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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過理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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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過理解他們

蹇碩的府門緊閉, 有人使勁地拍打大門:“開門啊,我要見蹇衛尉!”

蹇碩府內的人理都不理,蹇碩下了最嚴格的命令,從今以後他就是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第一宦官, 要為萬世師表的。

以後寧可粗茶淡飯, 萬萬不可貪贓枉法, 要從律法到道德都能全面經受歷史的考察, 確保沒有一絲一毫的汙點。

蹇碩府外的訪客悲傷極了,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涕淚齊流, 邊哭邊無力地拍打拍蹇碩府邸的大門:“何以如此薄情?何以用過就扔?”

春意雖然滿了起來,但是依然無法遮擋訪客的悲涼。

無數路人甲駐足在蹇碩府外, 對著那白發白須的老者訪客以及蹇碩府邸指指點點。

一個老者如此絕望,而官老爺卻絲毫不管, 這不是奸臣還能是什麽?

蹇碩無奈極了,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蹇某的清名豈能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而玷(汙)了?

唯有帶人進府邸問個清楚。

那白發白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訪客見到蹇碩, 滿地打滾:“蹇衛尉忘記故人否?我是前銅馬朝太尉段颎的弟弟段煨啊!”

蹇碩仔細看了半天,終於想了起來:“段煨?不錯,你是段煨!為何老成這副模樣了?更為何來找蹇某?”

段煨大哭:“我家明明是宦官一黨,為何別人都撥亂反正了,只有我家一直倒黴?”

多年前, 大名鼎鼎的“涼州三明”之一的段颎用最殘忍的手段平定了西涼的羌人作亂,而後投靠了宦官, 成為了劉洪對抗士人的刀子。

而後段颎官運亨通,官職達到太尉, 結果卻在士人和宦官的鬥爭中被劉洪拋棄,畏罪服毒自殺。

段颎尚且如此,段颎的弟弟段煨自然就更倒黴了,那是被士人徹底踩死,苦不堪言。

蹇碩盯著段煨,完全不理解段煨為什麽要找他哭訴。

劉洪嗝屁,士人完蛋,胡輕侯登基,孫璋和蹇碩威風八面,大權在握。

前銅馬朝的宦官一方不說大獲全勝,至少也是橫掃四方。

以前被士人打壓的舊人多多少少都翻身了,就算沒能在朝廷當個小官員,至少在集體農莊做管事,小日子多美滿不好說,至少舒舒服服的。

段煨繼續拍趴在地上大哭:“蹇衛尉若還記得當年我段家的故人之情,一定要拉小弟一把!”

蹇碩瞅瞅哭得死去活來的段煨,一瞬間懂了,猛然站起來,厲聲道:“難道你為非作歹,犯了大罪?”

瞅瞅段煨的滿頭白發,蹇碩絲毫不覺得白發白須就是仁慈的好人,一臉善良仁慈而喪盡天良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蹇碩冷冷地看著段煨,淡淡地道:“若是你犯了本朝律法,蹇某可以親自割下你身上的每一片肉。”

老子是已經在青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超級大佬,想要老子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到的故人徇私枉法,別忒麽的做春秋大夢了。

段煨聽著蹇碩語氣不善,急忙道:“蹇公誤會了!誤會了!”

他就在地上揚起頭,白發飄飄,梨花帶雨,真誠地道:“小人再怎麽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本朝為非作歹啊,更不敢找到蹇公徇私枉法。”

“天下誰不知道蹇公是本朝第一名將,是陛下願意傳位的賢達?”

“世上安有人敢以齷齪小事玷(汙)了蹇公?”

蹇碩心中舒服,拂袖喝道:“說!你找我何事?”

段煨賠笑道:“聽說朝廷在西涼用兵,小人也是西涼人,熟悉西涼風土人情,家兄段颎在西涼羌人之間又頗有威望。”

“小人有心為朝廷效力,想要蹇公推薦。”

段煨級別太低,完全不知道西涼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西涼投降,程昱、董卓先後入西涼,趙恒率大軍增援西涼,如此大的事情朝野皆知。

段煨思前想後,只覺這是他唯一出頭的機會,萬萬不能錯過了,否則全家世世代代只能在農莊種地了。

蹇碩皺眉,不怎麽想要管。

不做不錯,越做越錯。他如今的地位和聲望來之不易,不能因為推薦一兩個小菜鳥而受到了影響。

何況這只會趴在地上打滾賣慘的行為太惡心了,他最討厭市井無賴痞子了,毫無大丈夫氣概。

蹇碩冷冷地道:“你為何不去求程昱?若是你真的有心為國效力,程昱豈會不用你。”

段煨捶胸嚎啕大哭:“小人不知道程公要去西涼啊!小人只是一個小官,哪裏知道朝廷大事?待小人得知西涼有事,程公已經入關中了。”

蹇碩冷冷地盯著段煨,依然不怎麽想要管,淡淡地道:“老夫與你不怎麽熟悉,你不如去求孫璋。”

段煨驚愕地看著蹇碩,道:“求孫璋幹什麽?天下誰不知道蹇公是古往今來第一宦官,本朝除了陛下和長公主的第四人!”

蹇碩心中瞬間舒服了,這趴在地上打滾的老東西雖然無賴了一些,但是眼光還是有的。

蹇碩斜眼看著地上滿頭白發的段煨,想著段煨其實也不老,這白發是歲月殘酷的痕跡,而不是時光的痕跡。

段煨諂媚地笑著:“小人雖然不是名將,但熟悉西涼地形和風土人情,又有些威望,一些當地的頭面人物也願意賣小人面子。小人在西涼多半能夠為程公省了不少力氣。”

蹇碩緩緩點頭,西涼的局面只怕不太好,段煨雖然不是名將,但是跟著其兄長段颎征討西涼羌人,多少有些能力,又是當地人,讓他去西涼倒也能夠有些作用。

他冷冷地道:“老段,蹇某可以舉薦你去西涼,但是……”

蹇碩盯著欣喜若狂的段煨,厲聲道:“若是你心中存了回到西涼作亂的心……”

段煨拼命搖頭:“我段家若有作亂之心,我兄長豈會服毒自盡?我段家對陛下忠心耿耿!”

蹇碩繼續道:“……若是你在軍中臨陣脫逃,欺壓百姓,淩(辱)婦女,貪汙公帑,徇私枉法……”

他一口氣說了幾百個罪名,目眥欲裂:“那蹇某就親手將你九族淩遲了!”

段煨堅決無比:“蹇公只管放心!小人是為了出人頭地和榮華富貴,不是為了全家死光光。”

一個時辰後,段煨懷揣著朝廷的調令,帶著三五十個家人和仆役,向西涼瘋狂縱馬急行。

“快點!快點!再快點!”段煨心急如焚,西涼搞不好是本朝最後一次大戰,若是不能撈點軍功,如何在黃朝成為大將?

幾個段家子弟勸道:“你身子骨未必吃得消,還是休息一會。”

段煨破口大罵:“老子要不是因為你們幾個看不懂格物道,老子至於一把老骨頭了還要上戰場?”

一群段家子弟尷尬無比。

段煨惡狠狠看著一群閉嘴裝死的子弟,厲聲道:“每日急行十個時辰,一路換馬不換人,三日內必須趕到西涼!”

一群段家子弟認真看段煨,三日從洛陽到西涼?你有翅膀啊!

……

西涼。

漢陽郡。

一群西涼百姓跟隨著程昱準備軍械,修補城墻。

眾人臉上滿是歡喜,不時大聲叫嚷:“為黃國崛起而戰!”

“為了黃國,我願意捐獻我的性命!”

“誰敢冒犯黃國,誰就是我的殺父仇人,不共戴天!”

“黃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更有人大聲唱著《王法歌》。

可只要程昱以及士卒們不曾向這邊看,一群西涼百姓的嘴臉立刻就變了。

一個西涼百姓輕蔑地笑著:“想要老子為黃國而死,做夢!”

另一個西涼女子低頭往地上吐口水:“打仗是官府的事情,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未必百姓打仗的,更沒有聽說過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不分男女必須從軍的。”

“這簡直比強盜還要強盜,毫無人性!”

一群西涼百姓用力點頭,別以為將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女盡數從軍,就能得到眾人的浴血奮戰和忠誠。

恰恰相反,誰會對一個逼迫自己打仗的人忠心?

一群西涼百姓的臉上流露著自豪,西涼僅僅羌人公然作亂就是百年,若是算上其餘各種胡人作亂、漢胡糾紛等等,西涼就不曾安穩過。

西涼百姓在一個混亂的地方出生和長大,誰沒有嫻熟的演技?

在程昱或者官兵面前,熱情洋溢地喊著“萬歲,萬歲,萬t萬歲”,“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一旦真的見到了胡人……

都是西涼人,誰信背後還會有人殺前排?背後的人早就都跑了。

另一個角落中,一群西涼人聚在一起。

羌人與漢人的外貌本就沒有區別,何況數百年的通婚和雜居,除非服飾發型特殊,不然壓根看不出是漢人還是羌人。

一個西涼人低聲道:“朝廷對待西涼只有兩個政策,那就是剿,以及撫。”

一群西涼人悲涼地笑著:“可不是嘛。”

朝廷只知道用東胡西戎北狄南蠻等等詞語給中原地區以外的人定義,只知道鄙夷中原地區以外的人,只知道向中原地區以外的人收稅,卻從來沒有想過真正了解他們的生活和需求。

更不曾想過真正了解他們為何對中原不服,為何會有百年的動亂。

那西涼人道:“黃朝對西涼的策略應該是先剿後撫。”

一群西涼人微笑點頭,老掉牙的手段而已。

一個西涼人慢慢地道:“黃國以為殺一些西涼門閥士人,胡人頭領,西涼人就會歡喜了?”

“黃國以為將被殺的西涼門閥士人、胡人部落的糧食分給其餘人,西涼人就會忠心了?”

“那些西涼門閥士人和胡人頭領再怎麽為富不仁,那也是西涼自己人!”

“西涼人怎麽可能為殺了西涼人的黃國朝廷叫好歡呼?怎麽會對分西涼人的財產的黃國忠心?”

一群西涼人微笑,中原人永遠如此自以為是。

一個西涼人道:“既然黃國已經完成了剿,剩下的就是撫了,我們都安分些,等著黃國給我們分糧食。”

一群西涼人點頭。

眾人從頭到尾沒有替胡人殺入西涼的事情,胡人殺入西涼,關西涼百姓什麽事情?

遠處,程昱環顧四周的西涼百姓,臉上帶著笑容。

這些王八蛋啊!

程昱歡喜地笑著,明白了西涼百姓完全沒把黃國當自己人,事情反而容易辦了。

數日後,段煨趕到。

程昱給他的命令簡單極了:“你征召千餘騎兵,四處追殺小股胡人,大隊胡人你不用管。”

段煨一個字都沒有多問,立刻征召騎兵:“不肯從軍的,殺全家!”

又過數日,趙恒到了漢陽郡,只見兵荒馬亂,四處都是廝殺,只覺這西涼人人好鬥,不荒涼真是沒天理了。

“我部立刻守住要隘,而後游騎四處出擊,擊殺賊人!”

程昱淡淡地道:“不用著急,沒有血和火,豈能讓西涼人認為是我黃國自己人?”

西涼人不信黃國的公平,不信黃國,那麽黃國為什麽要為了西涼人流血犧牲,耗費寶貴的糧食?

程昱平靜地道:“讓西涼人都去死好了。”

趙恒瞅瞅程昱,認真道:“不如我等在西涼堅壁清野,驅趕所有西涼人向西進軍?”

程昱大笑:“好!”

……

益州漢中郡。

千江雪忙得腳不沾地。

西涼的緊急軍情已經通報了益州,漢中郡作為益州北面的門戶,必然會首當其沖,面對無數西域胡人的進攻,需要處理的事情多得數不清。

千江雪大聲問著:“……天字一百三十五號山路堵住了沒有?”

各地都受到了程昱最嚴厲的警告,這些西域胡人不是軍隊,是流寇!

西域胡人沒有後勤,沒有軍紀,沒有指揮,是一群看到小路就會走的流寇賊子,以為只要守住官道或者關隘、城池就能阻擋敵軍的思路完全不適用。

唯一的辦法就是堵死所有小路!

可該死的小路怎麽堵?

千江雪手中代表小路的數字編號直接四位數起步。

衙署中有人叫著:“堵住了!”

千江雪立刻在紙上打鉤,正要繼續問,另一個角落有人叫著:“第六十七集體農莊明日派人到衙署拿十日糧食!”

千江雪急忙大聲應著:“知道了!”

她轉頭對反方向大聲叫著:“第六十七集體農莊明日派人到衙署拿十日糧食!”

反方向有人大聲叫著:“知道了!我會通知六十七集體農莊的。”

千江雪點頭,剛要說話,又是一個人叫道:“我有六十五支長矛多!”

千江雪大吼:“給我!給我!我這裏差一千一百餘長矛!誰還有都給我!”

大堂中亂糟糟的,每一個官吏都在大吼,任何一次物資調動,人員安排都仿佛是一場激烈的戰鬥。

千江雪有些習慣了,後勤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稍有不慎機會導致前方的將士丟了性命。

她粗了嗓門大聲叫著:“我有長矛要運到沔陽,今天誰有去沔陽的馬車?”

萬山月望著頭發淩亂的千江雪,眼中忽然滿是淚水,叫道:“江雪!”

千江雪大喜:“你有馬車……”

一轉頭見是萬山月,臉色立馬垮了,呵斥道:“別耽誤我做事!”

繼續對著大堂中的官吏同僚大叫:“今天誰有去沔陽的馬車?”

萬山月看著千江雪的背影,淚水長流。

一塊手絹扔到了萬山月的身上:“哭包!快把眼淚擦掉,難看死了!”

萬山月看著千江雪的手帕,哭得更厲害了:“江雪!”

周圍的官員都是千江雪和萬山月的老同事了,對動不動就哭的萬山月習以為常,繼續自己忙碌的工作,只是偶爾有人低聲道:“真好奇萬山月哪有這麽多淚水的……”

另一個衙署中,劉星仔細看著地圖,從涼州進入漢中的每一條小道都有人看守或者幹脆堵死了,又有一支游騎四處巡邏,西域胡人哪怕入了漢中也不會造成大的影響。

劉星慢慢地道:“我擔心的是蜀郡。”

幾個將領一齊點頭,程昱在沒有後勤,不攻陷城鎮的西域胡人面前栽了跟頭,益州若是以為還有什麽天塹可以阻擋大軍,那就該拉出去破腹謝罪。

劉曄道:“張明遠將軍雖有兩萬人,但是管理地域太大,兵力必然捉襟見肘,我部必須支援張將軍。”

眾人一齊點頭。

劉星道:“立刻匯報張將軍,我部可以征集三千人入蜀地。”

她轉頭看路招,道:“老路,你立刻帶人入蜀地,一切小心。”

路招領命而去。

劉星依然覺得不甚穩妥,漢中雖然是益州的一部分,但是漢中的情況與蜀地的情況完全不同。

漢中除了幾萬關中百姓的忠心度不太敢確定,以正一道為主的幾十萬漢中百姓卻妥妥的忠心度爆表,隨時可以征召一支十萬人的大軍作戰。

難道西域胡人還能有十萬人入漢中不成?

漢中也不缺糧。

而蜀地就幾乎什麽都沒有。

沒有忠心的百姓,沒有糧食,唯有屠城殺出來的短期的威懾和畏懼。

劉星真心擔憂蜀地在西域胡人的入侵之下鬧出什麽幺蛾子。

“要不,本部再多抽調一些兵馬入蜀地……”劉星沈吟,再抽調精銳士卒是絕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抽調一些可靠的正一道百姓去蜀地。

劉曄皺眉,道:“陛下……”

他看看四周的將士,提醒道:“陛下從來不覺得哪片土地上的人就生來高貴,其餘土地上的人必須為他們而死。”

劉曄微笑著:“敵人殺到哪裏,就該哪裏的百姓站起來反抗,憑什麽當地的百姓不反抗,而其餘地方的百姓卻跑去廝殺?”

“是當地百姓高貴,其餘地方的百姓低賤?”

“是當地百姓有爹娘妻兒,其餘地方的百姓沒有爹娘妻兒,所以活該替別人去死?”

劉曄笑著,但是笑容中透著冰涼,認真地道:“陛下眼中從來不覺得被敵人侵略的百姓就高貴,全天下人都該讓著他們,就該為他們去死。”

“陛下只信人必自救而後人救之。”

劉星重重點頭,遇到賊人的倒黴蛋全家逃到隔壁鄰居家好吃好喝打游戲結婚生猴子,而隔壁鄰居全家高呼“為倒黴蛋全家報仇”殺向賊人。

結果鄰居全家死一半,重傷一半,猶自歡喜地道,“都是華夏人,應該的!”

這類閃著光輝的美好事跡在黃國是不存在的。

黃國只有鄰居家拿著刀子逼迫倒黴蛋全家“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劉星大聲道:“是本將想錯了!”

“我等只管守好了漢中,三千援軍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剩下的就要靠蜀地自己人。”

劉曄微笑點頭,劉星心胸寬廣,不在意別人當眾駁斥,不然他真不敢這麽做。

可惜劉氏子弟中稍微有能力有智慧的人都長在旁支,皇室中只有一群腦殘廢物,不然劉氏天下的百姓也不會這麽慘。

……

蜀地。

一群蜀地百姓被整編成軍,就在城外的操場中訓練隊形。

“草孩,布孩!草孩,布孩!”

一聲聲口令中,隊伍走得似模似樣。

張明遠並不擔心西域胡人殺入蜀地。

蜀地北面都是山,小道多得數不清,根本無t法守住每一條路。

張明遠不想守住道路,她只想守住了出山口。

只要有大軍屯紮在成都平原的最北端,她還怕那些翻山越嶺才辛苦到達蜀地的西域胡人?

西域胡人若是想要翻山,就必須拋棄戰馬,胡人沒有了戰馬還有什麽戰鬥力?

張明遠頭疼的是在春季的時候西域胡人鬧騰,益州會損失多少春耕?

不,春耕好歹還有些時間,放在面前損失的就是冬小麥的收成!

“該死的王八蛋!”張明遠惡狠狠罵著。

鄧芝恭敬地道:“將軍,末將料想不會有多少西域胡人入益州的。”

“西域胡人看中的是關中,是中原,或許會走錯了道路,入了漢中,卻決不會向南入益州的。”

張明遠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極了,她松了口氣,道:“若是如此,今年至少不用挨餓了。”

鄧芝聽著張明遠毫不驚天動地的言語,心中卻溫暖極了,誰的心中有百姓,誰只在嘴邊掛著百姓,一眼便知。

……

成都。夜晚。

周群呆呆地望著天空,月餘來他每天看著天空,一動不動地站半宿。

家人都確定他發現了今天的大事,可是不論怎麽問,周群都不肯多說。

周群看著天空的星象,只覺世界真是太詭異了,為何月餘前光輝燦爛的黃國未來會黯淡無比,原本刺眼的帝星更是幾乎看不見了。

周群觀星多年,從來不曾聽說過有如此詭異的變化,他死死地盯著天空,只想怒吼:“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

涼州。

一群士卒一字排開,肩並肩向前搜索,時不時在可疑的地方刺上幾下。

不時有人大聲叫著:“所有人等盡數從軍,狙殺西域胡人,不從者殺無赦!”

王異就混在這些士卒之中,手裏拿著一根長矛當做拐棍使用。

她的幾個孩子從背後扯住她的衣角,無聊地看著四周,不時低聲聊天。

聽著孩子們奶聲奶氣的聲音,王異打起精神,大聲叫著:“所有人等盡數從軍,狙殺西域胡人,不從者殺無赦!”

附近有本地人低聲咒罵著,然後被親友呵斥了幾句,立刻不敢咒罵了。

王異已經麻木了。

在剛聽說程昱和趙恒逼迫所有人盡數從軍的時候,她以為程昱和趙恒瘋了,這是要官逼民反嗎?

這還有人性嗎?

當王異懷著悲涼和憤怒,帶著幾個孩子從軍後,卻慢慢地發生了變化。

她從來沒有想過小小的城池內竟然會有這麽多人。

強盜殺來的時候,這些人在哪裏?

胡人劫掠漢人的時候,這些人在哪裏?

反賊作亂的時候,這些人在哪裏?

在需要百姓伸出援手,保衛家園的時候,王異只看到丈夫趙昂帶著幾十個士卒以單薄的身軀對抗強敵。

遠處,趙恒的士卒厲聲叫著:“大聲點!誰敢不聽朝廷號令,殺了!”

王異看著一群無視她的丈夫趙昂的苦心哀求,不願意出戰的百姓帶著最諂媚的微笑回應趙恒的士卒的呵斥:“是,軍爺!”

“我等對朝廷忠心耿耿!”

王異心裏只想大笑,這就是百姓!這就是人心!這就是人性!

趙昂帶著一支士卒從遠方趕到,在人群中找到了妻兒,他來不及多看一眼,又匆匆向前而去,聽說前面出現了一些西域胡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數裏外,一支黃國軍隊與西域胡人作戰,只是一個照面,西域胡人盡數崩潰,四處流竄。

趙恒看著數百西域胡人以無頭蒼蠅的方式到處亂逃,破口大罵:“王八蛋!老子打了一輩子仗,打過這麽窩囊的仗!”

每次都是黃國大軍贏,而且是大贏特贏,毫無懸念的贏,可是該死的西域胡人輸了後就會蒼蠅般四散而逃,追殺他們耗費的時間和精力比打仗還要多十倍。

“要不是老子沒有帶多少(弩)矢,老子早就射死了你們!”

趙恒無奈極了,程昱緊急求援,他急忙拋下輜重就帶人進入西涼,大量的箭矢留在了後軍,此刻未必就出了關中。

沒有(弩)矢補充,趙恒實在舍不得將隨身攜帶的寶貴(弩)矢浪費在一群戰五渣西域胡人身上。

他惡狠狠地看著追趕西域胡人的騎兵,很清楚又是一場該死的耗時良久的騎兵追逐戰。

“堅持!再堅持!等到了武威一切都會好的。”趙恒看地圖,地圖上的武威郡地勢狹長,兩側不是崇山就是沙漠,那時候大軍平推過去,西域胡人絕對沒有地方可以逃。

趙昂進了一個小村子,很快看到無數人圍成一團。

他急忙擠過去,卻見三十幾個西涼人跪在地上,而幾步外有一舉赤(裸)的女屍。

趙昂心一跳,第一時間想到了妻子王異,然後想起來的路上見過妻兒,心中一寬,又是一陣悲涼,亂世之中,女人有太多的生不如死。

人群中,程昱看著地上赤(裸)的女屍,冷冷地問道:“是幾個西域胡人幹的?”

三十幾個西涼人用力點頭,一個身高八尺的男子憨厚地道:“沒錯,是六個西域胡人幹的,我數著呢!”

其餘西涼人一齊點頭,他們躲在房間裏,看得清清楚楚:“就六個!”“沒錯!”“就是六個禽獸!”

那身高八尺的男子憨厚的臉上滿是憤怒:“那些西域胡人真不是人啊,個個都是禽獸,怎麽可以糟蹋女人呢?”

三十幾個西涼人義憤填膺,有人叫著:“人不能做禽獸的事情!人要有底線!”

有人怒吼:“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無恥的人!他們不配稱作人!”

有人捶胸頓足:“多好的一個姑娘啊,竟然就這麽被糟蹋了。”

有人使勁地盯著地上的赤(裸)女屍,面紅耳赤不是因為氣憤,而是因為那雪白的胴體太過閃耀,如此美好的胴體怎麽就不屬於自己呢?

有人搖頭嘆息,道:“唉,這就是命啊,那姑娘都快要成親了,結果……唉,生死由命啊。”

有人問道:“男方下了聘沒有?如今算是入男方的祖墳,還是……”

另一個婦人吐口水:“什麽男方的祖墳,誰家祖墳敢讓她入土?不怕丟人嗎?”

程昱在一邊平靜地看著,胡輕侯對待百姓的態度一直在對待牲口和子女之間徘徊,時而愛民如子,時而將百姓當做了豬狗。

他有時候很奇怪胡輕侯為何會有如此分裂的精神狀態,愛民如子的聖人,與將百姓當做豬狗的權貴之間隨便選一個還不簡單,何以如此搖擺?

以程昱的意思,愚民不可計事,將百姓當做豬狗就很合適,何以要信了“愛民如子”的謊言?

此刻,程昱聽著三十幾個西涼百姓訴說著他們的親眼所見,輕輕嘆息。

“明公的出身和遭遇註定了老夫只能跟隨,而無法質疑啊。”

程昱望著地上的雪白胴體,脫下身上的衣衫,輕輕給她蓋上,又伸手為死不瞑目的女子合上了眼睛。

那女子的眼睛卻很頑固,怎麽都合不上。

三十幾個西涼百姓大聲道:“官老爺仁慈啊!”“官老爺真是好人!”

程昱看著地上的不願意瞑目的女子,淡淡地道:“你且放心,老夫一定將那幾個禽獸盡數淩遲了。”

他看著依然不肯瞑目的女子,忽然笑了:“是老夫愚昧了,你心中恨的怎麽可能只是那幾個禽獸。”

“這裏不還有三十幾個禽獸嗎?”

程昱冷冷地道:“來人,將這些人盡數淩遲了。”

那三十幾個西涼人驚愕地看著程昱,有人大聲道:“官老爺,你是不是說錯了?”

有人一臉的恍然大悟,笑道:“官老爺,我們真的沒有說謊,不是我們幹的,我們怎麽會幹出糟蹋女子的禽獸事情?”

三十幾個西涼人用力點頭,燦爛地笑,真不是他們幹的,他們絲毫沒有說謊,就是那六個西涼胡人幹的,他們可以當場對質。

程昱淡淡地道:“沒錯,是那六個西涼胡人……以及你們一起強(奸)女子。”

那三十幾個西涼人驚恐地看著程昱,不知道程昱為什麽要這麽說。

那八尺高的西涼男子大聲道:“你想要殺良冒功嗎?我們沒有做,你會天打雷劈的!”

另一個西涼男子大聲道:“我們沒有做,你不能冤枉好人!”

一個西涼婦人坐在了地上,拍著大腿慘叫:“官老爺欺負良民咯!”

一個西涼老者憤怒地指著程昱的鼻子,大聲道:“你想冤枉好人,我們就去京城打官司!”

程昱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一群士卒將三十幾個西涼人綁在樹上。

一個西涼婦t人諂媚地笑著:“官老爺,你搞錯了,我是女人,我怎麽可能糟蹋女人呢?一定與我無關啊。”

程昱只是冷笑。

那八尺高的西涼男子大叫:“官老爺!官老爺!我們若是有罪,你要指出來才行,不能讓我們做枉死鬼!”

趙昂暗暗點頭,程昱殺這三十幾個西涼人沒有任何問題,官大,權力大,刀子多,這就是亂世的道理。

可是,殺人也要有個理由啊!

這黃朝的官員難道就是草菅人命,隨便殺幾個目擊者就表示結案了?

程昱環顧四周的士卒和其餘西涼百姓,笑了:“也罷,老夫就讓你們死個明白。”

他大聲道:“你們的罪名是見死不救!”

“六個西域胡人(強)奸女子,那被強(奸)的女子可曾呼救?”

“可曾祈求你們出來救人?”

“你們有三十幾個人,是那六個西域胡人的數倍,卻眼睜睜地看著賊人強(奸)女子,歡歡喜喜地聽著賊人□□,女子慘叫,吐沫橫飛地看著女子的雪白身體。”

程昱平靜地看著那三十幾個西涼人,冷冷地道:“是你們與那六個西域胡人一起(奸)殺了這個女子。”

“你們與那六個西域胡人同罪。”

程昱淡淡地道:“按照本朝律法,強(奸)女子者淩遲,本官的判決何錯之有?”

“現在,你們可以安心的被淩遲了。”

那三十幾個西涼百姓憤怒吼叫:“憑什麽?”

“見死不救憑什麽同罪?”

“我是弱女子,我怎麽打得過他們?”

“若是見死不救有罪,世上的人豈不是要殺光了?”

那八尺高的西涼男子大聲道:“官老爺,指出一個人的錯誤不算本事,教會這個人錯在哪裏,如何改正,讓他心服口服才是本事!”

另一個西涼男子大聲道:“小人願意戴罪立功!”

又是一個西涼百姓叫道:“冤枉啊!貪官貪贓枉法啊!”

程昱淡淡微笑,揮手。

一群士卒將那三十幾個西涼百姓盡數淩遲了,淒厲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四周無數圍觀的西涼百姓渾身發抖,殺人的事情見得多了,可是淩遲的可怕超出了想象。

程昱冷冷地道:“來人,葬了這個女子,我等繼續前進。”

趙昂混在眾人中,緩緩前進,搜索西涼百姓和西域胡人。

附近有西涼百姓低聲道:“黃國人真是沒有人性啊!”

“就是,明明與那些百姓無關,竟然也淩遲了,黃國人真是禽獸啊!”

趙昂轉頭看著四周議論的西涼百姓們,還以為當年了多年的基層小官,早已看透了百姓,但其實他還是被儒家蒙住了眼睛。

“若是以後我再信‘道德’二字,就讓老天爺收了我。”

……

武威郡。

十幾萬草原胡人聚集在小河邊,有牛馬在喝水,有小孩子在河邊追逐蝴蝶。

更多的草原胡人樂呵呵地望著南面,西涼的最北段荒涼無比,除了黃沙還是黃沙,比草原還不如。

但越向南,果然越是繁華。

有草原胡人道:“聽說有個叫做中原的地方,遍地都是牛羊!”

周圍好些人用力點頭,無論如何要殺到中原,憑什麽胡人一輩子都只能放牧,只能與狼群、寒流、饑餓為伴?

一個草原胡人就在河水中洗著臉,河水從他的手指縫滴落,他都不記得上一次在如此清澈的河水中洗臉是什麽時候了。

另一草原胡人習慣地想要脫下衣衫蓋在河水上,然後再取水,可看到清澈的倒影,以及水中的小魚,咧嘴大笑。

某個角落,幾個部落頭領聚集在一起,認真討論著。

一個部落頭領道:“必須加快速度入中原,若是去得遲了,哪裏還有我們的草場?”

早有一些身強力壯的胡人沒有老弱婦孺牽累,率先進入了涼州,此刻多半已經到了中原了,上好的草場多半已經被分得差不多了。

另一個部落頭領道:“還有更多的部落進入涼州,我等若是不加快速度,等大部落到了,哪裏還有我們說話的餘地?”

幾個部落頭領一齊回頭看北方,有太多的胡人等著入中原,不能浪費時間。

另一個角落中,幾個西域人低聲道:“黃國絕對擋不住十幾萬大軍,但是這關中能不能擊破,只怕要看天意。”

另一個西域人道:“不可只靠我們胡人的力量,我們要善於利用黃國人的力量,要讓他們自己打自己。”

幾個西域人用力點頭,以漢制漢的策略不能變,西涼的漢人要盡數收編成為胡人的一部分。

一個西域胡人笑了:“先逼反了董卓。”

幾人微笑,這容易,大軍停在這裏修整為的就是逼反了董卓。

數日後,西涼各郡內瘋狂傳播著消息,董卓勾結西域胡人造反,董卓稱帝!

西涼震驚。

董卓更震驚!

“為什麽要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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