一次!”

遠處山口,數百騎率先出了山路。

王德發看著那禁軍的旗號,又驚又喜,嗓子都嘶啞了:“來了,來了,快跪下迎接聖駕!”

大軍不斷從陰山中湧出,一盞茶時間後,黃國皇帝陛下胡輕侯的華蓋出現在山路外。

胡輕侯跳下馬背,回望陰山,長長嘆息:“終於出來了。”

一群工部官員尷尬無比。

朝廷要求建立一條溝通漠北的鐵路,但是這個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工部這些年一口氣建了無數的鐵路,造橋技術熟練無比,動不動就幹涸的黃河上至少建了十幾座鐵路橋,有石頭的,有全鋼鐵的。

這造橋技術的進步神速,幾年的發展簡直超過以前一千年的總和。

但是這穿越山脈,尤其是大山脈的技術一直原地踏步。

無論工部怎麽想辦法,都想不出順利經過大山脈的手段。

不論是開山,還是挖洞,都是超級艱難且牽涉巨大風險的工程,工部唯一能夠想到的方式就是老辦法:“換火車”。

巨大的陰山山脈擋在大同北面,沒關系,大家下火車,換騾馬,經過陰山之後再換火車。

簡單又安全。

王德發、韓華、高覽見了胡輕侯,恭敬行禮:“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德發悄悄瞥韓華和高覽,快醞釀感情,快準備淚水!

胡輕侯盯著眾人,慢慢地道:“朕若是說,‘你們辛苦了’,你們是不是就擠出幾滴感動的淚水,回答‘為了黃朝’?”

王德發眼珠子都要掉了,形式而已,哪有提前揭破的?

他猛然懂了,換套路了!

皇帝一定會說,“你們為黃國衛戍邊疆,黃國虧待了你們,你們所有的榮譽都是應得的。”

王德發心中漸漸安定,最近各種新套路層出不窮,版本更新略為慢了些就跟不上時代了。

他繼續醞釀感情,總而言之,所有套路的終點都是嚎啕大哭。

胡輕侯繼續道:“朕也t不會說你們為黃國衛戍邊疆,是為了黃國的安寧,身負重任,勞苦功高。”

她淡淡地道:“朕不在苦寒的邊疆,朕的子弟不在苦寒的邊疆,本朝的大臣的子弟不在苦寒的邊疆,若是這衛戍邊疆的功勞真的如此之大,為何不見朕和本朝大臣的子弟的蹤影?”

王德發一顆心噗通噗通跳,這皇帝怎麽亂來啊!

胡輕侯繼續道:“朕也不會說你們衛戍邊疆多年,是黃國虧待了你們。”

“既然朕認為黃國虧待了你們,為什麽不補償你們?”

“朕十幾年來才跑來犒勞你們一次,這是覺得虧待了你們,想要補償你們嗎?”

“朕覺得這頂多算是表演。”

王德發眼巴巴地看著胡輕侯,悲傷極了,你把套路都揭穿了,我們怎麽辦?

難道版本又又又更新了?邊疆地區更新延遲太嚴重了,完全跟不上啊。

胡輕侯認真地看著眾人,慢慢地道:“本朝開國將士多有壯烈豪傑為了天下百姓的未來,為了華夏的未來,拋頭顱灑熱血,所求豈是簡單的功名富貴,或者帝皇一句不值錢的嘉獎?”

“朕的一句誇獎能夠抵得上你們為國為民的心?”

“朕的一句誇獎能夠抵得上你們多年來的風吹雨打天寒地凍?”

韓華跪在地上,眼睛看著地面,卻重重點頭。

若是單純為了功名富貴,在這苦寒之地衛戍邊疆簡直是太不劃算了,想要升官就要在皇帝身邊,就要在京城,不然為什麽大官的子女都在京城卻官運亨通?

胡輕侯道:“你們為國為民,在苦寒之地受苦多年,朕卻覺得不夠。”

王德發已經被胡輕侯的言語驚得麻木了,皇帝都是這麽隨心所欲毫無人性的嗎?

胡輕侯大聲道:“朕來集寧,朕來栗水城,不是為了犒勞你們。”

“朕是要讓懷著為國為民的壯士再次發光發熱,征服更多的疆土。”

她厲聲道:“朕要你們驅趕無數對本朝忠心的,不忠心的,想要功名富貴的,想要百姓幸福的將士殺向西面,征服烏克蘭!”

“本朝的壯士的鮮血和生命不該耗在無聊地衛戍邊疆上!”

“本朝的壯士的鮮血和生命應該與朕一起拋灑在為天下百姓奪取更多富饒的土地上!”

胡輕侯看著不知不覺中擡頭死死盯著她的韓華、高覽、王德發等人,大聲道:“跟隨朕的旗幟,在華夏的歷史上留下姓名和聲音吧!”

她舉起手臂,大聲道:“我是胡輕侯!”

無數士卒跟著大聲呼喊:“我是張三!”

“我是王二毛!”

韓華大聲呼喚,心中被莫名的情感填充得滿滿的,真是美好的年代。

……

紫玉羅跟隨第二批將士出了陰山,見了王德發驚魂未定的臉,大笑出聲:“胡老大就是這樣的人。”

若是沒有一顆瘋狂的心,怎麽可能創建王朝?

他笑了許久,收斂笑容,嚴肅地盯著眼前的官員和將領們,道:“本朝南征大海,所有參與者都將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我等有幸西征草原,萬萬不可浪費了寶貴的機會。”

紫玉羅絲毫不覺得有必要討論西征合不合適,朝廷的命令是可以討論的嗎?

也不覺得有必要提西征後的功名富貴。

紫玉羅執掌並州多年,早已明白財富和地位到了一定程度後就沒有什麽物質享受上的期盼和刺激了,唯有精神上的追求以及發自內心的理想才能讓人眼睛放光。

此刻,紫玉羅眼睛放著光,大聲道:“這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機會!用我們的鮮血創造歷史吧!”

韓華和高覽大聲歡呼,熱血沸騰。

王德發肝疼極了,多年不見,成熟穩重的紫玉羅怎麽變得這麽中二了?

……

集寧城內,一群新黃國人興奮地看著一支支大軍或進入城內,或在城外列陣,或忙著搬運騾馬上的貨物到火車上。

一個新黃國人用流利的漢語大聲道:“我就說過了,黃國是人間天堂!”

看那小山般的糧食袋,草原上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多糧食。

另一個新黃國人得意地道:“這還用說!看那火車!黃國就是神靈顯聖的王朝,有神靈的王朝怎麽會不是天堂?”

一群新黃國人用力點頭,草原的神靈根本不能與黃國的神靈相比。

一個新黃國人微笑道:“再過一年,我就能帶著全家去陰山南邊種地了。”

一群新黃國人羨慕地看著他,陰山南邊啊,聽說那裏比集寧還要好幾十倍。

另一個角落,一群“牧馬漢人”一邊幹活,一邊看著源源不斷地大軍走出山口。

一個“牧馬漢人”低聲道:“什麽黃國有無數神靈,我是不信的。”

“那火車不過是一種異獸而已,與神靈有什麽關系?”

一群“牧馬漢人”用力點頭,那火車有嘴巴,有眼睛,要吃煤炭,會吼叫,不是力氣大,能夠馱貨的異獸是什麽?

雖然不常見,但是異獸就是異獸,與駱駝或者鼠頭鴨沒有任何區別。

一個“牧馬漢人”低聲道:“若不是為了吃不完的糧食,我們腦子有病才投靠黃國人呢。”

一群“牧馬漢人”微笑點頭,他們可不是那些拋棄長生天的信仰不堅定的垃圾,他們對長生天的信仰深入血液之中。

學習漢語,穿漢人衣衫,種地,為漢人牧馬放羊等等,都是為了活下去的權宜之計。

一個“牧馬漢人”低聲鄙夷道:“信仰長生天,死後就能進入天堂。信仰太平道能夠得到什麽?長生?太平道倒是找一個長生的人出來啊。”

其餘“牧馬漢人”低聲笑,那些漢人真奇怪,怎麽會信仰得不到好處的神靈?

這可不是他們這些“權宜之計”的人的偏見,那些真心拋棄長生天,成為漢人的游牧胡人又有幾個信了太平道?

草原游牧的生活太過不可測,太需要神靈的力量,但得不到任何好處的神靈有個P用?

一群“牧馬漢人”低聲嘲笑著,成為“牧馬漢人”衣食無憂已經足夠了,再進一步經受層層考驗成為新黃國人實在毫無必要。

一個“牧馬漢人”一邊幹活,一邊隨意地掃了一眼山口,陡然渾身一震,脫口而出道:“長生天啊,那是什麽?”

其餘“牧馬漢人”轉頭望去,驚呼聲四起:“長生天啊!”

“那是什麽!”

“啊啊啊啊!”

遠處的山口,幾個比房子還要巨大的古怪圓球飛在天空,緩緩地靠近集寧。

古怪圓球下方,一支黃國士卒緩緩前進。

一個“牧馬漢人”死死盯著那古怪的圓球,顫抖著道:“那是異獸,一定是異獸!”

另一個“牧馬漢人”大聲怒吼:“你瘋了!這怎麽可能是異獸?你見過沒有翅膀在天上飛的鳥嗎?”

“你看仔細,那是一個人頭!那是一張人臉!”

其餘“牧馬漢人”一齊點頭,草原人眼睛極好,哪怕隔得遠了,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圓球上有眼睛,有耳朵,有鼻子。

那哪裏是古怪的圓球,那分明是一顆沒有頭發的大腦袋!

一個“牧馬漢人”堅定地跪下,雙手高舉,以最恭敬的姿勢匍匐在地,虔誠道:“偉大的黃國神靈啊,請寬恕我對你的不恭敬。”

其餘“牧馬漢人”反應極快,沒錯!這除了是黃國神靈,還有什麽可能性?

一群“牧馬漢人”紛紛匍匐在地,虔誠無比:“偉大的黃國神靈啊,我將永遠跟隨你的腳步。”

一個“牧馬漢人”伏地痛哭,能夠親眼看到真神,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

另一個“牧馬漢人”匍匐在地,臉上又是堅定又是猙獰,厲聲道:“以後我們部落……不,我們就是‘牧馬漢人’!我們一定要成為漢人!我們要信仰太平道!”

“誰敢有二心,我就親手殺了他!”

其餘“牧馬漢人”匍匐在地,堅定點頭支持,毫不猶豫決定拋棄從來不曾見到過,也從來不曾回應過祈禱的長生天,堅定地信仰太平道。

一個“牧馬漢人”額頭觸地,嘴裏抱怨著:“我就說火車是神靈的法術,漢人都這麽說的,你們偏說是異獸,這次可害死我了。”

遠處,一群新黃國人同樣匍匐在地上。

一個新黃國人興奮地道:“這一定是太平道的神靈!”

另一個新黃國人堅定無比:“就算不是神靈,也是神靈的仆役!”

天上飛的巨大人頭只有神靈和神靈仆役兩種,難道還是你家的鴿子嗎?

另一個角落,一群太平道的信徒歡喜地看著天空的熱氣球,興奮無t比。

一個信徒笑道:“教主又有新的神通了?”

見過火車就知道教主的神通有多麽厲害,一日千裏啊,而且人人可以使用,還不需要血祭和吸收陽氣。

另一個信徒望著天空,道:“聽說這是格物道的產物,叫做‘熱氣球’。”

聽說工部研究許久了,原理也大致了解,就是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做出來。

一個信徒微笑道:“格物道果然是天書啊。”

一群信徒重重點頭,教主傳下來的天書怎麽會有錯,只要好好學習,一定會學得無上大法。

遠處,一騎黃國士卒從集寧鎮中出來,大聲叫嚷:“新黃國人三抽一從軍,‘牧馬漢人’盡數從軍,不從者殺無赦!”

無數新黃國人大聲歡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無數“牧馬漢人”恭敬匍匐在地,信仰黃國神靈,為黃國而戰,理所應當。

……

熱氣球下,幾十人用力扯著繩索,牽引著氣球前進。

一個士卒松了口氣,道:“終於出了山區了。”

幾十個士卒一齊點頭,如釋重負。

用熱氣球運輸物資確實比用騾馬方便,絲毫不用擔心熱氣球崴了腳,也不需要擔心熱氣球需要吃飼料。

但是熱氣球過山區簡直是一場噩夢。

山區內風向無法掌控,雖然不至於將熱氣球吹走,但是飄蕩的繩索極其容易與山區的大樹糾纏在一起。

哪怕皇帝陛下親自在前面開路,將道路兩邊的所有樹木盡數砍斷了,依然不能完全保證熱氣球的牽引繩不會纏在什麽神奇的地方。

幾裏地後的山路中,輕渝和水胡坐在一個熱氣球中,無聊極了。

輕渝後悔道:“早知道不坐熱氣球的。”

水胡長嘆道:“上當了。”

還以為坐熱氣球很刺激很舒服,沒想到坐在熱氣球上一兩個時辰之後,飛在空中的新鮮感過去,立馬感受到了熱氣球的拘束。

不能四處活動,不能自己掌握方向,不能想停就停,看到一群鳥飛過來還會心驚膽顫。

輕渝堅定地道:“工部若是做不出動力,我再也不坐熱氣球了。”

水胡用力點頭,順便問道:“是不是下去走走?”坐飛艇真是膩味了。

輕渝堅決反對:“我坐飛艇是為了偷懶嗎?我坐飛艇是為了威風!”

要不是想著無數人看到自己從飛艇上下來的羨慕和驚恐,她腦子有病坐這麽久飛艇呢。

水胡鄙夷地看輕渝:“你就這麽點追求嗎?”

輕渝怒視水胡,挽袖子:“不可以啊!”

下方的士卒忽然開始歡呼,兩個廝打的女孩子低頭一看,已經出了山區。

水胡立刻開始整理發型和衣衫:“待會是跳下熱氣球,在空中轉圈落地,還是走下熱氣球?”

輕渝手忙腳亂整理衣衫,道:“當然是跳下熱氣球轉圈!”

水胡嬉笑:“姐姐會不會罵我們?”

輕渝立刻道:“肯定會啊,但是我才不管呢。”

……

數日後,栗水城西幾十裏。

一面惡魔部落的旗幟在某個營地邊飄揚,一陣風吹過,半人高的牧草彎曲,露出草地中一截石礫堆上的鐵軌。

一個游牧胡人躺在草地上,對身邊金貴的鐵軌視若無睹。

這裏是栗水城的地盤,栗水城的漢人有言,誰敢打鐵軌主意,惡魔部落就會將誰整個部落全部殺光祭祀惡魔。

附近的游牧胡人對栗水城的漢人的言語嗤之以鼻。

方圓幾百裏之內的惡魔部落中誰不知道這鐵軌其實是巨大的祭祀惡魔的法陣的一部分,不然誰會將寶貴的鐵放在地上?

誰敢破壞法陣,那就是破壞惡魔的沈睡,整個部落都會被吸幹鮮血,吃掉心臟。

白癡才會破壞法陣招惹惡魔呢?

遠處,忽然有號角聲響起。

那游牧胡人一躍而起,驚訝地望去,卻見百餘黃國騎兵正在向這裏疾馳。

他顧不得四周的羊群,急忙向營帳飛奔。

等他到了營帳,黃國騎兵已經到了。

一個黃國騎兵頭目大聲道:“黃國要去西方奪取更肥沃的土地,各個惡魔部落內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不論男女,三抽一從軍。”

“不是惡魔部落的人,盡數從軍。”

“不從者,殺無赦!”

惡魔部落的頭領小心地問道:“若是為黃國征戰,是不是能夠成為‘牧馬漢人’?”

在無數游牧胡人的註視中,那黃國騎兵頭目驚愕地道:“這還用說?”

“凡是為我黃國征戰的人都會成為我黃國的‘牧馬漢人’!”

惡魔部落中的胡人盡數歡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樣牧馬放羊,“牧馬漢人”有飽飯吃,而惡魔部落要靠老天爺給面子,誰不想要成為“牧馬漢人”?

一個胡人男子大聲道:“我願意從軍!”

雖然打仗有風險,但是在草原游牧睡覺都有被狼吃了,被寒流凍死的風險,能夠自己掌握的風險算老幾?

一個胡人女子怒吼:“為什麽是十抽一?我們都要去!”

整個部落的人一齊點頭,成為“牧馬漢人”的利益太大,沒道理不能全部從軍的。

……

栗水城千裏之外。

一支車隊緩緩向西,清脆的皮鞭聲中,無數牛羊老老實實跟在車隊之後。

一個胡人少年一邊揮舞著皮鞭,將幾頭走偏了的羊趕回羊群,一邊與另一個胡人少年道:“西面真的有天堂?”

那被問的胡人少年得意地道:“當然!”

他大聲地道:“我聽我父親和部落頭領說的,西面有一片美好的土地,到處都是柔嫩的牧草,常年有河流流過,河水甘甜,還有肥大的魚。”

那揮舞皮鞭的胡人少年小心地問道:“什麽是魚?”

那被問的胡人少年也不知道,大聲道:“反正是好東西。”

那揮舞皮鞭的胡人少年重重點頭,天堂的東西當然是好東西。

車隊中,幾十個胡人圍在一個魁梧的壯漢身邊,任由戰馬緩緩前進,問道:“鐵木和,西面真的有天堂?”

鐵木和大聲道:“你們沒有聽過傳說嗎?”

“西面有天堂,西面有肥沃的草原,西面是神靈賜予所有游牧部落的寶地,只要向西就能得到幸福。”

一群胡人點頭,草原中處處都有這個傳說,還有一首歌唱西面天堂的歌曲呢。

鐵木和大聲道:“所有人都說西面是天堂,西面就一定是天堂。”

一群胡人用力點頭,草原的消息就沒有假的,西面一定有天堂。

一個胡人皺眉道:“可是,我們難道不是從西面來的嗎?”

另一個胡人用力點頭,整個部落千餘人都是多年前從西面向東遷移而來的,如今忽然又要向西,走回頭路是小事情,最怕的是沒有任何結果。

鐵木和環顧四周幾十個胡人,道:“我與頭領商量過了,西面一定有天堂,只是我們的老家不夠西,還要再往西才有天堂。”

幾十個胡人有點信了,自己的老家果然不夠西。

一個胡人道:“可是,西面不是在打仗嗎?”

為什麽多年前整個部落向東遷移?

那是因為更西面的地方有巨大的戰爭,兩個部落大廝殺,羅馬部落和安息部落大戰,還有日耳曼部落等等盡數卷了進去,殺得天昏地暗,血流變地。

聽說好幾個萬餘人的大部落都沒有一個活口,這才讓整個草原無數部落向東遷移。

這個只有千餘人的部落與無數小部落一樣,面對潮水般向東湧入的部落無力抵抗,只能被迫向更東面遷移,擠壓更東面的小部落的空間,導致那小部落也只能向東遷移。

鐵木和回答道:“從我們遷移到現在,都有十幾年了,難道他們能夠打十幾年?”

“等我們回去,戰爭一定停止了。”

他大聲道:“再說了,要不是因為西面有天堂,為什麽兩個超級大部落打起來了?”

一群胡人點頭,有道理啊。

鐵木和長長嘆氣,道:“最重要的是,東面的黃國可不好惹。”

一群胡人終於不吭聲了,誰不知道栗水城的黃國人刀槍不入,比惡魔還要兇殘。

鐵木和悠悠道:“我們除了向西,還能去哪裏?”

好幾個胡人嘆氣,草原中的遷移就像浪潮,一浪推一浪。

西面的源頭發生了波動,最終數不清的草原部落都在向東遷移;東面的源頭發生了波動,最終數不清的草原部落向西遷移。

這就是草原的規矩。

十幾裏外,一個幾百人的小部落緩緩向西遷移。

一群胡人大聲歌唱:“……遙遠的西方有片草原,名字叫做烏克蘭……”【註1】

“……有人在傳說它的土地t四季長滿了牧草……”

“……為了這個神奇的傳說,我要努力去尋找……”

“……烏克蘭,神秘烏克蘭……”

“……我一定要找到它……”

……

栗水城內。

胡輕侯與眾人看著地圖。

黃國滲透草原多年,終於有了一份詳細的地圖,山川,河流,草場,沿途的游牧部落的人口數,盡數都有標註。

胡輕侯冷冷地道:“朕以兩千禦林軍,三千並州軍為中軍。”

“在集寧征兵五千,在栗水城征兵兩萬,總共三萬大軍西征烏克蘭。”

“朕很清楚兵力不怎麽夠。”

紫玉羅、韓華、徐晃等人用力點頭,若是只想烏克蘭一日游,三萬大軍足夠了,想要將烏克蘭劃入黃國國境,那麽三萬人在遼闊的草原中簡直就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胡輕侯道:“所以,朕的計劃是吞並遇到的所有游牧部落,然後以之為前驅。”

一群將領對視了一眼,這個戰略計劃普普通通,是個人都能想到,重點是如何實現。

胡輕侯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道:“吞並草原的方式主要是兩個。”

“其一,成為草原游牧部落中的一支,以草原游牧部落的方式掌管草原。”

“其二,蠶食草原。或遷移人口,或建城,或建長城。”

“這兩種方式朕用數年時間實驗了,效果了了。”

韓華嚴肅點頭。

“惡魔部落”,“牧馬漢人”,草原建城等等都可以順利鎮壓草原游牧部落對中原的覬覦,但是與占領草原完全是兩回事。

胡輕侯道:“是朕狂妄了。”

“朕以為比草原人識字,比草原人聰明,比漢朝人、銅馬朝人狠毒,所以朕就能夠占領草原。”

“可惜草原人以游牧為主,是千百年來草原人用鮮血和性命換來的經驗。”

胡輕侯嚴肅地道:“不能種地的草原除了游牧,再也沒有其他方式了。”

什麽工業化,什麽靠出產礦物石油天然氣換錢,這些手段在這個狗屎的世界太超前了。

這狗屎的世界中草原的大部分地區就只能放羊牧馬,其餘都是狂妄自大的胡思亂想。

一群官員和將領看著胡輕侯,這是皇帝陛下發罪己詔?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啊。

胡輕侯道:“朕這次西征,決定換個方式。”

她眼神惡狠狠地,厲聲道:“朕只要烏克蘭!其餘苦寒之地,朕由得游牧民族去牧馬放羊。”

徐晃大驚失色:“老大,飛地可不好處理!”

紫玉羅面無人色:“那烏克蘭的土地再肥沃,至少要三五年開墾才能變成熟地,三五年內的糧食全靠中原運輸。”

“若是任由游牧民族占領其餘土地,如何保證三萬人的糧食通道?”

至於鐵路那是更不用想了,不能觸碰鐵軌的規矩只對惡魔部落的“熟胡”有效。

對那些從來不曾聽說過黃國、惡魔部落等等的草原部落而言,地上的鐵軌簡直是神靈賜予他們的禮物,不挖光了都對不起祖宗了。

胡輕侯笑了:“朕要將偌大的草原上的胡人盡數向西驅趕。”

韓華一怔,她一直在做這項工作啊,可是胡人來來去去,實在是太多了,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胡輕侯微笑了:“那是你們太老實了。”

胡輕渝和水胡瞅一群人,真是老實人。

徐晃一瞅輕渝和水胡的神情,秒懂,笑道:“原來如此。”

一群人看徐晃,你這麽聰明,怎麽沒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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