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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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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66

鐘芙莉耳邊嗡嗡在響, 只覺得頭疼的更厲害了。

記憶深處好像有什麽東西被禁錮著,在聽到明德這話後掙紮著想要出來。

她討厭這種感覺,卻又控制不住身體的變化。

“莉莉。”

鐘芙莉擺擺手, 轉身扶著墻壁往樓梯處走, 眼前她暫時不想聽明德說什麽,頭暈的厲害只想上樓躺一躺。

明德站在原地,看著她上樓的背影一時後悔, 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急了。他應該再考慮考慮,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算了, 就這樣說出口挺好的,他等這一天, 等這個機會等了二十幾年了。

明德只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等再反應過來卻聽見“咕咚”一聲響, 擡頭的一剎那,是鐘芙莉從樓梯上跌落下來, 當即暈了過去。

……

明家兄弟倆趕到醫院的時候鐘芙莉還在昏迷。

醫生跟明謙和詳細交待著病情, 明德則坐在病床邊握著她的手。

“爸,媽怎麽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明德臉上滿是悔恨,“怪我, 都怪我, 是我一時心急, 和她說了謙慕的事。”

“你告訴他宛音就是謙慕了?”

“沒有,我都沒來得及說。”

明謙然松了一口氣。

這幾年鐘芙莉的身體只是維持表面, 不知什麽時候,受到什麽刺激就會影響到精神。輕則整夜睡不著覺, 重則不吃不喝還有自殺傾向。

明謙和送走醫生進門,父子倆同時看向他。

“怎麽樣?”

“老樣子, 檢查都沒什麽問題,但是還得看媽醒來怎麽樣。”

明德懊悔地神情,再看向鐘芙莉的時候眼裏盡是愧疚。他看了妻子許久,才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似的。

“謙和,你去聯系張醫生,讓他盡快過來一趟。”

“爸。”

明謙和有點遲疑,等媽醒了再說吧。

“不等了。”明德擺手,“我們做父母的虧欠謙慕太多了,我想你媽會明白的。”

明謙然看了明謙和一眼,朝他點點頭。

沒辦法,明謙和只能照做。

……

鐘芙莉昏迷了小半天,等醒來後卻見到了屬於她的私人心理醫生。

這些年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每次見到張醫生她都覺得很安心,可這次不知怎麽了,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看向明德,眼神與他相對那一刻忽然想起他說過的話,她有一個女兒?她還有一個女兒?

頭當即疼了起來,鐘芙莉痛苦的模樣讓張醫生回過身,“家屬先出去吧。”

明德擔心鐘芙莉,遲遲不肯走,還是明謙和把人拉了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父子三人在走廊來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等張醫生再出來的時候大半天已經過去。

父子三人一窩蜂地擁上去,將人團團圍住。

“怎麽樣了?”

“我媽沒事吧。”

張醫生表情凝重,“我之前就說過,恢覆她記憶這件事對她的傷害太大了,但是我也可以理解你們家屬的選擇。進去看看她吧,但是我得提醒你們一句,她的狀態非常不好,說話的時候盡量避免起沖突。”

明德點點頭,又回身和兩個兒子交待著,“我去和她談談,你們先在外面等我,有事我會喊你們。”

兄弟倆自然不會反駁,聽話地等在外面。

明德推開門,監護儀器正發出有節奏的“滴滴”聲,這是在提醒鐘芙莉的情況還算穩定。

他每往前走一步,就還能想到當年謙慕剛剛失蹤時的場景。

鐘芙莉哭到雙眼紅腫暈倒好些次,哭到眼淚都要流幹,甚至在查出懷有身孕後覺得對不起謙慕,幾次偷偷自殺,險些流產。

明德不是個不為妻子考慮只為後代考慮的人,當初的情況他也沒有一定要留下肚子裏的孩子,只是醫生說以鐘芙莉的身體狀況流產怕是會有危險,他是在乎鐘芙莉多過在乎她肚子裏的孩子。

終於走到病床前,此時的鐘芙莉平躺著,一身粉色病號服反而顯得她臉色蒼白,特別是那張唇,毫無生氣。

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眼神充滿死寂,不知心裏在想什麽,或者說心裏應該是什麽都沒想。

椅子拉開,明德坐下的同時鐘芙莉眼中有淚流出。

“她在哪兒?”

明德遲疑了一下,“在屾城,離我們很近。”

“很近是多近?”

明德握住鐘芙莉的手,“在我們公司工作,生活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常被你掛在嘴邊誇的。”

鐘芙莉扭過頭,眼神中有了生機。

“莉莉,殷宛音就是謙慕,是我們的女兒。”

儀器的“滴答”聲節奏加快,明德有些擔心,慌忙探身看過去。

他想去找謙和進來,卻被鐘芙莉拽住手。

“讓我見她,我要見她。”

鐘芙莉一臉猙獰,模樣是明德從未見過的。

他連忙安撫鐘芙莉的情緒,“好好好,我去找她,你先別激動,別激動。”

“我怎麽能不激動,那是我的孩子,她丟了這麽多年我都沒有盡到當母親的義務。”

病房內聲音有些大,明家兄弟倆沒忍住地推門進來。只見鐘芙莉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哭泣、掙紮,她撕扯著明德的衣服,頭發被眼淚打濕,毫無往日的高貴典雅。

看著母親這般,明謙和楞在原地,很多記憶從大腦深處湧上來。

很小的時候母親好像也這樣過,這樣的崩潰、無助……

“謙然,去把謙慕帶來。”

不知什麽時候,明謙然站在了明德身邊,陪著他控制著母親的身體,不讓她傷害到自己。

“爸,這個時候就不要叫她來了。”

“我要見謙慕,我要見我的女兒。”

一聽謙慕的聲音,鐘芙莉更是哭鬧個不停。

“我去吧。”明謙和走上前,“我去找她,我想她應該會來的。”

明謙和心疼鐘芙莉這麽傷害自己,即便是知道自己不應該去打擾殷宛音,卻還是去了。

此時的殷宛音和蔣丞屹還在嘉屹灣,享受難得的悠閑時光。

蔣丞屹最近一直在忙,好像入選了什麽傑出代表,如果獲獎,過陣子還要出席什麽頒獎典禮。

他昨晚還和自己商量,想在這個典禮上把她介紹給大家,殷宛音雖然沒拒絕,卻還是遲疑了。

明謙然大張旗鼓的買房買車,恨不得昭告全天下自己有個妹妹,這些天外面流言蜚語紛紛擾擾,她想屏蔽這些消息卻發現是徒勞。

明謙然有妹妹,明家還有個千金小姐,這個消息早就在網上炸開了,明家不想讓消息掩蓋,她便是隨處可見。

窗外的雨打在窗戶上,電視中播放著周浮的獨奏會錄像,不想讓這些煩心事影響自己,伴著悠揚的小提琴聲音,殷宛音躺在蔣丞屹腿上,問道:“你真的能約到周浮?”

“嗯。”

蔣丞屹翻著文件,隨口回答。

“你怎麽這麽厲害啊,連周浮都能約到。”

蔣丞屹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於是將文件移開,目光落到殷宛音身上。

“我是能約到柏灼什,不是能約到她。”

“柏灼什?”殷宛音細想著,“好像是個挺有名的人吧,但是我沒見過。”

蔣丞屹左手拿起文件,右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一個很神秘也很迷人的人。”

殷宛音笑了一聲,“你在說什麽繞口令嗎?”

“什麽繞口令。”蔣丞屹幹脆把文件放在一側,低下頭,鼻尖磨蹭著她。

“我爺爺奶奶快回來了,找個時間帶你回蔣家見他們。”

殷宛音伸手摟著蔣丞屹的脖子,“好啊。”

這一次她沒再拒絕,也沒再推遲。

蔣丞屹滿意地吻住她的唇,更是伸手把她往自己懷裏帶。愈吻愈烈的兩人不知什麽時候身體幾乎緊貼在一起,放在茶幾上的電話卻震動響起。

先響的是殷宛音的電話,一聲接一聲,她卻沒有想接聽的意思,甚至更加賣力地親吻蔣丞屹。

聲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卻再次響起,這一次換成是蔣丞屹的。

能同時知道兩人號碼的人不多,蔣丞屹一邊安撫著殷宛音,一邊摸著電話,直到他看到明謙和的名字,第一時間反應是明家那邊出事了。

幾秒鐘的走神讓殷宛音不滿,她扳過蔣丞屹的臉剛要親下去,卻被蔣丞屹躲開。

“音音。”

“幹嘛?”殷宛音有點不悅,蔣丞屹親了她一下,淺嘗輒止。

“謙和的電話。”

依著明謙和跟蔣丞屹的關系,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想必他不會把電話打到他手機上。也不知怎的,殷宛音就是腦海中一閃而過鐘芙莉的身影,立馬拿起電話回撥了過去。

“餵,謙和?”

殷宛音沒註意到她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電話那頭的明謙和不知道說了什麽,總之她臉色非常不好看,最後掛斷電話起身就往外走。

蔣丞屹拿起車鑰匙,隨手拎了件外套跟著她出門,開車往醫院去的一路上,殷宛音的臉色都是慘白。

明謙和在醫院門口等著,待車停下,他上前拉開車門。

“姐。”

“怎麽樣?”殷宛音有點著急,拽著明謙和的胳膊很是用力,“她怎麽樣了?”

雖然殷宛音用的稱呼是“她”,可明謙和卻在她的反應中看出一種只屬於血緣關系內的關心。

“情緒很激動,哭著喊著一定要見你。”

殷宛音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只擡頭往樓上看。

蔣丞屹看出她的遲疑,知曉她內心的煎熬,於是走上前。

“你接電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這一路上指甲把自己的手都要摳破了。”

蔣丞屹拉起殷宛音的手,白皙的肌膚上好些個指甲印。

“去吧,來這裏是你的本能,是因為你是她用自己的血肉孕育出來的,她是你媽媽,是給你生命的人。”

殷宛音低著頭,肩膀抖動。

“我知道你委屈,你過不去心裏這道坎,你覺得自己委屈,想發洩卻又覺得大家都是無辜。那時候你和我說起自己身世,我只覺得我的音音好勇敢,我也和你說過無論發生任何事,一定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你只管選擇,剩下的事交給我。”

蔣丞屹拉起殷宛音的手,等她擡頭,於是又開口,“所以現在,問問自己,閉著眼睛感受一下,想怎麽做?”

蔣丞屹和她同時閉上眼,過了兩三秒的時間,殷宛音收回了手。在他擡眼的同時,殷宛音轉身毫不遲疑地跑進醫院。

明謙和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意外,等反應過來也跟著往裏跑,可沒兩步卻回過頭,“姐夫,謝謝。”

-

殷宛音在明謙和的指引下來到了病房,走廊深處的窗邊站著明謙然。

他手拎著西裝外套,原本得體的襯衫此刻淩亂不堪。領帶被他系在手腕上,襯衫扣子也掉了幾顆。

聽見匆忙的腳步聲,他轉過身。

見到殷宛音真的來了,如同死灰的眼神中有了生機。

“謙……宛音。”

他走上前,“你真的來了?”

心裏一直的憋屈被蔣丞屹點了出來,再面對明謙然殷宛音也平心靜氣了很多。

“我進去看看她。”

明謙然點頭,甚至替她拉開門,“去吧,她會很高興的。”

病房門開著,殷宛音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病床上的鐘芙莉讓殷宛音覺得可怕,她的胳膊被紗布纏著,臉上也有劃痕,一雙眼瞪得圓圓的,看著天花板,卻像是沒有思想似的。

明德坐在床邊,見她來了,方才站起身。

“孩子。”

聽見聲音,鐘芙莉轉過頭,她定睛看了殷宛音將近半分鐘的時間,眼神才從無神變成有神。

她像是有了生機一般,整個人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明德害怕她還會做出傷害自己甚至傷害殷宛音的事,一邊按住鐘芙莉的肩膀,一邊和殷宛音喊道:“孩子,你先出去,先出去。”

殷宛音紋絲不動,就這麽靜靜看著鐘芙莉。她掙紮著,伸手朝自己夠過來,手腕上的青筋凸起,拼命伸,像是想抓住她。

殷宛音手扶著墻壁,看著鐘芙莉這樣,不禁走上前,抖動著手擡起,在半空中和鐘芙莉滿是傷痕的手相碰。

她先是碰到鐘芙莉的指腹,感受到冰涼刺骨,隨即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探,直到全部握住她的手。

明德開始很害怕殷宛音上前,擔心這樣會刺激到鐘芙莉從而傷到她。

妻子是自己選擇的愛人,要一輩子呵護,女兒是自己的骨肉,虧欠她的要用下輩子償還。

他不想這兩個人任何一個受到傷害,殷宛音走過來的那一刻如果讓他獻出生命去阻擋,只怕他也是願意的。

明德的擔心沒持續多久,因為兩人的手自交握那一刻起,鐘芙莉的情緒竟穩定了下來。

明家兄弟倆聽見動靜也是沖了進來,當看到母女倆一個站在床邊,一個躺在床上,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的那一刻,都被這奇妙的血緣關系震驚到。

殷宛音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握著鐘芙莉的手,很用力,沒有松開。而鐘芙莉也同樣回握住她,更用力,讓她沒有一點松開手的可能,生怕她再從眼前消失。

明德流了眼淚下來,他回過身背對著兩人。明謙和拿過一個的紙巾盒遞給他,他伸手接過躲到一邊偷偷擦眼淚。

……

殷宛音夜半醒來發現自己趴在床邊睡著了,她的手依舊被鐘芙莉握著,只是力道松了很多,甚至多了些溫柔。

床頭燈亮著,她動動身體坐起身,或許是動靜有點大,吵醒了同樣在睡著的鐘芙莉。

再次視線相對,殷宛音知道鐘芙莉已經清醒了過來。

她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見到鐘芙莉的時候,那個她身體不舒服下樓拿藥的夜半,那個看到明謙然和她一起進電梯的夜半,那個她看出自己身體不舒服,讓明謙然帶自己去醫院的夜半。

再細看下去,殷宛音似乎還看到了一位母親看著自己女兒的目光,有溫柔的疼惜,有偉大愛護,有為之奉獻一切的無私……

鐘芙莉擡手摸摸殷宛音的頭,開口說了句,“對不起。”

殷宛音眼淚簌簌滑落,她低下頭。

對不起。

這三個字是她這幾天聽到頻率最多的一個詞。

明謙然、明謙和、明德還有鐘芙莉。

她的哥哥、弟弟、爸爸和媽媽,每個人和她說的第一句話都是,“對不起。”

“媽媽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受苦了。”

殷宛音額頭抵著床榻,聽到這話一直搖頭。

每個人都在和她道歉,可是每個人都也是受害者。

明謙然一直帶著沈重的心裏負擔長大,明謙和因為媽媽的身體選擇從醫,明德承受著妻子的發洩還在偷偷找她,鐘芙莉呢,這麽多年沒了事業、沒了健康的身體、沒了自己的記憶,沒了良好的精神狀態……

鐘芙莉摸著她的頭,這種感覺是殷宛音從未感受過的,是真正屬於媽媽的。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持續的道歉讓殷宛音更是懊悔,她怪什麽?埋怨什麽?大家都是受害者,沒有一個是贏家。

殷宛音坐直身體,抽起床頭櫃上的紙巾,輕輕擦拭著鐘芙莉流下的淚。

鐘芙莉剛開始是怔怔地看著殷宛音的動作,再之後覺察出她的主動,便是眼淚止不住的流。

殷宛音越擦,鐘芙莉的眼淚越多。

這張濕透了,就拿下一張。

下一張濕透了,就再拿下一張。

循環往覆了幾次,母女倆眼神交匯,下一秒竟都笑了出來。

哭著笑,笑著哭,最後抱在一起。

沒人多解釋什麽,也沒人多埋怨什麽,只是在用眼淚、歡笑、擁抱表達著對這麽多年分別的委屈。

門外的明德看著母女倆同樣的流著淚,明謙然和明謙和更是紅了眼。

屾城明家,在這一刻才是真正的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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