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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人改變信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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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人改變信仰了!

當貴霜王波調沖進軍營的時候, 巨大又整齊的叫嚷聲迎面而來:“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波調一怔,勒住了戰馬。

軍營內數千貴霜士卒整齊的列陣,手裏的長矛奮力向前刺出, 厲聲叫嚷:“若有退縮, 後排殺前排!”

波調心中陡然苦澀無比。

狗屎!這些貴霜人為什麽與前線作戰的士卒的精神狀態完全不同?

這些貴霜士兵懂得漢語“若有退縮, 後排殺前排”的含義到底是什麽嗎?

他看著數千貴霜士卒操練, 動作整齊,幹凈利落, 心中再次憤慨。

狗屎!這些黃國人真的真的真的很會練兵!

波調深呼吸, 轉頭看跟在身後的將領,一字一句地道:“你們就不會像黃國人一樣練兵嗎?”

他原本想要平穩的、有帝王威嚴的、緩緩地說話, 但最終依然提高了嗓門,厲聲道:“你們就不會‘若有退縮, 後排殺前排’嗎?”

幾個將軍沈默。

波調再一次深呼吸, 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失態,進一步又反思自己驚慌失措跑到黃國教導團軍營的舉動。

他努力在臉上擠出輕松愉悅的表情,輕輕一夾戰馬, 戰馬緩緩前進。

遠處,徐秀焱見到了波調等人,轉身吩咐士卒去統治徐榮,然後快步迎了上去,行禮道:“偉大的貴霜王殿下。”

波調微笑揮手, 慢悠悠跳下了馬,淡淡地道:“徐將軍呢?本王打獵路過, 順便看看他。”

他轉身對身後一群貴霜將領官員笑道:“徐將軍若是忙碌,那就算了, 本王只是順便而已。”

一群貴霜將領和官員會意,擠出溫和輕松的笑容,仿佛真的是打獵歸來。

徐榮匆匆趕到。

波調微笑著上前,道:“徐將軍辛苦了,可還習慣貴霜的飲食?若有什麽不便,只管與本王說。”

“本王與黃國是一家人,與徐將軍更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哪有什麽不能直接說的。”

徐榮微笑應著。

波調絕口不提前線又一次大敗,薩珊波斯再次全殲貴霜王朝大軍,只是客客氣氣親親熱熱胡說八道。

臨到天黑,波調這才仿佛隨口提了一句,道:“薩珊波斯人近日再次進攻貴霜,徐將軍可有空帶兵去教訓教訓那些野蠻人?”

徐榮自然是客客氣氣應了,三日內就拔營去前線。

波調這才滿意地微笑,又與徐榮一起吃了酒肉,直到月上中天,這才帶人離開。

徐榮和徐秀焱看著波調的背影,徐榮低聲道:“貴霜一定又大敗了。”

徐秀焱冷笑道:“貴霜王好像有長進了。”

雖然在徐榮和徐秀焱的眼中,波調心中的倉惶完全掩飾不住,但是與以前掩飾和假裝都做不到的時候相比,這一次波調是真的有巨大進步了。

徐榮淡淡地道:“多半是薩珊波斯。”

徐秀焱點頭,反叛的貴霜北部的游牧部落距離貴霜王城極遠,貴霜王沒道理懼怕,多半是西面的薩珊波斯又一次大勝貴霜王朝的軍隊,直接威脅王城了。

徐榮悠悠道:“不與薩珊波斯交手,不知道薩珊波斯的強弱啊。”

到了貴霜之後,徐榮等人才第一次知道“薩珊波斯人”的存在,一張張貴霜的戰報中,貴霜王朝的軍隊遇到了薩珊波斯人只有“大敗”和“超級大敗”兩種結果。

但這並不證明薩珊波斯有多強,因為貴霜士卒的戰鬥力弱得令人震驚。

徐榮做夢都沒想到貴霜士卒竟然垃圾成這樣。

貴霜士卒不懂陣法,不懂兵種配合,不懂列陣,這些徐榮都在意料之中。

在徐榮眼中貴霜王朝就是蠻夷,見識過了扶南和摩羯陀、百乘幾個蠻夷之地的軍隊,徐榮一點都不認為貴霜王朝的士卒能夠像點模樣。

可貴霜王朝的士卒竟然爛成了新高度!

徐榮第一次召集貴霜士卒訓練,為了襯托氣氛,隨便下令吹響號角。

悠揚的號角聲中,徐榮面前的數千貴霜士卒瞬間臉色大變:“救命!”

“快逃!”

“媽媽!”

“不要殺我!”

數千貴霜士卒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亂叫。

徐榮當時眼珠子都要掉了,差點以為這是在做夢。

軍營中的訓練啊!就是吹響了號角啊!大白天啊!竟然就炸營了!

世上有這麽狗屎的軍隊嗎?

事後一查,這次“集結號炸營事件”竟然造成了幾十個貴霜士卒被踩死,幾百個貴霜士卒受傷。

真是狗屎!

徐榮知道貴霜王朝絕對不會把真正的精銳士卒交給他訓練,眼前這幾千貴霜士卒多半就是放下鋤頭的農奴。

但這表現哪怕是農奴士卒也太太太太太過分了!

一葉知秋,徐榮對貴霜王朝軍隊的戰鬥力不抱任何幻想,進一步將貴霜北部叛亂的游牧民族的戰鬥力直接攔腰打折,然後再攔腰打折七八次。

以前以為貴霜北部叛亂的游牧民族的戰鬥力至少有黃國北部的匈奴、鮮卑人一半,現在看來拿匈奴人鮮卑人與貴霜王朝北部的叛亂游牧民族對比,簡直是對匈奴人和鮮卑人的(侮)辱。

真不知道這種戰五渣都不算的垃圾軍隊是怎麽保家衛國的!

怪不得胡輕侯完全沒把貴霜王朝當回事,在恒河流域的兵力極其薄弱。

戰勝垃圾都不算的貴霜王朝的軍隊,徐榮實在不知道薩珊波斯人是極其驍勇善戰,還是僅僅比垃圾好那麽一點點。

徐秀焱認真道:“十二叔,萬萬不可小覷了薩珊波斯人,獅子搏兔也要用全力。”

徐榮微笑點頭:“有理,是為叔大意了。”

他絲毫沒有小覷薩珊波斯人,打定了主意用最鄭重的態度對待一支未知的敵人,但是徐秀焱的誤會讓他滿t意。

徐家是沒有資格做皇帝的,老老實實擺正態度,做個為強大王朝開疆拓土的功臣其實也不錯的。

徐榮微笑著轉身回營帳,作為降將竟然有開疆拓土的機會,他投降胡輕侯真是太正確了。

……

數日後。

貴霜王朝西部某城。

一群貴霜百姓懶洋洋地挖著泥土高墻,不時有人停下來說笑。

一個黃國士卒拿著皮鞭奮力抽打偷懶的貴霜百姓,厲聲叫道:“你們不是為了我們挖泥土高墻,你們是為了你們自己!”

“若是城破,你們都會被薩珊波斯人殺了!”

一群貴霜百姓懶洋洋地應著,裝模作樣奮力挖幾鏟子土,然後繼續偷懶。

徐秀焱臉色鐵青,這些人比摩羯陀人還要懶散並不稀奇,但是為什麽沒有一絲面對敵人進攻的緊張感?

這些人就沒有一絲家國情懷嗎?

許久,徐秀焱才冷靜下來,這些人都是農奴,給誰做奴隸不是做奴隸?

黃國本土的百姓都不怎麽介意銅馬朝成了黃朝,她能指望一群不識字,沒有任何人身自由,從出生這一天開始就是奴隸的人有一絲絲保護國家和家園的情懷?

這些奴隸恨不得貴族老爺們都被殺了呢。

徐秀焱輕輕嘆氣,終於知道摩羯陀人和百乘人百年之內皆是奴隸了。

不把自己當人的人不死絕了,不把自己當人的思想不滅絕了,其餘人怎麽會覺得自己是人?

斥候警告的號角聲中,徐秀焱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厲聲道:“準備戰鬥!”

遠處,一支薩珊波斯的軍隊緩緩靠近。

一個波斯將領望著遠處的城鎮,大聲道:“打下這個城鎮!”

一群波斯將領興奮地叫嚷:“打下這個城鎮!”

一個波斯將領大聲讚美著:“偉大的太陽神,我將為你而戰鬥!”

另一個波斯將領舉起手裏的長矛,大聲道:“打下這個城鎮,用一百個人的鮮血獻祭太陽神!”

一個波斯將領望著遠處的貴霜城池,眼神火熱:“貴霜人有錢!有數不清的錢!越靠近東邊,貴霜人越有錢!”

一群波斯將領用力點頭,貧窮的貴霜人憑借香料賺了大錢了,不搶貴霜人搶誰?

要是能夠一舉控制了香料的源頭,薩珊波斯人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什麽安息帝國全部去死!

一個波斯將領望著遠處奇怪的泥土圍墻,笑道:“哎呀,這個貴霜人的城池竟然有城墻。”

其餘波斯將領大笑,貴霜人以為泥土堆也能擋住強大的薩珊波斯人的軍隊了?

一個波斯將領厲聲下令:“進攻!”

數千波斯士卒大聲叫嚷,沖向前方的泥土高墻。

泥土高墻之上,一群貴霜士卒看著瘋狂叫嚷著沖過來的波斯士卒,渾身發抖。

一個貴霜士卒顫抖著道:“我……我……好怕……我……”

另一個貴霜士卒手裏的長矛掉在了地上,他卻全然不知道,依然驚恐地盯著前方的波斯士卒。

一個貴霜士卒轉身就逃,人影一閃,一支長劍已經刺入了他的胸膛。

四周的貴霜士卒驚恐地看著徐秀焱從那貴霜士卒的身上猛然拔劍,一股鮮血激射濺在徐秀焱的臉上。

徐秀焱反手又是一劍,斬殺了不曾殺逃兵的後排,舉起帶血的長劍,臉上掛著血珠,厲聲叫道:“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無數貴霜士卒聽見熟悉的口號,條件反射,厲聲叫道:“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徐秀焱大聲道:“誰敢逃跑,就殺了誰!”

“你們與波斯人戰鬥不一定會死,逃跑一定會死!”

無數貴霜士卒渾身發抖,訓練時候被斬殺的百餘不聽號令的士卒的鮮血和慘叫聲浮現在腦海中,對黃國將領的懼怕再一次控制了全身。

一個貴霜士卒握著長矛,對著前方的波斯人聲嘶力竭地叫嚷:“來啊!敢過來我就殺了你!”

另一個貴霜士卒淚流滿面:“我不想死,我想回家……”可是腳步站得牢牢的,一步都不敢退卻。

一個貴霜士卒咬牙道:“黃國老爺不會騙我的,黃國老爺待我可好了,黃國老爺不會騙我的……”

徐秀焱盯著越來越近的波斯人,大聲道:“放箭!”

百餘個貴霜弓箭手彎弓搭箭攢射,箭矢紛飛中,十餘個波斯士卒中箭倒下,但波斯人的腳步絲毫不停,瘋狂叫嚷著沖向了泥土高墻。

徐秀焱厲聲叫嚷:“殺!”

泥土高墻上數千貴霜士卒聲嘶力竭怒吼:“殺!”

遠處,一個波斯將領皺眉看著前方的戰局,貴霜人竟然沒有逃跑?波斯人竟然沒有一口氣占領那可笑的泥土高墻?

他看著一個有一個勇敢的波斯人從泥土高墻上滑落,分不清是被貴霜人殺了,還是失足滑落。

那波斯將領皺眉道:“貴霜人的將領是誰,很不錯啊,若是活捉了,試著招攬他。英雄不該留給貴霜人。”

泥土高墻前的廝殺從早晨殺到中午,又從中午殺到了下午。

泥土高墻前已經堆滿了屍體,薩珊波斯人卻怎麽都無法突破泥土高墻。

一個波斯將領莫名其妙極了,破口大罵:“真是見鬼!”

那些見了波斯人就會逃跑的貴霜人竟然越打越強了,他們的力氣是用不光的嗎?

泥土高墻上,一個貴霜士卒一矛將一個波斯士卒逼退,看著那身高高他一個頭的強壯波斯士卒狼狽地滑落泥土高墻,他放聲大笑:“來啊,來啊,再來啊!”

另一個貴霜士卒捂著傷口,退在一邊,一邊包紮,一邊對接替他位置的貴霜士卒道:“不用怕波斯人,我們貴霜人比他們厲害多了!”

那接替的貴霜士卒一邊奮力刺殺,一邊冷笑:“你也配教我?我殺了一個波斯人,你殺了幾個?”

裹傷的貴霜士卒臉色鐵青,加快包紮,怒吼著:“你閃開,老子來!”

天色漸黑。

一個波斯將領皺眉道:“今日是打不下來了,召回士卒,我們休息一晚,明日再進攻。”

號角聲中,波斯士卒開始撤退。

忽然,又是一聲號角聲從波斯軍隊的身後傳來,百餘騎兵陡然從某個方向對著波斯軍隊急沖。

騎兵的最前方,龐德厲聲叫嚷:“向前!向前!一直向前!直到戰死!”

騎兵沖入驚慌的波斯軍隊中,龐德一矛刺殺了一個波斯士卒,厲聲叫嚷:“殺!”

泥土高墻上,無數貴霜士卒大聲歡呼:“黃國!黃國!黃國!”

騎兵跟在龐德身後反覆縱橫,如入無人之地,波斯軍大敗。

一個波斯將領在幾個親兵的護衛下倉惶逃竄,嘴裏依然不甘地罵著:“我們也有騎兵!有種與我們的騎兵單挑啊!”

輸給了騎兵不丟人,丟人的是大意了,完全沒想到貴霜人敢反擊。

十幾裏外,一支波斯騎兵和步兵的混合部隊緩緩前進。

一個波斯將領笑著道:“聽說貴霜的東面土地富饒,地裏全部都是昂貴的香料。”

另一個波斯將領道:“只要我們打下了貴霜,我們就把香料的價格漲三倍!”

一群波斯將領大笑,這是必須的。

忽然,一支騎兵從道路邊的樹林中鉆了出來,無聲無息地向他們奔來。

一個波斯將領驚愕地道:“那是誰的騎兵?”

忽然,那支騎兵陡然加速,開始沖刺。

那波斯將領大驚:“不好!是敵人!是貴霜人!”

另一個波斯將領看著那支騎兵的旗幟,淒厲大叫:“不是貴霜人,是黃國人!”

“黃國人?為什麽是黃國人?”

徐榮帶領騎兵已經沖進了波斯軍隊之中,四處砍殺。

淒厲地哭喊聲中,波斯軍隊崩潰,四散奔逃。

徐榮厲聲下令:“追上去,殺光他們!”

……

黃國教導團輕易全殲了薩珊波斯人的一支勁旅,奪回城池數個。

波調放聲大笑,然後又將酒杯重重砸在了地上。

柔軟的白銀酒杯在地上打滾,酒水的濃香彌漫。

波調惡狠狠看著一群波調將領,呵斥道:“同樣是我貴霜人,同樣是薩珊波斯軍隊,為什麽徐榮就打贏了,你們就打輸了?”

“為什麽我貴霜人在黃國人的指揮下就能浴血死戰,在你們的指揮下只會逃跑?”

波調惡狠狠指著一群將領,厲聲道:“你們要知恥!”

他憤怒無比,要不是這些廢物,他會喊黃國爸爸?真以為他心甘情願做兒子嗎?

一群貴霜將領默不作聲。

眾人散去,走出老遠,一個貴霜將領這才道:“王八蛋,要不是黃國人壞了規矩,怎麽能夠打贏?”

其餘貴霜將領重重點頭,為什麽貴霜人在徐榮的麾下能打,在別的貴霜將領的麾下只會逃跑?

因為貴霜將領怎麽會讓一群貴霜農奴吃飽飯!

一群貴霜將領憤怒極了,軍中吃空餉那是規矩!克扣軍糧那是規矩t!

沒看見貴霜王朝現在有錢了,可是士卒的軍餉沒有漲一個銅板嗎?

黃國教導團讓貴霜農奴士卒吃飽飯就是壞了規矩!

一個貴霜將領冷冷地道:“一群農奴吃飽飯了,精銳士卒怎麽管理?難道給精銳士卒吃肉嗎?”

一群貴霜將領用力點頭,待遇好壞是比較出來的,農奴士卒吃不飽飯,能夠吃飽飯的精銳士卒自然忠心耿耿。

如今農奴士卒能吃飽飯了,精銳士卒的待遇就必須提升,這不是要從貴霜將領的錢包中掏錢嗎?

那貴霜將領嚴肅地環顧四周的將領,道:“諸位,規矩是祖上傳下來的,是經歷了千錘百煉的,是考慮了所有人的利益的,破壞了任何一個環節都會導致整個環節的崩潰。”

“黃國教導團不是貴霜人,可以隨時拍拍屁股回黃國,他們不在乎規矩,更不在乎破壞規矩的後果。”

“我們不同,我們決不能破壞規矩。”

一群貴霜將領重重點頭,祖傳規矩萬萬不能破壞。

一個貴霜將領冷笑道:“黃國人以為他們能打,其實那是沒有見過我們的精銳。”

“我堂弟麾下的精銳勝過黃國人十倍,若不是為了某些原因,怎麽會讓黃國人囂張?”

一群貴霜將領點頭,“某些原因”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誰要是連“某些原因”都不理解,將屬於家族的精銳士卒盡數拼光了,信不信貴霜王分分鐘就把這個家族連根拔起?

家族的精銳只能為家族流血,絕不能為了貴霜王流血!

一個貴霜將領摸著自己的大肚子,笑道:“今日我請客,走,我們去吃飯。”

一群貴霜將領歡笑著,紛紛打趣。

“去年你還瘦得像猴子,一年時間就胖得像頭豬了。”

“香料生意的錢好賺吧。”

那大肚子將領樂呵呵笑著,很理解前線的貴霜將領為什麽聞風而逃。

這年頭哪個貴霜將領、官員、貴族沒錢?

沒錢的時候為了錢拼命,有了錢憑什麽還要拼命?那不是白賺錢了嘛。

……

安息帝國南部,薩珊波斯人控制地區。

阿巴斯港。

幾十騎昂首挺胸從街上經過,街上的波斯人恭敬地跪下行禮。

待幾十騎消失不見,一群波斯人才站直了身體。

一個波斯男子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冷冷地道:“那些貴族的駿馬脖子上掛著花環,有什麽好事嗎?”

另一個波斯男子淡淡地道:“能有什麽好事?要麽是貴族聯姻,要麽是大勝貴霜人,要麽是打敗了安息人。”

“不論哪一個,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附近的波斯人一齊點頭,那些波斯貴族喊著“安息人搶奪波斯人的錢財,波斯人絕不屈服!”的口號起兵奪取了大片的土地,好些波斯貴族發了大財。

可是這與波斯普通人有什麽關系?

一個波斯人冷冷地道:“當然有關系,波斯老爺需要勇敢的士卒,只有戰鬥而死的士卒才能進入天堂。”【註1】

一群波斯人有的冷笑,有的嘆氣,有的憤怒。

一個波斯人平靜地道:“這就是我們波斯的偉大的貴瑣羅亞斯德教啊。”

平靜的聲音中濃濃的諷刺味道根本不曾遮掩。

一個年輕的波斯人大怒,呵斥道:“你想說什麽?貴瑣羅亞斯德教不好嗎?”

“沒有貴瑣羅亞斯德教,你死後能去哪裏?是想要下地獄,還是想要被邪神吃掉?”

那年輕的波斯人憤怒地看著四周的波斯人,大聲道:“貴瑣羅亞斯德教是我們波斯人的宗教,我們每一個人都要聽從教義,誰若是不遵守教義,誰就是叛徒!”

四周的波斯人默默地看著那憤怒的波斯人,眼神詭異。

那年輕的波斯人繼續呵斥著四周的波斯人:“沒有太陽神,世界就沒有光明!”

“沒有月亮神,晚上就沒有光明!”

“沒有神靈,波斯還是波斯嗎?”

“凡是波斯人就要為貴瑣羅亞斯德教而自豪!”

那年輕的波斯人指著四周的波斯人,口水亂噴,大聲道:“你們這些人就該抓去血祭!”

四周原本準備默默散去的波斯人中,一個波斯男子再也忍耐不住,轉身冷冷地看著那年輕的信徒,一字一句地問道:“請問,你家裏是貴族嗎?”

那年輕的信徒大聲道:“不是!”

他傲然看著四周的波斯人,大聲道:“我家世代是貴族老爺的管家!再過三十年,我就會是貴族老爺的管家!”

那管家的後代看四周的波斯人如看著一群猴子,自己是貴族的管家,約等於貴族,哪裏是一群猴子能夠相提並論的。

那提問的波斯男子繼續問道:“在貴瑣羅亞斯德教中,貴族管家能夠進入天堂嗎?”

那管家的後代毫不猶豫地道:“當然!”

那提問的波斯男子厲聲道:“你敢褻(瀆)偉大的貴瑣羅亞斯德教!我要去告你!”

四周的波斯人大聲叫著:“將他抓起來,告他!”

“褻(瀆)貴瑣羅亞斯德教的異端,告他!”

一個波斯人撿起石頭用力砸在了那個管家兒子的腦袋上,厲聲道:“打死瀆神者!”

附近有波斯士卒聞聲跑來,一群波斯人大聲叫嚷:“這個人褻(瀆)神靈,竟然說管家可以進入天堂!”

帶隊的波斯士卒頭目立刻冷笑了:“好大的膽子!打死他!”

偉大的貴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義寫得清清楚楚,只有祭司和貴族,以及為了祭司和貴族而戰死的勇士才能進入天堂。

進入天堂之後,祭司和貴族繼續享受美女、美酒、水果、羊肉,而戰死的勇士……

一群農奴勇士能夠進入天堂已經是神靈莫大的恩德了,還想享受美女美酒?做夢去吧!

為貴族效力的管家依然是奴隸,奴隸也想進入天堂?

這妥妥的違背教義和褻(瀆)神靈,打死了都是便宜了他。

一群波斯人奮力沖上去重重毆打那管家的兒子,只是片刻,那管家的兒子鮮血和腦漿崩裂,四周無數波斯人大聲歡呼:“打死一個瀆神者!”

眾人歡呼著散去,笑容沒有維持多久,臉上又是憤怒和絕望。

一個波斯人渾身發抖,道:“我父親為了貴族老爺種了一輩子地,累死在地裏了。”

附近的波斯人悲傷地看著他,累死在地裏不能進天堂的。

另一個波斯人慢慢地道:“我父親為了貴族老爺與安息人打仗,斷了一條腿,幾年後才死了。”

一群波斯人沈默,真不知道這算不幸還是大幸。

在這缺醫少藥的時代,手上劃破一塊皮都會莫名其妙地被死神帶走,斷了一條腿幾乎就是馬上死亡的重病,能夠熬幾年自然是幸運的。

但根據教義,熬幾年就不算“戰死”,所以不能進入天堂。

街上,那一隊波斯士卒將屍體隨意地拖到一邊,也不打掃地上的鮮血,慢悠悠繼續巡邏。

一個波斯士卒低聲道:“那個賤人竟然以為自己是貴族了,真是白癡。”

一群波斯士卒重重點頭,給貴族當狗當久了,竟然以為自己是人了,真是可笑。

那頭目苦笑,他知道“賤人”二字是罵那背叛階級的管家兒子,可是聽在耳中就是刺耳極了。

因為他也是不能進入天堂的“賤人”啊。

擁有祭司和貴族血脈的“貴人”才能進入天堂,才能當將領,其餘人都是“賤人”,不論怎麽努力,撐死就是一個小頭目。

那頭目深呼吸,看看四周沒人,對一群士卒低聲道:“若是前線兵力吃緊,調我們去前線,絕對不要拼命,不值得。”

一群士卒用力點頭。

一個士卒壓低聲音道:“見過這麽多拼命的人的下場,白癡才拼命呢。”

一群士卒或慘然,或苦笑,或嘲笑,或無奈。

祭司和貴族的血脈才能當將領,當官員,農奴的血脈僥幸脫離了農奴的身份,成為仆役,成為士卒,成為小頭目,但這種幸運也到頭了。

有多少以為通過努力工作可以當文官的仆役,有多少以為通過拼命殺敵可以成為將領的士卒,最後只能在努力和拼命中沈淪一生。

哪怕是傳說中,都沒有聽說過有農奴出身的波斯人成為了貴族、官員、將領。

一個波斯士卒冷笑著:“也就那些內地的蠢貨才會以為戰死後進入天堂是榮耀,才會以為努力拼命可以發財,可以當官。”

城市的某個破爛屋子中,一個波斯人淡淡地道:“……哪怕打破了貴霜人的城池,搶走了像小山般高的金幣和香料,我們也不會拿到一個銅幣。”

一群波斯人悲傷點頭,為了波斯貴族打仗能夠得到的只有死亡和天堂,其他就算是t一根稻草都不用想,全部是貴族老爺們的。

那波斯人冷冷地道:“黃國人說得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什麽我們只能一輩子當奴隸,一無所有?”

城外的某個山林中,一群波斯人有氣無力地砍柴。

天氣越來越冷,身上單薄的麻衣完全不能抵禦寒冷,但是這些柴火不是為了自己而砍。

整個山林都是貴族老爺的,柴火也是貴族老爺的,誰敢私自砍柴試試!

管家分分鐘就帶人剝了那膽大包天的賤人的皮。

波斯農奴能夠取暖的東西只有貴族老爺不要的牛糞、羊糞、馬糞。

寒風中,一個波斯男子跺著腳活動身體,大聲道:“孔曰成仁……”

四周好幾個波斯男子大聲道:“孟曰取義!”

又是一個波斯男子大聲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四周一群波斯男子大聲背誦著《論語》和《孟子》,麻木的表情漸漸變得興奮。

一個波斯男子大聲背誦著,心裏對大海另一邊的黃國充滿了好感。

阿巴斯港距離黃國的沙漠地區只隔了一個小小的波斯灣,無數波斯和黃國的商船穿梭在波斯灣上,阿巴斯港的波斯人對黃國非常了解。

黃國人人平等,所有人都能通過科舉當官,所有人都能吃飽飯,所有人死後都要下地府接受審判!

一個波斯男子大聲道:“黃國沒有天堂,為了老爺戰死也不能進入天堂,可是我不在乎!”

“我要信仰儒教!孔子萬歲!儒教萬歲!黃國萬歲!”

一群波斯男子大聲道:“我也不在乎天堂!”

“黃國萬歲!”

死後才能進入的天堂太遙遠太縹緲,哪有活著的時候就能享受平等、當官、吃飽飯來得實在。

……

阿巴斯港城內某個豪宅中。

幾個波斯貴族舉杯慶祝:“為了偉大的太陽神!”

眾人幹杯。

一個波斯貴族對另一個波斯貴族笑道:“聽說你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的未婚妻是誰?”

那要結婚的波斯貴族搖頭道:“還能是誰?是我二伯家的女兒。”

他無奈極了:“我不喜歡她,從小就不喜歡她。”

“我喜歡的是我四叔家的二女兒,可惜她是我大伯家的三哥的未婚妻。”

一群波斯貴族笑著:“其實你二伯家的女兒也很漂亮的。”

眾人絲毫不覺得同一個家族的堂兄妹結婚有什麽不對,所有波斯貴族都是貴瑣羅亞斯德教的信徒,貴瑣羅亞斯德教允許近親結婚。

再說了,一個城市內的波斯貴族只有那麽幾家人,幾百年下來,誰與誰不是親戚?

波斯貴族之間的婚姻本來就是親戚之間的婚姻,區別只在於血統之間究竟隔了一層還是兩層而已。

一個波斯貴族笑著問道:“今年的祭祀打算血祭幾個人?”

另一個波斯貴族皺眉道:“聽說軍隊那些人每打下一個城池就血祭一百個人,若是我們的祭品比軍隊那些人少太多,只怕神靈會不高興。”

一群波斯貴族重重點頭,用自己家的奴隸血祭自然是比不上軍隊拿敵人血祭的,但是也不能太寒磣。

一個波斯貴族笑道:“我們每家都血祭三十個人吧。”

一群波斯貴族點頭,這個數字很不錯,家族中找三十個老弱或者不聽話的奴隸還是可以做到的。

……

薩珊波斯控制區,克爾曼城。

前方大批波斯士卒被黃國人打敗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城池,幾千個波斯士卒的損失對薩珊波斯而言已經是一次沈重的打擊。

一個波斯將領大聲道:“偉大的薩珊波斯人是世上最勇敢的人!沒有任何人可以正面擊敗我們!”

“但是,卑鄙無恥的黃國人偷襲了我們!”

“我們一定要報仇!”

一群波斯貴族和將領點頭,自己人之間其實沒有必要喊口號的,向東進攻貴霜王朝就是為了香料,就是為了數不清的財富。

但誰都知道黃國人與貴霜人都是香料聯盟的一份子,肯定不甘心被波斯人奪走香料的。

一個波斯貴族冷冷地道:“黃國人要是真的愛好和平,為了所有人的幸福而努力,那就該將香料給我們波斯人。”

“黃國不肯將香料給我們波斯人,就是想要卡我們的脖子,我們絕對不能允許!”

一群波斯貴族鄭重點頭,與黃國人的戰爭不可避免。

一個波斯將領道:“我們必須再次征兵,我們需要更多的士卒。”

攻打垃圾般的貴霜王朝不需要多少士卒,但是與能夠輕易全殲幾千個波斯勇士的黃國作戰就必須全力以赴了。

一個波斯貴族笑道:“男性農奴的一半作為士卒。”

假如不是因為現在是冬天,地裏不需要勞動力,以及打下了貴霜王朝後就得到了香料,從此有用不光的錢,白癡才會拿一半男性農奴去打仗呢,就不怕地裏沒人種糧食嗎?

一群波斯貴族和將領重重點頭,打仗必須全力以赴,添油戰術決不可取,直接將一半男性農奴盡數壓上,力求一口氣滅掉貴霜王朝。

一個波斯貴族笑道:“貴霜王朝真是走了大運啊,地裏竟然長金子。”

窮困潦倒,看它一眼都算輸的貴霜王朝竟然可以種香料,真是老天爺拯救貴霜王朝。

另一個波斯貴族笑道:“以後這長金子的土地就是我們的了。”

一群波斯貴族和將領放聲大笑,什麽與安息帝國的戰鬥,什麽奪取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糧食,統統不如地裏的香料重要。

……

克爾曼城的某個破爛的角落。

一群波斯農奴聚在篝火邊,燃燒的羊糞的臭氣彌漫四周,但所有人從出生開始就習慣了羊糞的臭氣以及少得可憐的溫暖。

一個農奴低聲道:“我好餓……”

其餘農奴不吭聲,繼續蜷縮著身體,誰不餓?

那農奴低聲抽泣:“我要是生在黃國多好。黃國的人人都可以吃飽肚子,每個人都是平等,人人都能當官老爺……”

一群農奴的臉上浮現出向往的微笑,求而不得的痛苦,以及無限的絕望。

另一個農奴道:“我聽說……前線的軍隊被黃國人的軍隊殺了,好幾千人一個都沒活著回來。”

這句話肯定有問題,一個都沒活著回來,怎麽會有消息傳來的?

但是一群農奴誰都沒有細究,也不覺得有什麽悲傷。

那支波斯軍隊的士卒不是本地人,死光了也與本地人沒什麽關系。

一個農奴反而道:“我們怎麽可能打贏黃國人?他們每天都能吃飽飯的。”

一群農奴重重點頭,絲毫不覺得立場或者判斷有問題。

餓肚子的人打不過吃飽飯的,難道不是天理?

萬惡的薩珊波斯老爺打不過偉大的善良的黃國,難道不是天理?

一個農奴低聲道:“要是黃國人能夠打到這裏該多好……”

一群農奴沈默許久,一個農奴慢慢地道:“早點睡吧,夢裏什麽都有。”

眾人更加沈默了,想要黃國人打到這裏果然只能是在夢裏才有的美事。

黑暗中,一個波斯仆役飛快地跑到了篝火邊,大聲道:“出大事了!”

眾人有氣無力地轉頭看他。

那仆役大聲道:“貴族老爺們要把所有男性農奴都送到前線去打黃國人!”

一群農奴驚愕地看著那仆役,沈默數秒,陡然爆發各種叫嚷聲。

“真的假的?”

“所有男人?”

“我們怎麽打得過黃國人?這不是要我們去送死嗎?”

“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嗎?”

“王八蛋!老子絕對不去!”

怒吼聲、哭泣聲、嘆息聲中,一個波斯士卒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眼睛在黑暗中閃閃放光。

他一字一句地道:“既然波斯老爺們不給我們活路,我們就沒有必要給波斯老爺們活路!”

四周陡然安靜了。

那波斯士卒大聲叫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我要做黃國人!”

“我要吃飽飯!”

四周無數波斯人憤怒大叫:“做黃國人!吃飽飯!”

“殺光貴族老爺!”

……

一群波斯貴族在豪宅中飲酒作樂,不時伸手在豐滿性感的女奴身上游走。

一個波斯貴族忽然一怔,道:“你們聽見了嗎?”

一群波斯貴族搖頭,沒聽見什麽啊。

眾人停止了說話,豪宅外的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

“殺光貴族老爺!”

“我們要做黃國人!”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豪宅內,一群波斯貴族臉色大變:“王八蛋,那些賤人竟然造反了!”

“衛兵!衛兵!”

只是片刻間,無數波斯奴隸已經沖進了豪宅,棍棒石頭雨點般像一群波斯貴族落去。

一個波斯將領看到人群中竟然有波斯士卒,忍不住怒吼:“快殺了那些賤人!快救我t!”

幾個波斯士卒獰笑著一刀砍在那波斯將領身上:“救你?你不是要去天堂嗎?我又去不了天堂!”

數日間,波斯農奴造反的浪潮從克爾曼城飛快向四周蔓延,薩珊波斯控制區西部沿海城市飛快響應。

“儒教萬歲!”

“黃國萬歲!”

波斯灣對面的黃國沙漠地區,覃文靜聽說波斯人主動加入黃國,毫不猶豫立刻派兵渡海接收城市。

黃國鐵甲船在阿巴斯港靠岸,岸上無數波斯人大聲歡呼:“黃國人來了!黃國人來了!”

“黃國萬歲”

有波斯人虔誠跪下,大聲哭泣:“黃國人終於來了!”

有波斯人大聲嚎哭:“孔子!孟子!”

覃文靜望著匍匐在地的波斯人,喃喃地道:“多年辛苦栽培,終於長出果實了。”

她深呼吸,大聲叫道:“所有黃國人都能吃飽肚子!都不會在冬天凍死!”

無數波斯人大聲歡呼:“黃國萬歲!”

覃文靜聽著歡呼聲,又是得意,又是憐憫,被黃國人嫌棄的儒教竟然被波斯人瘋狂追捧,這些蠻夷的文明和宗教竟然比儒教還要不公平。

這個世界真是狗屎。

覃文靜俯視無數哭泣跪拜的波斯人,微笑著,堅定地道:“黃國將會拯救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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