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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下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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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下雨吧!

大殿中, 胡輕侯看著一群死死盯著她的大臣,慢悠悠地道:“為什麽朕要大力鼓勵民間尚武?”

荀憂、賈詡等人眼神平靜,心卻拎得高高的,這是一次對胡輕侯的眼界和胸襟的深入了解。

胡輕侯緩緩地道:“春秋戰國的時候, 北面西面的胡人、蠻夷是外患嗎?”

“不是。只是對胡人屢屢侵襲邊境煩得要死, 只要朝廷認真對付胡人, 隨便就打得胡人叫爹。”

“趙國李牧一戰殺匈奴十幾萬人, 滅襜襤,敗東胡, 降林胡。此後十多年匈奴不敢接近趙國邊境城鎮。”

“到了秦朝, 說把長城修在哪裏就修在哪裏,長城之內就是胡人的禁區, 敢入禁區,分分鐘就殺了。秦將還想著以長城為依托, 囤積糧草, 向草原繼續擴張。”

“若是有誰說胡人能夠影響中原民生,成為中原心腹大患,那是沒人信的, 一群只有骨刀骨箭,甲胄都沒有的野人也配威脅中原?”

“到了漢武帝時候,事情就開始變化了,打個匈奴人竟然天下戶口減半,百姓每日關在裏坊, 按照規定的時間外出種地織布,吃食更是少得幾乎沒有, 盡數被用來支援大軍。”

“哪怕如此,這漢武帝依然沒有財力支持大軍進攻匈奴, 於是將人頭稅的繳納年齡提高到了三歲。”

胡輕侯冷笑著:“三歲就繳稅,結果呢,朝廷依然國庫空虛,缺乏錢財,軍餉都發不出來。”

“為何中原打胡人從饒對方兩只手兩只腳都能打贏,到了漢武帝卻成了要用舉國之力,戶口減半,才‘得首虜八(九)萬級’?”

“若是計算漢朝國內的損失的人口,這已經不是用慘勝可以形容的,這分明是不敗而敗。”

胡輕侯看著眾人,慢慢地道:“是漢武帝任人唯親,把廢物霍去病當做了寶,用舉國之力捧皇親國戚,那麽前漢或者銅馬朝的其餘皇帝總不會也如此吧?”

“可惜哪怕是以兵強馬壯聞名的銅馬帝劉秀也只能任由胡人肆意寇邊。”

“西涼的羌人之亂前後百年,北面的匈奴人、鮮卑人屢屢南下,關中被破,並州遍地胡人,幽州有燕山防守竟然依然處處哀嚎。”

“這到底是怎麽了?”

“為何那胡人還是那胡人,那胡人的骨刀骨箭還是骨刀骨箭,那胡人身上的破爛衣衫依然是破爛衣衫,為何到了從漢武帝開始,被中原人打得叫爸爸的胡人就成了大患了?”

“到底漢武帝做了什麽,造成了雜草般的胡人忽然成了中原大患?”

一群大臣皺眉深思,情況很覆雜,政治、軍事、經濟各方面的問題都有,不太好找出一個簡單的原因。

胡輕侯笑了:“朕最喜歡的就是做比較,什麽東西一直不變,什麽東西變化了,然後就產生了新的變化t。”

程昱、葵吹雪、荀憂、賈詡等聰明人臉色瞬間微變。

葵吹雪喃喃地道:“從春秋到漢武帝,只有一樣東西變了。”

胡輕侯笑了:“沒錯,只有一樣東西變了。”

薛不膩等人一齊看葵吹雪,快說,到底什麽變了。

葵吹雪淡淡地道:“思想,只有思想變了。”

薛不膩等人繼續看葵吹雪,說話說一半,吃飯沒紅燒肉。

葵吹雪看著一群笨蛋,只能說得更清楚:“漢武帝之前,天下思想百家爭鳴,漢武帝之後,天下獨尊儒術。”

薛不膩等人用力點頭,深深地看胡輕侯,你到底有多麽討厭儒術啊,這也要怪儒術?

胡輕侯瞪她們:“誰說我牽強附會的?”

“其餘條件不變,而儒術替代了百家爭鳴,結果忽然就變了,中原開始變弱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弱,你告訴我,除了是儒術的原因,還能是什麽?”

一群人悲傷地看胡輕侯,把所有不好的結果都歸咎於儒術,太卑鄙了。

胡輕侯怒視眾人,僅僅以漢武帝之後的游牧民族與漢人的作戰為例確實數據太少了,可是她能說她有更充分的數據嗎?

晉朝、唐朝、北宋、南宋、明朝,哪一個不是被胡人打得滿頭是包?直接打得皇帝跳海的,甚至被幾十萬胡人蠻夷統治幾千萬漢人的朝代都出來了。

與秦之前隨意打胡人蠻夷的情況相比,中原被胡人蠻夷蹂(躪)的唯一根源就是儒教橫行了。

胡輕侯淡淡地道:“儒教閹割人的血性,只要好好讀書,喊幾聲道德口號,人就能夠富貴榮華了。書中自有黃金屋嘛。”

“儒教不重武,鄙夷武,認為只要制定了規則和秩序,農民一輩子是農民,權貴一輩子權貴,階級永固,這世界就太平了,可以萬萬年。”

輕侯環顧四周,微笑道:“為了王朝穩定和諧……”

她輕輕拍著龍椅,淡淡地道:“為了生生世世子子孫孫坐在這把龍椅上,朕當然是希望老百姓老老實實做個順民。”

“被人毆打了,決不能還手,還手就是互毆,什麽正當防衛,不存在的。”

“被人拿刀砍了,決不能反殺,反殺就是殺人,必須處死。”

“被人欺負了,決不能報仇,報仇就是犯法,只有跪在地上哭泣、磕頭,才是天下正道。”

胡輕侯平靜地道:“這是把天下百姓當做牛馬、當做韭菜。”

“朕若是明裏廢棄了儒教,可實質上卻依然貫徹著儒教的核心,把所有人當做牛馬和韭菜,肆意踐踏。”

“牛馬該殺殺,韭菜該割割,朕的王朝一定會萬萬年的,朕的子孫後代可以躺在百姓的血肉之上過得幸福無比。”

胡輕侯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沈和緩慢,帶著憤怒和不甘:“可是,朕為什麽要讓百姓做牛馬和韭菜?”

“馬列是讓百姓做牛馬和韭菜嗎?”

“朕以前是牛馬、是韭菜,朕不服,朕要做人!”

“所以朕殺了門閥貴族,殺了皇帝,建立新世界,讓天下人都有飯吃,讓天下人都有衣服穿,讓天下人都知道法律。”

胡輕侯淡淡地道:“朕要建立一個沒有牛馬和韭菜的世界。”

“可惜朕才疏學淺,不知道怎麽才是沒有牛馬和韭菜的世界。”

“朕的集體農莊是不是正在重覆將人變成牛馬和韭菜?”

“朕不知道。”

“這格物道讓世界更美好,吃的穿的應有盡有,這世界就沒有牛馬和韭菜了?”

“朕還是不知道。”

“朕唯一知道的就是假如繼續重覆弱化百姓,閹割百姓的血性,這天下百姓必然會越來越‘溫柔善良’,被人打了,殺了,還想著與人講道理。”

“可惜胡人蠻夷不講道理,只講拳頭和刀劍。”

“這漢人,這中原,這江山社稷就會成為胡人的牧場。”

“牧場中不是牛羊,而是漢人。”

“朕不允許天下按照這條道路走下去!”

“朕不知道哪條道路是對的,不知道提倡尚武能不能解決百姓逐漸懦弱,而後被胡人欺(辱)的可怕未來。”

“但朕知道朕必須試試看。”

胡輕侯悠悠靠在椅子上,輕輕道:“朕每每深思,人活在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麽?朕依然回答不出來。”

“朕的人生大起大落,若是朕亂來,說不定眼前的富貴榮華會再次失去,而後生不如死。”

“但是朕不在乎。”

“朕既然到了這個世界,朕就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改變這個世界。”

“朕要麽成功,要麽就在努力中死去,絕不茍且偷生。”

一群官員深深地看著胡輕侯,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她的任性。

胡輕侯輕輕一笑,道:“漢武帝開啟了獨尊儒術,閹割百姓的血性,漢朝延續數百年,若不是朕,是不是還能再延續數百年?”

“朕開啟了百姓尚武,民間報仇之風四起,可以預見以後殺官之事必然也會時有所聞,朕的黃國能夠延續多久?”

“朕不在乎朕的王朝二世而亡。”

“但朕必須在乎朕的子民的未來。”

“朕武藝高強,朕的麾下多有女子猛將,但朕難道不知道天下女子先天上體質不如男子?”

“朕好不容易為天下女子殺出一個平等的世界,會不會因為朕尚武而導致天下女子被趕盡殺絕?”

胡輕侯看著眾人,道:“朕不擔心這個可怕的未來。”

“因為朕一直就在努力降低蠻力在廝殺中的絕對地位。”

她笑道:“男女各一軍拿著長矛長刀廝殺,女軍全滅的可能幾乎十成。”

“若是男女不是拿著長矛長刀,而是拿著絞盤蹶張(弩)呢?”

“這勝負就是未知數了。”

眾人一齊點頭,蹶張(弩)確實拉進了先天體力上的差距,目前黃國(弩)箭部隊幾乎是女兵的天下。

胡輕侯道:“蹶張(弩)雖好,但是依然費力,絞盤也好,平端(弩)弓也好,依然需要體力。”

“若是射十幾箭,男女沒有區別,射幾十箭,男女就有了區別,射幾百箭,依然是男子占有絕對優勢。”

眾人點頭。

胡輕侯道:“但朕的格物道能夠做出更輕巧,殺人威力更強大,更不依靠蠻力的武器。”

她想著手(槍)機(槍)大(炮)導彈等等熱武器,微笑著道:“這廝殺中男女體力的差距將會無限接近,再也不會因為一方是男子而必勝。”

眾人點頭,果然胡輕侯的格物道是天書。

胡輕侯看著程昱、葵吹雪等人欲言又止,笑道:“老程和吹雪擔心什麽,朕知道。”

“若是百姓只知道廝殺,與野獸何異?”

“若是唯有拳頭才能決定地位,那麽這世界豈不是末日?”

“在朕的格物道制作出不在意蠻力的武器之前,男女之間是不是會爆發一次性別大戰,屍橫遍野?”

胡輕侯微笑著:“朕對此也有準備。”

“朕希望的社會是每個人都尚武,遇到了壓迫敢於反抗,並且朝廷支持反抗,用朝廷的暴力機關為弱者、為受害者獲取公平和正義。”

“尚武不是提倡所有事情用武力解決,尚武是希望百姓有反抗的精神。”

“黃國的法律將會保證蠻力不成為一方霸淩另一方的武器。”

“朕知道人性之惡終究會傾向暴力,朕希望能夠用美好的物質生活壓制或者延緩人性之惡,為朕建立平等又尚武的世界提供時間。”

一群官員微笑,以後要大力發展經濟了?

胡輕侯淡淡地道:“長期尚文,結果會導致內部武力徹底消失,整個民族淪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若是運氣好,在被人盡數吃掉以前還能反抗,運氣不好,整個民族就會被盡數吃了。”

“朕確定如此。”

“朕不知道長期尚武會如何,至少已經知道的錯誤道路上不能再走一遍。”

“朕唯有真心希望反向道路能夠有更好的結果。”

“朕將會用朕的一生嘗試走出更好的道路。若是不能,那麽黃國未來的帝皇將會延續朕的理想。”

“不如此,不立國。”

“不如此,不稱朕。”

“天子守國門,君主死社稷,不外如是。”

一群官員帶著笑容,黃國必將名留青史,縱然億萬年依然光輝萬丈,普照天地。

……

荀憂回了府邸,平靜地坐在案幾後發呆。

黃國境內已經流行使用舒服的桌椅,案幾幾乎都被燒了,唯有一些上好木料t制作的華麗案幾被一些人當做紀念品留了下來。

荀憂留下了一張案幾,也不懼怕其餘同僚知道後懷疑他心念前朝。

心中無鬼,何懼半夜敲門?

荀憂只是習慣了在案幾後盤膝坐下,如同習慣了穿衣吃飯。

案幾幾乎陪伴著他一生,他怎麽可以毫不留念的割舍?

案幾後,荀憂面無表情,他留在胡輕侯身邊的原因簡單又覆雜。

作為荀氏子弟,分散投資是標準流程,原本定下投靠胡輕侯的荀彧跑去投靠了曹躁,沒能逃離洛陽,落在胡輕侯治下的荀憂就被打發去了投靠胡輕侯,如此而已;

作為一個有志於天下和諧安穩,百姓生活富足美滿的士人,荀憂對胡輕侯心中有百姓萬分佩服;

作為一個自幼出身在門閥,享受權貴的榮華富貴,享受血統帶來的福利的士人,荀憂天生反對胡輕侯殺戮門閥,難道門閥之中就沒有好人了?

那為何不殺了紫玉羅、葵吹雪、程昱?難道他們就不是門閥子弟?

作為一個博學多才之人,荀憂又每每被胡輕侯的胡言亂語和幼稚政策震驚。

不學無術,寫字歪歪扭扭缺少筆劃的胡輕侯為什麽屢屢能夠做出驚人之舉?

荀憂數次想要離開黃國朝廷,隱居山野,卻終於留了下來。

胡輕侯的奇談怪論多得數不清,在荀憂看來有的純屬鬼扯,有的純屬杞人憂天,有的就是瞎胡鬧,有的是倫理的倒退。

但細品之下,荀憂竟然開始對胡輕侯的來歷感到困惑了。

難道世上真有仙門華山派?

難道《太平經》真是天書?

難道胡輕侯真的曾經“一日百年”,學習了無數仙界的超凡至理?

可若是有神仙鬼怪,為何不見神仙鬼怪出來支持孔孟之道?

難道治理天下數百年,國泰民安的孔孟不配鬼神支持?

老劉家的祖宗享受四百年祭祀,總該在銅馬朝崩潰滅亡的時刻出來顯靈吧?

若是神仙鬼怪、老劉家的祖先英靈再不出現,這天下將會徹底姓胡了……

荀憂苦笑,真是奇妙啊,老劉家的天下門閥士人榮華富貴,看門狗都在吃戰斧牛排,普通人野菜都吃不到,只能賣兒賣女。

而老胡家的天下門閥士人被碾成了渣渣,而普通人卻吃著雞鴨魚肉。

這天下到底是哪一種好?

身為門閥士人的荀憂無法回答。

他慢慢拿起案幾上的《格物道》,這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麽,真是期待啊。

……

司隸地區自從進入四月之後就不見一滴雨水,黃河的水位越來越低,以前從來不曾見過的河床暴露在世人面前,司隸各地的黃河支流更是大面積斷流。

司隸各地百姓大驚失色,四月就開始旱災,今年不是顆粒無收了,那是野菜都沒了!

各地縣衙飛快將噩耗上報洛陽。

胡輕侯與一群官員唯有傻眼。

胡輕侯喃喃地道:“若是大水,朕還能下令鞏固堤壩,多挖溝渠,以疏治水,大不了就建立水壩和洩洪區。可這天不下雨……”

胡輕侯看看雙手,幹旱的問題哪怕放到另一個世界的21世紀依然是超級難題,她能怎麽辦?

程昱、葵吹雪等人面面相覷,同樣對幹旱沒有一絲辦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下不下雨,誰能管?

葵吹雪嘆氣,道:“唯有趕緊從冀州、兗州調撥糧草賑災了。”

其餘官員緩緩點頭,好些人臉上露出了得意地笑容,只覺老天爺輸了一招。

若是在集體農莊大規模產糧之前大旱,除了逃難別無他法;若是在拖拉機橫行田野之前大旱,除了吃野菜吃樹皮吃魚內臟別無他法。

可如今各地有的是屯糧,真的是“萬事俱備,只差大旱”了,誰還會怕了?

珞璐璐努力板著臉看頭頂:“吾珞璐璐勝天半子,哈哈哈哈!”

一群官員怒視珞璐璐,囂張!猖狂!被你搶先了!

一道道命令從洛陽發下去,冀州、兗州、豫州等地紛紛開始調撥糧食入司隸。

冀州、兗州等地集體農莊百姓聽說今年司隸大旱,多半野菜都沒得吃,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了燦爛的笑容,倉庫裏有吃不完的糧食,再也不用擔心賣兒賣女了。

有人卻呵斥道:“司隸大旱,我們就不會大旱?我等也要為大旱做準備!”

這個毫無根據卻帶著未雨綢繆的意見得到了所有社員的響應,集體農莊即日起主動降低口糧,原本受人嫌棄被餵豬餵雞的野菜再次進入了集體農莊的口糧之中。

“今日多吃一口野菜,明天不會餓死!”

簡單的口號深入每個經歷過饑荒的百姓的心靈,哪怕是難吃的野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河東郡。

一群社員面無表情的看著田地,地裏不是幹涸,而是幹裂。原本濕潤連綿的土地此刻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縫,觸目驚心。

一個老社員慢慢地跪在地上,心中的悲傷無法抑制,仰天怒吼:“老天爺啊,為什麽不下雨?”

淚水從他黝黑又幹癟的臉上緩緩流下,莊稼人對幹旱的無奈和絕望盡在這淚水之中。

好些社員強忍的淚水再也忍耐不住,好些人大聲哭泣。

一個社員哭喊著:“才四月啊!才四月啊!為什麽就忽然沒水了?井幹枯了,河斷流了,吃喝都不夠,這讓人怎麽活啊!”

另一個社員顫抖著伸手觸摸著幹裂的縫隙,莫說一只手掌了,就是腳都能深入縫隙之中。

他環顧四周,一眼望去就沒看到四周有綠色的東西,這幹旱的程度當真是寸草不生了,什麽野菜野草統統死絕,哪怕是大樹的葉子也黃了,搞不好也要變成枯樹。

那社員渾身發抖,當年因為繳不起賦稅而逃難,一路上與無數流民搶野菜吃,看著他人易子而食的悲慘經歷再次浮現在眼前。

才過了幾年安穩生活,又要開始逃難了?

這簡單的“又”讓他心中的憤怒無法壓制,忍不住仰天怒吼:“蒼天已死!”

田莊管事跑了過來,大聲道:“大家不要急,不要怕,集體農莊有大量的糧食,哪怕今年大旱依然有吃的,絕不會餓著誰的,這就是集體農莊的優越性!”

一群社員驚喜地看著田莊管事,眼神溫柔,仿佛看著心愛的人。

一個社員顫抖著問道:“若是今年顆粒無收,我們還能在農莊的食堂吃饢餅?”

田莊管事大聲道:“能!”

另一個社員驚慌又期盼地問道:“今年顆粒無收,冬天還有饢餅吃嗎?”

一群社員緊張地盯著田莊管事,今年秋收之前吃的是去年秋收以及去年的冬小麥,自然是有的吃的,但是今年絕收之下最大的危機是今年冬天和明年啊。

田莊管事大聲道:“能!”

想了想,心中也沒底,整個秋收的庫存都沒了,如何保證還有饢餅吃?

他大聲修正發言,道:“就是集體農莊的糧食吃光了,別的地方也會運糧食救濟我們,有沒有饢餅我不敢保證,野菜饅頭絕不會少了我們的,更不會讓我們餓死。”

一個社員死死盯著田莊管事,大聲道:“你敢對天發誓嗎?”

田莊管事在無數社員的目光中,大聲道:“我對天發誓,不論今年秋收是不是顆粒無收,所有社員至少有野菜饅頭吃,絕不會餓死!”

一群社員大聲歡呼,管事都發誓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有社員大聲地叫道:“集體農莊萬歲!”

無數社員跟著歡呼:“集體農莊萬歲!”

這輩子對集體農戶的感情不曾有這一刻深厚和虔誠。

眾人歡喜之下,對幹裂的田地再無恐慌,唯有嬉笑怒罵。

一個社員指著天空大聲道:“以為不下雨就了不起了,老子照樣有吃的!”

其餘社員哄笑,大旱之年有吃有喝的自豪感爆棚。

一個社員大聲叫著:“天不下雨,我們不能什麽都不做。若是其餘地方也大旱,或者其餘地方不肯幫我們呢?人要靠自己!”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將糧食和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穩妥,以為朝廷和他人會救濟自己的,在當年的逃難中都成了白骨了。

一個社員大聲道:“我們去龍王苗求雨!”

一群社員大聲應著:“對,去龍王廟求雨!”

大旱、久久不下雨,向龍王廟求雨那是最最最基礎、最最最正經、最最最嚴肅的操作了。

一群社員大聲叫著,然後忽然安靜了,該死的,龍王廟被拆了,改成了胡神仙廟!

當年胡輕侯吸人陽氣之名橫掃天下,哪怕是胡輕侯治下的河東郡焉能不懼t?早早建立一個胡神仙廟以示“我們是自己人,不要吸我們的陽氣”,那是胡輕侯治下最最最普遍的行為了。

聽說冀州都有無數胡輕侯神廟呢。

當地為了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胡輕侯神廟,避免被胡神仙“誤吸”,毫不猶豫地將龍王神像請出了龍王廟,而飛快塑造了胡神仙廟。

此刻想要找龍王求雨,本地竟然是沒有龍王廟的……

一群社員惶恐之中,一個社員大聲叫道:“沒有龍王,我們就求胡神仙啊!”

一群社員醍醐灌頂,胡神仙也好,胡妖女也好,胡皇帝也好,胡輕侯既然“坐”在廟宇之中享受香火和祭祀,那就必須下雨!

“去求胡神仙!去求陛下!”無數社員大聲叫著,理直氣壯極了。

消息飛快流傳,整個縣城的人都被驚動了。

有人大聲叫著:“對,去求胡神仙下雨!胡神仙必須下雨!”

有人左顧右盼,大聲道:“陛下可以作法降大雪凍死十幾萬胡人,下雨那是小事情!”

無數人樂呵呵點頭,下雪自然比下雨難,下雪都能做到,沒道理做不到下雨。

有人大聲叫著:“都去胡神仙廟,都去胡神仙廟!”

縣裏數萬人向胡神仙廟而去。

一群農莊管事想要阻止,卻又覺得好像社員們也沒錯。

胡輕侯是妖怪,呼風喚雨是最最最基本的本事,又曾經使用過幾次,找胡輕侯求雨哪裏錯了?

這天下都是胡輕侯的,河東郡當然也是胡輕侯的,這地裏的糧食也是胡輕侯的,胡輕侯為了自己的糧食、土地、子民下雨,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去求雨!”農莊管事加入了求雨的行列,向陛下求雨也是一件盛事,要是不參與說不定會被陛下覺得心不誠,意不忠。

無數人圍在小小的胡神仙廟前跪下,大聲祈禱磕頭:“胡神仙,下雨吧!”

更有人開始唱歌:“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數萬人就在胡神仙廟前齊聲歌唱:“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一張張笑臉中滿是興奮,全無以往求雨的焦慮和絕望。

一來有雨沒雨都有飯吃,不會餓死,哪來絕望?

二來這胡神仙妖法精深,又是為了胡神仙的利益下雨,豈有不成之理?

三來人多真是熱鬧啊,幾萬人唱歌更是一輩子沒有遇到過,豈能不歡喜?

鬧哄哄中,數萬人唱了一遍又一遍,祈雨或者更精確地說唱歌許久,過了晌午,終於倦了。

有人跪在地上久了,腰酸背疼,而肚子又餓,憤怒地擡頭看著天空,厲聲叫道:“怎麽還不下雨?”

附近的人同樣腰酸背疼肚子餓,聞聲大聲叫道:“為什麽還不下雨?”

叫嚷聲越來越大,歌聲漸漸消失,唯有數萬人憤怒地叫嚷:“為何還不下雨?”

有人悲憤地向烈日當空的天空舉起了雙手,大聲叫道:“胡神仙,你倒是下雨啊!”

無數人跟著附和大叫,早點下雨,早點會集體農莊吃午膳。

可是天空萬裏無雲,碧藍一片,別說下雨了,都不曾有一絲陰暗。

有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天空,大聲道:“難道胡神仙不肯下雨?”

有人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這天下都是胡神仙的,這地裏的糧食也是胡神仙的,為何胡神仙不肯下雨?”

無數人同樣不敢置信,以前租門閥地主老爺的田地,門閥地主老爺也會對大旱萬分操心,畢竟地裏的收成有一大部分是門閥地主老爺的,誰能看著屬於自己的東西損失了?

有人憤怒地看著天空,無數求雨不成的記憶湧上心頭,大聲叫道:“龍王不下雨,就砸了龍王廟!”

無數人用力點頭,雖然這已經不是龍王廟,而是胡神仙廟,但是不下雨就砸廟,那是最樸實的操作。

無數人大聲叫著:“若是不下雨,就砸了胡神仙廟!”

當地的縣衙官員匆匆趕到,對於求雨尤其是向著“胡陛下胡神仙”求雨還是第一次遇到,實在不敢擅做主張,唯有拖延時間。

一個縣衙官員大聲道:“求雨哪有說求就求的?你們準備了祭品嗎?”

一群百姓愕然,好像真沒有準備祭品。

另一個縣衙官員大聲道:“求雨要誠心,你們夠誠心嗎?以前求雨至少要求三天三夜,你們才一兩個時辰就不求了,這叫做誠心嗎?”

“別說陛下了,就是換作我也絕不下雨,因為你們不誠心!”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只覺太有道理了,求龍王下雨都要求三天三夜,奉獻牲畜祭祀,邪神更有要求奉獻童男童女的,沒道理求胡神仙下雨就什麽都不需要了。

一個縣衙官員厲聲道:“求雨都不心誠,還不回去!”

一群百姓在官員的期盼中,大聲叫著:“回去準備祭品!”

“明日再來!”

“聽說韭菜也是祭品,對也不對?”

“找農莊食堂要祭品,他們敢不給就打!”

一群縣衙官員目瞪口呆,該死的,為何對求雨如此固執?

退散的人群中,有人大聲叫著:“若是我們誠心求雨,胡神仙依然不下雨,我們不但要砸了胡神仙廟,還要去洛陽砸了皇宮!”

無數人大聲附和,以前找不到龍王本尊,只能將龍王的雕像砸碎了,如今胡神仙本尊就在洛陽,自然要打上洛陽去,誰叫她不下雨?

當地縣衙官員嚇得發抖,光速匯報州郡,州郡同樣嚇得發抖,這是民變?會不會蔓延?會不會整個司隸所有大旱的地方的百姓一齊殺上洛陽?

哪怕只是砸了胡神仙廟也夠所有官員喝一壺的了!

各地百姓向胡神仙求雨的公文以緊急軍情的方式利用飛鴿傳書瘋狂向洛陽而去。

洛陽朝廷收到緊急公文,肝疼極了!

葵吹雪什麽形象都沒了,厲聲呵斥道:“誰第一個向陛下求雨?抓起來!”

一群官員用力點頭,胡輕侯或許有些古怪之處,說是“神通”或者“生而知之”也說得過去,但是絕不可能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不然以胡輕侯的卑鄙怎麽還會打仗?

在夏天下八尺大雪,保證所有諸侯立馬投降。

可既然胡輕侯不能呼風喚雨,這該死的求雨事件就是揭穿胡輕侯裝神弄鬼的底牌!

其他人且不說,若是那些鐵盤太平道黃巾知道胡輕侯不會呼風喚雨,沒有妖法,鐵盤還是鐵盤嗎?

受到欺騙和愚弄的鐵盤會不會幹脆轉變成了“倒胡”的鐵盤?

想想百萬太平道鐵盤倒戈,所有官員不寒而栗。

好些人憤怒地看胡輕侯,宗教好用,但是宗教是雙刃劍,很容易砍死自己的。

胡輕侯幹巴巴地看著一群官員:“其實朕從來沒有說過朕是妖怪或者神仙……”

一群官員冷冷地看著胡輕侯,你真的沒有親口承認?開國大典都被玩成妖王登基了,你還敢說自己不是裝神弄鬼?

小輕渝和小水胡怒視一群官員,叫嚷著:“我姐姐就是裝神弄鬼了,又怎麽樣?”

一群官員欣慰地看著小輕渝和小水胡,終究是長大了,不會說“我姐姐就是妖怪”了。

佘戊戌飛快地道:“不如想個‘妖法’讓陛下鎮住天下百姓。”

一群官員秒懂,作假!

無數人一齊轉頭看舒靜圓和麻雀,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今日是也!

舒靜圓悲傷無比,自從道門子弟進入朝廷各處,她的黑歷史人盡皆知。

她小聲地道:“我真的不會旱天雷……”

一群官員怒視舒靜圓,那就做一個!要大點的,至少比你當年的那個大!

舒靜圓更悲傷了,當年炸死同門的事情不是我幹的,不要誣陷我!

麻雀摸摸自己近乎光頭的腦袋,認真道:“我只會相面,要不,我給陛下相面,看求雨能不能成功?”

一群人點頭,若是求雨能夠成功,就讓胡輕侯“登壇作法”。

胡輕侯冷冷地看著一群鬧騰的官員,這群人個個不靠譜!

小輕渝和小水胡扯著胡輕侯的衣袖,道:“姐姐,我們砍了那些逼你求雨的人吧。”

胡輕侯真心大笑:“不愧是我的妹妹,聰明!”

一群官員怒視胡輕侯,這個時候還要誇獎熊孩子,真是熊家長。

程昱、葵吹雪、賈詡、荀憂卻眼中精光四射。

胡輕侯看著一群官員,淡淡地道:“朕是妖怪,朕是神仙,朕是皇帝,哪一個身份是一群百姓可以對朕下命令的?”

她冷冷地笑:“不t下雨就砸了廟?朕佩服這些人的實際,對不肯下雨的神靈立刻毫無敬意,翻臉無情。”

“可是……”

胡輕侯冷笑著:“這是威脅吧?”

“朕若是神靈,朕若有能力呼風喚雨,朕淩駕於億萬生命之上,為何要被一群爬蟲命令?”

“好聲好氣與朕講道理,求人情,朕自然會下雨解救百姓。”

“惡語相向,拔拳威脅,朕難道還是賤人,反而給百姓好處了?”

胡輕侯微笑著,負手而立:“悲慘的人不講理,朕知道。”

“但求人的時候還不講理,只是因為欺善怕惡了。”

“踢女孩子門‘求’藥;”

“砸店‘求’免費食物;”

“帶著衙役‘求’原諒。”

“誰慣得他們以為有拳頭就能有‘求’必應了?”

胡輕侯淡淡地道:“來人,傳旨天下。”

“求雨?朕想要下雨就下雨,不想下雨就不下雨,誰敢不服,朕就砍下誰的腦袋!”

……

胡輕侯的旨意飛快傳達各地,司隸近在咫尺,分分鐘就到了翹首以盼的各地官員手中。

一群官吏看著聖旨,又驚又喜,這“求”字果然是有學問的啊。

某個縣城的胡神仙廟前,縣令登上了高臺,冷冷地看著數萬求雨的百姓,淡淡地道:“陛下說了,她想下雨就下雨,不想下雨就不下雨,你們能怎麽樣?”

數百大嗓門士卒將縣令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一群百姓哄笑,不下雨還能怎麽樣?

無數人大聲叫著:“不下雨就砸廟!就去洛陽砸了皇宮!”

眾人理直氣壯極了,就是這麽簡單,幾百年來就是這麽做的,哪裏的龍王雕像不曾被砸過?

縣令大笑:“你們以為這是任由你們欺負不能還手的龍王?”

他厲聲道:“這是我黃國皇帝陛下的廟宇!”

“知道什麽是皇帝陛下?”

“誰敢罵皇帝陛下,就砍下誰的腦袋!”

“誰敢對著皇帝陛下的廟吐痰,就讓誰的人頭落地!”

“誰敢對皇帝陛下的廟扔一塊石頭,就讓誰滿門抄斬!”

“誰敢拆了皇帝陛下的廟,就誅滅誰的九族!”

幾萬激動地社員幾乎在一瞬間就安靜了,渾身冰涼刺骨。

有人臉色慘白如紙:“是啊,這是皇帝陛下的廟……”

一群砸門閥老爺家的房子都不敢,現在敢砸皇帝陛下的廟了?這是不是失心瘋了?

有人不甘心,大聲地道:“不下雨就該砸廟!我們這裏幾萬人,不用怕,官府不敢殺我們的!”

縣令冷冷地道:“以為人多了不起?”

“魯國幾十萬人都殺了,還怕不敢殺你們?”

“一國啊,一國懂不懂?”

“就是一郡!一郡還不懂?郡裏有十幾個縣城,每個縣城有幾百個村子,每個村子幾百個人,一國有多大,懂了沒有?”

數萬百姓臉色盡數慘白如紙,該死的,忘記胡皇帝陛下殺人不眨眼的,說屠城就屠城,說築京觀就築京觀!

縣令看著臉色慘白的社員們,冷冷地道:“司隸歸順陛下比較早,不曾十抽一殺建立京觀,本官當為陛下效力,十抽一殺建立京觀。”

數萬百姓臉上露出諂媚溫和溫順柔和憨厚的笑容:“我等對陛下忠心耿耿,哪裏需要十抽一殺?”

有百姓叫道:“還聚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回集體農莊?地裏沒有活了,就找其他事情幹,世上沒有幹得完的工作!”

數萬百姓歡笑著離開,心裏憤怒極了,該死的,這廟竟然是有靠山的,不能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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