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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牧背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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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牧背後的女人

洛陽到陳留四五百餘裏路, 胡輕侯楞是日夜兼程,在第三天就趕到了陳留。

陳留縣的官吏措手不及,得知胡兗州牧大駕蒞臨的時候,胡輕侯的車隊已經進了城。

陳留官吏手忙角落, 有人大叫:“快準備酒席!”

堂堂兗州牧就該在京城待上一兩個月, 然後再花一個月在路上慢慢而行。

兗州各地縣令自然會準備得妥妥當當, 什麽百姓迎接, 小孩跳舞,耆老簞食壺漿, 美女扔鮮花, 絕對應有盡有,如今搞突然襲擊算什麽意思?

有人頓足呵斥:“快安排人手在縣衙門口迎接兗州牧!”這個時候安排P個酒席啊!兗州牧都到了縣城內了。

“不用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喝道。

百十人簇擁著一個女子走進了縣衙。

一群官吏急忙恭敬行禮:“見過胡左中郎將, 見過胡兗州牧。”

胡輕侯轉頭看四周,皺眉道:“為何兗州其餘郡縣官吏還沒到?”

一個官吏恭敬地回答:“本縣昨日才收到的八百裏急報, 其餘各郡縣想來正在趕來的路上。”

一群官吏諂媚地微笑, 心裏一萬分的警惕。

朝廷古怪地搞出“競選兗州牧”,兗州境內官吏已經很震驚了,城會玩!

沒想到競選結果一出, 驛站立刻以八百裏急報的速度將“胡輕渝成為兗州牧”的消息送到了兗州,更附帶胡兗州牧命令兗州內個郡縣主官立刻到陳留聚集的命令。

今日更是見到了胡兗州牧以飛一般的速度趕到了兗州。

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疊出,陳留官吏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驚疑。

胡輕侯大怒:“胡兗州牧從洛陽趕了四五百裏都到了陳留,兗州各郡縣官吏比胡兗州牧的距離還要遠嗎?”

一群官吏急忙賠笑,更是確定兗州要出大事。

好些官吏悄悄看胡兗州牧, 胡兗州牧打著哈欠,一臉的瞌睡。

胡輕侯轉頭冷冷看一群官吏, 有官吏反應極快,道:“胡兗州牧且到內堂休息。”

胡輕侯搖頭, 厲聲道:“胡兗州牧公事在身,豈可休息?就算吐血,就算昏迷,就算累死,也決不可離開公堂。”

佘戊戌急急忙忙拿來被褥,小輕渝和小水胡就舒舒服服地在公堂中睡下。

佘戊戌看著兩個小不點閉上眼睛睡覺,眨眼道:“哎呀,胡兗州牧暈t過去了。”

胡輕侯捂著臉幹嚎:“好一個一心為民的胡兗州牧啊。”

一群陳留官員反應極快,有人熱淚盈眶:“胡兗州牧拖著病軀,不顧勞累和疾病,一心為了兗州百姓,兗州百姓有此州牧,三生有幸啊。”

有人大聲嚎哭:“胡兗州牧一心為公,感動天地,我等當為胡兗州牧名,告知天下。”

胡輕侯滿意了,果然是一群銅馬好官員。

她微笑著:“胡某有事情要交給你們辦理,你們立刻去辦妥了,就是不吃飯不睡覺,也不能誤了胡某的大事。”

一群官員用力點頭,胡兗州牧不知道還尿床乎?一切由胡兗州牧的姐姐代為下令簡直順溜得沒話說。

只有一個問題,這是要開啟“兗州牧背後的女人”劇情了嗎?

……

第二日,兗州各郡縣主官匆匆趕到陳留。

有官員消息靈通,低聲與同行的其他官員道:“聽說胡兗州牧昨日就到了,見我等沒到,大發脾氣。”

其他官員唉聲嘆氣,誰能想到胡兗州牧這麽著急?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真是倒黴。

一個官員低聲道:“別怪兄弟沒有提醒你們,本朝第一個六歲州牧,諸位一定要恭敬恭敬再恭敬。”

一群官員點頭,大家都是職業的,絕對不會笑,也絕對不會在眼神中露出一絲的鄙夷,一定會用看祖宗的眼神看胡兗州牧。

眾人剛靠近陳留,遠遠就看到有大批人正在向北而去。

有官員驚訝道:“流民?”一群官員點頭,看衣衫很像,只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為什麽這個時候陳留城外有一群流民。

新兗州牧趕到,這個時候莫說流民了,陳留官員若是有腦子,這個時候街上就是老鼠都不許出現一只。

一群官員急急忙忙進了縣城,立刻聽見有百姓大聲哭喊:“我不想走。”

一個衙役厲聲道:“不走?不走就殺了你!”

街上處處都是嚎哭聲:“我不走!我不走!”“求你了,不要趕我走!”

一群官員驚呆了,胡兗州牧就在城內啊,這群人瘋了!

有衙役看到了官員們,急忙諂媚地笑道:“諸位動作快些,胡兗州牧都等急了。”

一群官員急急忙忙趕去縣衙,一路只見無數百姓被驅趕出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城到處都是哭喊聲。

一群官員互相看了一眼,只覺事情不太對,人人臉色鄭重。

陳留縣衙大堂中,兗州各郡縣的主官到得差不多了,人人默默地坐在案幾後,看著胡輕侯與兩個小不點打鬧,竟然有些烽火戲諸侯的感覺。

佘戊戌見最後一批官員到達,對胡輕侯道:“老大,人到齊了。”

一群官員死死地盯著佘戊戌,老大?你丫是山賊嗎?

胡輕侯瞅瞅大堂上的眾人,板著臉,咳嗽幾聲,道:“本官是胡輕侯。”

一群官員急忙拱手行禮:“見過胡左中郎將。”

小輕渝也板著臉咳嗽:“本官是胡輕渝。”

一群官員用最恭敬的態度行禮:“下官見過胡兗州牧。”

小輕渝歡喜極了,轉頭繼續小水胡打鬧。

一群官員早有預料,能指望六歲的孩子乖乖坐著下指令嗎?眾人臉上的神情都沒有變化一絲一毫,依然是比對爹媽還要恭敬。

胡輕侯瞅瞅一群官員,輕輕地道:“你們當中誰是自己人?”

有官員高高舉手:“在下是畢常侍的族人。”

有官員叫道:“在下是夏常侍的族子。”

片刻之間,幾十個官員中舉起了七八只手。

胡輕侯歡笑:“自己人啊。”

那七八個官員笑容滿面,左顧右盼,得意無比,一直被士人州牧、刺史壓著,今日終於熬出了頭,來了自己人!

大堂內的官員們哀傷地看著胡輕侯,何以如此直接?難道我們不是宦官一系就不能是自己人嗎?格局要大,都是為人民服務,誰不是自己人?

更有官員悲傷極了,難道馬上就要開始清洗“非自己人”了?

胡輕侯看著一群官員,非常高興人人都是老油條,那就容易溝通了:“這兗州之內所有沒有飯吃的流民盡數驅趕到冀州。”

一群官員微笑,終於知道陳留城內的嚎哭因何而來。

胡輕侯道:“路上需要的糧食有各地門閥出,動作要快!要從嚴處理!”

“這是胡兗州牧到達兗州之後的第一個命令,代表著胡兗州牧的顏面。”

“哪個門閥不願意出糧食,殺了!”

“哪個流民不願意去冀州,殺了!”

一群官員用力點頭,驅趕流民而已,小意思。只是,為何要大張旗鼓驅趕流民?這很容易影響聲譽的。

胡輕侯淡淡地道:“胡某心地善良,見不得街上有人乞討嚎哭,所以只好將他們送到胡某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一群官員心道,信你個鬼!一齊鼓掌:“好一個仁慈善良的胡左中郎將。”

胡輕侯冷冷看眾人:“你們都知道,胡某在十常侍和陛下面前很能夠說上話。”

“只要你們好好做事,胡某絕不吝嗇獎賞。”

她微笑著:“如今黃巾之禍餘燼未熄,各地州府官員缺位嚴重,郡守、縣令之職更是空缺無數。”

胡輕侯微笑:“若是你們敷衍了事,把胡某的話當做放屁……”

她臉上笑容收斂,淡淡地道:“胡某是廷尉左監,捉拿朝廷不法官員乃是本官分內的事情,本官一定將他全家滿門抄斬!”

一群官員深情地看胡輕侯,這是要蘿蔔加大棒?手段有些太爛了。

眾人眼中擠出深深地羨慕和忠誠:“我等願為胡兗州牧效死。”

胡輕侯和胡輕渝如此匆忙地趕到兗州,既沒有搜刮錢糧,也沒有接見豪門大閥,竭盡全力驅趕流民,其中一定有大文章。

有官員瞬間就悟了,皇帝要來了!

想想天下大亂方定,皇帝在兗州豫州逛一圈,以示與百姓同甘共苦,百姓情緒穩定,這不是標準程序嗎?身為兗州牧自然要立馬將各地收拾幹凈。

另一個官員冷笑,天真!銅馬朝年年有災荒,什麽時候見皇帝在意過?

胡輕侯姐妹如此緊張,一定是朝廷出了個六親不認的皇族禦史,想要揭發各地“百姓萬不存一”,於是胡輕侯只能釜底抽薪了。

一群官員微笑著看著胡輕侯,無論如何,驅趕流民北上冀州是一件簡單任務,沒道理做不到。

……

胡輕侯留下“自己人”開小會。

“你們說實話,這兗州各地到底情況如何?門閥有多少糧食?有多少百姓沒飯吃?有多少人餓死了?”

一群“自己人”對胡輕侯的直來直去毫不在意,若是一(群)奸臣自己人之間還要隱瞞,那當什麽奸臣?

一個“自己人”左右張望,低聲道:“在二月的時候,濮陽普通百姓已經糧盡,如今全靠野菜活命。”

他連“充饑”二字也懶得用,直接用了更直接的“活命”。

另一個“自己人”驚呼道:“什麽?濮陽能夠堅持到二月?我還以為你們在去年就糧盡了!”

皇甫高與黃巾賊在陳留大戰,陳留城內殘破不堪,死傷無數,糧食盡數吃光等等都是應有之慘事,不用問都知道。

濮陽距離陳留頗近,又有糧食,不論皇甫高還是黃巾賊都會掠奪濮陽,何以濮陽還有糧食?

那濮陽“自己人”苦笑:“那是運氣好!”

去年夏天官兵和黃巾廝殺最激烈地時候,有不少百姓聽說冀州安穩,早早就逃到了冀州安平國,這人口少了,糧食問題就好處理了。

只是即是如此,到了二月的時候已經把留存的種子都吃光了,如何種地?

眼看如今已經是六月了,可是大部分田地中壓根沒有一根秧苗,今年秋收根本不用期盼。

那驚呼的“自己人”道:“定陶在二月底的時候也沒了糧食了。”

定陶沒有流民主動出逃,個個死活要留在老家,眼看都要餓死了也不肯逃荒,這糧食壓力巨大。

其餘“自己人”紛紛點頭,去年打打殺殺一年,地裏就算沒有顆粒無收,也是聊勝於無了,若不是各地百姓多多少少分到了一些黃巾賊搶劫的糧食,而保住性命的豪門大閥唯恐沒飯吃的百姓加入黃巾,施舍了一些,去年秋天就全面斷糧了。

胡輕侯陰沈著臉,這種消息也就“自己人”才會說了,問那些官員誰會說出真相。

她慢慢地道:“只怕過了草木繁盛的夏季,地裏野菜開始稀少了,百姓t沒了活路,又是一次黃巾之亂。”

一群“自己人”臉色大變。

一個“自己人”都要哭了:“我上次能夠活下去純屬運氣好,若是再一次……我……”

一群“自己人”用力點頭,大部分官員都死了,能夠活下來的真是祖宗保佑,要是再來一次黃巾之亂,而且是快要餓死的郡縣本地人造反,祖宗也保佑不了自己。

另一個“自己人”渾身發抖,道:“其實我去年就在擔心百姓還要造反……”

底層官員最清楚朝廷鼓吹的仁慈善良道德、苦一苦百姓、為了銅馬朝而奮鬥等等口號毫無作用,百姓沒飯吃就要造反,這是鐵一般的事情,絕不會因為有個道德大儒出來說話就不造反了。

看著百姓越來越沒吃的,看著門閥越來越不願意施舍糧食,看著糧食價格瘋狂上漲,任何一個底層官員絲毫沒有發國難財的喜悅,只有坐在火山口上的驚恐。

一個“自己人”深情地看著胡輕侯,道:“不如左中郎將將我等調回京城吧?或者去冀州。”

一群“自己人”看胡輕侯的眼中滿是小星星,自己人,就靠你了!

胡輕侯長嘆:“做夢!”

“袁隗楊彪曹高死死盯著十常侍和我呢,此刻朝廷風起雲湧,稍有不慎,我們全部要完蛋!”

一群“自己人”悲傷極了,早就知道調回京城沒這麽容易,可是難道只有辭官一條路了?

胡輕侯厲聲道:“胡某來這裏,就是要保住大家的榮華富貴!”

一群“自己人”驚喜地看著胡輕侯。

胡輕侯厲聲道:“冀州牧不是劉表嗎?把所有百姓盡數趕到冀州去,要造反去冀州造反!”

一群“自己人”微笑點頭,一切不合理的背後果然是甩鍋啊。

胡輕侯惡狠狠地看著“自己人們”,道:“士人們盯著呢,這件事一定不能辦得太粗暴,不肯走的人,該打打,該殺殺。”

一群“自己人”點頭,不采用暴力,怎麽可能讓那些“故土難離”的百姓離開?

“但是,一路上不能出現無數人餓死的情況!”

一群“自己人”聽著胡輕侯嚴厲的聲音,非常理解其中的重要性,只要操作得好,那就是“流民自願去冀州”,但是一路死人多了,誰信啊。

胡輕侯繼續道:“與門閥說清厲害,是要黃巾覆起,還是給些糧食打發了流民,由不得他們說了算,他們必須交出糧食,不然就別怪胡某不客氣!”

胡輕侯惡狠狠地笑:“是我們丟了榮華富貴以及性命重要,還是他們全家丟了腦袋重要?”

一群“自己人”燦爛地笑,關系到自己的榮華富貴以及性命,豪門大閥算老幾?

胡輕侯盯著一群“自己人”,嚴肅地道:“胡某已經寫好了具體執行的章程,你們帶回去嚴格辦理。”

“記住了,這不是為了胡某一個人的榮華富貴和性命,是為了你們自己的榮華富貴和性命,若是辦砸了,休怪胡某不顧自己人的情分,將他千刀萬剮!”

一群“自己人”用力點頭,沒有絲毫偷懶打折扣的意思。

朝廷的命令,清官的命令不妨打折甚至不理會,因為有的是推責任的辦法。

但是違抗奸臣的命令就是開玩笑了,奸臣要打(擊)報(覆)一個人有的是辦法,隨便捏造一個就行,誰管你服不服,冤枉不冤枉。

一群“自己人”真心誠意地應著:“左中郎將和兗州牧只管放心,我等絕不會有一絲錯漏。”匆匆而去。

一群守在縣衙外的官員立馬圍住了一群“自己人”:“難得見面,不如喝上一杯。”

一群“自己人”大怒:“兗州牧有令,誰敢耽誤?”快馬加鞭,唯恐耽誤了一分一秒。

一群官員深深地看著“自己人”的光速離開,一個官員冷冷地道:“會不會是想要清理我們?”

驅除流民可不是好事,很容易成為把柄的。

一群官員搖頭,驅除流民的命令是當著所有官員的面說的,屬於“會議精神”,絕對不可能栽贓到他們的頭上。

一個官員慢慢地道:“看那些‘自己人’的模樣,我更怕‘辦事不力’。”

一群官員重重點頭,辦事不力的借口太容易找了。

一個官員猛然懂了:“胡輕侯一直在強調萬萬不能餓死人……”

其餘官員恍然大悟,這驅除流民的過程中只要門閥不配合,不出糧食,流民怎麽會不餓死?那是妥妥的無可推卸的把柄啊。

不說免職,只要在考評上寫上幾個“無能”、“廢物”等等詞語,這空缺出來的縣令、郡守位置哪裏會落到自己頭上?

一群官員悲傷無比,深深感受到基層的痛苦,士人與宦官的鬥爭關自己P事,自己算不算士人都有些疑問,但是宦官團體真是太排外了。

一個官員厲聲道:“無論如何,我等要竭盡全力完成胡兗州牧的命令!”

一群官員紅著眼睛點頭,自己的前途面前,什麽豪門大閥的面子都不好使,敢不給糧食,老子就抓你全家進大牢!

另一個官員喝道:“還楞著幹什麽?快回去啊!”

一群官員瘋狂沖向馬車:“快回去!”

一群仆役驚呆了,飯都沒吃呢,難道黃巾賊又來了?

……

一日之內,兗州各地哭聲震天。

某個縣城內,一個大媽死死地拉住門框不放手:“我家真的有吃的,真的不會餓死。”

一個衙役一腳踢在大媽的肚子上:“你家米缸比你的臉還要幹凈!”

一個路人將大媽扶起,悲傷無比:“大媽,去冀州吧,不算遠。”

那大媽大哭:“我的家就在這裏,為什麽要去冀州?去了冀州,我沒有家,我住哪裏?”

那衙役厲聲道:“不去冀州,你立刻就要餓死了,你家就是別人的,又有什麽用!”

一群路人盯著兇神惡煞般的衙役,敢怒不敢言,老子不去冀州誰說一定會餓死,說不定到時候朝廷發糧食賑災呢?

另一個縣城內,一個男子拿著木棍,與幾個衙役對峙,厲聲喊道:“我絕不走!這是我家的房子,我絕不走!”

有衙役要靠近,那男子揮舞棍子,一群衙役急忙退了幾步。

有衙役勸道:“你都要餓死了,去冀州還有一條活路。”

那男子厲聲道:“你們胡說八道!你們就是貪圖我家的房子!”舉起木棍沖向一個衙役。

可他才跑了兩步,幾天來只靠野菜糊糊充饑而虛弱無比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一個衙役踢開了那男子的木棍,冷笑道:“不識好歹。來人,將他拖去冀州!”

某條官道上,長長的隊伍緩緩前行,被強行驅趕離開故鄉,誰都不願意,卻又不敢與官府鬥,唯有通過走路速度表達自己的憤怒,能夠走多慢就走多慢,蝸牛與他們相比都是快如閃電。

前方管道邊,有幾十個蒸籠冒著熱氣,一旁有百十個門閥的仆役大聲叫著:“都過來拿野菜饅頭!一人一個,誰搶就打死了誰!”

隊伍散開,流民匆匆跑了過去,熱切地看著仆役們:“我!給我一個!”

仆役們分著野菜饅頭,一邊大聲地叫著:“前面十裏地還有野菜饅頭,數量有限,去得晚的就沒了。”

一群流民大口吃著難吃的野菜饅頭,看著蒸籠裏的饅頭很快就沒了,後來的流民肯定沒有吃的,對前方十裏地的野菜饅頭充滿了期盼。

有流民叫道:“大家夥走快點!不然沒吃的!”

無數流民大聲應著,原本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陡然快了幾百倍。

眼看那些流民走遠,官道邊的樹林深處有幾十個仆役擡著野菜饅頭走了出來,空蕩蕩的蒸籠再次放滿了野菜饅頭。

百十個仆役再次盯著官道,直到又有一群流民出現,大聲叫著:“都過來拿野菜饅頭!一人一個,誰搶就打死了誰!”

“前面十裏地還有野菜饅頭,數量有限,去得晚的就沒了。”

幾十裏外的縣城內,十幾個衣衫華麗的門閥中人冷冷地看著一個官員,道:“這次是沖你的面子才做的,你知道我們損失了多少?”

野菜饅頭不值錢,但是這些人本來會有一部分是自家的奴仆的,這損失就大了。

那官員淡淡地道:“若是你們想要買奴仆,此刻就該下手,若是你們想要等著餓死一部分,再用幾個銅板買奴仆,那麽,本官就殺了你們。”

一群門閥中人惡t狠狠地看著那官員,怎麽都想不通為什麽一直對門閥客客氣氣的官員今日態度會如此強硬。

那官員冷笑,對你們客氣,是為了老子政績好看升官發財;對你們強硬,也是為了老子政績好看升官發財。如此簡單,你們怎麽就不理解?

……

“……各地都在盡力執行……反抗比預料得少……”瑾瑜從外地回來,稟告著。

她還以為會有無數百姓因為不肯離開而被殺,心中淒苦,沒想到那些餓得走路都搖搖晃晃依然不願意離開故土的百姓根本無力反抗,多說幾句話就倒地上了。

而那些情況稍微好些的人家反應卻超出預料,非常配合,簡直是主動離開兗州去冀州。

瑾瑜特意調查了之後才知道真相:“那些人早知道留在本地活不下去的,只是唯恐半路上有強人劫掠,不敢上路。”

如今官府大規模組織百姓北上,路上就安全了。

她臉上露出了微笑,如今天氣炎熱,長途跋涉其實很累,但是優點在於一路上野菜豐富,而且若是到了秋冬天才搬遷,那半路上就會凍死無數人。

胡輕侯點頭,在夏天早早遷移流民才是唯一的活路,但是若不是強制執行,只怕大多數流民都會被野外豐盛的野菜和溫暖的天氣迷惑,撒乎乎的堅持到秋冬天,最後餓死凍死。

她又問道:“冀州準備得如何?”

佘戊戌回答道:“一直在做準備,只是此刻季節已經遲了,多了這許多人,今年秋冬天只怕依然只能勉強糊口了。”

她微微嘆息,還以為今年秋天可以不用吃蚯蚓、蟲豸、臭魚了,沒想到多半還要如此。

胡輕侯皺眉,只怕整個冀州的農莊百姓都會有類似的嘆息,必須想辦法解決。

佘戊戌嘴唇微動,轉頭看瑾瑜,瑾瑜使勁瞅她,你去問,誰讓你石頭剪刀布輸了。

佘戊戌無奈,小心翼翼地看著胡輕侯,道:“老大,為什麽你不留在洛陽啊。”

胡輕侯愕然道:“留在洛陽?”

佘戊戌道:“是啊,你不是向士人示好,要投靠士人嗎?我看袁司徒、曹太尉、楊衛尉等人好像也很歡迎老大。”

瑾瑜用力點頭,皇帝做事不地道,胡老大反水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既然反水了,為什麽又離開了洛陽呢?

若是為了兗州百姓的活路,胡輕侯完全不需要離開洛陽的,一份公文就能搞定兗州的官員們,實在不行派她們兩個到兗州監督也行啊。

胡輕侯笑了:“你們太容易相信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東西了。”

“其實,胡某根本沒有機會投靠士人。”

“就胡某與汝南袁氏那‘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的、 ‘堅若磐石’的、‘生死之交’的 ‘百年友誼’,胡某也敢信任汝南袁氏?”

瑾瑜和佘戊戌緩緩點頭,以己度人,她們也不覺得汝南袁氏可以忘記“百年友誼”。

胡輕侯笑著道:“這反水投靠門閥士人,其實一開始就只是一個打臉。”

“士人們需要利用胡某的反水諷刺陛下,打陛下的臉,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接納胡某。”

“胡某也同樣,從來沒有想過投靠士人。”

胡輕侯在穿越後的第一秒鐘就決定了她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成為士人。

士人講究的是血統,是世代高官,皇甫規、皇甫高、朱雋、乃至曹躁都無法成為士人,她一個流民簡直是天生的賤民,有什麽資格成為士人?

曹躁若是老實聽話做士人的狗,三代之後或許可以洗白,曹家以後就是士族了。

胡輕侯作為一個女人怎麽可能洗白?

她就算給豪門大閥作賤妾,做幕後軍師,有可能得到短暫的風光和財富,但最後依然只會被拋棄,更不會成為士人。

銅馬朝怎麽可能會有一個女人成為士人?

胡輕侯就算給豪門大閥做狗,幹一切臟活,她活著的時候依然沒有資格成為士人。她的子孫後代倒是有機會重覆皇甫規、皇甫高或者曹躁的道路。

可她為什麽要為了子孫後代有作狗的機會而犧牲自己?

她就這麽賤?

她的子孫後代就這麽賤?

她為什麽不爭取更大的、不用作狗就能得到的利益?

胡輕侯微笑著:“城墻上的歡笑,宴會中的祝酒,其實都是演戲,誰也不會當真。”

“哪怕陛下回過神來也不會當真。”

胡輕侯嘆氣,真的只是打臉而已,還是短短幾日的打臉,一點點真實傷害都沒有。身為小嘍啰,想要打老板的臉都有難度啊,不過走著瞧,胡某有仇必報。

瑾瑜和佘戊戌互相看了一眼,從結果反推,多少猜到了一些真相。

瑾瑜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麽,陛下會怎麽處理老大?”

胡輕侯笑了:“我已經為陛下準備好了怎麽處理我。”

她微笑著,競選後的酒宴,酒宴中的言語,其實都是計劃之中的。

胡輕侯早早就確定了投靠十常侍或者皇帝是她唯一的道路。

但劉洪偏偏是個腦殘,或者說劉洪想要的世界與胡輕侯想要的世界是沖突的。

劉洪從來沒有想過給一個女人真正的權力,而一個沒有真正權力的女人,對十常侍而言毫無價值。

胡輕侯很確定自己留在京城做一個廷尉左監的下場將會是慘不堪言。

被劉洪限制了發展,只能成為劉洪砍向士人的刀子的胡輕侯無法為十常侍提供支撐點,沒有與十常侍聯盟的資格,勢必被十常侍越來越不重視。

沒了十常侍作後臺,劉洪又是一個用過就拋的垃圾老板,胡輕侯被士人圍攻指日可待。

一條喪家之犬不死,誰死?

胡輕侯確定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盡快離開洛陽,若是拖延時間,冀州說不定就落在了劉表手中。

“胡某的未來有三種可能。”胡輕侯微笑著,就看劉洪會選哪一種了。

……

洛陽。

劉洪冷冷地道:“胡輕侯跑了?”

張讓微笑道:“是。”

“老仆帶人去怒斥胡輕侯忘恩負義,辜負君恩,可是胡輕侯的宅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唯有一堆破爛在風中滾來滾去。”

劉洪冷笑,胡輕侯房子都不要了,這是怕了他了?

他看著窗外禦花園中的風景,心中有些高興。

劉洪冷冷道:“胡輕侯跑去了哪裏?”

張讓道:“胡輕侯負罪潛逃,定然不敢回家,只怕向那些被流放的黨人一樣,隱姓埋名,如野狗般在鄉野逃竄,惶惶不可終日。”

劉洪心中更痛快了,道:“她不是投靠了士人嗎,為何要負罪潛逃?”

張讓繼續道:“曹高府中,一群貴女向胡輕侯示好,卻被胡輕侯罵哭了。”

劉洪依然冷笑:“多半是胡輕侯想要成為貴女,卻被貴女羞辱,然後發飆罵人了。”

張讓搖頭道:“根據回報,那些貴女刻意討好胡輕侯,哪裏會羞辱胡輕侯。”

劉洪又是冷笑一聲,倒也不奇怪,那些士人拉攏胡輕侯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羞辱胡輕侯。

張讓道:“而後,胡輕侯又當眾呵斥了曹高、楊彪、袁隗、張溫,幾欲動手,不歡而散。”

劉洪冷笑著:“胡輕侯果然是暴躁脾氣,也不看看士人會不會容得下她。”

張讓笑道:“胡輕侯哪裏會不知道普天之下,唯有陛下可以容得下她呢。”

劉洪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張讓道:“胡輕侯是個女子,僅僅這一條就不會容於士人之中,士人豈會讓一個女子當官?”

劉洪無聲地笑,不錯,胡輕侯絕不可能投靠士人的。

張讓繼續道:“胡輕侯自幼喪父,被族人欺負,趕出老家,流落街頭……”

劉洪冷冷地笑,心中想著自己不也是自幼喪父,被族人欺負。

張讓道:“若不是陛下,胡輕侯哪有今日?”

劉洪點頭,沒有他,哪有胡輕侯?

張讓道:“胡輕侯知道的,心中也記得陛下的大恩大德,不然豈會屢次為陛下盡心竭力的做事?”

劉洪不屑地笑,為他做事不是應該的嗎?

張讓笑著道:“胡輕侯其實還是個孩子,喜歡新鮮玩意,喜歡威風,喜歡被人圍著,看不清別人真心為她考慮。”

“陛下為胡輕侯考慮未來,沒有給胡輕侯冀州牧的職位。”

“胡輕侯就開始耍小孩子脾氣了。”

劉洪冷笑:“敢與朕耍小孩子脾氣?膽子真大啊。”

張讓微笑道:“老仆也覺得胡輕侯太狂妄了!”

“所以……”張讓認真地道,“……老奴覺得至少應該貶謫了胡輕侯。”

“小小的t胡輕侯敢對陛下發脾氣,不教訓她,以後豈不是狂傲得沒邊了?必須貶謫。”

劉洪皺眉,忽然問道:“這兗州牧的事情怎麽辦?”

張讓認真道:“依老仆看,這兗州牧的事情應該有上中下三策。”

劉洪笑道:“哦?有如許多?”

張讓賠笑道:“老仆哪裏知道上中下?只是正好有三個解決辦法,隨口胡說。”

劉洪走到案幾後坐下,喝了口酒,道:“只管說說。”

張讓笑道:“其一,不承認這次的競選。理由很好找,世上哪有六歲的州牧的?”

“只是這個辦法會讓陛下失去威望,更會被士人嘲笑。那些士人定然會……”

張讓沒有說下去,劉洪冷冷地道:“那是士人就會向天下宣揚朕無信,時不時在朝廷上諷刺朕,以後朕下什麽聖旨,也會被拿出這件事作為例子反駁。”

張讓點頭道:“是,陛下英明。”

劉洪臉色鐵青,那些士人在城墻上當眾捧“胡兗州牧”、“胡左中郎將”,不就是諷刺他,打他臉嗎?

張讓慢慢地繼續道:“其二,就是承認了胡輕渝為兗州牧。”

“這六歲兗州牧是因為陛下的仁德,天下和睦,人才輩出,這才會有六歲的大才出世,歷代先帝不能及也。”

“只是……”

“這胡輕侯姐妹對陛下雖然忠心耿耿,但胡氏姐妹在冀州和兗州各有威望,終究不是好事。”

劉洪緩緩點頭,外戚何苗成為兗州牧他都不放心,會放心胡輕侯姐妹掌控兗州冀州?

何況他若是願意讓一個女子成為州牧,胡輕侯早就是冀州牧了,還需要鬧出這些事情來?

劉洪搖頭道:“此計,不妥,下下策。”

張讓微笑道:“其三,就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劉洪一怔:“何意?”

張讓道:“陛下不發聖旨宣布胡輕渝為兗州牧,胡輕渝就不是兗州牧,沒有聖旨,沒有印綬,天下誰敢說胡輕渝是兗州牧?”

劉洪陡然懂了:“朕不發聖旨否定胡輕渝為兗州牧,天下誰敢說胡輕渝不是兗州牧?這兗州牧的位置就落不到何苗或者袁基袁述的手中。”

張讓笑道:“正是。”

劉洪反覆思索,自覺這條計策極好。

他沒有否定胡輕渝,那他的威望和誠信不曾有一絲的(玷)汙,而他也沒有承認胡輕渝為兗州牧,胡輕渝就不能掌控兗州。

只要過得幾年,局勢變化,事情淡忘,他想要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劉洪大笑:“好主意!阿父果然好主意!上策中的上策!”

張讓微笑著肅立在一邊,果然被胡輕侯猜到了。

趙忠臉上不動聲色,心中松了口氣,胡輕侯有兗州在手,這局勢對十常侍好到了不能再好。

劉洪對張讓道:“去告訴胡輕侯,不用負罪潛逃了,回來吧,朕可以容許她小小的耍一回脾氣,但是再有下次朕絕不輕饒。”

張讓微笑點頭:“是。”看了一眼孫璋。

孫璋點頭,緩緩退出了禦書房,又出了皇宮,終於忍不住臉上露出了笑容。

“蠢貨。”他在心中不屑地道。

胡輕侯準備了三條後路。

第一條路是“黃巾覆起”。

胡輕侯為什麽要連夜離開洛陽?

若是劉洪震怒,想要殺了胡輕侯或者胡輕渝,那麽不在洛陽的胡輕侯就會淡定地讓冀州再次遍地“黃巾”。

朝廷此刻除了再次拜將朱雋和胡輕侯,還能用誰去光覆冀州?

袁述?袁基?曹躁?他們連張角趙雲都打不過,遇到胡輕侯只會在冀州為國捐軀。

不論朱雋和胡輕侯誰“率軍光覆”冀州,這場仗都會打七八年,不到劉洪嗝屁,這一仗絕不會停止。

朱雋或胡輕侯有大軍在手,誰敢對十常侍不敬?

第二條後路是“辭官歸隱”。

劉洪貶謫胡輕侯也好,胡輕侯自己辭官也好,都一樣。

合作破裂,但是不算最惡劣的情況,朝廷中有朱雋在,十常侍不算全輸。

而胡輕侯到了冀州,未必就會成為庶民。

冀州三個王侯誰敢無視冀州數不清的“黃巾餘孽”?

常山王可能不知道輕重,有心報覆胡輕侯,其他兩個被胡輕侯從黃巾賊裏救出來的王侯還能不知道輕重?

胡輕侯成為某個封國的“都尉”只是彈指間的事情。

這個結果是十常侍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因為投資在胡輕侯身上的一切盡數落空。

第三條後路就是現在的“老仆三策”。

劉洪一定也看到了前兩策的利與弊,不論是選擇承認競選結果,還是否認競選結果,對劉洪都有巨大的損失。

若是劉洪果決,就該選擇否決結果,這是損失最小的,天下百姓只怕也會認為六歲州牧太過可笑。但是劉洪會願意帝皇尊嚴受損嗎?

那麽第三條策略“不否認不承認”就是劉洪最想要最可能選擇的策略。

只是……

如是劉洪知道胡輕侯在競選的第一天開始就每天八百裏加急向兗州傳遞“競選實況消息”,會如何想?

若是劉洪知道競選決賽當日一早,胡輕侯就通過驛站向兗州發了“胡輕渝競選兗州牧成功”的邸報,又會如何想?

若是劉洪知道胡輕侯連夜出城,趕往兗州,又會怎麽想?

孫璋咬住牙齒,在心中大笑,結果好到了無法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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