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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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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底牌

落日的最後一縷餘暉落下, 上蔡城外沒有像前幾日一樣瘋狂的繼續廝殺,無數皇甫軍和袁軍士卒紛紛撤退。

胡輕侯笑了:“來人,吹響號角!”

悠揚的號角聲遠遠傳了出去,為昏黃和滿是鮮血的世界帶來濃濃的蒼涼。

泥土高墻之上, 無數胡軍士卒看著數日來十二個時辰不曾停止的敵軍如潮水般退去, 好些人大笑幾聲, 直接倒在了地上昏睡過去。

一面泥土高墻之下, 妘鶴揮手招呼部下:“跟上!快!”然後大步沖向燃燒的上蔡城。

城內的胡軍士卒一度失去了接應,不知道此刻傷亡有多大。

上蔡城內, 簫笑坐在一堵冒煙又滿是血跡的大樹下, 四處張望,不斷下令:“都守住了!不要大意!”

曹軍士卒的進攻沒有以前那麽瘋狂了, 她不知道是曹軍士卒都死光了,還是都逃了, 或者兩者都有, 但她已經無力進攻。

麾下士卒早已筋疲力盡,也沒有補給,她只能找個比較容易防守的地方短暫修整。

幾個士卒從廢墟中找到了吃食, 分給眾人。

簫笑大口吃著手中的野菜饅頭,雖然半個野菜饅頭完全不能填飽饑餓的肚子,但是她仿佛因此多了一分力量。

她看著身邊的屍體,有男人,有女人, 有老人,有孩子, 有的骨瘦如柴,有的手裏沒有任何武器。

簫笑輕輕嘆息:“這仗打得真是狗屎……”

遠處的一條街上, 一群上蔡百姓縮在一個宅院的地窖中,人人發抖,唯恐被曹軍士卒發現。

一個男子低聲道:“天殺的曹躁!”

附近的人一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能夠活到今日就是靠大家一聲不吭,若是被曹軍發現了地窖,要麽就給根柴火棍隨著士卒沖鋒,要麽就立刻殺了。

黑暗終於降臨世界。

胡軍如往常一樣燃起了火把,然後冒險下到了泥土高墻之下,又往前走了百十步,插下了火把,照亮了泥土高墻之外。

皇甫軍和袁軍中亮起了無數火把,卻沒有進攻。

一個皇甫軍士卒驚恐地望著泥土高墻,道:“真的是一口氣殺了五六千人?”

附近的皇甫軍士卒用力點頭,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五六千“潁川軍士卒”在頃刻之間就被盡數殺了,那是鐵一般的事實。

一個皇甫軍士卒臉上帶著驚恐以及得意大聲地道:“我親眼看見了!”

“五六千人啊,個個都是精銳,腰板筆直,膀大腰圓的,一個可以打我們十個。”

“然後被兩千胡軍士卒又是射箭,又是沖向泥土坡,一眨眼的工夫就殺得精光!”

那皇甫軍士卒沒有讀過書,不懂什麽修飾言語,“事實”也有些出入,乍聽之下仿佛是兩千胡軍士卒射了一波箭矢,然後沖下了泥土坡。

但這些“與事實有出入的事實”絲毫沒有引起其他士卒的疑問,其他士卒只關心一件事。

一個皇甫軍士卒死死地看著那“親眼看到的士卒”,問道:“真的是一眨眼工夫就殺光了?”

在無數皇甫軍士卒的矚目下,那“親眼看到的士卒”帶著奇怪的自豪感,大聲道:“當然是真的!”

“那些胡軍士卒可不是我們遇到過的瘦弱鐵甲士卒,他們個個身強力壯,胳膊上可以跑馬,一刀下去就能將人砍成兩截。”

他鄙夷地看著身邊的士卒,拍著一個瘦弱士卒的肩膀,道:“大兄弟,就你那身材,那些士卒一刀一個不帶眨眼的。”

那瘦弱士卒臉色陡然慘白了,退開幾步,驚恐地看著四周,喝罵道:“你才被一刀一個!你全家才被一刀一個!”

四周的皇甫軍士卒臉色慘白,眼神游離不定,人人都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既然胡軍擁有一支戰鬥力強大的,可以在一眨眼之間將五六千人殺個精光的超級精銳部隊,是不是可以同樣將其餘皇甫軍袁軍士卒殺個精光?

“為什麽?為什麽?”不少皇甫軍士卒臉色慘白,實在不理解為什麽胡輕侯沒有用這支精銳殺光其他人。

一個皇甫軍士卒皺眉苦思,陡然靈光一閃,大聲道:“我明白了!”

四周無數士卒急忙問道:“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

那聰明士卒大聲道:“當然是為了躲起來,悄悄殺領頭的啊!”

那聰明士卒看著四周一張張苦苦思索的臉,大聲道:“你們就沒有聽說過,某個大將在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人頭,然後敵軍崩潰的故事?”

四周無數皇甫軍士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無數士卒轉頭看中軍帳方向,胡輕侯那一支無敵的精銳是為了擊殺皇甫將軍的。

一個皇甫軍士卒的臉上露出了憐憫:“皇甫將軍真是可憐啊。”

一群皇甫軍士卒用力點頭,有t兩千胳膊上跑馬的強壯胡軍士卒等著殺皇甫將軍,皇甫將軍只怕人頭不保。

另一個方向,無數袁軍士卒聚集在一起討論著胡軍為何殺了潁川軍。

一個袁軍士卒大聲道:“不用問,那支軍隊一定是袁將軍的人假扮的!”

其餘袁軍士卒一齊點頭,派遣一支精銳士卒假扮敵人偷襲的手法並不稀奇。

另一個袁軍士卒抱著腦袋蹲在地上,道:“這些精銳也輸了,我們……”

一群袁軍士卒神情黯然,派人偷襲一定是袁將軍的殺手鐧,可惜也失敗了,那剩下的人肯定更不會成功。

一個袁軍士卒望著遠處的泥土高墻,地上的屍體一具又一具,一層又一層,真正的屍山血海。

他仿佛第一次看到這慘烈的戰場,渾身發抖,道:“為了一百畝地……為了娶媳婦……值得嗎?”

無數袁軍士卒跟隨著那個士卒的目光望向遠處,同樣被屍山血海嚇住了。

死了這麽多人不過是打下了一道泥土高墻,還要死多少人才能打下第二道泥土高墻?又要再死多少人才能殺了胡輕侯?

一個袁軍士卒大聲道:“當然值得!”

他惡狠狠地看著四周的士卒,道:“一百畝地啊!那要多少錢?老子全家一年才存下多少錢?七八百文!”

“一畝地多少錢?十幾二十兩銀子!那就是一兩萬文!”

“老子是二十年還是三十年才能存下一畝地的錢?”

“一百畝地!從老子的太爺爺的太爺爺的太爺爺開始存錢,能存夠買一百畝地的銀錢嗎?”

“老子這一條賤命拿去拼一百畝地,贏了就是老子有幾百年都買不到的一百畝地,輸了反正是爛命一條,有什麽不值得的?”

四周有的士卒沈默不已,一百畝地真的是一個平民做夢都不敢想的超級數字,用隨時可能餓死、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的小命去搏一個永遠不愁吃喝的未來真的劃得來?

數字上看很劃得來,自己在不久前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可是……可是……

一個袁軍士卒望著遠處火光下的屍山血海,渾身發抖,慢慢地道:“他們……他們也是……覺得可……以拼一下的……”

無數袁軍士卒盯著遠處的屍體,雖然火光下其實看不清那些人的臉,但是好多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親友就躺在那裏。

一個袁軍士卒顫抖著問道:“我會不會……死……”

無數袁軍士卒臉色慘白,數日的血戰中幾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想著若是殺了胡輕侯,自己立刻就從赤貧成了地主,以後吃香喝辣,三妻四妾五百丫鬟,可是……可是……

自己就真的福大命大,不會成為那些屍體中的一個,不會被胡軍士卒一刀砍下腦袋?

那勇猛的袁軍士卒大聲道:“老子不怕!老子生下來的時候算命的就說了,老子一輩子福大命大,老子絕對不會死在這裏的!”

一群士卒用力點頭,“福大命大”這陳詞濫調在此刻意外地振奮人心。

人群中,一個袁軍士卒冷冷地道:“野菜糊糊都吃不飽的人,也叫一輩子福大命大?若是這也叫福大命大,那些門閥子弟又叫什麽?”

無數被“福大命大”折服的袁軍士卒陡然清醒了,一條爛命也配用“福大命大”四個字?

袁軍中,又是一個士卒大聲道:“老子吃野菜糊糊,好歹還能多活幾年,為什麽要死在這裏?”

附近無數袁軍士卒大聲附和,為了一百畝地、為了娶媳婦而躁動到看不見危險,悍不畏死的心仿佛又回到了塵世間,看清了現實。

身為平民百姓有什麽資格追求“福大命大”?這輩子倒黴了一輩子,此刻面對九死一生的血腥的戰場,自己忽然就“福大命大”了?

相信這種言語的人肯定馬上就要轉世投胎了。

一個袁軍士卒眼睛通紅,罵道:“為什麽都是我們在廝殺?福大命大的門閥貴公子為什麽不廝殺?”

無數袁軍士卒附和,其實心裏很清楚打仗送死的炮灰從來都是平民韭菜,門閥貴公子就是坐在遠離戰場的帳篷中運籌帷幄的。

但此刻就是情不自禁地覺得不公平!

一個袁軍士卒大聲罵著:“老子不幹了!老子要回家!”

無數袁軍士卒附和,福大命大的貴公子或許還能九死一生,就自己這條賤命保證是十死無生,憑什麽還要繼續打仗?

“回家!回家!”無數袁軍士卒大聲叫著。

呼喊聲仿佛帶著魔力,像波浪般向遠處蕩漾,所過之處越來越多的袁軍士卒大聲叫嚷:“回家!回家!”

為了拿不到的一百畝地送命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中軍賬內,袁述聽見無數士卒嘩變,竟然笑了:“能夠堅持到如今,袁某其實還算很厲害的。”

一群謀士一齊點頭,不花一文錢的“殺了胡輕侯就有一百兩銀子和一個媳婦”的口號能夠激發十幾萬士卒舍生忘死廝殺數日,這真是可以成為軍事典範了。

一群謀士得意地微笑,執行中的托兒、前期的洗腦、不斷地煽風點火,真是每一步都見功力啊,那些都是自己的功勞。

沮守微微皺眉,道:“是不是再努力一下?”

整個計劃當真考慮得很仔細,己方的十幾萬士卒傷亡慘重,而後在目睹胡軍精銳開瓜切菜般屠戮“潁川軍”後士氣崩潰等等盡數都在預料之中。

只是,此刻眼看胡輕侯同樣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若是再堅持一下,發動最後一次進攻,會不會就打破了胡輕侯的泥土高墻呢?

袁述輕輕搖頭:“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沮守沈默,是他妄想了,既然士氣已經崩潰,那就再也沒有進攻的可能了。

袁述聽著嘩變的呼喊聲越來越大,當機立斷,道:“立刻撤軍,不然就遲了。”

一群謀士用力點頭,胡輕侯的號角聲怎麽聽怎麽是召喚伏兵。

泥土高墻之上,一個個將領大聲地叫著:“那支潁川軍是假冒的!”“那是敵軍!”

一群胡軍士卒用力點頭,當時雖然腦子裏一片糊塗,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哪裏需要將領們反覆解釋。

一個胡軍士卒大聲道:“大將軍厲害啊,要不是大將軍,我們不是要上大當!”

一群胡軍士卒大聲附和:“對,若不是大將軍聰明英武,我等一定上當!”

“若是被五六千敵軍上了泥土高墻,我們哪裏還有活路!”

好些胡軍士卒越想越是害怕,自己還伸手去拉人呢,若是被那些假冒的潁川軍上了泥土高墻,只怕第一個死得就是自己。

一個胡軍士卒用力打自己的手,罵道:“叫你不長眼!”差點就死在了好心之中,以後再也不做好人了。

另一個胡軍士卒大聲道:“我早就看穿了他們是假冒的!”

他看四周眾人的眼神充滿了鄙夷:“你們都沒看穿了嗎?蠢貨!”

一群士卒不屑地看著那個吹牛大王,你若是看穿了,我就跟你姓。

楊素雲一邊大口吃著饢餅,一邊四處巡視,不時叫嚷道:“抓緊時間休息!”“能睡就睡一會!”“沒吃過飯的趕緊去吃飯!”

一群胡軍士卒大聲應著,慢悠悠地與替換的士卒換防,擡著受傷或者昏睡的同伴下了泥土高墻,遠處,已經有郎中和熱乎乎的飯菜等著他們。

忽然有巨大的喊聲從袁軍和皇甫軍方向傳來。

楊素雲陡然轉身,側耳傾聽。

風聲中,隱約傳來一些言語,模模糊糊的並不清楚。

她仔細聽,終於分辨出是“回家!回家!”

楊素雲的心怦怦跳,不敢置信地望著遠處的袁軍和皇甫軍營地,難道這群舍生忘死廝殺的士卒終於要退卻了?明明他們此刻依然人多勢眾!

袁軍和皇甫軍中一齊傳出了號角聲,而後是無數袁軍和皇甫軍士卒的歡呼聲。

胡輕侯望著遠處無數火把緩緩向南方移動,冷笑一聲:“不愧是袁述和皇甫高,真是舍得啊。”

葵吹雪點頭,能夠放棄“破營”的夢想,接受功敗垂成的現實,果斷撤走,真是了不起。

遠處,有悠揚的號角聲傳了過來。

葵吹雪大喜,道:“張獠到了!”

片刻後,又是一道悠揚的號角聲傳來。

葵吹雪笑道:“覃文靜到了。”

她轉頭看周渝,覃文靜帶著“周渝”的旗號攔截袁述軍,此刻也趕到了。

周渝微笑著,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時間卡得剛剛好。

胡輕侯道:“究竟是袁述曹躁跳進本座的陷阱,還是本座跳進了袁述曹躁的陷阱,很快就要見分曉了。”

周渝微笑,道t:“我軍已經大勝!”

胡輕侯笑了笑,厲聲道:“來人,追殺敗軍!”

身後五百人齊聲應道:“追殺敗軍。”而後翻身上馬,神采飛揚。

兩道泥土高墻的某處陡然塌陷,露出道路。

胡輕侯拔劍,厲聲道:“向前!向前!一直向前!”帶領五百騎疾馳而去。

周渝對胡車兒道:“本將與你一千鐵甲軍,你可能拿下上蔡城?”

胡車兒大聲道:“末將定然可以拿下上蔡城!”此刻胡軍大勝,士氣爆棚,曹軍有久戰疲乏,哪有打不下的道理?

周渝將兩千真正的鐵甲精銳士卒分了一千給胡車兒,對著剩下的一千鐵甲士卒厲聲道:“殺賊!殺賊!”

一千鐵甲士卒厲聲叫道:“殺賊!殺賊!”

葵吹雪看著遠處胡輕侯的背影,大聲下令道:“來人,唱歌!”

泥土高墻之中再次響起了激昂的歌聲,隨風向遠處飄蕩。

歌聲中不僅僅帶著雄壯,更有前所未有的自信。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無數袁軍和皇甫軍士卒聽見歌聲,有袁軍士卒破口大罵:“又唱歌?這些王八蛋就會唱歌!”

有袁軍士卒驚慌失措,雖然血戰數日,早就聽慣了《王法歌》,但是此刻聽來竟然帶著意外地殺氣,全身每一滴血液都在顫抖。

有袁軍根本不理,只管向前跑,撤退之後必有敵軍追殺,這是白癡都懂得道理,跑得快就不會被敵軍追兵殺死,跑得慢一定人頭落地。

一個袁軍士卒看到身邊的同袍驚慌失措,嘲笑道:“你們怎麽這麽膽小?你們不知道我們此刻跑在隊伍的最前面嗎?縱然胡輕侯追殺我等,我等身後自然有數萬人在,胡輕侯刀子砍斷了都殺不了這麽多。”

一群袁軍士卒想想有道理,雖然不清楚打了這些時日還有多少人剩下,但是幾萬人肯定有的,黑暗之中別說幾萬人了,就是幾萬頭豬都找不到,何必驚慌呢。

一群袁軍士卒慢慢放慢了腳步,有士卒笑道:“胡輕侯雖然是名將,其實不過如此,若是我為大將,必然在此安排伏兵。”

話音剛落,前方的黑暗中陡然亮起了火把。

下一刻,熟悉又令人膽寒的歌聲陡然響起。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伴隨著歌聲,數百支(弩)矢激射而至,跑在最前面的袁軍士卒瞬間倒下一片,慘叫聲驚呼聲震耳欲聾。

“有埋伏!”

“快逃啊!”

無數袁軍士卒根本不敢向火把處逃,只管向兩側黑暗中亂跑。

黑暗中,覃文靜拔劍,厲聲叫道:“殺!”

帶著千餘人陡然沖向了袁軍士卒,將袁軍的隊伍攔腰截斷。

一個袁軍將領見覃文靜人少,厲聲叫著:“列陣!列陣!殺了他們!”驅趕著千餘人沖向覃文靜。

覃文靜陡然加速,率先殺入袁軍隊列之中,劍光霍霍,無數袁軍士卒血肉橫飛。

其餘胡軍士卒跟著沖進袁軍士卒之中,奮力砍殺。

無數袁軍士卒慘叫著後退,根本不敢廝殺。

那袁軍將領大怒,連殺數人,卻止不住士卒逃跑,眼看覃文靜旋風般殺至,一手拿著盾牌,一手拿著長刀,厲聲叫陣,道:“巫那賊將!兗州張……”

劍光一閃,覃文靜已經閃身到了那袁軍將領身後,冷笑道:“你叫張什麽?算了,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覃文靜!”

那袁軍將領張什麽呆呆地看著前方,臉上依然帶著獰笑,陡然脖頸向下滑落,人頭在地上滾出老遠。

覃文靜揮手道:“殺!”

千餘士卒齊聲怒吼:“殺!”斬殺四周的袁軍潰兵的動作快了一倍。

袁述冷冷地看著覃文靜的千餘人隊伍,個個全身鐵甲,膀大腰圓,原來胡輕侯的精銳竟然用在了這裏。

許褚湊到袁述身邊,低聲道:“主公……”以目示意,是他出手斬殺了覃文靜,還是如何?

袁述搖頭,道:“仲康,我知道你的勇猛,但是今日你的任務就是護住袁某。”

他微笑著道:“胡輕侯一定在追殺袁某和皇甫將軍,究竟是袁某還是皇甫將軍遇到胡輕侯,猶未可知。”

許褚點頭,恭敬地道:“是。”

他認定了胡輕侯會追殺皇甫高,沒有其他覆雜的理由,只是皇甫高故意落後與袁述,承擔斷後的責任。

袁述帶著一群親兵轉向,避開了覃文靜部士卒,向黑暗中而去。

許褚看了一眼覃文靜,頗為遺憾。

這個女人的武功不錯,不能交手,真是可惜。

亂軍中,一支袁軍簇擁著紀靈趕到。

紀靈看著一個女將在亂軍中四處看著袁軍士卒,勃然大怒:“胡輕侯軍中的女子都沒看過《女誡》嗎?”

他厲聲叫道:“那個賤女人,過來與紀某廝殺啊!”

覃文靜陡然轉頭望向紀靈。

紀靈看著覃文靜眼神中的憤怒,心中又是不屑,又是大喜,練武之人怎麽可以輕易動怒?心浮氣躁之下看似狂暴有力,其實卻是消失了冷靜的判斷,以及因為暴怒而導致了動作變形。

紀靈繼續大聲刺激覃文靜:“巫那賤女人,過來啊,紀某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一群副將知道紀靈的意思,發出最(淫)蕩的笑聲。

“賤女人,還不知道男人的滋味吧?”

“張某讓你終生難忘!”

“來啊,過來啊,讓李某看看你的身體白不白!”

覃文靜臉色鐵青,厲聲叫道:“放肆!”大步沖向紀靈。

紀靈看著覃文靜的臉色,以及帶著些許跌跌撞撞的腳步,還有那因為激動而變形的動作,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

平民就是平民,每一個門閥子弟都知道兵書中的激將法,平民就是不知道。

女人就是女人,被羞辱後就會喪失了理智。

紀靈握緊了手裏的長矛,催動戰馬。

他對自己的勝利擁有絕對的自信。

他出身名門,從小練武,力大無窮,這才成為袁述麾下的大將。

世上有幾人能夠與他單挑廝殺?

何況騎兵對步兵,長矛對長刀,男人對女人,理智對沖動,他擁有如許多的優勢,焉能不勝?

紀靈縱馬疾馳,心中為自己點讚,自己真是大將之才啊,從不輕敵,小心謹慎,不占據絕對的優勢從不出擊。

他看著覃文靜的腳步踉蹌,手輕輕顫抖,又是不屑,又是放松。

兩人飛快接近。

紀靈看準距離,怒喝一聲:“賤人,死!”手中長矛陡然刺向覃文靜。

腳步踉蹌的覃文靜陡然向邊上跨出一步,紀靈的長矛貼著覃文靜的身體刺在了空處。

紀靈心中陡然大震,看著馬下數尺外的覃文靜。

兩人目光相遇,紀靈從覃文靜的眼中看出了冷笑、嘲笑、不屑、蔑視以及冰冷。

紀靈看著覃文靜身形陡然向他躍起,手中的長矛高高舉起,他淒厲地慘叫:“不!”

下一刻,紀靈眼前一花,身體一輕,陡然飛到了半空中。

他看著一具無頭屍體跟隨著戰馬向前疾馳,而後從馬背上滑落,一只腳還在馬鐙之中,被拖行出老遠。

“這是我!”紀靈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然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幾個紀靈的副將震驚地看著覃文靜一刀砍殺了力大無窮的紀靈將軍,齊聲慘叫。

見覃文靜繼續向幾人跑來,有人急忙拍馬想逃,刀光衣衫,那人攔腰斷成了兩截。

其餘人反應極快,滾下馬背,扔掉兵刃,跪在地上,高高舉手:“將軍,我等願意投降!”

“我等願意棄暗投明!”

“我等對胡大將軍仰慕已久,願意為胡大將軍效死!”

更有一個副將開始唱歌:“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其餘副將急忙跟著唱歌:“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眾人見覃文靜放慢了腳步,心中大定,果然學會唱歌可以保命啊。

覃文靜悠然走到了賣力唱歌的幾個副將面前,微笑道:“你們都要投降?”

幾個副將臉上滿是棄暗投明的歡喜,用力點頭:“是!”

覃文靜笑了:“你們要投靠一個賤人?”

幾個副將暗暗叫苦,怎麽這麽小心眼?大局懂不懂?

覃文靜仿佛聽到了眾人的心聲,笑道:“是我太小心眼了?”

幾個副將擠出微笑用力搖頭。

覃文靜繼續微笑,指著一個副將道:“賤女人,還不知道男人的滋味吧?”

一刀閃過,那個副將身上中刀,倒在血泊中淒厲慘叫。

幾個副將臉色大變,想要逃走,可是已經遲了刀光過處,幾個副將盡數中刀,倒在了血泊中。

覃文靜沈下臉t,冷冷地看著一個個副將,道:“張某讓你終生難忘?”

“來啊,過來啊,讓李某看看你的身體白不白?”

幾個副將在血泊中慘叫:“你不能殺我們,我們已經投降了!”

覃文靜笑了:“投降?我允許你們投降了嗎?”

幾刀下去,幾個副將手腳俱斷。

覃文靜冷冷地看著在血泊中慘叫的副將,道:“哎呀,我搞錯了。”

“我不該砍下你們的手腳的。”

覃文靜詭異地笑了,開始唱歌:“……強(奸)女人就切下JJ淩遲……”

幾個副將淒厲地慘叫:“不!不要!”

覃文靜一刀又一刀,慢悠悠地切下了幾個副將的JJ,認真地點頭道:“現在就沒錯了。”

她一腳踩在沒有手腳沒有JJ的某個副將的腦袋上,冷冷地道:“下輩子最好投胎做個太監,不然我照樣切下你們的JJ。”

另一個方向,皇甫高淡定地看著前方張獠帶著千餘人四處砍殺。

“無名小卒竟然也猖狂了。”皇甫高不屑極了,皇甫家雖然不是士人,卻是實打實的將門,數代為將鎮守邊關,更有太守數人。

這張獠是什麽出身?家中有什麽功績?有幾人為官?

皇甫家數代人的拼搏,難道還抵不上你這個蠢貨賤人嗎?

皇甫高心中又是憤怒,又是悲涼,渾沒有發現他心中的“蠢貨賤人”早已換成了胡輕侯,而不是眼前的張獠。

他厲聲下令,道:“列陣!”

幾個將領皺眉勸阻:“將軍,何必與一個無名小卒糾纏?”

“將軍,勝之不武啊!”

皇甫高這才冷靜了,那個蠢貨賤人就在身後追殺,他必須立刻逃離險地。

“走!”皇甫高冷冷下令,千餘陣型嚴謹的士卒立刻簇擁著皇甫高避開張獠,落荒而逃。

張獠在火光和混亂中一眼就看到了皇甫高的旗幟和隊伍,一刀砍殺了身前一個皇甫軍的士卒,厲聲叫道:“皇甫老兒,有種的與我廝殺!”

無數張獠麾下士卒大聲叫嚷:“皇甫老兒,有種的與我廝殺!”

皇甫高理都不理,這種程度的激將法簡直是垃圾,回去重新好好學學。

亂軍之中,忽然有人大聲叫著:“皇甫高!你在哪裏?本座要砍下你的人頭當球踢!”

皇甫高轉頭,卻見黑暗中一支重甲騎兵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著長刀,四處砍殺,而最前面的那人看身形正是胡輕侯。

皇甫高笑了,他磨磨蹭蹭許久才逃到了這裏,又隊形整齊吸引人註意,為的是什麽?

“胡輕侯……”皇甫高平靜地道。

黑暗中,陡然有千餘重甲騎兵沖向胡輕侯。

騎兵中,文醜趴在馬背上,手裏緊緊握著長矛,眼神中滿滿的殺氣。

他一字一句輕輕地道:“胡輕侯!”

若不是胡輕侯,此刻他就是汝南袁氏大公子袁基麾下的名將,威震天下。

若不是胡輕侯,此刻袁基就是皇帝陛下,他就是驃騎將軍、車騎將軍。

若不是胡輕侯,此刻老朋友顏良就該穿著最華麗的衣衫,在無數美人的伺候之下享盡榮華富貴。

“胡輕侯……”

“胡輕侯。”

“胡輕侯!”

“胡輕侯!!!”

文醜厲聲怒吼:“胡!輕!侯!”

胡輕侯調轉馬頭,同樣對著文醜沖鋒,冷笑著:“本座就在這裏,你是哪棵蔥?過來受死!”

皇甫高冷冷地看著胡輕侯,世上不是只有胡輕侯會以身為餌的。

胡輕侯以為她假裝中計,在上蔡城外與曹躁、袁述決戰,就沒人看穿了她的詭計?

皇甫高冷笑著,胡輕侯的詭計很簡單,那就是以豫州某個城池外的泥土高墻為據點,等待曹躁、袁述的包圍,然後伏兵四起,以及消滅曹躁和袁述的主力。

那看似攔截不力的張獠等部士卒的真正目的是堵住皇甫軍和袁軍的後退道路。

那看似數日不曾見到的兗州援兵如林泉部士卒,其實一直在有計劃地緩緩出發,分批救援胡輕侯。

胡輕侯人少、精銳少、箭矢少,泥土高墻被破等等一切狼狽的背後,只是為了消耗曹躁和袁述軍的體力、鬥志、糧草以及拖延時間。

當無數曹躁和袁述的斥候被胡輕侯的斥候一一射殺,當曹躁和袁述失去了對戰場的形式的了解,當無數路胡輕侯的軍隊繞路運動到位,堵住了曹躁和袁述的生路。

那就是胡輕侯一舉全殲曹躁和袁述的主力的時刻。

可是,皇甫高和袁述怎麽會看不穿胡輕侯的慣用伎倆?

皇甫高看著四周潰散的士卒,心中平靜如水。

用十幾萬士卒的性命舍生忘死圍攻胡輕侯是真;聯合弘農楊氏刺殺胡輕侯也是真;十幾萬士卒士氣崩潰也是真。

但這些“真”都是給胡輕侯看的。

每一步“真”都是虛虛實實的。

若是其中一步成功,那就沒有下一步。若是其中一步失敗,那下一步就會按照計劃進行。

而如今,就是到了用十幾萬潰兵的性命,用自己為餌,在自己安排的地方,用重甲騎兵與胡輕侯決戰的一步了。

皇甫高看著文醜帶領千餘重甲騎兵沖向胡輕侯,心中微微有些歡喜,也有些遺憾。

文醜部騎兵人多,胡輕侯部騎兵人少。

胡輕侯部騎兵奔襲數裏,文醜部騎兵以逸待勞,每一個細節都是文醜部勝利。

只要胡輕侯戰死,再也不需要擔心天下大局。

只是,這揚州、豫州、徐州的精壯……

皇甫高微微嘆息,一將功成萬骨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亂軍之中,馬蹄聲急。

文醜不斷地催馬沖鋒,與胡輕侯越來越近,可以看到胡輕侯的戰馬速度竟然不比他慢,而戰馬的鎧甲更是不像是鐵甲。

他飛開將這些意外扔在腦後,全神貫註盯著胡輕侯的動作。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胡輕侯的重騎兵了,知道胡輕侯的重騎兵雖然大多都是短兵刃,可是陣型密集,躲過了一個騎兵還有一個騎兵,接連不斷的斬殺恐怖至極。

但是這次他已經有所防備。

文醜死死地盯著越來越近的胡輕侯,眼中再也看不到其餘任何東西,四周仿佛安靜了,馬蹄起落濺起的泥土,四周火光的搖曳,盡數清清楚楚又緩慢無比。

文醜陡然用盡全身力氣刺出了手裏的長矛!

胡輕侯同樣一劍斬出!

長矛和長劍在空中相遇,沈重的長矛竟然沒能撼動輕巧的長劍。

下一秒,長矛的矛尖陡然被長劍砍斷!

文醜心中毫不驚慌,猛然再次發力,腰部、肩膀、手臂甚至手指的力量都用到了極致。

“死!”文醜厲聲叫著,長矛爆漲!斷折的長矛隨著他肩膀伸展到了極致,再次向胡輕侯的身體刺去。

“這一矛,我已經練到了不需要矛尖也能殺死人!”

文醜帶著獰笑,帶著自信,帶著成功,看著斷矛避開了胡輕侯的長劍刺向胡輕侯的胸膛。

下一刻,劍光陡然掠過文醜的手腕。

文醜只感到手腕一涼,心中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不!”

戰馬疾馳,文醜與胡輕侯面面相對。

胡輕侯就在文醜的絕望之中,反手又是一劍。

“噗!”文醜的人頭飛起,無頭的屍體隨著戰馬繼續向前疾馳。

胡輕侯繼續前進,劍光不斷閃爍,一個個文醜部重甲騎兵慘叫著倒墜下馬。

片刻間,兩支重甲騎兵已經對沖而過,無數人戰死。

胡輕侯舉起殘缺的長劍,厲聲叫道:“轉向!轉向!”

五百騎在亂軍中劃了半圓,轉向身後。

文醜部重甲騎兵看著死傷慘重的隊伍,以及主將的無頭屍體,淒厲慘叫。

有騎兵叫著:“轉向,與胡輕侯決一死戰!”

有騎兵繼續前沖,進入了黑暗之中,不知蹤影。

胡輕侯再次沖鋒,將敢於繼續沖鋒的文醜部重甲騎兵盡數斬殺,這才再次兜轉疲憊的戰馬,面對嚴陣以待的皇甫高部將士勒住了戰馬。

皇甫高臉色大變,看著地上被馬蹄踩爛的文醜的頭顱,無奈地道:“文醜竟然是個廢物啊……”

“以多敵少,以逸待勞,又是埋伏偷襲,竟然被胡輕侯輕易殺了。”

皇甫高憤怒無比:“這《天下兵器譜》中排名十幾名的文醜竟然被排名七十八的胡輕侯一劍斬殺,這《天下兵器譜》太不靠譜了!是誰寫的?拉出來殺了!”

一群將領悲傷地看著皇甫高,竟然相信《天下兵器譜》?這回麻煩了!

一個將領厲聲下令:“列陣!長矛兵!”千餘人的隊伍組成了密集的長矛陣。

四周無數皇甫軍的潰兵驚慌尖叫,有的轉頭逃走,更多的後來的潰兵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胡輕侯的重甲騎t兵是友是敵,見沒有發生廝殺,隨意地奔跑著,不少潰兵就從胡輕侯附近經過。

胡輕侯對無足輕重的潰兵毫不理會,冷冷地俯視著遠處列陣的皇甫高,冷笑道:“皇甫高啊皇甫高,若是你在河內郡早早投降了本座,豈有今日?”

皇甫高淡淡笑道:“你不過是一介平民,老夫怎麽可能投降於你?若是當日你投降老夫,倒是有些可能。”

胡輕侯笑了:“你倒是嘴硬,這是因為胡某吃不下你的長矛陣?”

她冷笑著取出蹶張(弩),就在馬背上一腳踩著蹶張(弩)上弦,嘴裏嘲笑道:“本座有五百人,每人有二十支(弩)矢,你若是能死了一千個人依然不潰敗,本座就給你寫個‘服’……”

忽然,一個一臉泥汙,縮頭縮腦,在胡輕侯兩丈外經過的皇甫軍潰兵陡然身形暴漲,手中長矛化作一道厲芒激射而出。

“胡輕侯,死!”

胡輕侯瞬間轉頭,未曾看清來人,卻認出了那熟悉的槍法,失聲道:“趙雲!”

遠處,皇甫高的嘴角終於露出了微笑。

這才是真正的最後的底牌!

“胡輕侯,永別了。”皇甫高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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