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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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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明迦哭笑不得,還真應道:“他眉眼那樣好看,要是真生成了個女子,一定比你好看呢。”

溫熙佯裝生氣似的丟開她,面上依舊笑著,收了說鬧的心思,打量四周見無人在側,神色認真下來低聲道:“我問過長兄了,他說我二兄沒事。”

明迦錯愕道:“他如何...你又是...”

想問的東西太多,她一時理不清,溫熙沈聲道:“我故意讓長兄知道我日日在宮裏哭,他只好來哄我,才跟我說了。”

明迦抿抿唇:“那你——”

溫熙低頭道:“我一直知道,母親不喜歡二兄。”

她的話到嘴邊又停住,溫熙和李跡關系這麽好,有些事情不知道也罷。

沒想到溫熙卻開口:“而無論他們怎麽對待我二兄,他都不會生氣,所以...我才擔心他。”

明迦看著她此刻的眸子,卻不訝然於她的清醒。她見過太多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女子,無人教識,性子大多單純愚善。她是陛下唯一的公主,自幼受盡寵愛,又一直浸淫在深宮裏,卻難得的聰穎有主見。

她正了正身子去挽溫熙,身後卻突然有人來喚,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魏嬤嬤,她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所在的涼亭之後,姿勢恭敬,語氣卻是不容置疑,“娘娘見公主不在席上,特派奴婢來尋。”

溫熙看也沒看她,平道:“你先回答本公主,這周圍是什麽?”

魏嬤嬤遲疑道:“公主殿下還有邧王妃...”

溫熙打斷她,淡道:“既然沒瞎,就知道我已不是三歲孩童,這周圍也沒有猛獸怪人,尋我,是怕我被樹精吃了嗎?”

魏嬤嬤是皇後身邊數一數二的大宮女,平時在六宮內連位份低的妃嬪見到都要禮讓三分,哪裏受過這個氣,登時臉就白了,忍著氣道:“公主既然無事,奴婢就回去稟報娘娘了。”

魏嬤嬤前腳剛走,溫熙板著的臉一下子就笑開了,“這位嬤嬤還是嫩了點,母親身邊的張嬤嬤已經練得刀槍不入了,要是今日是她來,將我綁也要綁回去。”

溫熙伸伸腰,對她道:“嫂嫂先回吧,我就是快餓死,也不能這麽快回去。”

明迦失笑,先行回了席上。席面上照舊熱鬧,人聲交錯,她悄悄回到自己的座位,對另一邊正和其他貴女交談的珮凝笑了笑,示意無事。

過了一會兒,溫熙大搖大擺地回來了,進來前還特地喚魏嬤嬤過去給她打簾,明迦飲了一口酒,很難不信她這般趾高氣昂不是做給魏嬤嬤看的。正想著,溫熙已經走了過來坐到她身側。

這會兒大家都放開了,四處都是離座的,溫熙也沒再避諱,隨意端起一杯酒喝,斜著身子跟明迦耳語:“嫂嫂快看那邊那位綠衣女子。”

何府長女何亭溫此時正和身邊之人說這話,沒註意到對面兩道目光。

“怎麽了。”

“二兄第一門親事,說的女子就是她。”

明迦頓時來了興趣,仔細看那女子,她一襲散霧綠草褶裙,雪膚如瓷,氣若幽蘭,實在美得出塵,不禁道:“那為何最後沒成?”

溫熙搖搖頭,“她哭著求二兄退婚,成全她和秘書丞蘇柯之子的美事。”

明迦瞪大眼睛:“我以為你們大祁對女子私定終身忌諱得很。”

溫熙冷哼一聲,“可不是嗎,何侍郎家教甚嚴,四個女兒原本個個聲名遠揚。怎麽長女卻在聽到自己被指婚給二兄後,一下子多出來個意中人?分明是胡說。”

何亭溫或許是察覺到這邊的目光,放下茶杯掃了過來,溫熙和明迦忙收回視線,假裝說笑,溫熙繼續道:“不僅如此,她為了保全一些名聲,四處詆毀二兄說他性情暴虐。二兄同意退婚後,就不肯讓母親繼續替他相看了。”

溫熙心疼地嘆了一口氣,“我問他是不是怕拖累人家女娘,他沒說,但我覺得就是。”

明迦聞言斟酒的動作一滯,忽然想起,若他不是為了救她,是不是也不會娶她?

何亭溫此時起身離席,纖纖腰肢輕扭,明迦忽然不明不白地嘆道:“這樣的美人,是他無福了。”

說罷,自己倒是沒察覺語氣裏的酸氣,還是溫熙輕撞她的肩膀笑道:“嫂嫂莫吃醋,我二兄無趣得很。他有一年下江南回來,我問他可曾見識了那些水靈的江南美人,他好像聽了什麽胡話一樣迷惑,還是席風答,說他連人多的鎮子都不去,凈往那深山老林裏鉆,何談美人兒。”

明迦想到李會景這幅呆楞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怎麽會?我看他...還挺會對待小女娘的...”

溫熙此時突然笑得一臉狡黠,“二兄說嫂嫂傻,我看也是。他那是會疼小女娘的樣子嗎?他只是疼嫂嫂罷了。”

“等等,“明迦扯住她的袖子,“他...何時跟你說起我的?”

溫熙往口中塞了塊蜜糕,“他一成婚我就給他寫信問你,起初幾封信他理也不理,後面倒是回了,雖然還是一句都沒說起你,卻問我,京城的國香樓重修後開了沒,幼時他帶我去的城南的荷園是否還在。所以我猜,他是為了嫂嫂問的。”

亭中有婢女纖腰玉步,衣帶飄柔緩步移至明迦案前,削蔥般的素手用長勺盛起晶瑩冰塊兒,輕放至琉璃酒杯內。一時,冰露相融,發出嗚咽般的沈沒聲。

明迦失神般地看著那瑩綠色的酒漿,沒由來地想起一句詩:彩雲易散琉璃脆,念往事,心將碎。

分別這些日子,想他的心思被她安好地封存在心底,如一片影子般始終罩在她心頭,此刻卻不知怎的,那股溫熱的情愫卻像融了冰的春水,一股腦兒地溢出來,將她的心塞得滿滿當當的,有些脹痛。

她突然很想很想見到他,抱住他,跟他說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很累。

她這一楞,再回過神來和溫熙說話時,崔皇後和一眾貴女不知何時已經紛紛回了座,席上一時間安靜下來。畢竟是皇後設的宴,中都督王青之婦黃言芳向皇後提議讓在場的各位女娘露一露才藝,皇後也從善如流地點了頭。於是一時間,眾女紛紛自稱獻醜,庭前歌舞瑤樂不斷,明迦噤聲欣賞著,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自動隱身,卻沒想到還是被有人要將她拉出來,對面一道女聲將她點回現實。她擡眼看去,是將才提議的黃言芳,她笑得亂顫,這邊奉承完太子妃,即向明迦這邊道:

“今日不巧,太子妃身上重了,眾姐妹們是無福聽太子妃彈一首《霄雲渡》了。不過我倒是聽說訖羅有一種環音舞,舞者起舞帶動衣裙,觀者仿若聽聞四面之環音。不知今日,邧王妃肯不肯代勞太子妃,讓我們大家開個眼?”

原來在這處等著她。明迦堪堪起身回禮,卻並未回答,先裝模作樣去問融真聽完翻譯,才不緩不慢。

“明迦漢話學得不好,有兩處不懂,一,太子妃姐姐有孕是四海皆盼的大喜事,怎麽偏偏不巧了。二,這環音舞原本只是訛傳,訖羅並未有這樣一種神舞,若是有,也不過是舞姬用來取樂男子的淫舞,怎麽能和太子妃姐姐的琴音相提並論呢?”

她漢話的發音很準確,又說得條理清晰,一看就不是漢話不好的人。但是如今做出一副孜孜求學的表情,倒是顯得十分真誠了。

黃言芳到底見慣大場面,聞言環視一圈,欠身向眾人道:“是我用詞不當了。”說罷,即笑著回道:“不過王妃過謙了。要我看,邧王還是教得好,不然邧王殿下一身本事,怎麽偏偏叫王妃學去自謙了?”

明迦不欲再去和她打嘴仗,直接道:“明迦今日並未準備,上臺怕是丟醜,就不擾各位姐姐的雅興了。”沒想到黃氏卻不依不饒,“王妃也是訖羅堂堂公主,怎麽連個拿手的技藝也沒有?邧王殿下一向性悶,沒想到王妃也是個不喜熱鬧的?”

溫熙再也坐不住要起身,卻被融真硬壓了下來,眼神示意她切不可妄動給明迦惹麻煩,溫熙只好捏著拳坐著,牙恨得直癢癢。

明迦打算裝聽不見,這時黃氏身邊一位紅衣女子忽然小聲開口:“看來殿下無用,娶得新婦也無用。”

聲音不大不小,室內之人恰好都能聽見,明迦錯愕於她的嫌惡竟如此不加掩飾,擡眸去看皇後,她坐在最高處,依舊閉著目由婢女揉著兩額,好似不曾聽見一般。

溫熙直接跳起來沖她唾道:“你說什麽?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那婦人到底怕公主,賠著笑要開口,沒想到皇後卻先厲道:“公主失禮該罰,帶公主下去。”

溫熙氣極,幾乎要破口喊,明迦顧忌眾人在場,一把將溫熙推給了來帶溫熙下去的張嬤嬤,忙堵住她的話道:“張嬤嬤快帶公主回去吧。”

溫熙看見明迦近乎懇求的神色,只好先忍了這口氣,對上方之人咬牙道:“母親想罰就罰吧!還有你——”她看向那位婦人,“你給我——”

皇後沈聲打斷她:“溫熙。”

溫熙最後還是跟洩了氣似的,跟張嬤嬤出去了。眾人一時紛紛都不敢開口,黃氏以為明迦這下見了皇後的態度便也不敢造次,於是面上得意之色更濃,又要開口,明迦卻直接道:

“到底我夫君無用,還是你們怕他過於堪用?我夫君若是無用,為何北域直到近些年來才戰事停息,百姓安居?”

太子妃袁笛水臉色一片死白,緊緊咬著下唇。

明迦直直走到黃氏面前,平聲道:

“我一開始也覺得我夫君性悶寡言,還以為是他的天性使然。今日一見才知並非如此,我夫君一舉一動都備受你們監視,怎麽敢多言?他就是根用來燒的木頭,到你們嘴裏也只能是燒出來的火花不夠好看的蠢材,他若是再多說話,你們豈不是要生吞活剝了他,他還怎麽敢喜熱鬧,怎麽敢多言?”

黃氏被她一連串的話驚得不小,一邊支吾著要反駁,一邊向皇後看去。

高座之上,皇後陷坐於紅酸枝木圈椅之中,散開的裙裾如綻放的鳶花般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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