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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民之手勢,甚於防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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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民之手勢,甚於防川

寒風呼嘯, 小輕渝和小水胡皺眉苦思,還有什麽深刻的用意?

程昱看著兩個小女孩慘兮兮地皺著小臉苦思,怒視胡輕侯:“明公何以如此苛刻?”

小輕渝和小水胡才十四歲啊十四歲,十四歲才多大?十四歲就該每天頑皮胡鬧, 無憂無路, 哪能以官員的標準要求她們?

胡輕侯傲然擡頭看天空:“朕的妹妹們必須規規矩矩, 老老實實, 每天就會宅鬥,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 說話細聲細氣,被人欺負了只會哭。”

小輕渝和小水胡扁嘴瞅姐姐, 糟糕,被姐姐知道了。

胡輕侯惡狠狠瞪她們:“想不出來今晚就不準吃飯!”

程昱明白了, 小輕渝和小水胡又闖禍了。

他笑著問道:“你們兩個又做了什麽壞事了?”

小輕渝委屈了:“這次我們真的什麽都沒做……”

小水胡用力點頭:“真的不能怪我們……”

她眨巴眼睛, 道:“要怪就怪月明的心太脆弱了,被人說了幾句就發瘋……”

這幾日不知道是誰造謠,說月明就是一個菜雞, 曾經被小輕渝和小水胡打得滿地找牙,哭著喊著求饒。

月明自然大怒,憑什麽侮人清白?

但是造謠最可怕的就是毫無下限,月明越憤怒,謠言就越越離譜, 短短幾日已經從哭著求饒變成了尿褲子了。

月明屢次澄清絕無此事,可一群謠言受眾只是反問:“你能打得贏輕渝和水胡嗎?肯定打不贏!全洛陽的官員子弟就你沒有被打過, 一定是尿褲了,輕渝和水胡才放過了你。”

這個反問太惡毒, 月明完全無力招架,勃然大怒,唯一的駁斥謠言的方式只有與輕渝和水胡單挑了。

可惜最近幾年輕渝和水胡越來越能打,月明毫無把握,於是咬牙瘋狂苦練,早上雞沒叫就起床跑步,晚上月上中天還在打熬氣力,發誓要打得輕渝和水胡投降。

輕渝大咧咧揮手:“謠言止於智者,月明被謠言迷惑了心竅,說明他是笨蛋。”

“以為區區幾日的修煉就能抵得上我們十幾年的苦練,說明他是超級大笨蛋。”

水胡無辜地看著姐姐:“姐姐,事情就是這樣,與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全程都是無妄之災,她們真的什麽都沒做,能怪她們嗎?

水胡委屈地扁嘴:“若是我們要打月明,一招就夠了。”

輕渝堅決反對:“怎麽可以用一招?要給月白姐姐面子的,至少要三招才行。”

胡輕侯怒視兩個小丫頭,沒見過這麽囂張的女孩子。

輕渝得意地看著姐姐:“姐姐,我們哪有你一半的囂張啊。”

程昱用力點頭:“明公當年十四歲的時候可是名動京城啊。”

胡輕侯拍桌子:“胡某十四歲的時候只會潑水,什麽時候用拳頭打人了?”

程昱斜眼乜她,就不信這也能騙到小輕渝和小水胡。

小輕渝和小水胡果然毫無誠意地道:“沒錯,姐姐就會潑水。”然後歡呼:“我們去潑月明水吧?敢挑戰我們,必須教訓他!”

胡輕侯扯住兩個小丫頭衣服,呵斥道:“來人,盯著她們,沒有想出其餘目的不許離開皇宮一步!”

兩個小丫頭瞅瞅怒目的姐姐,急忙假裝深思,等胡輕侯走遠了,一左一右扯住程昱的手臂賣力搖晃:“到底還有什麽詭計?”

程昱被兩個努力賣萌的小女孩糾纏得沒辦法,低聲道:“告訴你們沒關系,但是絕不許潑月明水!”

這麽冷的天若是潑水,一定會生病的。

小輕渝認真點頭:“誰在乎那菜雞。”

程昱這才笑道:“千年來,民間靠體力生存,重男輕女是為了生存而爆發的無奈選擇,但凡家中沒有兒子的都被人吃幹抹凈了。”

“到本朝集體農莊制度下終於人人有飽飯吃,不用擔心沒有兒子與人搶水、搶地、搶野菜。男人女人都能憑勞動吃飯。”

“本朝有物質基礎可以執行男女平等,也有政治體系推行男女平等,這男女平等必然是可以在計劃生育的暴力手段下實現的,唯一的懸念是究竟三年夠不夠而已。”

“若是不夠,大不了十年,三十年;大不了多殺一些人,怎麽可能搞不定男女平等?”

程昱看著一眨不眨盯著他的小輕渝和小水胡,笑道:“你們說的沒錯,本朝用那些冥頑不靈,一心想要兒子,死了也不可惜的人的鮮血和性命為朝廷和天下百姓開疆拓土。”

“但這只是表面。”

“除了公平、男女平等,本朝其實一直有個國策。”

小輕渝和小水胡睜大眼睛看著程昱。

程昱笑著道:“那就是激勵百姓尚武。”

小輕渝和小水胡有些記起來了,尖叫道:“原來如t此。”

“姐姐一心想要百姓武勇,而不是只會念書,受了欺負只會跪下求饒,所以才有了‘官府不管,報仇無罪’的律法。”

“如今本朝各個州郡的百姓見揚州百姓因戰功而可以生二胎,必然有很多想要生二胎的人心生向往,一心從軍。”

“有這些人追求軍功,奮力練武,必然帶動身邊的其他人,民間尚武之心必然旺盛。”

隔壁鄰居或者親友都在賣力練武,大家都隨大流練武幾乎是肯定的事情。

程昱微笑點頭,本朝一直想要培養百姓尚武之心,今日以計劃生育鼓動百姓從軍,雖然算不上很大的效果,但多少對百姓尚武有些裨益。

他微笑道:“陛下以軍功和功名為生二胎的條件,就是為了推動尚武和格物道的普及啊。”

小輕渝和小水胡用力點頭,姐姐給她們吃冰淇淋吃肉,她們才會委委屈屈做功課,百姓也是一樣的,沒有好處誰願意練武和學格物道啊。

程昱微笑著,小輕渝和小水胡都太小了,此刻與她們說胡輕侯為了民族的未來,拋棄弱民愚民策略的氣魄,兩個小女孩也聽不懂,一切等她們再長大些再說吧。

程昱繼續道:“這只是其一,還有其二。”

他看著又一次皺起小臉的小輕渝和小水胡,笑著道:“為何本朝推動男女平等,有這許多受盡了男尊女卑的女子的反對?”

“為何本朝不忌殺人,屢建京觀,卻依然有百姓以為人多就能反抗朝廷?”

小輕渝和小水胡搖頭,這些百姓真是太愚蠢了。

程昱淡淡地道:“愚民不可計事!”

小輕渝和小水胡互相看了一眼,賊賊地笑,老程的口頭禪果然冒出來了。

程昱知道兩個小女孩鬼鬼祟祟地笑什麽,他全然不在意。

“愚民不可計事”成為他的招牌也沒什麽的,本來就是他的心裏話,以及社會真理。

程昱微笑著繼續道:“那些婦女認為生兒子才能挺直了腰板,改變人生,是因為家族裏的人都這麽說。”

“那些以為人多就能對抗朝廷的,是因為家族人多,一呼百應。”

“人啊,其實和蝗蟲是一樣的。”

“一只蝗蟲是綠色的,無害的,老實巴交的,見到人靠近就會飛走。”

“一萬只蝗蟲的時候就會變成黃色的,有毒的,兇神惡煞的,別說見人就跑了,沒有吃人只是因為牙齒要不下人的血肉。”

小水胡懂了,叫道:“哇!姐姐好狠!”

小輕渝還沒想明白,扯小水胡衣角:“什麽?”

程昱笑著道:“陛下認為天下百姓敢於對抗朝廷的勇氣,以及無數惡俗的根基就在家族。”

小輕渝終於懂了,怪叫:“姐姐要分拆家族!”

程昱點頭道:“其實陛下一直在分拆家族,只是以前都集中在門閥世家上。”

一個門閥世家被黃朝吸收的時候,將會被無限分拆到各地的集體農莊內,幾乎不存在一個集體農莊內出現同一個門閥世家子弟的可能。

但集體農莊對民間百姓卻寬容很多,盡量將認識的人分在一個集體農莊內,互相扶持和幫助,也不會因為身邊都是陌生人而產生畏懼。

只是這些善意如今越來越透出了腐朽的氣息。

那些整個村子的人被集中在一個集體農莊內,裏長、村長、家族元老的話有時候比集體農莊的管事還要好使,更有在裏長、村長、家族元老的帶領下悄悄對抗農莊管事的事例。

胡輕侯數次想要分拆家族,卻發現百姓之間的親戚關系極難界定,方圓五十裏內總能找到一些拐彎抹角的親戚。

胡輕侯與真定趙家的關系就是例子。

若是將全國集體農莊盡數打散重組,分拆到百裏之外,卻又成本太高,讓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糧食危機的胡輕侯心疼和畏懼。

程昱淡淡地道:“如今民間百姓為了生二胎,主動拋棄家族去千裏之外的邊疆,今生與家族未必還有聯系,家族元老的權力何在?”

“以家族為單位對抗朝廷的基礎何在?”

“那些遷移之人在最初幾年連個熟人都未必有,唯有依靠朝廷,依靠集體農莊,依靠律法。”

“幾年後,這些依靠依賴就會形成習慣,本朝律法會更加深入人心,基層的掌控將會更加牢固,皇權不下鄉的情況再也不會存在。”

程昱看著用力點頭的兩個小女孩子,道:“利用遷移到苦寒之地有生二胎的資格分拆家族,其實是陛下打擊門閥世家的手段的延續。”

“哪個門閥的起初不是因為聚族而居,出色之人提攜家族親戚,形成了更多的優勢,占有了更多的資源,最後壟斷地方,最終成為門閥的?”

“集體農莊內也能形成家族,也能形成門閥。”

小輕渝用力點頭:“姐姐一直不許農莊管事以上官員成親,就是為了遏制新的門閥的產生。”

程昱微笑點頭:“男女平等、尚武、遏制門閥都是長久的事情,僅僅依靠朝廷律法或者科舉制度等等是不夠的,要從方方面面入手,更要想在百姓的前面,堵死一切漏洞。”

小輕渝和小水胡用力點頭。

程昱笑道:“其三,就是釣魚。”

他淡淡地道:“本朝真正忠於陛下,不管陛下做什麽都堅決支持陛下的人不過幾十萬人。”

“其餘數千萬百姓不是支持陛下,而是支持自己從陛下手中得到的利益。”

“陛下用計劃生育釣出來了一批人,比如幽州涿郡的郭縣令,比如兗州泰山郡的蟊賊。”

這些已經被淩遲的十八流小角色實在不值得費力記住名字,程昱完全不記得這些家夥叫什麽了。

“但難道天下就只有這麽幾個人對陛下虛與委蛇,口蜜腹劍?”

“陛下還要繼續釣魚。”

“每一個看似處於合理不合理,講理不講理之間的律法都是在釣魚,看哪條魚以為是機會,跳出來作死。”

小輕渝和小水胡握拳:“殺光一切不老實的賊人!”

程昱笑了笑,繼續道:“這《黃朝三年規劃》其餘還有一些小目的。”

“比如實邊。朝廷想要將百姓遷移到苦寒之地可不容易,多有百姓反抗乃至造反。”

“前銅馬朝和前漢朝多有打下了疆域,卻因為沒人實邊而不得不放棄的事。”

小水胡道:“我知道!比如河套地區!”

“河套地區已經是蠻夷之地了,以並州男丁稀缺,多為女子的局面看,若不是姐姐打下了並州,河套地區的郡縣多半會在銅馬朝手中名存實亡,最後不覆成為華夏土地。”

程昱點頭,讚嘆道:“水胡公主學識很豐富啊。”

小水胡得意地用鼻孔看天,輕渝瞪程昱,我也很有學識的!

程昱繼續道:“如今百姓踴躍報名遷移到苦寒之地去,邊疆人口增加,軍力增加,本朝的實控疆土將會大大增加,再也不覆胡人擾邊之苦。”

小輕渝道:“遼東、朝州多有可以種地的地方,只是缺人種植,有大量百姓填充之後,朝廷不僅僅不需要萬裏迢迢運輸糧草給邊疆將士,還能反哺中原。”

疆域越大,越是不會被一次天災人禍波及所有產糧地,只要互相救濟,再大的災難都會過去。

程昱笑著道:“每次天下一統之後,多半會有大治,而後人□□發,短短二十年人口翻了數倍。”

“而中原能夠容納的人口有限,百五十年之後整個中原就會因為人口太多而陷入缺地缺糧的窘境。”

“中原亂,天下亂,整個天下將重覆百姓饑寒交迫,流離失所,造反起義,遍地白骨的輪回。”

“如今將百姓盡量遷移到邊疆去,大力開發邊疆,增加田畝,而同時中原各地人口因為遷移而減少。”

“一來一去,本朝需要面對人口過多,口糧不夠的時間就會延長,本朝有更多的時間尋找良種,開墾田地。”

程昱心中得意,天下朝廷幾人一直為百姓糧食奔波?唯有本朝。

他聲音中帶著自豪,慢慢道:“還有,百姓實邊,能夠更快地融合胡人,將他們變成漢人。”

小輕渝和小水胡賣力點頭,期盼地看著程昱,還有其他目的嗎?

程昱笑了,其實是還有的。

胡輕侯的《黃朝三年規劃》透露了她必然會在某個時間親自遠征南邊的大海,屆時往返時間以年計。

那個潛伏在黃朝內部,為刀琰傳遞消息的內奸或者內奸團夥會不會暴露?

荀憂似乎放下了心結,真心為本朝效力了,是不是他的演技更高了?

本朝科舉不論出t身,唯看成績,多有原本的門閥子弟以真名或者假名通過科舉入朝為官。

如今見胡輕侯有意遠征,會不會提前布置,想要半路害死了胡輕侯,或者顛覆朝廷?

胡輕侯的釣魚可不是只釣一些小角色啊,這釣的是整個黃朝內部的隱患。

程昱溫和地道:“一個《黃朝三年規劃》還能有多少目的?已經很多很多了。”

小輕渝和小水胡歡呼著:“那我們可以出去玩了!”

然後感受著寒風,又猶豫了,為什麽要出去吹風?

小輕渝認真道:“水胡,我們去做功課吧。”

小水胡用力點頭:“好啊!”與其在西北風中凍成冰塊,不如在家裏做功課了。

程昱看著兩個長公主終於有些好好學習的模樣,竟然有些覺得可憐。

小孩子怎麽能夠每日做功課呢?

然後又失笑。

不知不覺被小輕渝和小水胡帶歪了,別人家的女孩子在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文文靜靜,像個大姑娘,懂得躲在屏風後偷看帥哥了,哪裏會這麽幼稚。

程昱緩緩步入禦花園,遠遠地就看到胡輕侯在練劍。

寒風中,胡輕侯薄薄的衣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每一步更有汗水滴落。

程昱已經見慣了,他平靜地站在一角,道:“陛下用老臣教導長公主,可莫要賴了老臣的束脩。”

胡輕侯一邊舞劍,一邊道:“你教朕的妹妹們,朕下次教你的兒孫,決不讓你吃虧。”

程昱大笑:“陛下是擺明了要耍賴啊。”

胡輕侯堅決不承認:“誣陷!誹謗!”

程昱知道胡輕侯只怕還要練劍一兩個時辰,他召喚宮女取了一個火盆放在腳邊,這才覺得溫暖了些,問道:“陛下何以屢屢釣魚?”

程昱的臉上帶著笑,心裏真心不解。

為何胡輕侯動不動就要清洗?這皇帝當得太沒有安全感了吧,為了一群小蟊賊小垃圾費力釣魚值得嗎?

胡輕侯頭都沒回,道:“老程啊,你口口聲聲要與朕開創前所未有的天下,心中其實沒有做好準備。”

程昱一怔,點頭:“原來如此。”

他又笑了:“陛下口口聲聲只是開道,心中其實想的是功成名就啊。”

胡輕侯大笑,手中劍光閃爍:“朕願意開道,但沒說要故意失敗。朕為什麽就不能成功呢?”

一陣寒風掠過,程昱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今年比去年好像更冷了。

他笑道:“若是按照陛下的計劃,本朝繼位的就是輕渝和水胡長公主了。”

“別人家的二代君主都是守成之君,本朝的二代君主竟然是滿懷殺氣的開拓之君,天下真的有這麽大,需要老胡家幾代人前赴後繼嗎?”

胡輕侯手中劍光凝在空中,緩緩回頭,真誠又認真地道:“是。”

“這天下之大,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

“而我華夏的土地其實一點都不好,要什麽沒什麽。”

胡輕侯苦笑,哪怕在該死的農耕文明,華夏的土地也是貧瘠的,瞧瞧美洲大陸,瞧瞧東歐的黑土地,瞧瞧南亞一年三季稻。

再瞧瞧胡煥庸線,瞧瞧三級階梯,華夏這片土地真算不上王霸之基。

“朕若不能為華夏掙下一些產業,華夏百姓拿什麽站在世界之巔。”

程昱緩緩點頭,心中大定。

只要不是有什麽“天意”、“神靈的旨意”,不得不向草原和大海拓張,那就無所謂了。

開國皇帝有些開疆拓土的野心是好事,胡輕侯也是一個知道進退的人,不會為了開疆拓土而拖垮了整個朝廷。

程昱問道:“陛下說願意為老臣兒孫解惑授業,老臣明日就讓他們進皇宮拜師。”

胡輕侯轉頭看程昱:“來人,把這個奸臣趕出去!”

“世上的壞人真是太多了,僅僅禦史臺可盯不住這麽多人。”

胡輕侯臉色猙獰:“朕還有絕招!”

“來人,傳旨!”

禦史臺人手不夠?天下逆賊太多?

那就發動群眾鬥群眾!

那就把自己人變得多多的!

那就讓敵人陷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中!

……

某個集體農莊中敲響了聚集的鐘聲。

一群社員驚喜了:“難道又有人造反了?”

有社員手都在發抖,苦寒之地太過恐怖了,沒膽子去苦寒之地博取一個生二胎的名額,那就只有等待有人造反了。

他神情猙獰:“若是有人造反,我一定要親手砍下那賊子的腦袋!”

一群社員到了食堂,果然看到了縣令。

有社員驚呼:“真的有人造反!”

無數社員歡呼:“有人造反!”“軍功!軍功!”

縣令聽到了,沈下臉呵斥道:“胡說什麽!本朝國泰民安,哪有這麽多人造反?”

一群社員失望極了,有人慢慢軟倒嗚咽,沒有人造反就沒有軍功,沒有軍功就沒有兒子……

縣令厲聲道:“朝廷有新的命令。”

他冷冷看著一群社員,大聲道:“本朝多有人重男輕女,誹謗朝廷,對陛下不敬,這些人朝廷絕不放過。”

一群社員無聊地看著縣令,有本事每日待在集體農莊內查啊。

縣令臉上浮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道:“即日起,本朝各地集體農莊內六十歲以上百姓,挑選對朝廷忠心,手腳靈便,耳聰目明的老人若幹,專職巡查重男輕女、誹謗朝廷、對陛下不敬等事。”

“若有發現逆賊言行,上報農莊管事,經縣衙核查為真之後,累功可計算軍功。”

一群假裝認真聽著的社員陡然渾身一震,眼珠子都要掉了。

一個社員不敢置信地大聲叫道:“可計算軍功?”

另一個社員傷心極了:“爹娘的軍功延續不到兒孫身上的!若是我能為朝廷巡查逆賊豈不是好?”

農莊管事直接開始點名:“趙小驢、錢小雲……”

農莊管事對農莊內誰對朝廷忠心,誰真的沒有體力幹活,誰想著自食其力等等清清楚楚,片刻間就選好了人選。

縣令大聲道:“你等幾人以後就是朝廷的耳目,盯著農莊的社員們,誰對朝廷不忠,立刻稟告了農莊管事。有你們在,世上定然再無逆賊。”

一群社員唉聲嘆氣,多好的機會啊,給一群六十歲的老人有個P用,難道個個都是孔丘他爹,六十歲了還能生兒子。

一個被點到名的老人失聲痛哭:“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老漢一定為陛下抓出歹人!”

早就看不慣農莊內有人對朝廷的王法視若無睹了,沒有朝廷,這些人早就餓死了,一點都不知道知恩圖報。

更多的被點到名的老人挺直了胸膛,左顧右盼。

年紀大了,真心幹不動地裏的活計了,卻每日有飽飯吃,多有被人背後嘲笑說閑話。

如今有了朝廷任命的重要職責,為朝廷效力,多少算是朝廷的人了,以後看誰還敢嘲笑他們?

一群年輕的社員愕然,然後憤怒了,這是將細作安排到了身邊了?以後再也不能公然說話了嗎?

一群沒有被點到名的老人臉色鐵青,恨不得破口大罵,憑什麽這些人以後不用幹農活就有飯吃了?為什麽不是老子?

……

某個農莊內,幾個社員一邊幹活,一邊聊天,習慣地就要開始咒罵朝廷的計劃生育。

忽然一個社員大聲尖叫:“都不要說話!”

幾人轉頭看去,卻見一個老人躲在角落一聲不吭。

幾人臉色鐵青,若是不小心說錯了話,腦袋不保。

另一個農莊內,一個老人從田莊走到養雞場,又從養雞場走到養豬場,一日要走好幾遍。

“若是誰敢說朝廷壞話,被我知道了,就立刻報告農莊管事!”

一群社員聽著惡狠狠的威脅言語,急忙擠出了笑臉。

有社員道:“三叔公,我們是自己人。”

那老人呵斥道:“誰是你的三叔公!”

“我病了的時候,你來照顧我了嗎?我沒有飯吃的時候,你給我飯吃了嗎?我孫子生病的時候,找你借錢你借了嗎?”

“你若是敢對朝廷心生不滿,我就秉公執法,大義滅親!”

那社員看著三叔公面容猙獰,眼中閃著狠厲的光芒,打了個顫,賠笑道:“是,是。”心中憤怒極了,拿著雞毛當令箭!

另一個農莊內,一群社員仔細打量四周,沒有看到有老人在周圍,就要喝罵。

一個社員厲聲道:“不要說話!”

他環顧四周的人,大聲道:“昨日,養豬場有人痛罵媳婦生不出兒子,被人逮住了,結果去挖礦了。”

一群社員點頭,大家都知道,果然最可恨的就是潛伏在人民群眾之中的叛徒。

那社員繼續道:“你們只知道有人檢舉,可是知道那個老人是怎麽查到的嗎?”

眾人搖頭。

那社員眼t中精光四射,大聲道:“那個老人躲在一堆豬糞之中,一動不動等了兩個時辰!”

一群社員驚呆了,一定是謠言!人怎麽可能在這麽冷的天躲在豬糞之中?有這麽多豬糞嗎?謠言!一定是謠言!

那社員冷笑道:“你們以為是謠言,只管繼續說大逆不道的言語。但是那與我無關!”

他扯了嗓門大聲道:“聽清楚了,與我無關啊!”走開幾步埋頭幹活。

一群社員被他的言語嚇住了,越想越是覺得躲在豬糞中可能是真的,誰說六十歲就不能生兒子的?為了軍功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一個社員眼中兇光四射:“老子若是為了軍功,莫說躲在豬糞中了,就是躲在地下、晚上聽人墻角都做得出來!”

一群社員大驚失色,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有社員四下張望,只覺四周的稭稈堆、草苫堆、糞肥堆中都有可能藏著人。

有社員用力跺腳,這地裏沒有藏著人吧?

有社員陡然渾身一震,低聲對周圍的人道:“不要動!假裝沒事!”

周圍的人急忙配合,極力假裝若無其事。

那社員低聲道:“你們看那棵樹,樹洞裏是不是好像藏著人?”

這“那棵樹”三個字過於含糊,但四周的人幾乎瞬間就各自找到了心中的目標,人人點頭。

一個社員道:“沒錯,那樹中有人!”

一個社員咬牙切齒道:“那老不死竟然如此卑鄙!”

一群社員憤怒極了,說官府壞話都不行了,那還能說什麽?

一個社員慢悠悠地道:“其實,我對官府沒有那麽大的憤怒的。不就是男女平等,兒子不再金貴,女兒也是傳戶人嗎?”

“我窮得媳婦都娶不起,哪裏會在乎兒子還是女兒?”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日常罵官府罵皇帝其實是彼此之間閑聊的話題,就像說“今日天氣真好”,純屬找個大家都有話可以說的話題聊天而已,哪有這麽多怨氣。

若不是朝廷定下了數不清的規矩,以前可以公然笑著說某個女人胸大屁股大手感好等等言語,如今統統都要被農莊管事責打,眾人沒了閑聊的話題,誰有空去說朝廷的壞話?

真以為平民百姓不知道忌諱嗎?

一個社員大聲道:“我雖然沒有兒子,但是我分得清的,若不是偉大的陛下,莫說兒子了,我全家早就餓死了。”

其餘社員反應極快,又不是在說朝廷的壞話,何必低聲細語惹人懷疑?

另一個社員大聲道:“沒錯,我對朝廷忠心耿耿!”

又是一個社員大聲道:“要兒子幹什麽?生兒子是為了養老,現在集體農莊養老,我要兒子幹什麽?”

一個社員幾乎是在叫嚷:“生女兒才好呢,女兒貼心。”

眾人大聲叫著,個個對朝廷忠心耿耿,對計劃生育萬般支持。

晚上,一個社員進了房屋,眼看爹娘正要數落生不出兒子的娘子,急忙大聲道:“住口!”

在爹娘的震驚中,那社員悄悄趴在門縫中張望,又攀上了墻頭偷看。

許久,他才進了屋子,低聲道:“以後莫要再說什麽‘生不出兒子’,‘兒子才寶貴’,‘一定要生兒子傳宗接代’等等言語。”

爹娘和娘子都驚愕地看著他。

他帶著憤怒和惶恐,低聲道:“知道嗎?今日有個老不死躲在田埂邊的樹裏想要抓人立功!”

爹娘和娘子大驚,不是吧?這都行?

那社員悲憤地看著眾人,道:“那些老不死很有可能躲在墻角聽我們說話,一旦抓住了把柄,我們全家都要去挖礦!”

爹娘頓時發抖了,挖礦完全就是賭命,運氣好,挖一年礦不過是吃了些苦,不像人形,能夠活著離開;運氣不好,第一日就遇到了坍塌,小命就留在了礦裏。

爹娘驚恐地道:“以後不要說了!”“再也不要說了!”

“隔墻有耳”這個詞語在農莊內以光速傳播,哪怕不識字的人都瞬間學會了這個詞語。

有無數人憤憤不平,人心不古啊,竟然為了軍功出賣自己人!一把年紀了,還要生兒子幹什麽,就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嗎?

某個學堂夫子冷笑著,罵胡輕侯是他被沒收了門閥的財產後唯一的幸福了,他怎麽可能放棄?

那學堂夫子看著天空,淡淡地道:“以為有人監視監聽,我就無計可施了?”

那學堂夫子找到了一個極其盼望生兒子,對胡輕侯以及朝廷極其不滿,日常聚在一起同罵胡輕侯和朝廷的社員。

那社員一看學堂夫子,大驚失色,道:“隔墻有耳!”

你不要腦袋了?就你那細胳膊細腿,挖礦一個月就算沒遇到礦難也會累死。

那學堂夫子神秘地笑了,慢悠悠舉起了手,手指在空中劃過無數道詭異的弧線。

那社員茫然:“你手腳抽筋啊?”

那學堂夫子神秘地笑,再次比劃。

那社員看著學堂夫子神秘又鄭重的神情,陡然懂了。

暗號!這是暗號!

說話會被老叛徒抓住把柄,不說話了還有誰能抓住把柄?

那社員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淡淡地道:“原來如此。”

他仔細看那學堂夫子第三次打出的手勢,幾乎秒懂其中的含義,大笑:“沒錯,沒錯!”

然後他也打出了一個覆雜的手勢。

那學堂夫子皺眉看了一次,沒懂。

那社員毫不在意,繼續重覆。暗號之所以是暗號,就是別人看不懂啊。

某個社員走進屋子,見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一言不發,狂打手勢,驚呆了:“你們染了什麽疾病?”

那學堂夫子和社員大笑,當著別人的面說胡輕侯的壞話都沒人看出來,果然手勢暗號天下無敵,以後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胡輕侯以及朝廷的壞話了!

那路過的社員回去後反覆思索,猛然懂了,拍案叫絕。

“如此就不怕有人檢舉了!”

數日後,農莊內兩個社員見面,互相打招呼:“今天天氣真好!”

然後開始手舞足蹈。

其餘人見了,笑著加入。

片刻後,只見一群社員圍成一團,手腳並用,指天劃地,喜笑顏開。

農莊管事經過,厲聲呵斥道:“你們在幹什麽?”

一群社員看著農莊管事以及跟隨在農莊管事身後的老人細作,大笑道:“我們在健身!這叫手指舞,可以活動我們的手臂,延緩衰老。”

“沒錯,這是手指舞,很流行的,你要不要學,我教你啊!”

眾人看著農莊管事和老細作,幸福感和得意感爆棚。

以為朝廷可以用一些老細作監督百姓?

以為朝廷可以不讓百姓說話?

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人民群眾咒罵朝廷是合理需求!做的不好還不許人罵嗎?

你只管不讓百姓說話,百姓只要還有一口氣,有的是辦法表達觀點。

農莊管事不是白癡,分分鐘就察覺了其中的貓膩。

可惜暗號若是沒有共同語言和共同約定,完全不理解在說些什麽,唯有將這類情況上報縣衙。

縣衙目瞪口呆,不說話也能罵朝廷?這還怎麽處理?

只能同樣上報。

一級級衙署同樣無能為力,公文直接到了胡輕侯的桌子上。

胡輕侯死死地看著一群官員:“天下百姓用暗號、肢體語言痛罵朕?”

一群官員用力點頭,雖然沒有證據,更沒有人證物證,連天下百姓罵什麽都沒搞明白,但是按照常理推斷,一群對朝廷對皇帝對計劃生育有怨懟的人,神神秘秘手舞足蹈還能是什麽?

一群官員尷尬地看著胡輕侯,雖然朝廷抓人殺人不需要任何證據,但是這一次抓人有些過於誇張了,打個暗號、做個動作就抓了挖礦,妖魔鬼怪也不能這麽霸道。

一個官員小心翼翼地道:“各地縣衙和集體農莊已經聚集精英破譯暗號和動作,只是還要一些時間。”

胡輕侯喃喃地道:“別的朝代是因言獲罪,本朝是因為動作獲罪?這真是巨大到想哭的進步啊!”

一群官員更尷尬了,還不是因為胡輕侯瞎搞老年細作,逼得百姓不敢說話而狂打暗號了。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啊,不是防民之暗號甚於防川啊!

胡輕侯瞅瞅一群臉色古怪的官員,淡定無比:“百姓喜歡打暗號手勢啊,朝廷不需要管。”

她淡定極了:“暗號手勢罵朕需要多少時間?一群人不幹活,狂打手勢?”

“朕就不信暗號手勢能夠流行,只當是給百姓娛樂了。”

人不能只是工作和睡覺,人是為了歡樂而存在的。

百姓沒有娛樂才會樂衷於手勢暗號罵朝廷罵皇帝,而給百姓娛樂本來就是皇帝的事,t如今百姓自發找到了不花錢的娛樂,身為皇帝應該感謝百姓的創造力。

胡輕侯認真問一群官員:“要不要朝廷真的辦個手指舞、手勢舞比賽?”

一群官員認真看胡輕侯,別的皇帝唾面自幹是氣度大,胡輕侯被人暗號痛罵而辦比賽,這是不要臉。

胡輕侯怒視一群官員:“胡說!這是超過世上最偉大最謙虛的君子一萬倍的美好品德!你們見過有人主動找人唾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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