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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別人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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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別人犧牲

豫州一口氣清空了小半個官場, 洛陽震動!黃朝震動!豫王水胡震動!

“我好倒黴啊!”豫王殿下水胡苦著臉,委屈無比。

雖然就在豫州玩耍過,對豫州的印象幾乎是零,但是身為“豫王”聽說豫州出了大問題, 豫王殿下頓時覺得自己犯了大錯誤, 拖累了姐姐了。

輕渝用力點頭:“你真倒黴。”看冀州多好, 對姐姐忠心耿耿。

水胡扯著胡輕侯的手用力搖晃:“姐姐, 我要去豫州,我要親自砍死那些王八蛋。”

胡輕侯怒視水胡:“不許說臟話!”小孩子張嘴閉嘴就是臟話可不好。

水胡小心翼翼地看著胡輕侯:“‘豫州’是臟話?”

胡輕侯看著水胡清澈無辜的眼睛, 悲傷無比, 從小沒有給水胡和輕渝豎立良好形象。

水胡和輕渝扯著胡輕侯不放,一定要去豫州“主持大局, 伸張正義”。

胡輕侯堅決不同意,兩個小孩子去豫州幹什麽, 豫州自然有袁謙和一群官員處理, 小孩子去了只能是添亂。

再說,這年頭別說飛機高鐵了,連四輪馬車都沒有, 兩輪馬車又小又不舒服,誰出遠門誰倒黴。

水胡握拳大叫:“身為老胡家的孩子,自己的問題自己處理,哪裏跌倒哪裏爬起來!”

輕渝用力點頭支持:“老胡家的孩子不做懦夫,流血流汗不流淚!”

胡輕侯惡狠狠瞪兩個小女孩子, 別人家的孩子越大越乖,就老胡家的孩子越大越不聽話。

“做完功課才能去!”胡輕侯亮出絕招。

小輕渝和小水胡瞅瞅胡輕侯, 眼神中盡是輕蔑和得意。

胡輕侯大驚失色,手指都在顫抖:“不是吧?”

小輕渝和小水胡仰頭用鼻子看胡輕侯, 刷得就甩出兩本作業本,傲然道:“姐姐,我們早就做完功課了。”

胡輕侯顫抖著打開了作業本,捂住胸口,慢慢地道:“你們……你們……你們竟然做功課……”

小輕渝和小水胡得意無比,就知道姐姐肯定拿功課要挾她們。

小輕渝傲然看著姐姐,道:“對老胡家的女兒用過一次的招數就沒用了!”

小水胡歪著腦袋,伸出一根手指,滿是不屑地輕輕搖晃,笨蛋,傻瓜!

“我們去豫州!”兩個小女孩子歡笑尖叫。

……

豫州。汝南郡某個縣城十裏外。

無數百姓聚集在官道邊,熱切地望著遠處。

有人興奮地道:“公主殿下真的親自來了嗎?”

有人大聲叫著:“諸位父老鄉親,見了公主殿下一定要恭敬,不然要掉腦袋的!”

附近的人理都不理他,誰不知道對公主殿下要恭敬?只要看看這道路邊無數手持武器的士卒就知道對公主不敬的下場是什麽。

有人眼角喊著淚,大聲叫道:“我竟然能夠見到公主,這是多麽大的福氣啊!”

在銅馬朝見到門閥老爺都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而到了黃朝竟然可以見到公主,這福氣是一般二般的福氣嗎?祖墳都在冒青煙了。

有人眼中淚水長流,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汝南太守燕雀和汝南郡內其他各縣的官員聚在一起迎接公主殿下禦駕,神情又是放松又是緊張。

豫州出了超級大案,殺人放火強(奸)的案犯孫大果被判處死刑後依然活著,小半個豫州官場被清空了,豫州的官場的氛圍自然是緊張到了極點。

但眾人也很放松,汝南郡太守燕雀管理嚴格,也經查巡查各縣,偶爾查出一些徇私舞弊的事情自然有,但是孫大果這類惡劣到了極點的案件卻是絕對沒有。

燕雀欣慰地看著一群汝南官員,笑道:“幸好你們都潔身自愛,若是誰出了錯,本官就親手剮了他。”

一群官員笑著應了,不以為意。

遠處,一支鐵甲騎兵緩緩靠近,沈重的馬蹄聲如擂鼓般敲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來了!來了!”有人歡喜地大叫。

無數人大聲叫著:“快跪下!”

官道邊數萬百姓一齊跪下,歡喜地叫嚷:“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歡呼聲中,數百鐵騎傲然而過,然後是大隊的步卒邁著整齊的步伐昂首挺胸。

數萬百t姓對這些士卒完全不敢興趣,只是期盼地看著士卒後方,終於盼到了禦攆出現。

道路兩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水胡坐在馬車中,興奮地看著窗外,不時揮手。輕渝乖乖地坐著,這是歡迎水胡的,不是歡迎她的,不能搶了水胡的風頭,不過下次去冀州就該她出風頭了。

跟隨在禦攆邊上的孫璋瞅身邊的蹇碩,低聲道:“老蹇,你猜,會不會有刺客?”

蹇碩自從成為“天下第一將”之後太過囂張跋扈,看人都用鼻孔也就算了,動不動就占蔔,然後看著天空要搖頭,偏又不說,一副“我都算到了,我就是不告訴你們”的賤樣。

這實在是太招人恨了。

孫璋幾次想要打臉了,可惜沒找到機會,今日再次出言挑釁。

蹇碩隨便向四周掃了一眼,眼中精光暴漲,道:“來人,小心西面!”

孫璋差點狂笑,還以為蹇碩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因此蒙中了一次之後才不開口,維持形象,沒想到只是假象,蹇碩依然是那個沒腦子的蹇碩啊。

孫璋笑瞇瞇地看著蹇碩,西面?分分鐘就打得你的臉砰砰響。

西面的人群中,一個男子盯著越來越近的禦攆,渾身發抖,眼睛中再無其他,唯有禦攆。

他咬緊了牙齒,猛然起身。

領隊的將領瞬間舉起了手臂,厲聲道:“戒備!”

無數護衛在禦攆邊上的禁衛軍瞬間握緊了刀劍惡狠狠地盯著那個男子以及四周。

一排禁衛軍迅速背靠在馬車上,架起一張張盾牌。

孫璋死死地盯著那個男子,然後回頭看蹇碩,簡直懷疑這個人是蹇碩安排的死間,不然哪有這麽巧的。

蹇碩傲然看著孫璋,淡淡地道:“為將者最重要的就是能夠從萬千信息中找到最有用的信息,越是名將,越是擅長看穿真相。”

“蹇某只掃了一眼就看到那個男子臉色、神情、動作都與常人不同。”

“蹇某是天下第一名將,豈是僥幸?”

蹇碩傲然擡頭看天,用眼角乜孫璋,這回見識到蹇某的實力了吧。

孫璋環顧四周,禁衛軍的防禦嚴密,滴水不進,他松了口氣,悄悄看混在士卒中的胡輕侯、張獠等人,水胡和輕渝絕無危險的。

官道邊,那刺客男子附近的普通百姓臉色刷白,好些人連滾帶爬地遠離那刺客男子,擁擠的人群瞬間清空了一片。

當地迎接禦駕的官員面無人色,為何會有刺客?好些官員惡狠狠地瞪縣令,如看殺父仇人,難道你想要造反?

縣令渾身發抖,轉頭看燕雀,真不是我安排的刺客!

燕雀板著臉,只覺這個蠢貨手下竟然不知道安檢?這回害死大家了。

那刺客男子顫抖著看著無數對準他的刀劍(弩)弓,想要跨出一步靠近禦攆,四周的殺氣瞬間鎖定了他的身體,令他無法呼吸。

那刺客男子高高舉起雙手,示意沒有兵刃,顫抖著跪下,想要說一句“我不是刺客”,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低聲的呻(吟):“殿下,草民……冤枉……啊……”

隨著低聲的哀嚎出口,那刺客男子心中的痛苦悲涼越來越強烈,將恐懼和驚慌擠出了胸膛,聲嘶力竭地怒吼:“殿下,草民冤枉啊!”

他緩緩探手入懷,取出半截破布,高高舉過頭頂,再一次用盡全身力氣怒吼:“殿下,草民冤枉啊!”

淚水從他的臉上如雨點般滑落,他有巨大的冤屈,世上唯有公主殿下能夠幫他。

孫璋惡狠狠地看著那男子,原來不是刺客,是攔路告禦狀的。

當地的官員松了一口氣,不是刺客,老天保佑啊!

燕雀惡狠狠地瞪他們,告禦狀能比刺客好多少?我等的腦袋依然未必保得住!

一群官員反應過來,看當地縣令的眼神如看滅門仇人,你是要貪贓枉法到什麽程度,才會逼得百姓攔路告禦狀?老子若是不死,一定殺了你全家!

當地縣令呆呆地看著那告禦狀的男子,怎麽都想不起來是什麽超級大案件。

禦攆內,小水胡第一次遇到告禦狀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轉頭看小輕渝,小輕渝也不知道啊,兩個女孩子怯怯地看著馬車邊的胡輕侯。

胡輕侯微笑著看著水胡,輕輕道:“你猜,姐姐遇到這種事會怎麽做呢?”

水胡立刻不怕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握緊了拳頭,一臉的興奮。

蹇碩和孫璋看不下去了,哪怕胡輕侯平時處理政務一直帶著輕渝和水胡,可水胡到底才11歲啊,怎麽可以讓她單獨處理案件?

哪怕交給他們處理也比由水胡處理得好。

胡輕侯瞥蹇碩和孫璋,低聲道:“就算是雛鳥也終於要展翅飛翔的。”

蹇碩和孫璋憤怒地瞅胡輕侯,少灌雞湯!小孩子怎麽處理大事?

胡輕侯傲然蔑視蹇碩和孫璋,胡某不是說了讓水胡想我會怎麽處理嗎?

胡某遇到了這種情況,自然是下令“某某某,你去處理”,這事情還不是交到了你們手中?

胡輕侯傲然挺胸,丙吉不問道旁死人而問牛喘,各人都有職司,胡某這點道理還能不懂?

胡某設六部就是想要術業有專攻,然後胡某能夠偷懶摸魚啊。日常跟隨吾的老胡家的孩子當然學到了吾的精髓,你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小水胡興奮地鉆出了馬車,跳到了車棚頂上,傲然按著腰間的短劍,臨風而立。

官道邊無數百姓驚慌地看著小水胡,大氣都不敢喘。

小水胡45°角看著天空,陽光準確的照射在她的小臉上,她慢慢地張開手臂,大聲道:“豫州的百姓們,本王是豫王水胡。”

“本王將會守護本王的子民們,為本王的子民們的幸福而戰!”

小水胡俯視跪在地上的男子,大聲道:“來人,這個案子本王收了,本王一定還你公道!”

胡輕侯目瞪口呆地盯著小水胡,餵餵餵,我是這樣的人嗎?為什麽與預計的不一樣?

蹇碩和孫璋冷冷地看胡輕侯,蹇碩淡淡地道:“好一個‘某某某,你去處理。’”

孫璋悠悠道:“好一個‘丙吉不問道旁死人而問牛喘’。”

官道邊,那告禦狀的男子聽到如此暖心的言語,淚如泉湧,大聲叫嚷:“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四周數萬百姓歡喜地看著馬車頂部傲然站立的小水胡,大聲歡呼:“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小水胡筆挺地站在馬車上,得意地看四周,又怯怯地看胡輕侯。

目瞪口呆的胡輕侯僵硬的臉上瞬間浮現了笑容,對著小水胡用力點頭,柔聲道:“水胡最棒了!幹得好!”

水胡歡喜地笑,對著四周的百姓用力招手。

蹇碩和孫璋冷冷看胡輕侯,你竟然還誇獎她,堂堂公主處理一個小縣令負責的案件很得意嗎?公主出行就是為了處理地方案件的嗎?

胡輕侯怒視蹇碩和孫璋:“小孩子的正義善良不能被扭曲,小孩子做對了事情必須誇獎!”

“胡某雖然是黑的,但是胡某的妹妹們必須是白的!”

管道邊的人群中,一個男子眼睛通紅,手腳發抖,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心靈深處湧到了全身。

他猛然站起來,大聲叫道:“殿下,我冤枉啊!”

不遠處,又是一個人站了起來,仰天悲嚎:“殿下,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餘音裊裊,又是一個人站了起來,嚎啕大哭:“殿下!殿下!我要告禦狀!”

一個又一個百姓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或用力磕頭,或大聲悲嚎,或淚流滿面,或渾身發抖,或口吐白沫,無數的冤情唯有公主殿下一個人可以為民做主。

燕雀怔怔地看著幾十個告狀的百姓,看當地縣令的眼神如刀,毫不掩飾地道:“想不到燕某竟然瞎了眼,用了你為官。燕某當親手剮了你,以慰當地百姓在天之靈。”

其餘官員同樣惡狠狠地盯著那當地縣令,幾十個百姓前赴後繼地告禦狀,這已經不是一次失誤或者鬼迷心竅能夠解釋的了,這分明是沒把百姓當人,不淩遲了難道等過年嗎?

當地縣令呆呆地看著四周憤怒告狀的百姓,只覺今日是不是在做夢。

他喃喃地道:“……我還以為他們很愛戴我……我還以為我是青天大老爺……”

車隊中,蹇碩和孫璋的臉色由嘲笑奚落,漸漸地變得慘白,這豫州為何有如此多的案件?

小水胡悄悄從馬車頂上下來,委屈地看著胡輕侯:“姐姐,我是不是闖禍了?”

胡輕侯笑道:“闖禍?胡說八道什麽?你是豫王,為民伸冤難道不是t應該的嗎?”

“為官者的第一責任就是讓百姓生活幸福,不處理案件,不抓出賊人,如何讓百姓生活幸福?”

“為官尚且如此,何況王侯?”

胡輕侯笑道:“你做得非常好!姐姐只是奇怪,為什麽有這麽多人告狀,這黃朝是真的變好了,還是變得更差了?”

小水胡和小輕渝這才松了口氣,小水胡又問道:“可是,姐姐的臉色真難看啊。”

胡輕侯笑著解釋道:“是啊,姐姐心情極其不好。”

“因為姐姐失敗了啊。”

她燦爛地笑著:“姐姐努力了多年,沒想到依然輸得一塌糊塗。”

蹇碩和孫璋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都能看出胡輕侯心情惡劣到了極點,接觸胡輕侯久了,誰不知道胡輕侯越是憤怒生氣越是笑得燦爛。

但兩人察言觀色的能力滿點,政治能力就差了些,完全不知道胡輕侯為什麽這麽憤怒。

胡輕侯的目光冰涼,冷冷地道:“來人,有狀紙就收下了狀紙,沒狀紙就問清了案件。”

幾個官員帶著士卒上前詢問,隊伍繼續前進,百姓歡呼聲震耳欲聾,燕雀以及一群官員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等待發落。

燕雀更是摘下了官帽,雖然本地的案件與她無關,但是這縣令是她一手提拔的,難辭其咎。

張獠惡狠狠地盯著燕雀,厲聲呵斥道:“你怎麽這麽糊塗?”

燕雀眼中淚水打轉,慢慢地道:“我真不知道這個混賬……”她惡狠狠地看著那當地縣令,若不是想著查清案件,她此刻就活活剮了那個混賬。

張獠冷冷地道:“來人,將本地官吏盡收隔離了,就在這裏問清了事情!”

若是冒出一些死間殺了這些告狀的百姓滅口,那樂子就大了。

燕雀與一群官員用力點頭,就在一邊靜靜站著,一定要搞清楚當地縣令到底是如何的人渣。

當地縣令面無人色,又莫名其妙,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只是道:“我要親自聽清楚案情……我不會殺人滅口的……來人,將我捆起來……我一定要知道是為什麽……我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聽著那當地縣令語無倫次的說著,張獠毫不客氣,直接下令將他捆了起來,卻也任由他在一邊旁聽。

張獠握緊了腰間的長劍,警惕地盯著四周不曾退去的數萬百姓,若是有人混在其中想要殺人滅口,張某就砍下他的腦袋!

那第一個告狀的男子被帶到了張獠面前,他老實地跪下,大聲道:“官老爺,草民冤枉啊!”

他還要繼續哭喊,張獠哪有心情聽他喊冤,喝道:“你有什麽冤情,只管說來,本將軍會一一告訴公主殿下。”

那第一個告狀男子抹掉淚水,道:“草民的冤情唯有公主殿下才能為草民伸冤!”

張獠、燕雀和一群官員一齊盯著那告狀男子,好些人悄悄握緊了拳頭,“唯有公主殿下才能為草民伸冤”這幾個字的分量大到了不可思議,難道這個縣城也有孫大果存在?

張獠看燕雀的眼神不善到了極點,一郡太守必然參與其中。

燕雀死死地盯著當地縣令,飛快地將自己的檢查工作過了一遍,不應該沒有發現如此大的案件啊,難道有一張無形的手越過她這個太守,控制著整個汝南郡?

眾人一齊盯著那第一個告狀的男子,到底是什麽超級答案?

是隱瞞疫情,是封鎖城池高價賣菜,是為官員提供色情服務,是殺人為樂,還是(邪)教?

那第一個告狀的男子悲憤地道:“我在集體農莊中工作表現良好,可是晉升管事的名單卻沒有我!”

張獠、燕雀與一群官員耐心等待著,一定是這個告狀男子因為憤怒而去找管事或者縣令理論,結果發現了今天秘密。

張獠握緊了刀柄,冷冷地看當地縣令,不會是拿活人修煉妖術吧?

那第一個告狀的男子繼續道:“……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為什麽就沒有我?”

張獠耐心聽這告狀男子一口氣說了許久的憤怒,半天沒有聽到一個有用的詞語,終於問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那告狀男子驚愕地看著張獠,不明所以。

張獠耐心引導:“你到底想要告什麽?”

那告狀男子更驚訝地看著張獠,道:“官老爺,我說過了啊。”

張獠一怔,他精神恍惚錯過了重要信息?不應該啊!

他柔聲道:“你再說一遍你狀告什麽。”

那告狀男子大聲道:“我在集體農莊工作表現良好,可是晉升管事的名單中卻沒有我的名字!”

張獠死死地看著那告狀男子,一字一句地問道:“所以,你的冤情就是沒有晉升管事?”

那告狀男子用力點頭,淚流滿面,大聲道:“正是!”

他憤怒地道:“小人沒有晉升管事,一定是管事老爺和縣令老爺收了黑錢,惡意打壓我,不讓我出頭!”

面對超出預料的案情,原本不該說一個字的燕雀實在忍不住了,喝道:“那你高舉過頭頂的半截破布是什麽意思?”

張獠和一群官員一齊死死地盯著那告狀男子,那告狀男子奮力舉起破布的悲壯模樣深深記在每個人的心中,那塊破布一定會牽涉到了無比巨大的陰謀。

那告狀男子大聲道:“告禦狀是要寫狀紙的,小人不怎麽識字,只會寫名字,所以就寫了名字,按了手印。”

他自豪地看著一群官員,有了名字和手印,公主殿下一定會收下這份狀紙的。

張獠臉色鐵青,這輩子沒有遇到過如此狗屎的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該與那告狀男子說些什麽。

他深呼吸,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可告到縣衙?”

燕雀和一群官員死死地盯著那告狀男子,那當地縣令更是眼睛一眨不眨。

那告狀男子大聲道:“不曾!”

他憨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道:“告到縣衙有什麽用?縣衙的官老爺一定與管事老爺是一起的,我告到縣衙只會官官相護。”

“要告就要找更大的官,就要找公主殿下!”

那告狀男子憨笑著:“只有公主殿下才能為我伸張正義!”

張獠盯著那告狀男子許久,厲聲道:“來人!將他且帶下去。將其餘告狀的人帶過來。”

幾十個告狀的人被依次帶到了張獠、燕雀和一群官員面前。

一個告狀的壯漢大聲道:“我的鋤頭是新的,用起來順手,為什麽就換給了別人,拿一把舊鋤頭敷衍我,我要告禦狀!”

一個告狀的老人淚水長流:“我就偷看了一個女人如廁,就打了我二十板子,看一眼又不會死,憑什麽打我?我看別人都沒事,她憑什麽告狀?”

一個告狀的婦人大聲叫著:“我兒子在集體農莊是吃第二等口糧的,她一個女人嫁給了我兒子就是高攀了,我拿她的口糧給我二小子吃,她憑什麽不願意?這是不孝!”

一個男子大聲道:“他沖到我家踢門、打我,我當然要打他了,衙役為什麽說這不是自衛而是鬥毆?我要告禦狀!”

一個少年委屈極了:“我向我表哥借錢是看得起他,他憑什麽要我還錢?官府憑什麽要打我?我表哥破壞兄弟情誼,官府為什麽不打他?”

張獠認認真真記下了每一個案件,有的案件荒謬絕倫,原告三觀不正到了極點,堪稱人渣;有的案件確實是官府懶政惰政或者徇私舞弊,判錯了案件。

他在每一個告狀的人暢快地說完所告何事之後,都會問一個簡單的問題:“你們可有報官?可有告到郡府?”

幾十個告狀之人的大部分人毫不猶豫地道:“報官有什麽用?一群小官能夠管什麽?要告就要告禦狀!”

燕雀聽完最後一個字,終於松了口氣,對當地縣令道:“對不起,我冤枉了你。”

當地縣令衣衫早已濕透,認真道:“若是我將這些人的口糧扣掉九成,調去清洗豬圈算不算報覆?”

其餘官員悲傷地看著燕雀,能不能讓公主殿下不要經過我治下的縣城?誰知道會不會再遇到一大堆奇葩百姓。

張獠冷冷地看著一群官員,公主殿下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

一炷香之後,胡輕侯收到了張獠的審案報告,她隨手翻了一遍,淡淡地道:“果然如此。”

孫璋仔細打量胡輕侯的表情,他能夠理解胡輕侯為什麽早早知道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案情。

胡輕侯出身民間,幾乎一輩子在與普通百姓打交道,見過的奇葩百姓超過所有人,能夠從當地縣令驚愕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並不稀奇t。

孫璋從結果反推過程,其實也能猜到不可能出現重大案件的。

銅馬朝某將領視察軍營,軍營的廁所關閉一個月,保證絕對幹凈,難道黃朝的官員就比銅馬朝的官員笨?

公主殿下蒞臨某地,該地自然是早早將所有事情處理妥當了,哪怕真有超級案件也會遮掩的嚴嚴實實,豈會有這許多人蹦出來告狀?

只是,孫璋依然不知道胡輕侯為何憤怒。

一群百姓或者說刁民不知輕重告禦狀,胡輕侯至於憤怒至此嗎?

胡輕侯掃了一眼孫璋,道:“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一直有三個夢:明君夢,清官夢,俠客夢。”

“若是遇到了委屈,第一個念頭是期盼有個為自己伸張正義的清官大老爺。”

孫璋點頭,人皆如此。

胡輕侯繼續道:“若是案件輸了,或者沒有符合自己的期盼,或者自己沒有得到最大的利益,那麽這官老爺就不是清官而是貪官。”

“接下來期盼地就是遇到一個更大的清官,攔路告狀,然後翻案,然後為自己伸張正義。”

孫璋微笑,想起了銅馬朝的士人們,有多少士人就是因為替人翻案而得到了無比巨大的聲譽?

胡輕侯笑道:“若是這更大的清官也不為他的利益做主,那麽就是官場腐敗,必須有個明君清掃官場,將天下貪官汙吏盡數殺了,換成清官。”

在一邊旁聽的小輕渝和小水胡眼睛放光,竊竊私語,看胡輕侯的眼神詭異極了。

胡輕侯道:“當然,這見到明君的機會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進京城告禦狀自然是只存在口頭上。”

“家門口五十裏外都沒去過,怎麽去京城?京城在哪裏?”

“這個時候百姓的夢想就是最後一個‘俠客夢’。”

胡輕侯冷笑著:“官員都是貪官,皇帝見不到,或者也是個昏君,那麽百姓最後的指望就是俠客了。”

“會有一個俠客站出來,不收錢,不要任何好處,義薄雲天,只為了正義二字就不惜流血犧牲,殺了貪官汙吏,為百姓伸張正義。”

“哪怕官府抓人,抓的也是俠客,與百姓無關。”

“百姓只需要對著渾身是血或者沒了腦袋的俠客口口聲聲恩公在上,大恩大德無以回報,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

胡輕侯冷笑著:“這就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從古至今的三個美夢。”

兩個小女孩子又一次竊竊私語,看胡輕侯的眼神更詭異了。

胡輕侯淡淡地道:“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遇到了委屈,只想做夢,只想有俠客、清官、明君為他們做事,為他們伸張正義,就是沒有想過自己動手。”

胡輕侯冷笑:“官府的苛捐雜稅名目繁多,數不勝數,他們咬牙忍了。”

“被門閥老爺逼迫,一年收成不夠繳納佃租,他們逃難了。”

“在路上沒有吃喝,沒有房屋,又冷又餓,他們吃樹皮,吃草根,吃死人,吃其他難民。”

“這些人不怨恨官府,不怨恨門閥老爺,不怨恨賊人?”

“怨恨的,但是這些人從來不敢自己站出來,只想忍忍忍,等待俠客、清官、明君為他們伸張正義。”

“這些人有的直接就在忍忍忍中成了白骨;”

“有的運氣好,雖然沒有等到俠客、清官、明君,但是總數有了著落;”

“有的運氣好到爆棚,真的遇到了俠客、清官、明君,看著別人流血犧牲,終於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胡輕侯淡淡地道:“這些人在劉洪以及士人們的眼中都是順民和賤民,死不足惜。”

“在朕的眼中也是賤人,也死不足惜。”

“朕不需要一群懦弱且卑鄙的,指望別人的血淚為自己創造美好生活的賤人。”

“朕為什麽要犯賤,用朕和勇士的鮮血為一群坐享其成的賤人開創美好世界?”

胡輕侯道:“所以,朕逼迫這些賤人去廝殺,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不論男女,盡數從軍,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所以,朕對張角和太平道黃巾軍其實有深深地愧疚,不願意趕盡殺絕,這些人其實與朕是一樣的人。”

胡輕侯淡淡地道:“儒教數百年,天下百姓盡數被閹割了血性。朕頒布‘報仇無罪令’,就是想要百姓知道什麽是血性。”

“可惜從豫州的情況看,朕輸得一塌糊塗。”

“孫大果橫行不法,為何沒有受害者反殺孫大果?大家都是一條命,官府的刀能殺人,菜刀也能殺人,為何要等著清官、俠客、明君?”

“這百姓的血性看來不是唱幾首《王法歌》,通報誰誰誰報仇殺人無罪就能真正激發的。”

胡輕侯看著水胡,道:“那些攔路告狀的人案情巨大也好,案情不值一提也好,不懂法也好,自以為是也好,三觀不正也好,只說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們依然在期待青天大老爺,他們對朕的黃朝的律法、朝廷體制、官員體系完全不信任。”

“他們依然在做俠客夢、青天夢、明君夢。”

“朕費了大力氣想要糾正的盡數失敗了,朕豈能不怒?”

小水胡蹦跶,道:“可是,我覺得他們找青天大老爺也沒錯啊。”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不就能夠他們翻案嗎?”

胡輕侯笑了,認真地道:“從個人的角度而言,只要能夠解決問題,找青天大老爺也好,找俠客也好,有什麽區別?只要問題解決了就是了。”

“可是從天下宏觀看,朕對世界的改變就徹底輸了。”

“因為找清官的理念對宏觀而言是錯的。”

“找清官伸冤的本質其實是找更大的靠山。”

“壞人官大,正義就被壓制,找到一個比壞人更大的官才能昭彰正義。”

“這個邏輯豈不是很奇怪?”

“若是壞人找到了比青天更大的官,這正義又在好處?”

“劉洪是銅馬朝最大的官,所以銅馬朝理論上就不會存在青天翻案,因為壞人和好人不停地找更大的官,最後找到的劉洪卻是壞人。”

“朕建立黃朝,就是想要改變這個荒謬的邏輯。”

“從現在看……”

胡輕侯苦笑:“百姓根本不吃這一套,依然喜歡青天、俠客、明君。”

“朕想要建立一個透明公開的法律,讓所有百姓都知道什麽是犯罪,什麽是權力,什麽是律法。”

“所以朕普及法律,朕編王法歌,朕將無數案件昭告天下。”

“可是很明顯,大部分百姓心中依然是沒有律法的,只有青天夢、俠客夢、明君夢。”

“不然何以有這許多人告禦狀?”

小水胡扁嘴,看來還是她做錯了事情。

胡輕侯笑著拍她的腦袋:“你讓姐姐看清了現實,怎麽會是錯的呢?”

“姐姐需要的是真相。”

“哪怕真相殘酷,姐姐也想要真相。”

……

過了幾日,袁謙送了一堆卷宗到汝南。

胡輕侯平靜地看著,基層官員追求低立案率,強行壓制案件?

她平靜地批覆:“把那些基層官員全家殺了。”

“他們把老百姓當數字,朕也把他們全家當數字。”

“朕要的是真正的美好世界,不是紙面上的美好世界。”

“朕承認朕還不能建立美好世界,漏洞無數,惡法無數。可能很多案件的根源都是朕的胡來,朕不在意被人指出來。”

“大丈夫敢做敢當,劉洪尚且知道毫不掩飾他的卑劣,朕難道比劉洪還不如?”

老色狼觸摸揩油女子?年紀大,沒有現場證據,家中有一群身強力壯的兒子,衙門不敢?

胡輕侯批覆:“拖延時日,縱容發生更多的案情的官吏全家挖礦。”

“你想拖到地老天荒,朕就讓你全家在礦場地老天荒,壽與天齊。”

“本朝律法中不分年齡和性別,老翁和小孩犯罪同罪。”

“那老色狼挖礦十年,家人敢抗法就淩遲了;若是老色狼不滿十年就死在了礦區,家人抵罪繼續挖礦。”

胡輕侯一一批覆豫州的各個案件,每一個有特殊意義的案件都昭告天下。

律法深奧,百姓看不懂,官員也看不懂,那麽就用一個個簡單的案件讓所有人看明白律法的精神和條文是什麽。

胡輕侯放下筆,淡淡地道:“朕一定會做到黃朝的官員不唯上而唯下。”

豫州個個案例傳開,黃朝各州進入了嚴格的內部清洗,一個個官吏管事被一一嚴厲處理,淩遲和挖礦者不計其數。

不少郡縣衙門竟然被清洗一空,無人處理政務。

……

荊州。

楊休看著胡輕侯清洗或者說血洗內t部的消息,輕輕嘆氣。

短時間之內,胡輕侯的內部陷入了真空,無數機構癱瘓。

但是從長遠而言黃朝的內部更加穩定了。

“可惜,可惜。”曹躁慢慢地道,“若是有一支勁旅在此刻殺入黃國,黃國定然元氣大傷。”

一群楊氏子弟無奈點頭:“可惜,可惜。”若是荊州水軍不曾損失慘重,此刻就能殺到江北,多了不敢說,殺到豫州毫無問題。

楊休微笑著看曹躁,淡淡地道:“孟德,你若是傻瓜,我留你何用?”

曹躁苦笑,以前與楊休接觸太少,以為他只是個聰明絕頂的紈絝,不想聰慧犀利至此。

曹躁看著楊休,深深鞠躬,道:“是。曹某再也不敢藏拙了。”

胡輕侯只是清理了朝廷文官體系,只要集體農莊的機制不變,只要黃國的百姓依然吃得比其他地方好,生活比其他地方幸福,誰都不可能殺入黃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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