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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皆凡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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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皆凡人【修】

祈雨拍幹凈手腳,笑嘻嘻朝林琳走去。

只見一只幹燥蠟黃的小手朝林琳伸了過來,林琳鼻尖沒來由一酸,小手搭了上去,感受祈雨溫暖的體溫,內心格外踏實。

“祈雨……”

“嗐,哭什麽?”

祈雨見妹妹紅著眼,眼中情緒異常的波動,還以為小丫頭在害怕,不由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笑了起來。

“沒事,有我在,餓不了你們,等吃飽有力氣,咱們就不生病了。”

說時已經熟練將林琳托到後背,背著往城外走。

阿月還在一旁興奮地詢問,祈雨如何讓掌櫃妥協,兩人年齡相仿,登時嘰嘰喳喳笑鬧起來。

林明川卻是默不作聲,因為事情經過他看得一清二楚。

掌櫃的可不怕一群小乞丐鬧事,大不了亂棍打死,無父無母的乞兒,就算打死了衙門也不會管。

祈雨跟掌櫃說的卻是——只要賞點剩飯剩菜,他們就去別處乞討,吃客看見自然不敢進去,別家生意一落千丈,掌櫃的買賣自然會好起來。

掌櫃一聽,登時打發了幾個剩飯剩菜,還說只要事情辦好,往後剩飯剩菜都給他們包了。

林明川內心覆雜,倒不是覺得祈雨滑頭,只是有些心酸,祈雨小小年紀為了保命,已經老練到面對泔水,都能談笑風生。

城中沒有收留乞丐的地方,五人住在城外破廟裏。

一行人剛出城門,破敗的城墻下,幾名守衛正在驅趕倚在墻角的流民。

面黃肌瘦、傷殘病痛的流民來了一批又一批,偶爾還有些躺在地上,好幾天動也不動,平白惹來不少蟲蠅。

一名守衛半蹲伸手探了探鼻息,抿唇搖頭。

另一名守衛顯然見怪不怪,還不住罵了句:“晦氣,又得替人收屍。”

夏日氣溫過高,屍體不管的話,只會橫生疫病。

五人目睹這一幕,紛紛陷入沈默,徑直往外走。

夏季的風火辣辣,風走過境,徒留滿地黃沙。

林琳趴在祈雨小小的背上,心疼祈雨身板太小:“祈…大哥,我可以自己走。”

“沒事,你生病了,我背你。”

祈雨咧嘴一笑,不過低頭就聞見自己一身泔水的酸臭味,妹妹生病聞不得這些臭氣,登時將琳琳放下,交給一旁的林明川。

“阿弟,你帶老幺先回去,跟著阿月好好待著,哪裏也不準去,不準打架。”

說時,祈雨又躲在一旁,悄默默將小布袋裏的剩飯剩菜交給阿月。

“阿月,你帶他們先回去。”

“你呢?”

“我得想辦法找個差事,總不能真去別家店裏鬧,這不是找死嗎?”

沒有本事還惹事,掌櫃顧及的是生意,可不會關心他們有沒有被亂棍打死,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就是混口飯吃而已。

她一定要掙大錢,帶弟弟妹妹離開這個鬼地方!

阿月欲言又止,糾結了許久還是說了句:“最近人牙子找不到小姑娘,到處扒人褲子,你可要小心。”

祈雨一怔,眨了眨眼忍住酸澀:“嗯。”

她飛快收斂情緒:“沒事,我一身泔水臭得很,這幫王八蛋敢過來,我臭死他們。”

祈雨不再多說,將弟弟妹妹交給同伴之後,再次返回城中。

封城本就貧瘠,常年少雨幹旱,找不到活幹的人多不勝數,缺水糧食收成越發不好,不少人已經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

爹娘給她取名祈雨,希望她出生後,封城可以風調雨順。

無奈封城一年比一年糟糕,土地裏長不出糧食,六歲那年爹娘再也撐不住,雙雙離開了人世。

那段時間渾渾噩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過來的,孤苦無依行屍走肉,過著有今日沒明日的生活。

饑餓、寒冷、炎熱、孤獨……

她無數次想要了解自己的性命,隨同爹娘去了。

八歲那年,麻繩掛在殘梁上,亂石堆裏卻傳來兩個小孩兒哭泣的聲音,像極了那年爹娘離開她的時候,天地間似乎只剩她的哭聲。

她摸著小家夥溫熱的臉蛋,暖呼呼的小手,頭一回感受到了生的氣息,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她的人生,不再是一個人。

她是長姐,是有弟弟妹妹的大人,她要給弟弟妹妹一個家。

也許有了寄托,也許有了祈盼,也許有了想要守護的人,祈雨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能幹,以往覺得害怕的事,如今不再是問題。

只是想離開封城,實在太難太難。

她見過太多試圖逃離封城的百姓,最終都變成了顛沛流離的流民,居無定所沒有路引、沒有戶籍、沒有盤纏、沒有田地……

她必須攢夠盤纏,做足準備才能動身。

可惜整整三年大旱,滴雨未下,已快要將封城變成鬼城!

半大的孩子都得幹苦力,可惜孩童氣力太小,沒有人願意雇傭,更沒有餘錢去照看小嬰孩。

養不活又賣不掉的孩子,被丟棄在荒野。

沒有誰會可憐無家可歸的孩子,沒有人願意收留廢物,日子過得越發艱難。

哪怕是乞丐,討不來錢也只能等死。

這年頭,唯有人牙子幹的那些勾當,才賺得盆滿缽滿。

但他們只要小姑娘,因為錢多。

哪怕兵荒馬亂也不缺一擲千金的人,酒池肉林歌舞升平,笑貧不笑娼,在封城女孩永遠比男孩值錢。

但凡家裏有姑娘嫁入官宦世家,哪怕是為奴為妾,娘家人也會跟著逆天改命,哪怕嫁給商賈子弟,也不必再愁吃穿,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最差勁的便是將女兒賣去青樓,賣去給鰥夫。

以至於封城拐賣婦女、偷盜女嬰案件連年發生,姑娘們終日不敢出門,惶惶不安生怕被拐了去。

她和玲玲、小月、小九都是姑娘家,天災讓她們成了孤兒,無父無母,每天還要提心吊膽被抓去青樓,心尖都在滴血。

哪怕害怕,她也得出門找吃的。

比起危險,她更怕大家一起餓死!

城外一路豺狼虎豹風沙迷煙,普通人無法走出那茫茫戈壁,只要攢到了錢,她就找家靠譜的商隊或者鏢局,給些銀錢跟著他們上路。

如果有錢了,她該去哪裏?

祈雨眼睛忽然變得晶亮,聽說江南乃富庶之地,四季如春,坐船可以看見汪洋大海,水更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如此聖地,她定要去瞧瞧。

祈雨正想著,胳膊肘被人一撞。

“臭小子滾開。”

“滾滾滾,別擋著老子去看天師求雨。”

祈雨微微皺眉,求雨的天師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批,雨沒有求來,反倒勞財傷民,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尤其是近日宴請的這位大天師,築高臺、搭祭壇耗費無數金銀財寶,甚至有傳聞縣令挪用了賑災款,搜刮民脂民膏。

祈雨惱火地想要沖出人群,無奈人太多,整個人被推搡地往前走。

祭壇設在城外一座避暑山莊上,離住的破廟也不算遠,但她一次都沒去過。

她可不信天師能求來雨水,誰料走在半路,已經是狂風大作,聽說已經開壇作法,天師正在求雨!

祈雨瞪大了眼,看著漫天烏雲,內心有些激動。

祈雨咽了口唾沫,激動地自覺跟上湧動的人群,甚至想擠到前面去看看天師開壇做法,可惜官兵在山莊附近把守,外人根本進不去。

恰時天邊烏雲密布,狂風呼嘯,黑沈沈的眼見就要下雨。

封城的百姓激動得渾身顫抖,整整三年大旱,長河被烤幹,糧食顆粒無收,多少人家歷經生死離別,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今天終於要結束了!

“天師!”

“天師!”

無數人開始狂熱叩拜,虔誠的聲音帶著激動,就連祈雨也忍不住雙掌合十,閉上眼睛開始祈禱。

求求河神,求求天師,快點下雨吧。

正當祈雨要跪下祈願的時候,轟隆一聲巨雷落下。

說來也巧,電閃雷鳴剛好落在她所在位置。

祈雨咽了口唾沫,整個人面色慘白,驚魂未定踉蹌倒在地上,只差一點點就劈在她的身上。

只見她前方出現了一個深坑,巨大的深坑還冒著煙,

四周的百姓對她罵罵咧咧,說她一個渾身泔水的臭乞丐,不應該來這麽神聖的地方,玷汙了聖潔的祭祀。

祈雨被嚇得已經夠嗆,又被大家指指點點,不得不用衣服捂住腦袋離開。

她剛離開沒多久,天空就下起了大雨。

黃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祈雨整個人開始傻笑,早就忘記了剛才的謾罵與雷劈。

她沒忍住在雨裏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如果雨早一點來,爹娘是不是就可以不死,隨後又甩了甩腦袋。

沒關系,她現在有弟弟妹妹,她不怕!

只要能下雨,土地喝飽了水,她再攢錢買些種子,找一塊小荒地種上小白菜、種麥種谷,一家人都能吃飽肚子!

祈雨高高興興朝破廟走去,沿路雨下得越來越大,打在身上隱隱作痛。

但跟雨水帶來的清涼與濕潤相比,不足掛齒。

避暑山莊外跪滿了百姓,百姓們瘋狂的歡呼聲傳入天師的耳中,後者只是輕嗤一笑——大祭司神機妙算,果真是來了場及時雨,幸好供奉沒白給。

***

祈雨一路小跑回到破廟,阿弟和幺妹正站在門邊等她。

兩人見她回來,不住地朝她招手。

林家兄妹在祈雨回來之前,已經在破廟對過暗號。

林明川分外感慨:“看來我們不僅回到了古代,還回到了祈雨的幼年時期,應該是鐘大神的傑作。”

林琳托腮沈聲,小臉裝作一副老成。

“哥,這兩副身體和咱們長得真像,而且咱倆是祈雨撿來養的,你說祈雨會不會真是咱們林家的老祖宗,沒有血緣關系的那種親戚。”

“是不是親戚沒關系,現在主要是救祈雨。”

“鐘大神說過,要是救不了祈雨,咱們也會死在這裏,可祈雨好端端就站在我們面前,要怎麽救,難道要我們幫助她成神?”

林明川搖頭嘆息:“我也不知道,不過現在吃飽穿暖更要緊,基本的生活條件都沒有,還談什麽修道成神。”

林琳看著面黃肌瘦的祈雨,和後世唇紅齒白的童子神,完全不是一個模樣。

她握緊拳頭滿腔熱血:“我一定會讓祈雨吃飽穿暖,走上人生巔峰。”

林明川淡笑揚眉:“掙錢的事交給我,你一個小不點照顧好自己,可千萬別給祈雨添麻煩。”

“知道了,哥。”

兄妹倆見慣了末世屍橫遍野血沫橫飛,如今不過是窮了點,完全沒有心理壓力。

可惜兩人都低估了,祈雨的開局模式。

兄妹倆不再多說,屁顛屁顛一前一後,迎接祈雨回來。

“祈雨!”

“祈雨!”

一個比一個笑得甜,一個比一個喊得好聽。

祈雨一回來,就急急忙忙拿起破缸爛瓦開始囤水。

別說是祈雨,封城常年幹旱少雨,又經歷了整整三年滴雨未下,連路邊一條野狗都會刨坑裝水。

破廟還住著幾個流浪漢,還有幾個年長一些的少年。

大家目標一致,蜂擁跑到外面開始積攢雨水,誰也不知道下一趟雨,什麽時候再來。

雨水足夠多,誰也不攔著誰。

祈雨五人住在破廟已經差不多兩年,五人年紀小,所以一直不受待見。

要不是祈雨足夠“瘋”,齜牙咧嘴像只刺猬,鬧起來大家都害怕,破廟裏根本沒有五人的立足之地。

再則住在破廟裏,也有破廟的規矩。

只要給予為首的成年流浪漢一些食物,就能避免不少麻煩。

祈雨雖說年紀小,可辦法還不少,不然也活不到現在。

阿月和小九見祈雨回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是高興得圍著祈雨轉,挖坑囤水完全不帶累的。

祈雨渾身濕淋淋,笑意卻不減。

她甚至開始想象,破廟四周的荒地種滿了黃燦燦的稻谷。

可惜美夢終究會醒,第二天早上醒來,整個破廟已經被雨水蔓延,雨水漲到了腳脖子處,可誰也舍不得將雨水刨出去。

大雨連綿一連下了十天,險些將破廟給淹了。

許是太久沒見過雨,封城百姓也沒有在意,甚至樂此不疲囤了一缸又一缸,生怕大雨不再來。

誰料瓢潑大雨,一連下了大半月。

由於封城四周都是黃沙戈壁,沒有古樹城墻遮攔,山洪直接摧垮了城郊外的房屋,鄉民死傷無數。

原本幹涸的河道,已經被填滿,隱約有溢出來的跡象。

發腫的屍體順水漂流,百姓惶惶不安。

人們終於開始慌了,糧食還沒有種下,瓢潑的大雨就已沖向城樓,連年大旱都沒弄死封城,如今卻要被大雨淹沒。

於是大家又開始求天師做法,停了這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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