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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胡子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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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胡子栽了!

洛陽。

葵吹雪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緊急公文。

“……傳令, 立長公主胡輕渝為儲君;”

“胡輕渝若死,長公主水胡繼之;”

“水胡若死,大鴻臚程昱繼之;”

“程昱若死,廷尉葵吹雪繼之;”

“葵吹雪若死, 前將軍朱雋繼之;”

“朱雋若死, 衛尉蹇碩繼之……”

任何一個看過緊急公文的人都能夠從字裏行間讀出胡輕侯的赴死之心。

她慢慢地擡頭, 一群高官大汗淋漓地看著她, 眼神中滿是不解,擔憂, 以及詢問。

葵吹雪猛然暴怒了, 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厲聲道:“看我作甚?我哪知道是怎麽回事!”

一群官員或低頭看腳尖, 會輕輕嘆息,會繼續倔強地盯著葵吹雪。

此時此刻洛陽你官最大, 人最聰明, 你不負責解釋,誰負責解釋?

葵吹雪拿起茶杯,這才發覺右手激烈地抖動。

她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腕, 卻依然沒能阻止顫抖。

葵吹雪咬牙,就在顫抖中將大半碗涼茶喝了下去,這才恢覆了一絲理智。

根據公文交代,胡輕侯寫下這分類似《遺詔》的狗屎東西的背景是麻雀做出了不該做的相面推斷。

葵吹雪沒有追究責怪麻雀的意思。

麻雀只是闡述她得到的“未來”的信息,不代表一定是真的, 也不代表胡輕侯必須相信。

可為何胡輕侯會信了呢?

葵吹雪冷冷地看著四周的大臣們,仿佛看著眾人, 其實內心和焦距都在虛空中。

胡輕侯若是個輕易就會相信“天意”、“天兆”、“龍氣”等等的人,早幾百年就老老實實跪在天子劉洪的腳下了。

而且平時也沒有任何跡象證明胡輕侯非常非常非常看重麻雀的相面結果。

可為何忽然就信了呢?

葵吹雪心中忽然一動, 然後一凜。

她仿佛驗證了幾次,總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不但沒有安心,反而更加緊張了。

大殿中,眾人盯著葵吹雪,註意到她抖得更加厲害了,沒有一個人笑話她。

大殿內無數人都在發抖。

黃國的皇帝忽然被相面大師說下了“必死的推斷”,不但不追問如何躲避災禍,反而一心一意奔赴死亡,滿朝文武誰能夠不抖?

薛不膩紅著眼睛,哽咽著罵著:“胡老大就是白癡!”

“知道有危險躲一下都不知道?待在皇宮吃冰淇淋不香嗎?”

“幾十萬大軍還護不住你嗎?”

珞璐璐也罵道:“胡老大年輕的時候幼稚腦殘也就算了,現在年紀不小了,怎麽越來越幼稚腦殘了?”

“以為對抗天意很了不起嗎?”

“以為故意沖向必死的陷阱很了不起嗎?”

“以為突破了必死的陷阱就是打破了天意,贏了天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幼稚!腦殘!白癡!”

好些人用力點頭。

一直以為胡老大勇氣爆棚,瘋狂無比,沒想到竟然只是一個中二少年,而且是那種認為“我成功了,就是我逆天改命;我失敗了,就是命運如此”的垃圾中二少年。

葵吹雪看著一群大臣,深深感覺到這些大臣忠誠有餘,腦子卻都不怎麽好使,竟然只看到了最膚淺的第一層意思。

她沒有說破,臉上的神情也不曾有一絲改變。

能夠站在狂徒胡輕侯身邊真是榮幸無比啊。

……

某個衙署中,荀憂與一群官員看著葵吹雪通報全國的皇帝《詔書》,無數人目瞪口呆。

有官員喃喃地道:“陛下剛成就大業,就要……就要……”

有時候真是不得不信命運啊,一個人一生得到的所有的命運的饋贈都是暗中標好了價格的。

胡輕侯短短十年成就無上大業,價格就是折壽啊。

另一個官員死死地咬住嘴唇,眼中竟然有些羨慕。

一生何求?不過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建萬世不朽之功業。

能夠完成這些所求,哪怕十年就死又有何妨?

荀憂看著一群感慨又震驚的同僚們,有些冷笑,士人們確實腐朽,但是絕不會只簡單地看到第一層含義。

本朝的官員們還差得遠呢。

他平靜地坐著,前幾層的含義都很簡單,但是,這最深層的含義究竟是真的,還是他想多了?

……

另一個衙署中,賈詡低聲笑著,然後大笑:“明公!你果然是賈某的明公!”

一群同僚呆呆地看著賈詡,難道被程昱附身了?怎麽搶程昱的臺詞?

……

連今回到家中,腦袋略微有些昏昏沈沈。

今日的沖擊有些大啊。

一群親戚朋友光速圍住了連今,一臉的震驚,低聲道:“我們聽說了……陛下……詔書……”

有親友瞪其他人:“這是能夠說出口的嗎?”

一群親友急忙緊張的閉嘴,皇帝可能駕崩的事情影響到了不可言語。

連今淡淡地道:“沒什麽不可說的。”

“葵吹雪已經下令,各地衙門接到詔書後,十日內通報天下百姓。”

一群親友低聲驚呼,然後更興奮地看著連今,催促道:“快解釋一下。”

有人緊張地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扯連今的袖子用力搖晃:“說說嘛,說說嘛。”

連今用力扯衣袖,怒視那人:“你二十幾歲了,裝小孩子打滾有什麽用?最重要的是,你是男的!”

被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扯著她的衣袖打滾賣萌,都要吐了!

那賣萌男毫不在意:“你不說我就繼續打滾賣萌咯。”

連今一腳將他踢飛,跳上去暴打,不知不覺中昏昏沈沈的腦袋倒是清醒了。

她取過熱毛巾擦了手,又坐下吃了些酒水,這才道:t“好吧,本官就給你們解釋一下。”

一群人急忙恭敬地看著連今,想要哄連今說話真是不容易啊。

連今答應了解釋,卻不說話,只管喝酒看天空。

一群親友瞅瞅欣賞天空的連今,該死的,這個時候裝逼?

可是不讓她好好得意一次是絕對不肯說的,只好配合著道:“我等見識淺薄,認為這陛下的詔書之意是陛下若……”

那親友斟酌了半日言語,道:“……有不測風雲……為本朝天下計,陛下預先留下親信名單,又怕繼任者也會有不測風雲,因此留下了一堆繼任者名單。”

“所以,根據詔書就能看出誰是陛下真正的親信。”

一群親友用力點頭,中二熱血皇帝自以為是,要與天意對著幹,九成九的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玩沒了。

一個親友插嘴道:“陛下最信任的是兩位長公主殿下是理所當然的。”

“而後是程大鴻臚,葵廷尉,這兩位也應該的。”

“陛下麾下謀士最頂尖的兩位,從陛下創業之初就跟著陛下,陛下自然萬般信任。”

那親友慢慢地道:“只是這朱前將軍,蹇衛尉就有些超出預料了。”

一群親友用力點頭,一直覺得朱雋是被胡輕侯暗暗排斥的,蹇碩更是醬油黨,沒想到胡輕侯的“《遺詔》”中排位竟然如此靠前。

連今看著讚嘆和驚訝啊的親友們,淡淡地道:“你們就只看出這些?沒了?”

一群親友熱切地看連今。

連今淡淡地道:“自古以來,皇位不外傳。”

一群親友用力點頭,皇位何其珍貴,當然是不外傳的,父傳子是第一順序,而後才是兄弟、同支子侄。

連今道:“你們說陛下傳位給長公主理所當然,若是長公主死了,陛下難道就沒有親人了?”

眾人一怔。

連今淡淡地道:“陛下的表姨,表姨夫,表姐呢?”

“程昱、葵吹雪與陛下雖親厚,有超過擁有血脈關系的表姨劉婕淑,表姐趙苑琪?”

眾人小聲議論,劉婕淑作為冀州別駕,在本朝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朝廷重臣了,而趙洋固守關中,從權力上而言同樣是一方大佬。

連今繼續道:“陛下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孫子,又如何說?”

眾人已經想到了,眼神覆雜無比。

董卓、呂布、胡車兒三人認親在絕大多數場合看來只是趨炎附勢,人品低劣,可是這三人從儒家或者說社會認知上看就是胡輕侯的“子孫”,可以入老胡家族譜的。

這三人隨便哪個都能合情合理地要求繼承皇位。

一個親友眼中精光四射,慢慢地道:“我知道了……”

他緩緩地道:“這詔書極有可能是一個陽謀,想要看出眾人的忠心!”

那親友大聲道:“陛下已經統一天下,北方胡人都是只有骨箭骨矛的野人,何足為懼?”

“這些年來,董卓、呂布、胡車兒威權日重,會不會有謀反之心?”

“劉婕淑、趙洋身為長輩,是不是有奪取胡輕侯江山之意?”

“真定趙氏人口眾多,多有在朝廷基層為官者,有沒有鵲巢鳩占之心?”

那親友順著這個思路繼續道:“還有,鎮東將軍紫玉羅,鎮南將軍趙恒,鎮西將軍張明遠,鎮北將軍黃瑛都作為開國老將,位高權重,麾下精兵數萬,猛將如雲。”

“四大將有沒有因此起了反叛之心?”

“這分《遺詔》中對這許多人一直不停,仿佛遺忘,其實就是在故意刺激他們。”

“若是他們覺得自己的大功勞或者血統、身份被遺忘了,心懷怨懟……”

那親友環顧四周,輕輕地道:“那麽……”

他的手指在脖子上輕輕劃過。

一群親友重重點頭,帝皇之心深不可測,而鳥盡弓藏又是傳統金玉良言,胡輕侯在天下統一的時刻有此心實在是太正常了。

甚至以此類推,還能進一步推演出“朱雋”的名字在遺詔內只怕也不是好事,很有種故意拿出來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連今淡淡地道:“沒錯。”

“這第二層含義,確實就是敲打、警告、試探、查驗、核實朝廷重臣。”

一群親友得意點頭,其實他們也不是很蠢,稍微一點撥就看出來了。

連今淡淡地道:“這詔書的第三層含義……”

一群親友中點頭,早就猜到還有第三層,不然連今不會這麽拽。

連今笑了,慢慢地道:“這份詔書的第三層含義,或者是最重要的含義,是……”

連今看著一群親友,道:“……昭告天下,陛下的立國之心從來不曾改變。”

她看著茫然的親友們,笑了,道:“本朝的核心是什麽?”

“是公平啊!”

“是推翻士人,推翻儒教,建立一個男女平等,人人平等,大家都有飯吃的公平世界啊!”

“陛下的兩位長公主殿下從小跟著陛下長大,一言一行都模仿著長公主,陛下又親自教導她們政務多年。”

“兩位長公主殿下對待朝廷和天下百姓的心與陛下毫無區別。”

“程昱和葵吹雪久隨陛下,參與了本朝的根基建設,對陛下的心思不僅僅了解甚深,更有無數重要內核高度相同。”

一群親友用力點頭,誰不知道程大胡子時常閃著星星眼看胡輕侯,“明公!你就是我的明公!”

這要還不是“高度相同”,還有誰是高度相同?

連今認真道:“輕渝公主,水胡公主,程昱、葵吹雪,此四人若繼承為帝,本朝的政策將會完全符合陛下的心思,雖不是陛下所立,卻如同陛下所立。”

“本朝的核心‘公平’絕不會出現偏差。”

一群親友用力點頭。

連今繼續道:“前將軍朱雋和衛尉蹇碩雖不曾有大智慧,更不曾符合陛下的心思,但他們卻一定會按照陛下設定的道路繼續往前走。”

她看著茫然地親友們,笑道:“朱雋是江東小商人之後,江東在銅馬朝是蠻荒之地,小商人也是賤業,銅馬朝士人當眾呵斥他蠻夷,他也只能忍著。”

“本朝取江東才幾年?可曾有時間大肆開發江東?”

“這江東是蠻夷之地,江東人是蠻夷的稱呼只怕還要背負許久。”

“朱雋若繼承皇位,他敢重新推崇儒教、推崇士人、推崇血統嗎?”

“若是推崇儒教、士人、血統,朱雋豈不是要第一個被趕下臺?”

“朱雋若想要穩定皇位,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推崇公平,維護現有的政策,直到江南成為人間樂土,再不是‘蠻荒之地’。”

連今淡淡地道:“只是想要開發江南需要的是人口。本朝什麽都有,就是沒有人口。”

“想要有大量人口填充缺乏良田的江南,起碼要等五十年。”

“朱雋能活五十年?”

“維持五十年的公平,這天下公平之大勢還能輕易改變?”

一群親友重重點頭。

連今又道:“蹇碩比朱雋有更強烈地維護公平的心。”

“若不是人人公平,蹇碩身為宦官也能繼承皇位?”

“蹇碩沒有血脈可以延續,又是史上第一個成為皇帝的宦官,他又好名。”

“為了流芳百世,蹇碩一定會瘋狂地延續陛下的公平。”

連今輕輕嘆氣:“論登基後對公平的執著,蹇碩比朱雋更甚,只是蹇碩腦子沒有朱雋好使,所以只能拍在朱雋之後了。可惜,可惜。”

一群親友死死地盯著連今。

連今繼續道:“現在,你們知道了?”

“陛下立詔書,定傳位順序,是讓天下知道本朝的核心理念在未來絕不會改變。”

“本朝的公平,本朝的格物道,本朝的律法,在未來絕不會有一絲改變,誰敢想著推翻這些,本朝就砍下誰的腦袋!”

一群親友重重點頭。

有人舉起酒杯敬酒道:“若不是連今,我等今日怎麽會知道陛下的詔書有如許多的深意?”

連今繼續道:“這第四層……”

一個親友脫口而出,道:“還有第四層!”

還以為涉及朝廷核心的延續已經到了極致了,竟然還有?

連今牛逼壞了,鼻孔向天,慢慢地道:“三層含義很多嗎?”

她輕輕地拂袖,努力在臉上擠出睿智、聰慧、純潔、善良、美麗、仁慈、溫柔等等神情。

連今淡淡地道:“你們真是不動腦子啊。”

她繼續道:“第二層含義提到了皇位的血脈繼承,你們可曾想過,為何陛下的名單中大多數都是與血脈毫無關系的外人?”

一群親友目瞪口呆,不就是為了朝廷核心理念的延續嗎?

連今一字一句地道:“是皇位更替的核心考量究竟是什麽?”

“只能是皇帝的血脈?”

“哪怕t是個白癡,是個品行惡劣的皇帝,只要血脈純正,就不得不傳位給他?”

“前漢朝多次遇到權臣以皇帝有傷天德弒君,而後又不得不立皇帝血脈為帝。”

“本朝以及後世是不是也只能堅持血脈繼承,哪怕皇帝的血脈是個人渣,也必須忍下來,努力教導他做個好皇帝?”

“這朝廷,這江山社稷,這藍天白雲,究竟是一家一姓的,還是天下所有人的?”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為何只能在百姓活不下去的時候嘶吼,而不能在繼承皇位的時候選個最合適的人?”

一群親友死死地看著連今,臉色慘白如紙,好些人發瘋地撲上去捂住連今的嘴巴。

“你瘋了!閉嘴啊!”

“這是你能說的嗎?這是我們能夠聽的嗎?”

“你不想活了?”

連今眨巴眼睛,後悔了,一時激動,說多了,怎麽辦,急!

……

洛陽。

蹇碩的府外擠滿了馬車。

蹇碩牛逼極了:“讓他們都滾,本官有重任在身,沒空理會一群趨炎附勢之徒。”

他傲然負手而立,仰頭看太陽。

是金子總會發光,誠不我欺,蹇某是天下第一名將,赤膽忠心,智慧無雙,仁義無敵,天下幾人能夠比得上蹇某?

蹇碩看著太陽,用鼻孔發聲,道:“來人,將門口的人盡數趕走了,本官以後再也不見任何客人。”

一個被皇帝指定為接班人的人竟然貪圖錢財,或者被阿諛奉承幾句就全身骨頭輕飄飄的,像話嗎?

雖然當皇帝肯定是不可能的,胡輕侯哪有會英年早逝的道理,但是身為名留青史的繼承者必須保證後世人一看自己的名字就覺得皇帝沒有選錯人。

蹇碩感受著陽光,以後一定不能辜負了皇位繼承人的名號,要成為大賢中的大賢,忠臣中的忠臣。

他越想越是得意,非皇室子弟的宦官被名列皇位繼承人之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

涼州。

程昱看了一眼胡輕侯的“遺詔”,隨手就扔在了一邊。

他淡淡地道:“原來如此。”這份毫無可行性的遺詔的真實目的只能是一個。

一群官員死死地看著程昱,這就是本朝排名第三的皇位繼承者啊,仔細看,身上果然冒著白光!

有官員悄悄打聽:“不知道程公的兒子可曾娶妻?”

一群官員冷笑:“遲了!”就程昱那腦子會看不穿此刻才想著與他結親的人個個都是想著當未來皇帝的外戚?沒砍下你的狗頭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程昱問道:“董卓將軍的大軍此刻到了哪裏?”

西域的胡人忽然反叛,殺入涼州,程昱有些措手不及。

黃國的細作都在涼州南部郡縣,從來沒有想過滿是黃沙的涼州北部有什麽理由需要刺探消息,西域胡人殺入涼州的消息竟然是從棄關而逃的前銅馬朝守軍的嘴中得知的。

程昱急忙調動兵馬,卻連西域胡人的具體位置和兵力都不知道,唯有就地組織防線。

幾個官員道:“董卓將軍在武威郡,還未曾有與西域胡人接戰的消息。”

程昱嘆了口氣,董卓也措手不及,需要派斥候調查西域胡人的行蹤和數量。

他微微皺眉,怎麽胡人在此刻殺過來了,西涼今年的春耕保得住嗎?

程昱想了想,問道:“趙恒將軍到哪裏了?”

一群官員搖頭:“還不曾收到消息。”

一個官員小心翼翼地道:“趙將軍的大軍原本在調回徐州的半路上,忽然折而向西,只怕沒有三五個月趕不到。”

程昱搖頭,道:“趙恒久經沙場,豈會不知道軍情緊急?他定然會派遣一支勁旅拋棄一切輜重急行軍支援西涼。”

他擡頭看了一眼眾人,忽然笑了:“老夫與你們說實話。”

“這西域叛軍來得太好了!老夫差點以為是老夫安排的,哈哈哈!”

一群官員臉色大變。

程昱繼續道:“西涼百姓對本朝口服心不服者多如牛毛,老夫本來想直接殺了,如今正好消耗在與西域叛軍的廝殺中。”

“又消除了不忠心者,又節省了糧食,又打退了敵人,又能從沙子中挑出真正忠心本朝的金子,一舉多得,老夫豈能不喜?哈哈哈哈!”

程昱在眾人的惶恐中仰天大笑,然後臉色陡然一沈,呵斥道:“涼州所有地方都可以淪陷,唯有北地郡不可淪陷!”

一群官員重重點頭。

涼州淪陷,西域胡人需要面對的就是關中或蜀地的關隘,想要攻占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搞不好就被程昱和守關將士前後夾擊。

而涼州北地郡則不同,這是涼州的糧食能夠自給自足的根基。

從這點而言,只要保住了涼州的產糧基地,其餘地方打成了廢墟都無妨。

程昱冷冷地看著一群官員,判斷大局失誤,沒有想到西域胡人的進攻,這些官員都是從各地抽調而來的農業人才,打仗個個都只能送人頭。

胡車兒鎮定無比:“程公休要擔憂,有胡某在,總有千萬胡人也休想入北地郡。”

程昱呵斥道:“你是朝廷大將,怎麽可以留在北地郡?”

他環顧四周官員,厲聲道:“你等守著北地郡!”

一群官員急忙點頭。

程昱盯著胡車兒,大聲道:“老夫與你去安定郡。”

“若是西域胡人還沒到安定郡,你就率一軍沿著黃河守住安定郡。”

“安定郡不破,胡人不可能插翅飛到北地郡。”

“老夫則率一軍守住漢陽郡。漢陽郡不破,關中無憂。”

程昱獰笑著:“若是西域胡人已經到了安定郡……”

“那老夫就與你殺光西域胡人,奪回安定郡!”

胡車兒用力點頭,只覺理所當然。

程昱嘴裏嚴厲無比,心中對西域胡人深入西涼其實有些不以為然。

西域這種人口不到十萬的小地方能夠派多少人殺入西涼?

董卓手中有兩萬西涼將士,只有骨箭骨刀的西域胡人需要多少人才能擊敗董卓?

程昱對西域胡人不屑一故。

對胡輕侯派遣趙恒入西涼更是覺得小題大做,但是不能駁斥了皇帝的命令而已。

他心中微笑著,趙恒軍多半是在西涼旅游,然後威嚇一番西涼百姓了。

……

酒泉郡。

一群胡人占領了城池,看著滿是黃沙的狗屎環境,好些胡人心中有了一絲絕望。

一個從草原而來的胡人紅了眼睛,厲聲道:“南下真的是活路?為何除了沙子還是沙子?”

另一個草原胡人也破口大罵:“老子在草原還能吃口野菜,跑到這裏能夠吃什麽?吃沙子嗎?”

一群草原胡人鼓噪著,已經走了許久了,滿眼的沙子,一片草地都看不到,這忒麽的地方真的能住人?

這南面的國家的人難道個個都是吃沙子的?

一個西域胡人冷笑道:“急什麽?這裏還沒到漢人的地盤呢。”

“等到了關中,你們就會知道什麽是繁華的世界了。”

一群草原胡人叫鬧著,最好如此!

一個草原胡人頭目大聲道:“且休息一日,明日我們就繼續向南。”

二十幾裏之外,董卓看著疲憊的士卒,同樣大聲下令:“休息一日,明日就殺入酒泉。”

距離酒泉實在是太近了,這滿是黃沙的狗屎地方也難以安排斥候,反正面對一群西域胡人菜雞,何必浪費時間,明日平推就是了。

一群涼州士卒大聲應著,急急忙忙安排營地休息。

李傕與幾個涼州將領對西域胡人殺入涼州一絲一毫都不覺得驚慌。

身為涼州人,誰沒有在口口相傳的故事中聽說過西域胡人殺入涼州的傳說?

只是西域胡人實在是太少了,比涼州的人口還要少,撐死就是趁著涼州不提防,殺入涼州劫掠一番就會逃走,就不曾聽說西域胡人能夠長驅直入占領涼州的。

李傕低聲道:“這是我們刷功勞的好機會!”

“程昱和朝廷不知道西域胡人的底細,我等可以將敵人數量誇大十倍!”

然後小功勞就變成大功勞了,人人升官發財。

郭汜嚴厲拒絕:“十倍?虧你說得出口!”

“至少百倍!”

一大群西涼將領用力點頭,別看敦煌的將領將西域胡人說得厲害無比,數量多如牛毛,一群望風而逃的將領的言語有個P的可信度?

根據西涼將領們猜測,西域胡人撐死派千餘人殺入西涼。

如此,誇大十倍不過是一萬人,西涼大軍此刻有兩萬餘,兩萬餘打一萬人也算功勞?

兩萬餘人打十萬西域胡人才勉強有些微功。

樊稠微笑道:“其實董將軍也沒把西域胡人放在眼中,不然就不會只帶了三千人急行軍了。t”

李傕郭汜等人一齊大笑,西涼軍兩萬人的大部分都在後方慢騰騰龜速前進,而董卓和一群西涼將領帶著三千人就急吼吼地沖向西域胡人了,不就是很清楚西域胡人都是人少又菜嗎?

眾人笑道:“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大破西域胡人,人人升官發財!”

有西涼將領笑道:“今年是我等的幸運年啊,剛開春就立了大功了!”

眾人歡笑點頭,遇到一個不知道西涼情況的朝廷,大家夥兒可以反覆刷功勞的。

中軍賬內,董卓認真與牛輔商量:“我等上報多少殺敵數才合適?”

“陛下英明神武,我若是虛報戰功,會不會讓陛下憤怒,失了聖寵?”

“可若是不虛報戰功,麾下將士如何能夠分到好處?”

牛輔尷尬地看著董卓,這類動腦子的問題一直是問李儒的,忽然問我,我哪裏知道?

董卓呵斥道:“廢物!”

李儒留在隴西郡清理地方勢力殘餘,主持集體農莊,沒有跟隨董卓出征。

董卓思前想後,總覺得難以確定,他忍不住開口罵道:“該死的西域胡人就不能多來點嗎?來個七萬八萬多好。”

牛輔用力點頭,就是,為什麽不來七八十萬人,那豈不是有超級大功了。

次日。

董卓軍與西域胡人的大軍在野外相遇,雙方都是大喜過望。

西域胡人歡呼:“才這麽點黃國人,殺光了他們,奪取涼州全境,殺入中原,奴隸中原!”

董卓軍看著眼前至少一萬餘西域胡人,歡聲雷動:“萬餘胡人啊!大功勞!”

董卓熱淚盈眶,恨不得與西域胡人真誠相擁。

完全不用謊報軍情,虛報戰功,可以老老實實沒有一絲水分的上報“遇敵一萬,廝殺數日,斬首無數”。

實在不行將一萬西域胡人的腦袋全部砍下來都行,絕對沒有殺良冒功。

董卓認真問牛輔:“陛下喜歡人頭馬車,還是京觀?””

牛輔笑道:“必須是人頭馬車入京才威風啊!”

雙方大軍的歡呼聲中,號角聲響。

萬餘西域胡人緩緩前進。

董卓厲聲道:“列陣!”

一群西涼士卒稀稀拉拉地站隊,一絲一毫戰陣的模樣都沒有。

董卓有些尷尬,與他留在大散關的黃國大軍相比,西涼軍真是垃圾啊,但是西涼騎兵這幾百年都是如此亂糟糟打仗的。

董卓大聲道:“殺了前面的胡人,人人升官發財!”

他放棄了黃國大軍標準的“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的教訓,對待老鄉就要用老鄉們聽得懂語言,黃國大軍的紀律和戰陣等等以後慢慢來。

三千西涼騎兵齊聲歡呼:“升官發財!”

董卓厲聲道:“殺!”

三千西涼騎兵厲聲叫道:“殺!”亂七八糟跟在董卓等將領身後沖了出去。

對面的西域胡人吹響了號角:“殺!”

萬餘西域胡人騎兵一齊沖鋒。

兩支騎兵隔了百餘丈,雙方一齊默契向右偏移,而後掏出弓箭。

一個西域胡人頭目猙獰地看著前方的黃國騎兵們,冷笑著:“蠢貨,我們人多!一人一箭,醫好了渾身也都是洞。”

附近的西域胡人用力點頭,萬餘人對三千人,一輪箭矢就奠定了勝負。

那西域胡人頭目大聲下令:“都瞄準了!”

無數西域胡人深呼吸,當兩支隊伍之間的距離只有十丈不到了,那就是所有人一齊放箭的時刻。

彼時天空中到處都是箭矢,會不會中箭完全靠運氣。

雙方飛快接近,前鋒的距離眼看只有十幾丈了,西域胡人開始活動手指,再過幾息就要互相射箭了。

忽然,涼州騎兵中董卓厲聲下令:“放箭!”

三千西涼騎兵一齊在疾馳的馬背上彎弓搭箭,箭矢如雨點般黑壓壓向前方的西域胡人射去。

無數西域胡人大驚失色:“搞什麽?這麽遠就射箭了?射得到嗎?射得準嗎?”

下一秒,無數箭矢鋪天蓋地到了西域胡人面前。

“啊啊啊啊!”慘叫聲中,無數措手不及的西域胡人中箭墜馬,然後被亂馬踩成了肉醬。

董卓手指一動,五支箭矢連珠般射出,瞬間就有五個西域胡人中箭。

董卓大聲狂笑:“送上門的功勞啊,哈哈哈!”

西域胡人匆忙大叫著:“放箭!放箭!”

無數西域胡人對著涼州騎兵放箭,可是涼州騎兵提前放箭之後迅速向右方更大角度的偏移,西域胡人的箭矢並沒有射殺大量涼州騎兵。

無數西域胡人只能看著涼州騎兵絕塵而去,恨恨地罵著:“混蛋!”“懦夫!”“卑鄙!”

董卓帶領涼州騎兵繼續向前,然後開始兜轉,他的人比西域騎兵少,完成兜轉會更快,只要多交錯幾次就能殺得西域騎兵崩潰。

董卓臉上滿是笑容:“殺之如殺一雞!”

李傕郭汜等人同樣開心極了,實打實的戰功啊。

前方遠處忽然沙塵滾滾。

董卓一怔,為何有大量騎兵趕到?

他急忙調轉馬頭,放棄與西域騎兵的糾纏,向一邊而去。

片刻後,又是無數西域騎兵趕到。

被射殺了一些人的西域騎兵們大聲歡呼:“殺光黃國人!”“奪取花花江山!”“我要吃肉!”

董卓死死地看著新來的西域胡人騎兵明顯超過了一萬人,喃喃地道:“西域胡人瘋了嗎?所有男丁都來了?”

李傕郭汜等人同樣驚疑不定,這輩子沒有見過,不,祖宗十八代都沒有聽說過這麽多西域胡人殺入涼州的,今日是不是在做夢?

董卓看著神情驚慌的涼州騎兵們,大聲狂笑,道:“西域胡人都是軟腳蝦,我們不是剛剛殺了千餘人?”

“來再多的西域胡人都是給我們送功勞!”

一群涼州騎兵大聲歡呼:“沒錯,都是功勞!”

董卓滿意地看著被重新鼓舞士氣的涼州騎兵,心中雖然緊張,卻也不怕,他還有一萬七千涼州軍在後方呢,怎麽看都是自己贏。

忽然,西面更遠方又是無數號角聲傳來,遠遠望去塵土蔽日。

李傕失聲道:“又有數萬人西域胡人?狗屎!西域胡人瘋了嗎?”

董卓心中惶恐了,發生了什麽事?一直盼著大功勞,忽然大功勞到了面前卻畏懼了?

他當機立斷,厲聲道:“立刻向東回張掖郡!”

……

數日後,程昱收到董卓的緊急軍情。

“……西域胡人已經見到五萬餘人……”

“……規模之大,聞所未聞……”

“……在張掖與敵戰,互有勝負……”

程昱松了口氣,立刻率軍去武威郡姑臧縣。

“老夫只要守住了武威姑臧,縱千萬騎不能偷過。”

“來人,命令金城郡、漢陽郡、隴西郡立刻征集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女從軍!”

程昱手中只有區區千餘人,還大部分是臨時征召的涼州百姓,但只要發動人海戰爭,又在地理上卡住了咽喉,根本不怕西域胡人。

程昱才率領千餘人前進了不過區區幾十裏地,迎面就見百十個胡人呼嘯而至。

程昱臉色鐵青,還沒開打就有西涼胡人逃了?這民心真是比紙還薄啊。

他厲聲呵斥道:“攔住他們!問清楚是哪裏的人士,戰局如何,為何要逃。”

最後一句其實純屬意思意思,逃命除了怕死還能是勇猛無比、戰略轉進、改善戰術位置?

一群人奮力阻攔:“站住!”

迎面而來的胡人毫不猶豫就射箭。

程昱大怒:“殺了他們!”虧他還想善良一次,沒想到善良被當做了軟弱可欺。

箭矢亂飛中,百十個胡人被射殺了數十人,其餘人盡數逃走。

程昱來不及追殺,抓了一個活口厲聲喝問:“你們是哪裏人?戰局如何?”

那個活口張嘴:“嘰裏呱啦!”

程昱軍中的西涼胡人臉色大變:“程將軍,他們的口音不是我西涼人……”

程昱一怔,不是西涼人?難道是西域胡人?難道董卓在張掖已經失守?難道董卓謊報軍情?難道……

他陡然一怔,死死地盯著無主的戰馬在地上亂走,忽然明白自己犯了巨大錯誤!

“來人,立刻傳令各地,西域胡人已經繞過了張掖和武威!”

程昱習慣了看著地圖打仗。

地圖上的交通要道必然會有一座城池,那是千百年的歷史形成的結果。

若不能打下這些城池,敵軍就無法深入,因為敵軍的後勤糧草將會面對這些城池的無窮無盡的攻擊。

沒了後勤的敵軍分分鐘就會崩潰。

可是,這胡人作戰不是這樣的!

胡人沒有後勤!

胡人不願意攻打堅城!

胡人只想劫掠!

胡人甚至沒有真正的有組織的大軍,胡人都是以部落為單位的小隊t伍!

張掖也好,武威姑臧也好,對游牧胡人而言毫無作用。

程昱神情鄭重,只覺這一次真是在陰溝裏翻船了,西涼的戰局只怕會與他預料得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他厲聲道:“來人,命令趙恒加速!十萬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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