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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仇惡政”後遺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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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仇惡政”後遺癥

黃瑛都沒有立刻進攻刀琰, 不僅僅因為她也需要消化新取得的幽州數郡,安撫民心,建立集體農莊,抓緊時間補種莊稼, 也因為對刀琰幾乎一無所知。

幽州遼西郡以東氣候有極端寒冷, 謠傳冬天呵氣成冰, 如此不能利於人類生活的地方幾乎是無人區, 也就只有幾個少數定居點算是有些人類活動的痕跡。

這惡劣的自然環境幾乎是終止了一切細作、斥候的存在。

別說細作和斥候未必能單獨通過無人區,就算是野外生存能力超強, 安安穩穩地到了人口定居點, 這比集體農莊還要封閉的環境難道還能註意不到一個陌生人?

黃瑛都除了派人假裝商人,通過海路勉強知道一些刀琰立國的消息, 其餘比如遼西郡、遼東郡的道路,刀琰治下的大軍分布、數量等等幾乎一無所知。

考慮到通過無人區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搞不好半路上就餓死凍死了, 黃瑛都決定暫緩進攻,步步為營,多準備一些糧食, 以及冬衣。

不然戰事不順,大軍就不怕盡數凍死在白山黑水之間?

黃瑛都仰天長嘆:“天意啊!”

看來想要今年就攻打刀琰有些困難,只要要拖延到明年的春夏天,這想要立功封賞,清清白白, 毫無瑕疵的成為本朝大將的計劃必須再次延期。

張合認真地道:“將軍能夠不急不躁,這才是上將軍的風采。”

他完全沒有拍馬屁的意思, 他此刻最怕的就是黃瑛都憋著一口氣,一心一意要殺了刀琰, 立下大功勞,然後名正言順的封侯拜將。

若是如此,那只怕還沒開戰就輸了七成了。

朱靈微笑著道:“黃將軍果然是軍中老將,末將佩服無比。”

雖然黃瑛都去年冬天能夠忍住沒有進攻燕山已經可以看出黃瑛都是有謀略,分得清輕重的,但親耳聽到黃瑛都決定將攻打刀琰的計劃放到明年,朱靈依然歡喜無比。

燕山已經很冷了,遼東更冷十倍,冒然進入遼東真會凍死人的。

黃瑛都淡淡揮手,心中想著不能盡數奪取幽州,是不是能夠繼續追殺劉虞,從草原撕咬一些肉?

陸驚塵拿著公文走進了大堂,道:“將軍,陛下的聖旨。”

大堂中眾人隨手接過聖旨,絲t毫沒有焚香接旨的意思,因為“聖旨”實在是不值錢。

黃朝有了六部,六部發的文自然是“公文”,那麽皇帝親自發的文叫做什麽呢?

黃朝之內不是沒有文化人,但是如葵吹雪、程昱、劉星、荀憂等等文化人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國家大事之上,哪有空為皇帝寫的書信定義一個公開的稱呼。

於是,黃朝之內一群“文盲”便按照民間的習慣,將胡輕侯的書信稱為“聖旨”。

在這個通訊靠吼的年代,胡輕侯與官員將領們聯系的“最可靠”的方式就是書信了,因此這“聖旨”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一群屬下想要假裝恭敬都沒有心情的地步。

黃瑛都翻看“聖旨”,忍不住笑了:“老大說今年秋天會有第一批可以禦寒的棉襖,會優先發給我部將士,爭取明年冬天之前能夠滿足三萬將士的禦寒需求。”

張合對黃瑛都笑道:“將軍,陛下這是擔心你冒進,用棉襖提醒你忍耐呢。”

他很了解黃瑛都,黃瑛都的性格直來直去,有時候不說清楚了,她未必能夠想的到。

黃瑛都笑著點頭,胡老大真是太看不起她了,她怎麽可能拿麾下冀州子弟兵的小命冒險呢。

“若是沒有三萬件棉襖,本將軍哪裏都不去。”她笑道,三萬大軍足夠殺入憲國了,但是考慮到後勤和距離等等,調動的人手只怕超過十萬,需要準備的事情多了去呢。

陸驚塵道:“我軍東征,需要大量馬車。聽說逆賊刀琰有一支精銳騎兵,我等只怕也要補充戰馬。”

一些渡海逃到冀州、青州的百濟的百姓都說刀琰有一支無敵的鐵騎,不同樣組織一支鐵騎只怕不好對付。

黃瑛都點頭,心中其實不怎麽為意,這年頭騎兵除了機動性強大,在長矛陣、蹶張(弩)和泥土高墻面前就是一坨屎。

她看了一眼陸驚塵,道:“你去準備吧。”

陸驚塵點頭離開,與史思明擦肩而過,互相點頭示意。

陸驚塵是關中人商戶女,本來留在關中更合適,但她的哥哥在青州的時候正好遇到刀琰搶奪門閥糧草渡海,她的哥哥就憤慨地指責了幾句,結果被刀琰下令殺了。

這筆血仇她無論如何都要報。

陸驚塵快步行走,想著從鮮卑人匈奴人手中購買戰馬其實是個一石數年的好主意。

補充軍需就不說了,與鮮卑人、匈奴人互市,是不是能夠削弱劉虞在胡人中的威望,利用胡人打擊劉虞?

黃國都買戰馬,這劉虞乃至胡人自己的戰馬是不是就少了?

這向胡人買馬的計劃怎麽看都不吃虧。

陸驚塵計算著買馬需要的金錢,想著長期買馬定然不行,與胡人終究是有一戰的,還是要自己養馬才好。

……

豫州。某個縣城。

縣令慢悠悠地寫著公文:“……做到凡有百姓報官,縣衙必有答覆,三日內必有審理,十日內必然結案……”

“……百姓歡喜……”

他微笑著寫著,本來想寫一句百姓送了多少青天靴子,萬民傘的,又覺得太假沒人信,因此只是簡單地寫了“百姓歡喜”四個字。

有這四個字,加上今年的立案率幾乎是零,只要堅持到了年底,今年的考評必然是個甲等。

縣令心中歡喜又得意,這豫州還有不少官位空缺,而最近又有一些官員被抽調到了揚州,他很有機會可以更進一層樓的。

只是這豫州不僅僅他的治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沒有案件發生,其餘各縣城也是如此。

那縣令暗暗嘆息,“官府不管,報仇無罪”的政策執行了有快一年了,一年之中豫州各地幾乎再也沒有看到過殺死仇人全家的惡劣或悲傷案件。

大家都平安無事,如何突顯他的治理有方?

那縣令咬牙,晉升的通道太窄,競爭的人太多,標準的狼多肉少,想要吃到肉就必須出狠招了。

他厲聲道:“來人,本縣到今年年底之前必須做到沒有惡性案件!”

一群衙役大聲應著,出門巡邏,還沒有走出幾十步,就有一個百姓扯著另一個百姓大叫:“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一群衙役厲聲喝道:“誰要告官?”

原告百姓大喜叫道:“我要告官!”

原告百姓指著被告百姓的鼻子,大聲道:“他撞壞了我的東西,必須賠錢!”

被告百姓不屑地看著原告百姓,大聲道:“我哪裏撞了你了?分明是你故意訛我!”

他真心覺得是遭到了訛詐,就這麽經過那原告百姓身邊擦肩而過,輕輕觸碰了一下,這叫“撞”?

就這麽比鵝毛還要輕的觸碰,對方手裏的東西就落地了,這不是訛詐是什麽?

四周一群百姓圍觀,誰也沒有看到撞人的細節,只是在一邊議論紛紛。

衙役班頭皺眉,這種雞皮蒜毛的小事情以前根本不用管,衙門八字開,幾個百姓願意入衙門打官司?

但如今世風日下,人人動不動就打官司,而這種“你撞我,我撞你”的案件最難判斷了,只要兩人不存在專業碰瓷的人,誰能知道是誰撞了誰?

見衙役來了,原告百姓和被告百姓繼續爭吵,原告百姓大聲叫著:“到了衙門,看官老爺怎麽判你!”

被告百姓絲毫不怕,大聲叫嚷著:“見官就見官!”

一個年輕衙役大聲道:“都抓起來,帶回衙門,交給縣令老爺處置。”

他淡定無比,“官府不管,報仇無罪”,他身為衙役必須管,但判斷是非曲直是縣令的事情,他操什麽心?他只管將原告被告帶回衙門。

其餘衙役皺眉看著那年輕衙役,並不抓人。

幾個衙役將年輕衙役扯到一邊,低聲道:“你瘋了?縣令剛說過‘本縣到今年年底之前必須做到沒有惡性案件’,你立刻就惹事?”

那年輕衙役一怔,低聲道:“這也算惡性案件?不該啊。”

他轉頭看了一眼原告百姓和被告百姓,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破了一角的瓦罐,這個瓦罐撐死文錢,就這個金額以及糾紛也能稱為“惡性案件”?

幾個衙役用看白癡的眼神盯著那年輕衙役,不,菜鳥衙役,就這智商也敢進衙門辦差?

一個老衙役低聲道:“對縣令的‘沒有惡性案件’六個字要心領神會,不要光聽縣令說的,要細細揣摩!”

那菜鳥衙役猶自懵懂。

那老衙役無奈極了,道:“為什麽縣令要抓治安?是為了年底的考評。”

那菜鳥衙役點頭,這點他知道啊,可是關如今的小糾紛什麽事?

那老衙役低聲道:“若是太守考評各縣,甲縣今年有一百起案件處理記錄,而乙縣沒有一起案件紀錄。”

“太守會覺得哪個縣城治安好,會覺得哪個縣令治理有方?”

菜鳥衙役臉色大變,瞬間懂了,失聲道:“所以,縣令的沒有‘惡性案件’,其實是沒有所有案件?”

那老衙役冷笑:“你還不算蠢到家。”

一群衙役輕輕點頭,無論如何要做到年底之前沒有一件案件立案。

那菜鳥衙役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悄悄道:“可是……官府不管,報仇無罪……”

老百姓報仇殺了全家其實衙役絲毫不在意的,只管殺好了,關衙役P事?

但是這“官府不管,報仇無罪”的惡法的攀扯能力極強,“官府不管”四個字足夠將一大群官吏的腦袋盡數落地。

那菜鳥衙役怎麽想都不覺得他有必要為了縣令的考評升遷堵上自己的腦袋。

其餘衙役不屑地看著那衙役,那老衙役又道:“若是你不照著縣令老爺的意思,傻乎乎地立案了,你猜,你會不會被縣令老爺找個借口修理了?”

一群衙役冷笑著,縣令是官,他們只是吏,官員品級法中都沒有他們的份的,縣令老爺想要“修理”他們實在是輕而易舉。

縣令老爺不需要栽贓誣陷他們,隨便一個“工作不認真”的考評就能影響他們的前程,若是被縣令老爺真的抓住了把柄,分分鐘就被送去挖礦了。

那菜鳥衙役小心地道:“我行得正,坐得直。縣令老爺哪裏去抓我把柄?”

一群衙役冷笑:“世上豈有完人?誰能不犯錯?旁人犯錯,縣令網開一面,你犯錯,縣令照章辦事t,你說,你會如何?”

“誰能永遠之按照律法辦事?誰人沒有人情事故?誰人沒有人同情心?”

“若是你同情某人而企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被縣令以‘徇情枉法’處罰,你覺得對是不對?”

那菜鳥衙役從不以為然,到渾身冷汗直冒,緊張地盯著眾人,道:“可若是‘官府不管’……”

若是眼前的原告百姓就因為“官府不管”殺了那被告百姓全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案件都稱不上的事情成了超級惡性案件,他的腦袋多半要落地,而該死的縣令毫發無傷。

那菜鳥衙役悲傷無比,他憑什麽為了縣令賭腦袋?

一群衙役微笑著看著菜鳥衙役,真是單純的人啊。

那老衙役悠悠道:“你可聽過‘公門之中好修行’?”

那菜鳥衙役用力點頭。

那老衙役微笑著看著菜鳥衙役,道:“何為好修行?在於我們一張嘴啊。”

他揮手叫過那兩個糾紛的百姓,道:“你們的案子,我們接了。”

那兩個百姓一齊點頭,臉上都是歡喜。

那老衙役道:“不過,我們按照規矩,先調解。”

那原告百姓和被告百姓其實都不願意調解,是非曲直自有公斷,何必調解?

但一群穿著衙役服裝的衙役老爺說要調解,他們還能說不願意?

兩個百姓勉強道:“好,就調解。”

幾個衙役將兩人分開,各自尋了一個角落調解。

那老衙役帶著那菜鳥衙役,與原告百姓道:“你說說情況……”

兩人細細地聽了原告百姓的言語,就這麽一個不經意的碰撞造成的糾紛也說不出什麽天大的冤情,片刻就聽完了。

那老衙役淡淡地道:“你的要求是什麽?”

那原告百姓道:“賠錢!那個瓦罐我很喜歡的,必須賠償我三十文錢!還要向我道歉,還要賠償我精神損失費一百文錢!”

那原告百姓厲聲道:“若是不肯,就抓起來嚴刑拷打!”

他乜著兩個衙役,肆無忌憚地道:“若是官府不管,我就殺了他全家,哈哈哈!”

那老衙役淡定地記下了,道:“你這瓦罐哪裏買的?”

那原告百姓淡定地道:“我早忘記了。”

那老衙役道:“你說這個瓦罐值得三十文錢,我們會調查,若是不值,那你就是訛詐。”

那原告百姓大怒,眼神慌張,厲聲道:“怎麽就是訛詐了?”

那老衙役不回答,繼續道:“見了縣令老爺,難道縣令老爺會不調查瓦罐價格?你若是虛報價格,耽誤縣令老爺的大事,縣令老爺會不辦你?”

那原告百姓大聲道:“官府不管,報仇無罪!”

那老衙役繼續淡淡地道:“官府哪裏不管了?這不就是在管嗎?”

“官府管,難道就是任由你虛報價格?那被告百姓還說你訛詐呢,你若是虛報價格,豈不是正好定了訛詐罪,全家挖礦?”

那原告百姓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訛詐罪”,也不知道“訛詐罪”是不是要全家挖礦,心中唯有惶恐,為了區區三十文錢,至於冒挖礦的危險嗎?

那老衙役繼續道:“若是縣令老爺沒有調查清楚,聽了你的言語,又是三十文瓦罐錢,又是一百文精神損失費,最後判被告百姓賠償一百三十文。”

“你猜被告百姓是不是咽得下這口氣?”

“若是他一怒之下認為官府不管,報仇無罪,殺了你全家,且不說最後那被告百姓是不是無罪,你全家為了一個瓦罐被殺,是不是太冤枉了?”

那原告百姓心中更惶恐了,為了一個瓦罐,值得嗎?索要一百三十文錢他就能發達嗎?

那老衙役淡淡地道:“你再仔細想想,這瓦罐到底多少錢買的,用了多久了?”

那原告百姓慢慢地道:“那個瓦罐是我十文錢買的,就在街角的張家鋪子,買了五年多了。”

那老衙役微笑道:“十文錢的瓦罐,用了五年了,我看可以打個折扣嘛。”

那原告百姓不吭聲,默認了。

那老衙役留下原告百姓,去了被告百姓那一角,問道:“如何?”

幾個衙役微笑著道:“他願意賠一些錢。”

那老衙役一臉的剛調查回來,道:“就是嘛,這麽小的事情,何必鬧到縣衙呢?畢竟對方的瓦罐是真的破了,也有百姓證明見到被告百姓撞到了原告百姓的手臂後瓦罐才破的。”

那被告百姓慢慢點頭,都聽衙役說了,若是他要打官司,多半也是要賠錢的。

若是他不賠錢,原告百姓覺得委屈了,被打破了東西竟然得不到賠償,一怒之下覺得“官府不管,報仇無罪”,動手殺他全家,這又如何是好?

那被告百姓神情鄭重,為了一個瓦罐實在沒有必要鬧到這麽大。

那老衙役淡淡地道:“這個瓦罐是張家鋪子買的,價值十文錢,對方願意退一步,你賠個八文錢就算了,你意下如何?”

那被告百姓心中委屈,點頭道:“好,就如此。”

那老衙役微笑著又回到了原告百姓身邊,道:“那被告百姓覺得雖然事情分不清誰對誰錯,但願意賠償八文錢,你意下如何?”

他淡淡地道:“就這個用了幾年的瓦罐,其實賠五文錢也差不多了。”

那原告百姓嘆氣,十文錢的瓦罐用五年就是八文錢或者五文錢?

他也不知道這個價格是不是合理,但不想再多事,道:“就這樣吧。”

老衙役微笑著叫過了被告百姓,幾個衙役親眼看著被告百姓取出八文錢交給了原告百姓,道:“這事情就算調解成功了。”

原告百姓和被告百姓一齊點頭,八文錢的事情沒有必要搞得太大。

待原告百姓和被告百姓離開,那老衙役對菜鳥衙役道:“看清楚了?要想全縣今年沒有案件,何其簡單?”

那菜鳥衙役用力點頭,什麽公正公平真理真相盡數忘在了腦後,只有對老衙役的佩服,幾句話之間案件就沒了,只要按照“調解”的思路,本縣莫說今年了,百年內都不會出現案件。

另一個縣城內,縣令冷冷地看著跪在公堂下的兩個百姓,慢慢地對張三道:“你說李四欠了你一百五十兩銀子?”

張三用力點頭,生意往來,有收貨單,有賬本,清清楚楚。

縣令又轉頭看李四,道:“你承認欠了張三一百五十兩銀子?”

李四點頭:“是,可是我現在沒錢。”

張三憤怒地看著李四,厲聲道:“沒錢你還買馬車!”

李四平靜地道:“買馬車與有錢沒錢有關系嗎?”

縣令冷冷地看著李四,確定李四就是不肯還錢,但是也確定不可能從李四的家裏找到一百五十兩銀子,李四明顯就是把錢財盡數花了。

縣令平靜地看著張三,道:“若是本案立案判決,人證物證俱在,自然是你贏。”

“但李四把所有的錢財都花了,本官唯有將李四送去挖礦,李四的房子車子都歸你。”

“可是且不說你要他的破爛房子和二手馬車有什麽用,只說這馬車和破爛房子也就值得幾十兩銀子,想要張三挖礦所得賠償你的錢財,估計他挖礦一輩子也不夠。”

張三悲憤,確實如此。

縣令道:“本官有個辦法。”

“你撤銷了案件,然後本官命令李四去借錢,先還你一部分,其餘欠款年底前再還你。”

“如此,李四有機會籌錢,你雖然未必能夠得到全部款項,但是至少可以得到比立案後更多的錢財。”

張三深呼吸,看著縣令冰冷的眼神,慢慢地道:“好,就如此。”

縣令微笑道:“來人,簽撤案書,寫調解書!”

……

另一個縣城的集體農莊食堂內,一個老頭假裝尋找座位,卻只往年輕女子身邊擠,手臂身體更是不斷地在年輕女性身上蹭擠。

一個年輕女子感受到了手掌觸摸她的屁股,大聲尖叫:“他摸我!抓住他!告官!”

那老色狼憨厚地笑:“胡說八道,這裏人多,我就不小心觸碰了你一下,誰要摸你,你胡說八道,小心我告你。”

四周的農莊社員大聲罵著:“一把年紀竟然調戲女人!”“為老不尊!”“不要臉!”

人人都知道這個老頭是色狼,是故意揩t油,可是就是拿他沒辦法,打他?打傷打殘打死都要坐牢的!

那年輕女子大聲叫著:“管事,我要報官,你管不管?官府不管,報仇無罪!”

農莊管事淡定無比:“朝廷法令,農莊管事不是官吏,報農莊管事不算報官,你只管去衙門報官,我絕不阻攔。”

那年輕女子看著依然憨厚微笑的老色狼,怒不可遏,厲聲道:“我去衙門報官!”

一群農莊社員大聲叫著:“對,就去衙門報官。”

那年輕女子到了衙門敲響鳴冤鼓,縣令一聽案件,立刻就頭疼無比,這個老色狼其實在縣衙是掛了號的,有好多社員告他了,可是問題是不好處理。

一方說是故意的,一方說是無意的,如何斷案?

動大刑?

瞧那老頭幹癟虛弱的模樣,就是地上摔一跤都會摔斷骨頭,若是衙門動大刑,搞不好就死在了公堂之上。

這案件還沒審明白,被審的人就死在了公堂上,這妥妥的是大醜聞啊!

若是那老頭的子女覺得老頭死得冤枉,告官要求縣令、衙役或者原告賠命,得不到“合理”的答覆,然後“官府不管,報仇無罪”,殺了原告、衙役、縣令全家,又如何是好?

縣衙從上到下對這個老色狼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絲毫不想牽涉進去。

縣令看著公堂上的年輕女子,對於直接敲響鳴冤鼓的人說和解調解是沒用的,他慢慢地道:“這案件本官知道了,本官需要調查,待本官調查清楚了,再召你過堂。”

那年輕女子用力點頭,只覺縣令真是公正廉明。

她就要離開衙門,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問道:“官老爺,調查需要多久?”

縣令微笑著道:“這不好說,需要走訪各處,尋找證人,而且本官手中還有其他案子,不太能確定時間。”

那年輕女子覺得有道理,點頭應了,千恩萬謝地出了衙門。

縣令和一群衙役冷冷地看著那年輕女子,總有人喜歡給領導添麻煩,真是不識相。

那年輕女子回到了集體農莊,一臉的歡喜,對其餘人大聲道:“縣令老爺說了,一定會將他抓起來的!”

看那老色狼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正義和報仇的歡喜和得意。

那老色狼依然憨厚地微笑,甚至都沒有罵人。

其餘社員唉聲嘆氣,搖頭走開。

那年輕女子莫名其妙,一個婦人走了過來,眼神覆雜,道:“我早在三個月前就告官了,可是官府到現在都沒有調查清楚。”

那婦人指著遠處的一個婦人,道:“她在半年前就告官了,一點點回應都沒有,去衙門問,衙役說還沒有調查完畢,還要等等。”

那年輕女子心涼了半截,不甘心地道:“若是官府不管,我就殺了那老頭全家!我無罪!”

那婦人悲傷地看著那年輕女子,道:“那老頭有三個子女,你能殺了他們全家?再說了,官府哪裏不管了?官府管了啊,只是還沒有調查清楚,不算‘官府不管,報仇無罪’。”

那年輕女子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還以為縣令老爺公正廉明,還以為縣衙為百姓伸張正義,還以為“官府不管,報仇無罪”可以讓壞人、貪官汙吏有所畏懼,沒想到現實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

另一個縣城中。

孫大果從昏迷的女人身上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大聲地□□。

這是他這個月下手的第三個女人了,這縣城之內美人真是多啊。

門外,有人大聲道:“衙內,去哪裏吃飯?”

孫大果笑著道:“去最好的酒樓。”

床上的女人蘇醒,流著淚,扯住了孫大果的衣衫一角,用盡全力叫道:“你強(奸)我,我要告到衙門,將你淩遲。”

孫大果哈哈大笑,世上還有這麽愚蠢的女人?

他大聲道:“你只管去!”

孫大果絲毫沒有阻攔那女子,或者殺人滅口的意思,這個縣內他就是法律,他就是正義,誰能告他?

孫大果淡定地出了房間,大聲道:“走,去吃飯!”

半個時辰之後,衣衫不整的女子敲響了鳴冤鼓,卻不就縣衙,大聲叫道:“我被孫大果強(奸)了,我要告他!”

附近有人搖頭道:“姑娘,算了吧,沒用的。孫大果的爹娘都是縣衙的官老爺。”

另一個人嘆氣道:“在本縣,誰也動不得孫大果的。”別說大多數人都在本縣,難以離開,就算不管不顧去了其他縣城或者其他州郡,就有效果嗎?

那個人悲傷地道:“孫大果的親爹其實是豫州府衙的大官!”

莫說本縣了,整個豫州都由得孫大果橫沖直撞。

一個路人慢慢地道:“上個月孫大果當街打死了一個人,結果這案子到現在都沒審查清楚。”

另一個路人無奈地道:“什麽官府不管,報仇無罪,都是瞎扯。官府管了,可是沒有結果,怎麽辦?”

“縣衙說案情巨大,必須交給府衙管,府衙說案情太大,必須州衙管,州衙又說這個案子太小,縣衙就能管,怎麽辦?”

一群路人唉聲嘆氣,《王法歌》唱了幾年了,“官府不管,報仇無罪”快一年了,有個P用?老百姓就別把律法當真。

那女子淚流滿面,這就是美好的黃朝?

她坐在街上大哭:“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路邊,袁謙冷冷地看著那女子,淡淡地道:“來人,將她扶到馬車上。”

袁謙不是這個縣,或者說不是這個郡的官吏。

她在誅滅魯國叛賊的時候立了大功,升了太守,這次奉命調去揚州,途徑這個小小的縣城。

一群路人看著袁謙將那可憐的女子扶上了馬車,只是嘆息幾聲,漸漸散了。

袁謙冷冷地道:“來人,上報洛陽。”

縣衙內,縣令很快得知有一輛馬車將可憐的女子借走,出了縣城,不知所蹤。

縣令皺眉,對孫大果厲聲呵斥:“你又鬧出事來了!不知死活!”

孫大果毫不驚慌,笑道:“那外地人能夠做什麽?去本郡府衙告我強(奸)?告你包庇?還是官府不管,報仇無罪?”

孫大果冷笑著:“誰敢告狀,抓了殺了!”

“若是實在遮瞞不住……”

孫大果大笑:“那我就再死一次又何妨。”

縣令冷冷地看著孫大果,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官府不管,報仇無罪”?官府已經“殺”了孫大果了,百姓報仇了嗎?

真是可笑。一群刁民想要與官老爺鬥,憑什麽?

……

洛陽。

胡輕侯看著袁謙的緊急奏本,仔仔細細看了兩遍。

“……孫大果在三年前已經處死……”

“……僅今年,孫大果殺五人,強(奸)七人,燒死兩人……”

“……去年孫大果又被處死一次……”

胡輕侯將奏本輕輕放下,大笑:“朕一直覺得朕的天下不穩,官吏嘴裏喊著‘為人民服務’,其實心裏想著當了官老爺就該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你們總是覺得朕說得嚴重了……”

她大笑著看著一群官員,道:“……此刻,你們還覺得朕說得嚴重嗎?”

一群官員默不作聲。

胡輕侯一掌拍在桌子上,眼神兇狠無比,厲聲道:“這世上以為打江山就是為了搶錢搶女人的垃圾實在是太多了!”

“朕殺了一批還有一批,朕什麽時候殺得完?”

程昱淡淡地道:“永遠都殺不完。”

胡輕侯眼中的殺氣慢慢消失,嘴角流出笑容:“是啊,永遠都殺不完。”

“是朕太過理想化了。”

“朕的格物道可以不斷認識世界,不斷造福世界,後人可以站在前輩的肩膀上研究格物道,格物道可以無窮無盡的發展。”

“人心人性卻永遠只有短短幾十年,一代又一代,永遠重覆著貪婪、愚蠢,以及兇殘。”

胡輕侯微笑著看著大殿中的官員,慢慢地道:“來人,傳旨!”

“命令徐州趙恒、青州瑾瑜各派遣五千士卒入豫州,受袁謙暫時節制。”

“命令袁謙清洗豫州各衙署,各集體農莊。”

“衙署官吏有罪,淩遲衙署官吏;軍隊有罪,清洗軍隊。”

“朕不在意死多少人,朕也不在意豫州造反。”

“朕只要一層層的查實了,莫要錯過了一個。”

“朕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對朕的聖旨陽奉陰違,有多少人在鉆朕的政策的空子t。”

程昱苦笑:“只怕不僅僅豫州……”

胡輕侯淡淡地道:“是啊,怎麽可能只是豫州呢,總不成天下奸猾之官吏盡數在豫州。”

“皇權不下鄉,朕只是再次重覆了歷史而已。”

程昱慢慢點頭,歷史永遠在重覆,沒能找到跳出歷史的辦法。

胡輕侯道:“朕要加強禦史臺。”

“朕要加強百姓對官府的監督。”

“馬列是為了天下百姓建立美好世界,不是為了官老爺建立美好世界。”

胡輕侯眼中寒光閃爍,道:“來人,傳旨!”

“將太平道的信徒悄悄遷移到各郡縣,確保每個縣至少有十個太平道的信徒。”

“這些信徒隸屬禦史臺,互相不知道身份,負責每月向禦史臺傳遞當地信息,監督官府。”

胡輕侯冷笑著,有鐵盤真是好,全國不過數百個縣,區區幾千個信徒就能將黃朝的各級衙署盯得死死地。

雖然不可能知道衙署是不是貪汙,是不是造反,但是孫大果這類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粗糙遮掩的事件再也不可能發生。

“傳旨,禦史臺設一萬大軍編制,享受本朝所有裝備優先供給。”

薛不膩張大了嘴,忽然之間她麾下有一萬大軍了?可她是文官啊。

胡輕侯瞅了薛不膩一眼,道:“除了你,朕還能信誰?”

薛不膩立刻感受到了無邊的力量,挺直了腰板,看四周的官員的眼神不善極了:“老大你放心,我一定殺光朝廷中的敗類。”

胡輕侯想了想,道:“賈詡,朕調你去禦史臺協助不膩。”

賈詡恭敬點頭,他不屬於胡輕侯的老部下中的任何一個派系,與地方官更是毫無交集,不需要考慮故人情面,又狡猾多智。

最重要的是,他與黃朝頂尖將領毫無牽扯,胡輕侯不需要擔憂他利用禦史臺造反。

胡輕侯淡淡地道:“朕知道這加強禦史臺的方式遲早會出問題,朕活著,禦史臺只是禦史臺,朕死了,這禦史臺說不定就成了最大的腐敗窩。”

“但是朕還有時間慢慢修整,朕遲早能夠做到天下所有百姓監督官員的。”

……

豫州府衙內,袁謙身穿甲胄,坐在大堂之上,平靜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數百個官吏。

她慢慢地道:“你們個個牽涉在孫大果案件之中。”

“有的對孫大果殺人放火強(奸)視而不見;”

“有的為孫大果通風報信;”

“有的給孫大果的爹娘出謀劃策;”

“有的給孫大果的開具死刑文書。”

“袁某知道還有很多人其實也牽涉進去了,但是袁某沒有查出來。”

“袁某甚至還沒有搞清楚孫大果的靠山到底是誰。”

數百個官吏渾身發抖,所有談功勞,談過往,談交情,在黃國都不好使。

袁謙微笑著道:“袁某查案的方式很簡單,那就是堅決執行陛下的律法。”

“你們交代出是誰命令你們包庇孫大果的,袁某就只淩遲了你們,你們的家人可以活著一輩子挖礦。”

“你們若是不交代誰命令你們包庇孫大果,袁某就將你們全家淩遲了。”

袁謙看著一群發抖的官員,淡淡地道:“袁某再補充一點。”

“袁某正在調查你們有沒有私生子,有沒有表哥表弟姻親收了你們的好處,為你們辦事。”

“這些人統統要抓出來,全部淩遲了。”

袁謙冷冷地道:“若是你們幻想著死了自己,死了自己全家,保住孫大果背後的靠山,於是靠山就會照顧你們的私生子或者更多的利益。”

“那麽這個心思可以歇歇了,袁某一向趕盡殺絕。”

她忽然大笑:“順便告訴你們一聲,袁某被調到禦史臺了,袁某又升官了!”

“能夠用你們骯臟的鮮血染紅袁某的帽子,讓袁某仕途一片光明,袁某真是太歡喜了,哈哈哈哈!”

一群官員看著袁謙,渾身發抖。

一個官員顫抖著道:“我招,我全招!”

一群官員紛紛叫著:“我招!我全招!”

三日後,孫大果背後的勢力被連根挖起,盡數公開淩遲。

豫州小半個官場被清空,無數官員人頭落地,全家挖礦。

袁謙繼續深挖,到底有多少豫州官員對朝廷的政策陽奉陰違?這就需要時間了。

袁謙微笑:“我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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